《仙尊他不想送助攻》 第1章 《仙尊他不想送助攻》作者:半今茶【完结+番外】 简介: 社畜黎止辞职当晚穿进修真文,成了灵脉受损,名声稀烂,结局被股票攻一剑斩杀的废物仙尊。 在这本买股文里,主角受谢时宴修炼之路顺风顺水,即使离开仙门,也成了清冷绝艳美人魔尊。 什么温柔宠溺师尊、深情忠犬竹马、纯情狼狗师弟…各个为他发疯发狂。 按照套路,黎止应该改抱主角大腿,并努力送股票攻们上位。 黎止:追人还得别人帮?休息中,勿cue * 师弟邀主角同游,递帖子请黎止改造法器。 黎止:不看工作消息。 片刻后翻书:但可以研究一下炼器 竹马上门,请黎止照看在他管辖秘境内的主角。 黎止:九月初六按公历是国庆节,今天放假。 片刻后睁眼:提前进去打打怪 师尊给众仙尊传讯宴请,借此展示关心主角。 黎止:周末不团建,团建不周末。 片刻后起身:那座山阵法好像挺特别的。 股票攻们的进度停在了0,黎止修复灵脉,加固护山阵法,炼制的灵级法器在弟子中声名鹊起。 然而,直到入圣域幻境,黎止才发现,他看的那本买股文是篇同人!他所在的则是原作《仙门魔修》,谢时宴走的是大男主修魔成神路线。 敬仰的师尊抛弃他,信任的竹马背叛他,救过的师弟利用他,所以他才会彻底生出心魔。 …… * 是夜。 黎止推开门,迎上了衣襟染血的谢时宴。 绝色主角站在门外,长睫微颤,眼眸幽深:“昔日被人设计诓骗,清寂仙尊出言相劝才得以避过此劫,恩重无以为报。” 后来魔修围住仙山,黎止拿着当世圣尊的剑,站在众修真者前。 旌旗猎猎,喊声震天,他抽出几秒看怀里的人。 就说嘛,追人哪用别人帮。 * 戏精乐子人攻x正经美人受 【注】 1.攻受不是师徒,前期偏剧情向 2.1v1 he 第1章 仙尊 时值盛夏,日头灼灼。 呼吸间仿佛都有滚滚热浪扑面而来,即便沿着学舍外树荫遮蔽的回廊,走上半盏茶的功夫也能汗流浃背。 往日鲜有人至的临松阁外围了不少刚下课的弟子,少年人们三三两两倚在木桥边,商量着明日修炼选哪片林子最凉快。 然而,临松阁内的气氛却远不如外面轻松。 案几上专供教习先生用的青釉香炉烟气袅袅,外面流火似的,室内却因为处在阵法正中间,驱散了炎炎暑热。 学院管事翻着名册,感受到独属尊者的威压,寒意渐渐从背后升起。 “内门弟子改拜入他人门下,理应两位仙尊都要留印确认。”冷汗沿着额角滚落,他有些头大般看了看眼前的两人,“不知...清寂仙尊何在?” 黎止睁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 他怀疑自己没睡醒,不然房顶为什么是一片看不出所以然的雕龙绘凤,而不是他熟悉的卧室吊灯。 他闭上眼睛,三秒钟后却“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昨晚黎止刚辞职,摆脱苦海无边的社畜生涯,准备收拾东西去自己早就看好的适宜养老城市定居。 然后今天醒来就穿书了。 源源不断的记忆涌入黎止的脑海里,他的面容逐渐扭曲。 两周前同事家的小孩抱着他的手机玩,还回来时主页面多了个绿色的小说软件。 黎止偶尔也会看看小说打发时间,故而随手点了进去,从一排很长的书名里随便选了篇封面是只彩色小鸟的。 男主名叫谢时宴,是修真门派的大弟子,作者用了很长的文字描绘他根骨奇佳容貌绝美,还在不经意间透露他无双亲的过去,总之一看就是标配主角。 黎止本以为那就是篇常规修真文,没想到越看越不对劲。谢时宴周围的人好像都对他很图谋不轨,今天竹马牵他的手,明天师弟壁咚他,后天师尊又把他叫去单独辅导,并且作者还时不时就在某一章正文结束后统计这三人的人气。 他看了半天才明白,这是本耽向买股文,三个攻哪位人气最高,最后谢时宴就会和哪位在一起。 黎止看到一半,出场的角色十个里八个喜欢谢时宴,但九个都直接被带光环的三攻打败。一位清寂仙尊也对谢时宴怀有好感,但行为却不似其他三人那样明显,于是多活了好几章。 可惜没有主角命,后期谢时宴困于心魔,其他人都趁机使关系更进一步,唯独清寂仙尊跳出来让他们远离,以保证谢时宴平安渡劫,结果反被师尊找了个借口斩于剑下。 然后,出现了让他心梗的一幕! 作者可能是想升华一下这个角色,清寂仙尊临死前一直念着谢时宴,对他说:“唤一次我的名字吧,我叫黎止。” ...... 你叫什么??? 有名字早点说不好吗? 他点开目录,那只彩色小鸟也不知是软件自带图标还是什么,明晃晃的出现在了屏幕右下角,睁着漆黑的豆眼,仿佛嘲笑。 黎止一时间找不出词汇描述自己的心情,他直接翻到结局,想着看看谢时宴最后和谁在一起算了。 第2章 文的末尾是作者自己复制并回复的一些评论,其中一条最长也最醒目:“好心疼黎止哦,感觉适合重生耶!再来一次只想小谢幸福,于是心甘情愿退居幕后帮助几个攻追小谢,结果小谢反倒爱上他qaq” 黎止心说别折腾了,没想到作者回了句:“早知道把他也加进来了!话说还真的就他没害过小谢...” 黎止看到“加进来”三个字眼前一黑,连结局都不看了,迅速点击返回,选择性忽视了后面的内容。 他退出的动作有多潇洒,现在坐在床上的姿势就有多狼狈。 在那个利用少有的摸鱼期间选好的城市,黎止甚至连房子都买了两套,就等着开启包租公的幸福生活。 现在直接穿成和自己同名的炮灰,变成修真界开启新生活了。 黎止还在悲愤,心头却忽然传来一丝异样。 这种感觉似乎经历过很多次,是有人进了他设下的护山大阵里。 黎止刚穿来还不熟练,无法立时判断来人是谁以及行至何处,只能迅速起身整理好床榻。 不多时,门外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黎止尝试闭眼感知,发觉来人是自己唯二两个徒弟之一。 黎止推门而出,然而不等他开口,来人便“砰”地一声跪地长揖:“弟子有罪,不能再追随左右!望师尊成全!” 此人看上去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穿了身喜庆的紫红色,正是他的大弟子贺长帆。 哦对,他想起来贺长帆不知走了什么运被现今仙尊之首,昭羽仙尊看中,已经改为拜入昭羽峰门下,就等着今天办手续。 和他同名的这位清寂仙尊日常不修边幅,为人脾气古怪难以沟通,时常在弟子下学时站在旁边用阴森的目光打量,据说还会对着花草石雕自言自语。修真者大多讲究风度气质,很是不喜这种怪异举动。 当然,这些都是小事,真正让人心生疑窦的,是不知何时传开的言论。据说有人翻出清寂仙尊的来历,发现他并非在出云宗长大,而是十几年前进了化神境后才拜入宗门的。 除此之外,他几乎未在人前展露过修为,就连去尘诀这种基础法术都没有过。对门内弟子就是一人扔一本剑谱,演示时也仅用剑意,不动灵力。 总之是仙尊,但传言一大把,威望聊胜于无。每年外门优秀弟子拜入他门下的寥寥无几,现在就只剩下去年来的贺长帆与贺长风兄弟。 而他们选他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六年前清寂仙尊从魔修手上救了他们二人。现在,兄长贺长帆准备跑路了。 大约一个月前,贺长帆就时常不见人影,偶尔还会带着昭羽峰特有一些灵草回来,清寂仙尊不知是装看不见还是真无所谓,也不戳破。直至三日前,贺长帆来请示要转籍,改入昭羽仙尊门下。 黎止倒没什么感觉,员工一旦生出辞职的心就再也留不住了。他与贺长帆可以说是素昧平生,毫无伤心难过的感觉。 黎止轻咳一声,努力作出高冷的表情,淡声道:“你既已下决心,去就是了。” 闻言,贺长帆悄悄抬头看了一眼。 清寂仙尊一向寡言,声音也僵硬刻板,然而今日不知为何,虽说嗓音也不带什么情绪,却莫名让他有些发怵。 想起昨晚一群师弟围着自己恭贺的模样,贺长帆一咬牙,硬着头皮开口:“管事说...转籍一事,需得两位仙尊都留下印信......”他大概也自知理亏,越说声音越小。 每位高境尊者都有自己的修行路子,修真界重视门派传承,改换师尊这种事理论上不禁止,但从来没人这么干过。除非仙尊堕魔,否则哪怕云游消失个十几年,顶多也是由他人代为照看,全无改换门庭一说。 可惜到了他这儿,贺长帆要改拜昭羽仙尊为师的消息一传出,不仅没多少人鄙弃,众人反而羡慕得不行,请贺长帆讲述经历就不提了,还有甚者要为他庆祝,仿佛是逃离什么苦海。 如果说他转入昭羽峰门下是打清寂仙尊的脸面,那现在要人亲自确认,几乎可以说是跟当众受辱没什么分别。 黎止刚想说那去吧,就见贺长帆猛然直起身,斯文白静的面皮上泪水纵横,带着哭腔悲怆道:“都怪弟子的灵脉有异,无法练习师尊的剑法。往后没有弟子,您一定要保重啊!” 用这个做借口,倒确实还算过关。 黎止垂眸看着贺长帆跪在地上以手掩面肩膀直抖,哭得气息不稳肝肠寸断,不知为何觉得有点想笑。 很显然,他表现过头了。 在黎止有限的记忆里,清寂仙尊这一年里见他都不超过十次,让他练的剑谱似乎也是基础剑法。还真是看清寂脑子不好,就拿他当傻子糊弄啊。 也未必是糊弄,这贺长帆恐怕是内心喜悦过头了,以至于很难仔细琢磨自己现在应该是什么感情,有什么表现。 黎止不着痕迹地摇头。 这演技,照他差远了。 行吧,仙尊估计是拿死工资,少带一个徒弟就多一点休息时间。 黎止抬起头目视前方,用轻叹掩饰欣慰:“走吧。” 贺长帆连忙用手上未沾洋葱的一面擦干眼泪,用力眨了眨通红的眼睛,起身拍拍灰尘跟了上来。 清寂峰是出云九峰里最偏的一座,到临松阁的距离也最远,但问题不大,因为他们这个境界不用步行。 第3章 离开衔月观后,黎止停住了脚步。 即将出避暑阵,周身温度明显升高,热意仿佛与鼻尖一步之遥。两旁树木高耸入云,绿意葱茏,蝉鸣声声入耳不绝。 黎止不动,贺长帆便只能忐忑地矗立在原地。 见对方半晌没有声音,贺长帆担心他像以前一样突犯癔症失去行踪,尝试着开口同他说话:“师尊,我弟弟小风他少年心性。此事乃弟子一人之过,待他回来...” “知道了。”黎止终于想起来瞬移的法诀,生怕他再表演哭嚎,头也不回道,“贺长风是我的徒弟。” 说罢,黎止闭目心中默念,顷刻间疾风骤起,两人衣袂翩飞,不消半柱香便落到了临松阁前。 作为四大门派之一,出云宗三界九峰七十二山,意思是三位大乘尊圣各自划一片地,九位化神仙尊各自选一道峰。 按这个规律七十二位教习先生与管事应该各自挑个山头,但很遗憾大部分山要单独划出来种草药建场地等等,实际最终能匀给他们的好像也就十来座。 而临松阁就是教习先生的办公室,包括整个学院的办事处都设在此。 两人进入阁内时,只有学院管事迎了出来。 “昭羽仙尊有要是在身,已经先行留下印信离开了,二位这边请。” 贺长帆表情还有点愣,黎止倒是一副速战速决的样子,飞速在卷轴末尾处落下一个类似姓名章的东西。 黎止想再掐个瞬移诀回去,却隐隐感觉自己丹田内有些发空,于是便装作想散步,同贺长帆一起从大门走了出去。 ......走进门前围在一起避暑的弟子当中。 两人一出现,瞬间收获了无数目光。 “贺...贺师兄,清寂仙尊?” 有反应快的下意识念出名字,周围人便陆续起身跟着问好。 贺长帆刚想应声,就听见旁边的人忽然唤了自己一声。 “长帆。” 清寂仙尊寡言,声音却很清越。 身材颀长、腰背笔挺的男人第一次当众缓缓抬起头,漆黑明亮的眼眸中带着水泽,像是撒了一把澜心湖夜里细碎的星斑,空气都能映出半分微光。 “山长水阔。”那人的笑意轻得仿佛转瞬即逝,“自己珍重。” 白衣身形渐远,一众弟子却怔然如梦初醒般,视线忍不住似的跟随其后。 清寂仙尊也曾从村里人鄙弃的眼光中救下兄弟二人,为他们安排食宿,给他们铸剑。现在他走了,那人却说长风还是他的徒弟。 贺长帆实打实红了眼眶喃道:“师尊...” 黎止边走边掩不住地打了个哈欠。 就说演技照他差远了。 第2章 男主 临松阁修建在丛林掩映中,潺潺溪水上,吸收了灵气的草木花卉郁郁芊芊,举目皆是碧色。 意思是黎止迷路了。 他现在有点怀疑清寂仙尊大部分时候是在冬眠,不然何至于什么也想不起来。 酷暑闷热难耐,黎止失了耐性,重新酝酿起剩下的灵力。他直觉不够自己回去,但少走点路也是好的,于是再度使出瞬移。 睁眼时,周围的好辨认的林间景色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巍然入云霄的高大树木。 黎止在记忆里搜寻一番,很好,又是一处清寂仙尊没印象的地方。 不过这里的道路不像临松阁后山四通八达,只有一条石板铺就的小路。 远处似有流水声隐隐传来,黎止沿着小路向前,逐渐行至一片与瀑布相连的开阔深谭处。 此处遮天蔽日,暑热早已散去。而越靠近潭水,便觉周围空气越凉。 黎止停下脚步,目光从潭中的倒影掠过,随后瞬间瞪大眼睛。 谁能告诉他,这个发型凌乱,面色惨白,神情阴翳的男鬼是谁? 他刚醒就出门,没注意自己的造型,所以一路都顶着这个形象? 想他本人当年最高记录一天上十七次表白墙,穿越之后竟然连头发都不梳。 黎止深吸一口气,上半身前倾,想仔细看看水潭中倒映的面容。 “不可以。” 突然传来的声音把黎止吓得一激灵。 他转过身,发现半空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呃……彩色的、口吐人言的麻雀。 “不可以寻死。”麻雀扇扇翅膀,扑棱着来到他面前。 黎止定睛看去,总觉得这彩麻雀有点眼,尤其那双黑豆似的眼睛。 他忽略了麻雀的误会,站直伸出手想抓:“你是活的?” 这不是买股文封面的小鸟吗?还蹲在目录里嘲笑他来着。 麻雀灵巧的躲开,落到他手腕上。 “当然。” 那这其实不是个图标?还是说图标也跟着他一起穿了? 黎止难得严肃起来:“你是怎么来的?到底怎么回事?” 麻雀眨了眨眼睛,圆滚滚的身体面向他:“不知道。” 黎止刚想发作,麻雀立刻接道:“我只知道我唯一的任务就是让你活下去。” 他微微挑起眉:“你能打过昭羽仙尊?” 麻雀摇头:“不能。” 黎止噎了一下,问道:“那你怎么让我活?”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麻雀仿佛优雅地挺了挺胸膛:“我已经想好了,就按评论里说的来。” 对上他的眼睛,黎止生出一种不太妙的预感:“不会是那个…” 第4章 “帮昭羽仙尊追到谢时宴怎么样?”麻雀的音色像是个少年,“网上说了,打不过就加入。” 黎止欲言又止。 “啊,另外两个人你也可以努力试试,万一他们谁寻到机缘呢。”麻雀补充,“总能保命的。” 黎止想起什么,表情变得有点微妙:“然后呢?那条评论可不只是为了让我有命活。” 麻雀在半空中绕了一圈:“你的死亡是既定事实,而且按照时间推算,很可能就是两年后,这已经是成功率最高的方法了。” 黎止凝视着眼前跳跃的彩色,缓缓呼出一口气。 假如他穿不回去,避免死亡的确是第一任务。 但是…… 黎止蹙眉:“追人都要别人教?你确定这有用?” 这次换成麻雀欲言又止了。 忽然,他毛茸茸的脑袋似有所感一般,翅膀拍了拍,朝某个方向望去。 黎止视线随着他落到了不远处的瀑布上。 “你先去见见他们吧。”他道。 有了麻雀带路,黎止前进之路顺利了些。不多时便站到了靠近瀑布侧面的一空地里,此处奇石林立,相互掩映,是个绝佳的观赏位置。 他方才只顾着和麻雀说话,现下靠近瀑布,才觉出飞流直下的壮阔来。水幕倾斜似冰山爆裂雪峰崩塌,飞溅的水花形成袅袅白烟,破空击石声震耳欲聋,让人无端胆寒。 就在瀑布下方,渐渐走出一位青年。 黎止之前觉得,谢时宴无论美成什么样他都有心理准备,因为原文强调太多次,应该已经免疫了。 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发如泼墨,眸似点漆,肤色瓷白,薄唇殷红,举手投足都让人移不开眼,白底黑纹的学院服硬是被他穿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倾泻而下的流水被护身真元冲开,即将上岸时却无意中被几滴水珠溅到脸上。他蹙眉拂去,下一瞬却直接半跪在地,喘息着靠在树上休息。 黎止看了他片刻。 谢时宴是在“锤体”。意为在高强度压迫的情况下以真元护体不沾水痕,锻炼体术与真元控制结合的好方法之一。 黎止大概知道这是哪里了,距离清寂峰三十里的一座山,再翻过去应该会有一片稀有灵草田,平日里人迹罕至。 所以被谢时宴拿来修炼。 瀑布“锤体”这种方法见效奇佳,但却没多少人愿意这么练,因为过于艰苦,而且前期一个不慎就要落水扑腾半天,需要意志力极强才能坚持下来。 最近天气炎热,绝大多数弟子会避开这个时候,待晚间再出来修炼。 像谢时宴这么努力的确实少见。 他大概也是累得脱力了,仰起纤细凝白的颈项闭上眼睛。 文里描写的所谓“可远观不可亵玩”,黎止在这一刻竟然真的有了一种具象化的感受。 黎止忽然开口:“你觉得我一打他们仨有胜算吗?” 麻雀落到他头上:“?” 黎止:“我189,有腹肌,硕士学历,家里三套房,存款……” 麻雀抬起一只短腿敲他头:“清醒点,你会被昭羽仙尊杀掉。” 黎止:“…当我没说。” 黎止还想再说什么,旁边的林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不多时一个年轻男子提着食盒走了出来。 这人眉目俊秀,淡青色衣摆纹竹,想来应该是三攻之一的竹马江知意。 谢时宴睁眼见到他,似乎有些惊讶。 “我就知道你在这。”江知意温和道。 谢时宴:“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还要这样练到几时?”江知意说着,把食盒放到他面前,“你没辟谷,饿久了伤身体。” 谢时宴接过来道了句谢。 “客气什么?每次还不都是我给你记着。”江知意也笑了笑,俯身坐到他旁边。 谢时宴表情认真:“你还要修炼,别为我这些琐事影响。” 江知意看起来不甚在意:“后堂小厨的人都已经认识我了,嚷着想见你呢。” 气氛看起来很温馨,黎止却敛眸思索。 书里此时江知意已经拜入玄映峰,是内门弟子了。玄映峰的威严道长人如其名,对弟子很严格,且对修真者耽于情爱一事极为反对,入门第一天就该有师兄师姐叮嘱,江知意“每次”往外跑…他能同意? 内门不比学院弟子统一上课,他们修行课业甚至外出历练皆由师尊做主,师尊的喜好说是准则也不为过。 明知威严道长反感,他还要如此大张旗鼓,让黎止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黎止本以为他还要围观一会吃播,没想到谢时宴食盒盖子刚掀开,另一边就传来声响。 “师兄!师兄!” 同样身穿学院服的少年边跑边喊,看到谢时宴后兴奋的几乎是蹦了过来。 谢时宴也冲他挥手,没注意到江知意的笑容看起来淡了些。 这应该就是席洛了,谢时宴的师弟,也是三攻之一。 看样子席洛跟江知意应该是认识的,两人非常敷衍的对彼此打了个招呼。 下一秒,席洛就看向谢时宴:“师兄,练完了吗?杜兄打包了春玉楼的菜,让我来叫上你!” 不愧是文里呼声很高的年下组,黎止倚在巨石上饶有兴致地扯着脖子。 果然,江知意彻底笑不出来了,好在谢时宴主动道:“江兄刚为我送了吃食过来。杜蒙怎么想起来跑那么远?” 第5章 席洛的视线落到一旁的食盒上,应道:“他说今日有位师兄拜入了昭羽尊门下,要传授秘诀给他。” 谢时宴疑道:“弟子试炼不是还未开启吗?” “好像是由清寂仙尊门下转去的。”江知意说,“此事我也有所耳闻,前几日传时还不信,方才就听说人已经去昭羽峰了。” 谢时宴:“还有这种事?” 席洛:“清寂仙尊嘛,就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换我也想跑啊。” 黎?清寂仙尊?止:……聊点别的。 “拜师大会快开始了,这下更没人愿意去了。”江知意说着,看向谢时宴,“你可已经想好要拜哪位仙尊了?” 谢时宴点头,微微一笑。 江知意道:“那就好,你的实力我不担心。” “一起走吧师兄!”席洛上前几步,与谢时宴拉进距离,“那要不江兄也来?春玉楼的新招牌,每天限供呢!” 江知意却道:“春玉楼菜品大多偏辣,你谢师兄不宜多用。” 席洛眨了眨眼睛,表情有些不耐:“偶尔一次有什么要紧?” 二人逐渐吵成一团,谢时宴本就体力不支,此刻难免显得有些无措。他稍微侧过头,视线无意中从斜上方的岩层略过。 黎止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 “怎么办?谢时宴好像尴尬得快哭了。” 麻雀:“他看起来是有点尴尬,但‘快哭了’是你自己的想象吧?” 黎止耸肩:“这样那两人的反应会更有意思嘛。” 麻雀气得头大:“想想办法,别让他俩这么闹下去。” 黎止叹气:“想过了,但愿他能带在身上。” 言罢,谢时宴忽然表情一变,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巧的,闪着光的椭圆形灵石。 是给外门弟子专用的传唤石,用于教习先生单方面呼叫他们。当初也给九位仙尊一人一块,但黎止估计是第一个真正用上的。 席洛惊呼:“清寂仙尊?他怎么会突然传你?” 闪光速度很快,代表是急讯。 谢时宴摇头,对二人说道:“清寂峰不远,我去一趟,你们先回。” 黎止也起身:“走吧,我用不了瞬移了,别比他晚。” 麻雀飞起来:“瞬移很消耗灵力的,他不一定会……” 话音未落,就见谢时宴原地闭眼掐诀,片刻后一阵风吹过,整个人不见踪影。 麻雀:“……用。” 麻雀:“快走!” 第3章 来历 衔月观门前栽了一棵的万年青,树冠遮天,枝叶繁茂,装饰出了半面风景。 只听“砰”地一声,树后落下一个人,结结实实砸到了草丛里。 准确来讲,是一人一鸟,但是鸟会飞,摔到的只有人。 黎止疼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这就是你的实力?” 麻雀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这不是到了吗?” 黎止缓了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来,毫不留情吐槽道:“早说是这种移法,我不如用个升天诀,飘到这再跳下来,反正效果一样。” 麻雀试图挽尊:“我刚想起来自己会法术,能找准已经很不错了,我认为你应该鼓励我。” 黎止揉着膝盖冷笑一声:“那还真是谢谢你。” 麻雀拍了拍翅膀:“不客气,但你最好想想一会见了谢时宴说什么。” 黎止懒得计较前半句:“谁说我要见他了?” 麻雀飞到他眼前,不知是不是黎止的错觉,总觉得那双黑豆眼变大了。 “再说我这个样子怎么见他?” 黎止这句是发自内心说的,他现在不用看也知道自己发型更乱了,还沾了一身尘土,最重要的是脸色肯定更加难看。出云宗九尊之一沦落到如此地步,当然要躲起来不能见人! “可他已经在等着了。”麻雀飞得高了些,望向门口的方向,“怎么办?不管了?” 那可是男主啊,不能不管。 黎止一时情急用了传唤晶石,但补救办法想的也很快,他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随后直接变了副容貌。 时近黄昏,树影延长,风过时会带动一片低矮的植物,在青石板上投出晃动的影像来。 即便下午刚经过锤炼,谢时宴的依旧身姿笔挺,安静地等候在门前。 似乎感受到后面传来的动静,谢时宴转过头,迎上了一位穿棕黄色短打,长发束成马尾的年轻人。 在出云宗里,学院点外门弟子需要着统一的院服,但内门弟子却是不需要的。 这意味着面前的人品级更高。于是他率先自报家门:“在下学院三级弟子谢时宴,收到清寂仙尊传唤来此。” “不必多礼。”黎止笑眯眯的,“我叫贺长风。” 彩色麻雀远远落在后面的树上,努力融入背景中。 这就是他的办法,见了但没完全见,直接把人打发走就是。 谢时宴接到的是急召,然而这位师兄却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让他忍不住有些疑惑。 “请问贺师兄,仙尊在里面吗?” “不急,我正是为此事来。”黎止说着伸出手,掌心中凭空出现一道山形带流光的玉坠。 这玉坠是出云宗内各门下大弟子的象征,尊长不在时,甚至可代为决断。 对面的人突然一抱拳,道:“今日之事还请谢师弟不要声张,就当作从未来过!” 第6章 谢时宴有些惊讶,抬眸看他。 “师弟相必知道了吧。”黎止语气低沉,轻轻叹了口气,“今日我兄长离开师门,改拜入昭羽仙尊门下。师尊虽然应允,但回来后还是暗自神伤,如此才睡梦中灵力溢散,不小心启动了传唤灵石。” 黎止说着,将一样东西递到他手中,“为此让你们白来一趟,这个就算作师兄的补偿了。” 反正清寂仙尊在众人眼里是怪胎,那做出什么举动想来都能不奇怪,况且这口锅以后也是他黎止来背。 果不其然,谢时宴听到上一句还有些愣,接到东西却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是一盏造型别致的灯,然而材质似乎是某种晶石,在澄黄的夕照下显得玲珑剔透。外观雕琢的酷似花苞,却又比寻常花朵更巧妙。 谢时宴摸了摸,在底座处发现了一个灵力注入口。 他一向庄重自持,因此表情的幅度不大,但眼神几经变幻后略显呆滞的模样让黎止忍不住悄悄勾唇。 麻雀在后方踹了一脚树干。 “既然仙尊无事,弟子跑这一趟也无妨。”谢时宴将灯递过来,“无功不受禄。” “师弟这是...不愿意相信我吗?”眼前的青年像受了什么打击,有些伤感地垂下头。 “师兄走了,师尊一向不管事,如今更是举止怪异。”他说着,自嘲般扯了扯唇角,“我拦不住他们,现在就连善后也做不好。” 谢时宴顿时有些无措,他解释道:“并非不信你,只是此物甚为贵重。”他在黎止控诉似的目光中顿了一下,“我收下就是。” “谢师弟不必过于忧心,师尊在如此之多的弟子里偏偏唤了你们,岂不也为一种缘分?” 谢时宴:“我......们?” 黎止面不改色瞎编:“师尊年纪大了睡觉沉,一下传了十几个人。” 听起来更像是清寂仙尊会做的事了。 谢时宴闻言后表情却变得有些微妙,他垂首看了那灯片刻,再抬头时眸光清亮:“那多谢贺师兄了。” 黎止笑了笑:“不客气。” “听闻去了昭羽峰的贺师兄今晚赴宴。”谢时宴忽然开口,一瞬不瞬地看向他:“师兄或许不知道,昭羽仙尊...并不喜欢过于张扬的人。” 面前的人闻言收起那副低落的表情,眉梢微挑:“师弟是让我劝他收敛些吗?如此为师兄着想...” 身后的树林中传来几声怪异的鸟鸣,这人轻咳一声,同样正色道:“我知道了。时候不早了,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送走谢时宴后,麻雀立刻飞了过来。 “贺长风什么时候回来?不会被发现吧。” 黎止转身往回走:“应该不会那么快。” 他来向清寂仙尊辞行的时候背了一只巨大的包裹,至于说去哪...清寂仙尊当时不知道在干什么,没听进去。 麻雀跟在他身后:“你给谢时宴的是什么?” 黎止:“不知道。” 麻雀:“不知道??” 黎止懒洋洋地眯起眼睛:“桌上随手拿的。” 这倒是实话,今早他尝试用储物袋,从床头随便拿了个看起来最顺眼的,然后就一直留在里面了。 麻雀感动中开始絮絮叨叨:“小谢真单纯,被你演一演就糊弄过去了。不过说真的,我觉得那盏灯好像在哪见过......” 两人回了衔月观,黎止关上门,忽然看向他。 “你应该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麻雀吧?” 空中扑腾的毛球一滞。 黎止给自己倒茶,随口道:“别紧张,我猜的。总不能是在那边成精了又穿到这,图什么?” 谁知麻雀闻言却大怒:“你才是麻雀!我原形可是七彩流焰雀!” 黎止动作一顿:“......你说什么?” 麻雀刚要重复,黎止眼疾手快捏住他的喙:“不用重复你的品种,做有用的自我介绍。” 麻雀原本还想扑腾两下,对上黎止毫无笑意的脸,竟奇异的安静了下来。 他开口:“我也是刚感觉自己属于这个世界的。” “第一次产生意识是有个女孩动了你的电脑。我醒过来了,但意识很弱,只能寄居在某个方块里,是那个绿色方块最先叫醒我,所以就选了它。” “那本书...我觉得很熟悉,就住进了里面,不过当时没有神志。直到你翻开才恢复一些,而且多了个很坚定的念头要我保护你的性命。” “我知道的东西也很有限,但能肯定自己在这里生活过。” 他话音落下,半晌,黎止问:“那你算妖修?能变成人吗?” “我是灵修,妖修里最为特殊的一种,天生开灵智,能与天地间微流灵力共鸣。”麻雀道,“好处是听起来很稀有,坏处是修炼很慢,开悟很难,我们中的大部分,一直到寂灭都只能维持兽形。” 黎止:“为什么要保我?你以前认识我?还是说...你的原主人是清寂,所以得保证这具身体是活的?” 麻雀想了想:“有这种可能。” 黎止闭上眼睛:“我要是不呢?” 麻雀黑豆眼睛看着他:“自寻死路对你有什么好处?” 沉默了一会,黎止放弃,将茶水一饮而尽,“我不会寻死,但也不会按照你说的来。” 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地方,首饰清寂仙尊留下的一堆烂摊子已经足够令他恼火了。 第7章 麻雀靠近他,“但无论结果他们三人谁成功了,你都能......” “成功?”黎止挑眉,“这点事还指望我帮忙?他们能成功?” 不等麻雀开口,他继续拄着下巴叹气:“好不容易才辞职,我计划的假期有半年呢。” 他已经跟此前离职的同事打好招呼,接下来会接点外包的活,在边装修房子边体验生活的同时,还能赚点外块。 “你放心,我不会让清寂仙尊死的,我们最好是能达成协议,以后......”话音未落,他忽然面色一变。 “有人来了。” 作者有话说: 小麻雀正文里大概不会变成人qwq 第4章 名贴 查探过一次后,黎止和清寂峰的护山阵法融合的更好了些。 出门前他还只能隐约知道来人,现在已经能清晰感知到来者的修为水平。若是他修为再高些,从对方脉息中查探出武功路数也未尝可知。 来的人已经是筑基中期,前进速度也不急不缓的,多半是哪个门下的有些话语权的弟子。 正常来讲,内门弟子拜访其他仙尊,若无前辈引领,应当自山门通报。遇上像他这种没弟子的情况,则应提前传讯,递上拜贴。 这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来……黎止不由得蹙了蹙眉。 不多时,来人停在了衔月观外。 “弟子赵平航奉师尊之命前来,不知仙尊可在。” 黎止听见这个名字反应了几秒,随后表情微变,原本的不爽被柔和取代。 他挥了挥手,解开门口的禁制,放对方进来。 麻雀看他的变脸表演咋舌,说话间飞起来落到他肩头:“这就是那个赵平航吧?” 黎止“嗯”了一声。 买股文也不能一直只让三个攻来回打,偶尔还得打打别人,好让受晋级。 很不幸,赵平航就是第一个挨打的。 他现在正是昭羽峰门下的大弟子,虽然昭羽仙尊没有把弟子玉坠给他,但他的修为最高,门内一切事务都交由他处理,在其他仙尊那也能混个脸熟,算是实际上的大弟子。 之所以的“现在”,因为弟子试炼后谢时宴脱颖而出,又在拜师大会中选择了昭羽仙尊,并迅速赢得师门上下的好感。 然后就是常见戏码,赵平航很是想不开的要去陷害他,结果当然是被识破,最后因“心术不正”被赶出出云宗。 出云宗作为四大门派之一,从这里被赶出来的人,那些小门派也不敢接收。这人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是做散修了,没了门派庇护,被魔修盯上或者被其他散修打劫,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因为这个角色只是个前期反派,书里也没提到他的后续,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比在门派里舒服。 想到这,黎止对他的怠慢就没什么反感了,反正离他倒霉的日子也不算远了。 黎止起身推开门,见殿外站着一个素白色衣袍的青年。 作为大弟子,赵平航很喜欢模仿昭羽仙尊的一举一动,于是经常也给自己穿一身白,还必是重金购来的贵重材质,完全不顾实用性与效果。 不过也正是有他做前车之鉴,后面昭羽仙尊特许谢时宴和自己穿的一样时,效果才叫惊为天人。 赵平航见到黎止后,目光先落到色彩突兀的麻雀身上,然后才随意一行礼,将手中印着浅色笺花的名贴递给他:“师尊说了,辰时务必要到。” 黎止接过名贴的手微微停顿,这命令一般的口气,让人很难不想打他。 偏偏赵平航还不知道见好就收:“仙尊,您这次收弟子可要擦亮眼睛。”说着,他眼中浮现出一种轻蔑,“省得被有心之人坑了。” 看来贺长帆最近的风头让他很烦,乃至于到了前师尊这都不忘提两句。但在前辈面前做出这副提醒的样子,实在是过了。 麻雀先绷不住,一只脚爪抓了下他的肩膀。 黎止看了他片刻,只觉得有点好笑:“你在教我做事?”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赵平航忙俯身行礼:“弟子失言,仙尊见谅。” 他弯着腰,暗自惊讶。这清寂仙尊之前都跟桩木头似的,说什么都没大反应,今天怎么突然清醒了。 连徒弟都管不住,还拿仙尊的范来压他。 赵平航心里骂着,然而过了一会,对方依旧没让他起身。 他咬牙大声说道:“弟子有错。但弟子也是怕仙尊被小人蒙骗,招致流言,还望仙尊莫要怪罪。” 面前的人终于开口,嗓音依旧不咸不淡,却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回去吧。” 赵平航顿时如蒙大赦,连连道谢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麻雀重新回到桌上,“就这么放过他了?” 黎止坐回椅子里,慢慢拆开名贴:“他也不算说错,再来一个贺长帆我就不用招弟子了。” 手中正是拜师大会的名贴。 弟子试炼每年一次,试炼出名次三日后就是拜师大会,这也是外门弟子进入内门的唯一机会。 出云学院面向天下广招英才,进入学院后有三月测试期,在此期间能完成引气入体者,即可留在学院进行修习。 学院的修习年限共五年,在此期间一律住在宗门内。从第二年开始每年皆有一次拜入内门的机会,如果有幸在试炼中取得名次,便有机会拜入仙尊门下,成为内门弟子,从此开启漫漫修真路。 第8章 所谓“一入出云宗,半入修真道”。出云学院的存在并不完全依附于出云宗,门下弟子若真是可塑之才,即便留不下也会有很多小门派伸出橄榄枝。 因而即便考核制度严格,依然有无数人趋之若鹜。哪怕不为其他,几十位教习先生也都是当世某一领域的大能,能有机会听他们讲课亦是幸事。 “初七?那就是十五天后?” 水墨纹的荧纸一经展开,黎止便感到一股柔和的灵力消散开,想来是昭羽仙尊那边能感知到了。 麻雀见他没反应,以为他是在担心,便道:“宗门对仙尊的弟子数量没有限制,但他们未必会把前二十名全收下,还是有机会的。” 黎止将名贴和荧纸都扔到桌上:“他们最好是全收。” 他乐得清闲。 他从来没有过带学生的经验,也完全不会教怎么修炼,即便进来了也是靠他们自己悟,那不如去找别人。 出云宗三位尊圣中,一位老祖已经坐化,一位到处游历不见踪迹,还有一位多年前说要闭关,然后至今没再出现过。 现今的出云宗参加大事决议的可以有好几个,但要说第一把交椅,那还是毋庸置疑。 三十年前众仙门与魔族对抗,剑光飞掠杀声震天,魔气四散遮云避眼,是昭羽仙尊于半空中一剑直取魔尊命脉,由此一战成名。 昭羽仙尊就是谢时宴未来的师尊,但黎止看文的时候这位师尊的功绩被一笔带过,以至于提起他时脑子里第一反应的就是“私人补习”。 见他依旧一副“我知道你在强撑”的表情,黎止忍不住笑了下:“你一只麻雀,怎么比我还担心?” “是七彩流焰雀。”麻雀冷漠道,“而且我有名字,刚刚起好的。” 黎止极为短促地笑了一下,顺着他问:“你叫什么?” “锦鲤。” 黎止:“……什么?” 麻雀落到他面前,重复了一遍:“锦鲤。” “你不是只…”黎止可疑的停顿了一下,“彩雀吗?” “但在你们的世界里,锦鲤的寓意比较好。” 黎止沉吟了一下,提议道:“不如改叫锦雀?” “你果然还是在想麻雀。” 鸟类的头按理来说是看不出什么表情的,但黎止就是莫名读出了“不爽”二字。 “锦鸟?” “锦乌?” 黎止:“……锦乌?怎么样?” 麻雀,或者说锦乌,仔细考虑了半分钟后,颇为郑重地点了点头。 黎止摸着下巴:“当灵宠正好,就是你的毛色太显眼了。” 锦乌身上是一种类似于扎染的绚丽色彩,虽然一看就知绝非凡品,但完全做不了偷袭卧底等工作。 锦乌道:“这个有办法。” 说罢,整只鸟身上的颜色开始逐渐发生变化,最后与木色的桌面融为了一体。 黎止看得颇为惊奇。 “用灵力裹住身体。”锦乌又变了回来,“但我现在只能改变一息的时间,如果修炼深入,或许能更久。” 黎止点头:“这个不错。” 说到修炼,他又问道:“你的修为如何?” 锦乌摇摇头:“不如何,相当于你们的筑基期,入门不久的水平。” “我觉得不太对劲。” 锦乌闻言抬起头,看向几乎陷入沉思的黎止。 “清寂仙尊的修为不太对劲。按理说九位仙尊应该都是已入化神境,在修真界也是顶尖水平。但我运气时,总觉得五府空虚,灵脉异常,好像被硬充起来似的。” “谢时宴练气后期的水平都能从瀑布瞬移过来,虽然他的距离要比我短上许多,但我也不至于到只用一次就把灵力耗净。” 黎止最终肯定道:“他的修为有异,实际应该远远不到化神境。” 锦乌被他的结论镇住了,许久才开口:“怎么可能?九尊的修为怎么会是假的?别的不说,雷劫就做不得假啊。” 黎止摇头:“在我能看到的记忆里,没有与渡劫有关的。” 清寂仙尊的记忆就像一出断断续续的哑剧,他根本提取不出太多有效信息。 锦乌问道:“那你现在究竟是什么修为?”他怕黎止不懂,又解释道,“一般来讲修炼时就能透过内息和灵脉察觉修为的水准。” 黎止闭上眼睛,半晌,摇头道:“我感知不到。很奇怪的感觉,灵脉中几处大穴看起来都无异,但是仔细运起灵力来,总觉得力不从心。” 锦乌:“临松阁有块验灵晶石,甚至能测出灵脉的具体状况,要不去试一试?” 黎止绕到窗口看了眼外面,此时已经日薄西山,天色将晚,斜阳收尽了最后一道橙黄的光晕。 这个时间,教习先生也差不多离开了。 黎止转身道:“走!” 第5章 灵脉 出云宗的外门弟子统一宿在学舍后山,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就是白墙黑瓦的南院。 南院的宿舍是三人一处小院,外部环境共用,但每人都能分得一间独立的屋子。 谢时宴刚走到院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他推开门进到院里,见树下的石制圆桌上堆着没吃完的菜肴,身穿院服的外门弟子众星拱月般围着一位紫红色衣袍的青年,听他侃侃而谈。 第9章 地上散落着已经开封的酒坛,谢时宴目所触及便有七八个,酒气在空中溢散开,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师兄!”坐在外围的席洛最先看到他。 “嗯?谢兄回来了……嗝。”坐在人群中间的杜蒙抹了把醉醺醺的脸,眯着眼睛看了过来。 谢时宴淡淡一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平日里独来独往,话也不多,众人基本都习惯了,也不觉得如何。 紫红衣袍的青年被人打断有些不爽,斜着眼睛看过来,目光落到谢时宴身上时却愣了愣。 杜蒙连忙介绍道:“贺师兄!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谢时宴,已经有练气后期了!” 贺长帆好似没听见,依旧仔细打量着来人。 周围有人笑了出来。 “贺师兄这是第一次见谢兄吧。” “噗……还用说?一看这反应就是了。” “嗨,我当年更夸张,先生讲了什么一个字也没听,光盯着看了。” “谁让咱们谢兄相貌堂堂呢!” “要是个女修就好了…唉……” “想什么呢?真要是女修,看都轮不上你!” 不少人都喝了酒,此刻借着酒劲调侃起来,众人哄笑成一片。 谢时宴似乎已经习惯了,并不作理会,抬腿就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席洛见状立刻起身,几步过来跟上了他。 直到房间门关上半晌,贺长帆才回神。 杜蒙道:“谢兄一直这样,他就是不爱跟人接触,人不坏。” 贺长帆问道:“他是哪年入的院?” 杜蒙:“去年,今年弟子试炼就该我们参加了。” 贺长帆拿起酒杯,旁边的人立刻就给他倒酒:“纯靠自己摸索步入练气后期,确实不错。” 有人看出贺长帆感兴趣,马上接道:“可不嘛!今年试炼入围肯定有他!” “谢师兄就是性子冷了点。” “要说修为脾性兼备,那还得是唐师兄,上次受伤还帮我带过药呢!” …… 为了便于弟子早起在院中修炼而不至于打扰他人,这里被设计的隔音效果很好。关上门,便能将大部分吵闹声隔绝在外。 席洛几乎是一进门就忍不住问:“师兄,清寂仙尊传你做什么了?” 谢时宴实话实说:“他…传错了。” “啊?” 席洛眨眨眼:“这还能错?” 谢时宴没出声,坐到了床边用来修炼打坐的矮榻上。 他当然知道这肯定只是个借口,但既然那位“贺长风”玉坠都能拿得出,想来他们也无需知道究竟什么原因。 谢时宴粗了蹙眉,尤其想起个“贺长风”,让他总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那人给的灯还静静躺在储物袋里,谢时宴不想再对席洛过多解释,便没有马上拿出来。 谢时宴看向席洛:“对了,江兄呢?” “不知道,你走以后他就回去了。” 席洛见他摆出一副要入定的架势,瘪了瘪嘴道:“我一直记挂师兄,你回来怎么也不问问我?” 谢时宴动作顿了顿,有些不解地看向他:“你不是一直在这里吗?” 席洛一噎,看谢时宴是真的没什么反应,才道:“那,我走了。” 谢时宴“嗯”了一声,闭上眼睛。 席洛转身出门,眼中的幽暗一闪而逝。 * 夜色降临,临松阁已经完全关了门,四下一片寂静,只有偶尔响起混着潺潺流水声的蛙鸣。 靠东南角的窗户被人从外面支开,黎止轻巧地翻身,落进了阁楼里。 验灵石就放在顶层,每年测试新入弟子的灵脉根基时才会拿出来用。 清寂的仙尊印信很好用,一路畅通无阻。 “不会留下记录之类的吧。”黎止踩着木制的楼梯,忽然若有所思地停下了脚步。 锦乌在他头顶盘旋:“理论上来讲统管禁制的人可能察觉。” 黎止:“?” 锦乌思索了一下:“这种量级应该是某位圣尊吧。” 黎止放下心来,安心爬楼。 顶层设下的禁制要复杂上许多,黎止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最后失去耐心,直接用印信砸了两下才进来。 他一边咋舌一边收起目前为止用处最大的工具,暗想这统管的人也真是不怕麻烦。 临松阁顶层存放的几乎都是不常用但很重要的东西,譬如验灵晶石,又譬如贴着墙根黑漆漆,像只小桌子的东西,再譬如…一堆看不出形状的破铜烂铁。 完全没有想象中的瑰丽阵法和金碧辉煌的装饰,看起来就像一个平平无奇的仓库。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验灵晶石这种贵重物品在外侧,那些破烂反倒煞有其事的放在里面,中间还隔出不短的距离。 不过有正经事在,黎止忽略了这些异常,径直来到验灵晶石前。 这玩意长得有点像占卜用的水晶球,本体同样是透明光滑的色泽,只不过形状是不规则的,安安静静躺在密封的云晶罩里。 锦乌在他身后指挥,黎止突然有了种久违的考试感,没来由有些紧张。 他拿开云晶罩,缓缓将灵力注入验灵石中。 原本黯淡的验灵石逐渐散发出幽深的色泽,从浓重的紫色一点点变浅,又呈现出另一种颜色,最后最后一闪一闪,停留在了深红色。 第10章 黎止蹙起的眉就没有松开过。 锦乌的声音很半天才响起:“红色代表金丹期,越浅越高。” “意思是我现在只有刚结丹的水平?” 锦乌只能道:“结果看起来是这样。” 黎止深呼吸:“灵脉很虚弱。” 锦乌:“?” “尤其大量灵力流过时,滞涩感很强,像是…”黎止诡异地沉默了一下,“被打散了又硬拼起来。” 一时间仿佛空气都安静下来。 半晌,锦乌才问道:“能修炼吗?” 黎止叹了口气:“恐怕不行。你应该能感觉到,我只是有内丹在,事实上连金丹初期的水平都使不出来。” 不到金丹初期,意味着教习先生中都有人比他修为更高,甚至过几年其他仙尊的弟子天赋高的陆续结丹,全都会超过他。 如果黎止只是出云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他会非常满意这个修为,然后安安心心当条咸鱼。 但问题他是九尊之一,修为伪造可不是小事,这中间还隔着一个元婴,多半动手就会暴露。 “这算最糟糕的情况吗?” “还好,我做好你没有修为的最坏打算了。” 黎止啧了一声:“你这个打算坏过头了吧,我明明多少也能用点法术。” 锦乌问他:“你能打过谢时宴吗?” 黎止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十五日后谢时宴就会在弟子试炼中大放异彩,当场突破,是以这问题他还真答不上来。 黎止坐在地上吁了口气。 他辞职的时候特意挑了星期一去办手续,为的就是享受一下自己无事一身轻,而上司第二天还得来的快乐。 结果现在反而比平时还忙碌几分。 锦乌看着黎止眼神一凛,猛地起身,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黎止拍了拍裤脚上不存在的灰尘:“准备下班。” 锦乌提醒他:“原书里接下来是席洛的情节,他要去准备给小谢的入门礼,是那个识别魔气的手环,但小谢它检测出来的是他自己。” 谢时宴自己就有魔族血统,送他这玩意是图什么? 要不是席洛是三攻之一,他真怀疑作者要把他写成反派。 “让他送吧。”黎止眨了眨眼睛,“谢时宴一时半会儿又不会用。” 谢时宴修炼起来卷生卷死,不喜欢配饰,只在很后面带过一次。那时他的封印已然松动,血脉被引了出来,手环承受不住冲击,当场碎裂。 这段情节发生在中后期,算是谢时宴成为魔尊的一个拐点。 见麻雀没吱声,黎止道:“担心你就去盯着他吧,有动静随时告诉我。” 听起来好像也算合理,锦乌的黑豆眼耷了下来:“那你呢?” 说话间黎止已经打开了窗户,闻言,他在温吞的夜风里披着一身皎皎月光转过来,似乎是笑了下:“我回去睡觉。” 第6章 有救 锦乌飞进来的时候,黎止正耐心地坐在镜子前面细细打量。 昨晚回来他没用去尘诀,坚持人工泡进浴桶,洗了很久才出来。 昨天在水潭那一瞥他就注意到了,现在得到证实,清寂仙尊收拾利索以后,面容和自己还真有八|九分相似。 看着镜中颇为优越的面容,黎止心情很好地勾了勾唇。 “你是谁?” 黎止斜斜向后瞟了一眼:“有点夸张了。” 锦乌抖了抖毛:“这也是一种的肯定。” 黎止懒得回他,倾身又仔细盯着镜子里看。 他今天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看起来补气养神的效果很不错,昨天那种惨白感几乎消失不见。 “你可以回来再欣赏。”锦乌很平静的在后面出声,“席洛已经下山了,我建议你跟着他。” 黎止头也不回:“为什么?” 锦乌:“他可能会去山下的城镇,你不想去看看吗?还可以试试昨天找出来的东西吗。” 黎止沉默了一下。 出云宗够大也五脏俱全,他还真没过想下山。 但是另一点…清寂仙尊或许也没有他看起来那么落魄。 黎止昨天回来以后把整个衔月观翻了个遍,还真从储物室里找出些有用的东西来。 比如他现在御剑飞行所使用的,一把外表已经锈迹斑斑的破烂剑。 金丹以上就可以御剑,黎止是虚假的金丹,他在剑身上贴了两张飞行符,也是昨天翻出来的。 飞行符一般是给还没结丹但受重视的弟子用,因而品级也不会太高,速度显然不能跟御剑飞行比。 但好在够用。出宗门不久,黎止便懒洋洋地撑着剑身道:“跟上了。” 席洛倒是没御剑,但是他跑起来的速度也有些异于常人,眨眼间就蹿出去近百米远。 黎止降低存在感,不动声色跟在后面。 他御剑将将擦着树冠顶端掠过,此刻下方重峦叠翠、碧色满眼,穿林风声过耳不绝,时间一长,反倒有些分不出方向。 出云宗选址离世却不避世,宗门到山脚下最近的栖云城,普通人走上一天一夜亦能到达。 黎止盯着前方,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感到一丝异样。 他自己坐在剑上只需保持身形稳,像席洛那样将灵力注入双腿提高速度,竟然也如此不知疲倦。 第11章 而且这个方向…黎止蹙了蹙眉,像是朝栖云灵泉去的。 栖云城靠着出云宗得以繁华鼎盛,城主十几年前便命人挖沟引渠,在西南方山腰处修了个灵泉作为报答。但出云宗内有不少灵泉,这地方修炼是用不上,现在差不多成了弟子们去外界的落脚点。 席洛…去那做什么? 怪异感无限放大,黎止集中精力,一片裹挟着灵力的树叶直直向对方脑后袭去。 只见那“席洛”被一击即中倒在地上,啪地一声变成了只兔子。 锦乌率先靠近,灵巧的身姿一闪,从兔子的身下叼出一张易形符。 “啧。”黎止跳下剑,刚接过那张符,就在他手中自动燃烧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 符箓自燃,代表术法已毁,施术人此时也应该收到消息了。 “他是什么修为来着?” 黎止是真记不起来了,因为席洛每次出场,都伴随着“凌厉的眼眸桀骜的身姿”“将谢时宴逼至角落”“狠狠将他圈到怀中”,到后面谁还在乎他的修为。 “现在应该是练气吧,可能也是后期?” 连锦乌都拿不准。 “你御剑的动作太夸张了,被发现也是迟早的。” 黎止蹲下,瞪着那只因为过度奔跑而晕过去的兔子看了一会:“不,他没发现我。”他顿了顿,“只是察觉到有人在跟着他了。” “这兔子比寻常家兔个头大得多,又比野兔干净。浑身雪白,唯颈肩后有撮黑毛,昨日我在临松阁后山看到了好几只一模一样的,多半是养在宗门内的。”黎止说着,伸出手去探了探兔子,“四肢被注入过灵力,恐怕他一开始就做好脱身的打算了。” 他缓缓站起身:“被摆了一道。 半晌后,黎止忽然转过来:“看吧,就说他追人不需要我帮。谢时宴也没那么聪明,就这种把戏多耍几次,总会引起注意的。” 锦乌:“……你的重点是这个?” 黎止清了下嗓子:“御剑和飞行符都试过了,既然人也跟丢了,我可以回去了吧。” 锦乌:…… 黎止也算生平头一次体验“会飞”,兴奋劲还没过,开始喋喋不休的描述,一人一鸟慢慢朝着来时的方向走。 然而没走出多远,黎止的声音骤然消失。不远处传来很轻的咔哒一声,随后当头棒喝般,一阵令人悚然的威压降临。 黎止在这股压力下几乎无法移动,身体的防御本能仿佛在瞬间被唤醒,背后顷刻间爬满冷汗。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还有不出五里就能看到云栖灵泉,这里约等于出云宗家门口,如此明目张胆,究竟是什么人?魔族?妖修? 林中走出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明明是夏天却依旧穿了身厚重的长袍,黑发披散,表情冷漠 ,看到黎止时停下了脚步。 “威严道长!” 感到威压撤下,黎止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 来者正是九尊之一,玄映峰的威严道长,也是竹马攻江知意的师尊。 威严道长并未作答,而是眯起眼睛打量着他,“我道何人在此喧闹不止,原来是你。” 黎止波澜不惊地笑了笑。 “看起来倒是比上次精神好了些。”威严道长说话时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词句像是从齿缝中吐出来的。 黎止悄悄回忆了一下,清寂仙尊上次与这些人见面……得有几年了。 跟他这个假冒伪劣不同,威严道长是实打实的化神期修为,甚至于已到中期,由于停滞不前近年来又在苦钻阵法,搞不好现在他周身就带着阵。 出于心虚,黎止并不敢在他面前站太久,于是只略一点头:“道长无恙。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锦乌不知自己飞去哪躲着了,现在转身过于刻意,黎止硬着头皮抬腿,准备与他擦肩而过。 “你突破了?” 行至威严道长身边时,他蓦地开口。 黎止微微一僵。 “不对,不像。”威严道长出其不意,一把握住黎止的手腕,不消片刻,眉头便皱得能结网,“你的灵脉怎么回事?” “灵力稀薄、流通滞色,灵脉散乱乃至有衰败之兆。” 威严道长松开按住他脉搏的手,有些惊诧地看着他。 “如你所见,我快废了。” 黎止今早出门前将按照这个世界的喜好简单挽了个发髻,阴森感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朗风清月一般的翩翩公子。 他垂着眼眸,叹息似的道:“灵脉有损一事还请道长不要外传,我与宗门感情甚笃,最后的时日里还想如寻常一般。” 威严道长眉毛拧得更紧:“那你不准备修复了?” 黎止耳尖一动:“修复?” 威严道长:“功法使用虽有障碍,但我观你丹田吐纳,内丹完好,只要灵脉修复,就可恢复正常。” 黎止瞬间抬起头:“真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威严道长嗤道,“只是不容易罢了。接灵力,修灵脉,唯护元冰莲或可一试。” 黎止脸上流出了恰到好处的迷茫。 “魔修研究出来的东西,本来是打通灵脉用的,不过他们哪懂。”威严道长脸上多了几分不屑,“白糟蹋材料罢了。灵脉修复才是正途。”说着,那股嫌弃收起,取而代之的则是严肃,“你是何时变成如此模样的?” 第12章 黎止噎了下,好在表情没有显出异样,他含糊道:“很久了。”他不想就这个问题纠缠,于是转而道,“道长所言修复,能有几分把握?” 威严道长眼里带了几分探究的意味:“灵脉相关,最好的医修也不敢妄断。如果是我,有护元冰莲在,或许刚刚五分吧。” 黎止眼眸亮了亮:“足够了。” 威严道长沉思片刻:“但你要想好,一旦失败,后果甚至可能不是走火入魔。” 入魔至少还能再修魔元出来,但是灵脉一旦毁损,轻则与修仙再无缘,重则就是与人世也无缘了。 “如果圣尊在就好了。”威严道长叹道,“也罢,如说现在的宗门,能做到此事的的确也只有我。” 黎止眸色一凛。 他这是…同意了? “我可以助你修复。”威严道长看向他,“我曾见过圣尊救人,当时他便说,将来若有一日……”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恍惚,像是在透过他看什么人。 “我只是在做自己应做的事罢了。” * 四日后,黎止捧着一摞书进了衔月观。 锦乌落在金丝楠木架上,闻声转过头来。 “这些都是和护元冰莲有关的,我已经看得差不多了,剩下再仔细整理一遍。” 其中几册还是竹简,黎止小心翼翼地放下,生怕散架。 锦乌摇摇头,转回来继续欣赏夕阳。 自威严道长告诉他灵脉能够修复,黎止回来时就有些恍惚,回来后整个人打了鸡血一样,几乎是住进了藏书阁,现下才出来。 “差得太多了。”黎止道,“我和他的修为。” 那种恐惧有如实质,一想到昭羽仙尊的实力更在其上,他不能不感到忧虑。 他想过躲开这几人,但清寂仙尊身上疑点不少,黎止不能贸然离开仙门。而修真界里,修为就是绝对的话语权,他必须得修复灵脉。自己变强,就算打不过至少也能跑远点。 修士修内丹,魔修炼魔元,护元冰莲的确是魔族造出来的,东西本身更是神秘,相关记载中十则有八则是道听途说,充满了传奇色彩。 锦乌:“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黎止低头整理书目:“有吗?” 锦乌:“你遇到威严道长那天,原本是准备去干嘛的?” 黎止手上动作停顿,思索了十几秒:“试试御剑?” 锦乌使劲扇翅膀。 黎止敷衍道:“不就是席洛嘛。” 说起来,这几天锦乌一直在盯着谢时宴那边,席洛根本就没回来。 黎止倒是不甚在意,他一个主角攻(之一),还能开局就死了不成? 然而,就在两人讨论过的第二天傍晚,黎止收到了一封拜贴。 “席洛”二字明晃晃写在帖子右下角。 跟随拜贴一同寄来的,是一只嵌有晶石、通体漆黑的手环。 第7章 炼器 锦乌:“青雾环也算是灵级里难得的功能性法器,可惜已经坏了。”他顿了顿,“这是要送给小谢的吧。” 青雾环,灵级中品,主要功能识别魔气,识别到以后会放出青色雾气,因此得名。算是很稀有的特别法器,是目前已知唯一能识破魔修伪装的东西。 看来这就是原书里的情节了。 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靛青色的晶石,似是陷入沉思:“为什么是我?” 原书里席洛拿到的青雾环也有问题,他请了微元仙尊帮忙修复。 然而现在这个任务怎么落到他头上了? 况且…法器的定制和改造也算在炼器的范围内,清寂仙尊还有这种技能吗? 修真界以修炼为主,剑修数量最大,但也不乏用鞭子锤子一类的。而炼器与炼丹、阵法、符箓需求量极大,正是最广泛的四种副业。 每个大门派都会花大把力气养专门的炼器师与炼丹师,有些尊者在修为达到一定境界后甚至会专门修习副业。还有小门派专司某一种进行研究,企图以此立足。 在四大门派中,出云宗昭羽仙尊炼丹闻名,御空涯的空无仙尊擅制符箓,离尘派避世多年,在书里连酱油都没打过。灵泽谷看起来实力最低也最没正事,但有大能衡若圣尊坐镇,据说此人精通阵法,故亦没人敢小觑。 至于炼器,现在最有名的当属出云宗的微元仙尊,但此人眼高于顶,很少有人能请动他,但常年主动为昭羽仙尊维修护理各种法器,说句御用也不为过。 “要说特长…”锦乌忽然停了下来,“你不是给谢时宴修过剑吗?” 黎止一愣,那本书里好像是有这么一段。 谢时宴在斩妖兽时弄坏了佩剑,清寂仙尊主动要为他修,然而被江知意挡回去了,不久后谢时宴就从秘境里得到了他后来成魔用的神剑——无归。 那理论上…他还真会。 经他这么一提醒,黎止倒是想起一件事。 出云学院在每一年末尾的时候,会请九位仙尊各去上一节课。让外门弟子瞻仰一下“在世大能”,他们也可以借此机会看看下一届的好苗子。 就跟大学里的成功企业家演讲一样。不得不说,亲眼目睹风采人物对于一向修炼的弟子们吸引力还是很大的。 清寂仙尊在那堂课上,讲的就是炼器基础。 那节课被他干涩平直的语调讲得异常刻板无趣,带着“九尊”光环也能让弟子听的一头雾水昏昏欲睡,与讲法理道义的昭羽仙尊完全两个极端。 第13章 而微元仙尊原本不屑于理外门弟子,得知此事后特意给自己加了节课,也讲炼器基础,据说赢得一片崇拜。 可以说是全方位要把清寂仙尊按在地上摩擦。 黎止头疼地放下青雾环:“修为都是假的,特长怎么可能是真的?” 锦乌劝道:“技多不压身,宗门弟子光法器修补一年就不知要花出去多少灵石,你要是掌握这门手艺,再加上九尊的头衔,以后说不定就能……” “没有以后。”黎止打断他,“锤炼锻造塑形,每一步都需要需要炼器师的灵力融入其中,你看我行吗?” 不等锦乌说话,黎止又自言自语接到:“好像也不是不行…对!男人不能说不行!”他一拍桌子:“明天我就去藏书阁找炼器基础!” 锦乌没应声,他倒是想起另一件事:“席洛那天还是发现你了吧?” 不然为什么把这么贵重的法器送来给黎止? 法器与丹药一样,级别分凡、宝、真、灵、仙、神六级,每级又分上中下三品。 已经很多年没有过新的神级法器现世了,仙级基本是九尊这个级别在用,故而灵级的青雾环已经算特别了。 其实黎止自己心里也有点打鼓,但又觉得不合逻辑:“那他应该警惕我才是,怎么都不该主动送到我手里。” 锦乌也觉得有道理,问他:“你准备怎么处理?” 黎止回到摇椅里躺下——这也是从仓库里翻出来的,他打了个哈欠:“不处理。” 锦乌:“?” 黎止问他:“有微元仙尊在,席洛为什么要给我?” 锦乌摇头:“不知道。”他洗耳恭听。 黎止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所以要等等看他有什么后招。” 说完,闭上眼睛开始装聋作哑。 锦乌:“……” 黎止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再度捧回一摞炼器教程,并且弄来了些基础的材料开始打磨锻造,看起来劲头十足。青雾环被他收进仓库,始终没再提。 黎止其实有另外一重考量,谢时宴自己身份就是魔族,青雾环他平日并不用,唯一戴上的一次是在仙门大比,然后当场测出了封印松动的他自己。 在文里黎止视角有限,不知道席洛有没有去找清寂,他也难以确定自己穿过来是否会引起什么蝴蝶效应,而且席洛这一举动过于反常,现在虽然看似他身份高,但对方过于反常,不能不防。 锦乌每天自己飞来飞去,及时汇报主角的动向。 谢时宴那边也没什么进展,弟子试炼的日期眼看临近,他一天恨不得十二个小时都在修炼,完全没精力理江知意和席洛。 对于这点,黎止简单的怀疑过一秒,他记得书里那几人一直黏糊在一起,还有这种谢时宴独美的环节吗? 不过他的思考持续时间不长,因为炼器的材料不够用了。 “又用光了。”黎止在一堆看不出形状的破破烂烂里翻找,“精铜赤松和青铁石,全都缺。” 锦乌今天没再去看谢时宴湿身,虽然很好看,但一直看也会腻。此刻他停在心爱的架子上吹风:“品级不错,前期这个消耗量很正常。” 这几样都算是材料中相对稀有的,多用于真级法器,其中赤松产自北方雪域,造价偏高,更是能用于部分灵级法器。 黎止对炼器的领悟速度快得异常,前几日还在锤铁,昨晚就已经能用清寂仙尊留下来的小炉子烧出一把柄有点歪,但很结实的宝级下品斧子。 “走吧。”连宅一周的黎止动了动僵硬的脖颈:“去找草木阁。” 草木阁在出云宗干的是类似后勤的活,材料采买分配正在他们管辖范围。 因为要挨着仓库,故而在崇山一带,与临松阁相隔不远,邻近昭羽峰。 此时正是外门弟子放课的时间,黎止抬头看了眼黄澄澄的天空,有些感慨自己最近怎么总是傍晚行动。 瞬移诀已经用得越发熟练,黎止平静地走出树丛,下一秒立刻几步退了回去。 锦乌还有点晕,落在他肩上问:“怎么了?” 黎止压低声音:“我们好像走错了。” 这里不是草木阁,而是昭羽峰上的风露殿,昭羽仙尊的住处。 黎止在心里计算了一下,看来他刚才炼器所耗灵力比想象中多。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因为他在前面看见了一位熟人,谢时宴。 谢时宴看起来应该也是刚刚放课,手上的书筐还没来得及放回宿舍,此时他一身院服杵在风雨殿门口,有些怔愣似的看着前面的人。 赵平航依旧一身不怎么合适的白,站在台阶上昂着下巴:“别以为我师尊叫你来,就是要收你的意思了。能不能行,还得看你的修为和表现。” 谢时宴却木木的,没什么反应。 赵平航见状,不由得扬声道:“听见了吗?” 谢时宴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是。” 门是敞开的,昭羽峰的其他弟子三三两两停驻在门内,朝外张望。 被一群师弟师妹注视着,赵平航的态度更傲慢了几分。他似乎还是不满意,走下台阶一步,居高临下道:“那群人捧着你,可不代表来了这也一样,最好把那些小心思收起来!” 这话就有点难听了,黎止都蹙了眉。 锦乌悄声道,“他好像有点不对劲。” 第14章 谢时宴依旧低着头,说什么都不反驳,一副老实听训的模样。 黎止舌尖轻轻抵住牙齿,那俩人哪去了?平时不是打得很厉害,这种时候倒不见人影了。还有昭羽仙尊,这么多弟子看着,让人在自己家门口挨骂算什么? 那边赵平航还在继续:“我师尊风华卓绝,你这点姿色…”他眼里透着轻蔑,“他还看不上。” 怎么还没完没了了?黎止“嘶”了一声,骤然起身抬腿出了树丛。 “赵师兄好本事啊。”容貌俊朗的年轻修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谢时宴后方,“连昭羽仙尊喜欢什么样的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感谢贺长风,他素未谋面的便宜徒弟。 他的出现太过突然,赵平航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黎止笑了下:“想来是毛遂自荐过了?” 作者有话说: 不坑!(大声立flag) 第8章 监考 人人皆知赵平航酷爱模仿他师尊,身后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赵平航瞬间涨红了脸:“你是什么人!” 黎止勾了勾唇角,并不答话,而是道:“赵兄这样为难一个外门师弟,作为昭羽峰大弟子实在有失气度。” 赵平航没有弟子玉坠,这事一直是他的心结,此刻被人当众冠上“昭羽峰大弟子”的名号,虽然来者不善,他还是短暂的虚荣了一秒。 “你到底……”说着,赵平航目光落在眼前人的眉眼,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黎止心道不好,忘了从他门下跑出去的贺长帆了。 这两兄弟长得像,被赵平航认出来不要紧,但他不太想和贺长帆对上,容易露馅。 黎止迅速抓住谢时宴手腕:“我看赵兄教训得差不多了,人我就带走了,告辞。” 草木阁下的某处溪边,黎止抱着谢时宴摔得头昏脑胀。 主要怪清寂仙尊灵力不行,这种关键时候居然要靠一只麻雀。 落下来的时候,黎止怕把谢时宴摔出个好歹来主动当了人肉垫子,没等他缓过来,就见谢时宴摇摇晃晃的起身,向远处走去。 “哎,你等等!”黎止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谢时宴没理他,又继续走了几步才停下,慢吞吞地回过头。 黎止气得有点想笑:“这就要走?” 他摔得腿麻背痛,还连累了贺长风,结果当事人竟然一声不吭地转头就走了。 锦乌飞过来,落到谢时宴的面前。 他像被人按了零点五倍速似的,很半天才注意到眼前跳跃的彩色。 谢时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原本就白得反光,现在脸色更是苍白如纸,唇色似乎都比上次淡了。他微微抿起嘴,纤长的睫毛颤个不停,眼里露出些不谙世事的茫然。 不愧是主角,就算现在看起来像是脑子坏掉了,这种换别人会被当成智障的动作,他做起来却格外惹人怜惜。 像是一只被推到木架边缘的琉璃器盏。 “我…会努力的。”易碎的贵重物品磕磕绊绊的开口。 黎止走上前:“你在说什么?” 谢时宴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不会…让仙尊…失望。” 黎止脸色微变,伸手想去扳他的肩,却见他浑身都开始近乎痉挛的发抖。 锦乌:“不好!” 黎止靠近的下一秒,谢时宴闭上眼,一头栽倒在他怀里。 黎止揽过他的肩膀,抚了把额头,满是细细密密的冷汗。 他的手搭在谢时宴腕上,感受到灵脉里的灵力流向散乱无章,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而出。 “这是怎么回事?”黎止道,“他的血脉觉醒提前了?” “不是。”锦乌落到谢时宴身上,“我没有感受到任何魔族气息,他这样子更像是修炼出错导致的内息紊乱。” “…是走火入魔吗?” “程度再严重一些可能会…你还能用灵力吗?” “还有一点。”黎止掏出了瓶回灵丹,倒出五六颗一起吞下去。随后把谢时宴放到草地上,扶起他的上半身。 “按我说的来。”锦乌道,“灵力打进他的督脉。” 黎止打起十二分精神,按照锦乌所说用灵力打入他的关穴,大概一柱香后,谢时宴的呼吸逐渐缓和下来。 黎止的额头渗出了不少汗,他探了探谢时宴的脉搏,感到平稳有力,这才缓缓吁出一口气,半抱着晕倒的人放松下来。 “内息紊乱,所以他是在昭羽峰修炼?”黎止往草地上一躺,脱力道,“现在已经,发展到,这个阶段了吗?” 这还没拜入昭羽峰下,就已经去未来师尊的住处了。 所以赵平航态度才那么夸张?那他也够蠢的。 黎止脑袋里乱嗡嗡的,他刚才一次性丹药嗑太多了,这会儿自己灵脉也不太正常,他索性抛弃那些令人头疼的猜测,闭上了眼睛。 不知是不是劳累过度,他眼前一片纷乱的色彩,比他偶尔去的小酒吧里的镭射灯还夸张,光影晃来晃去,晃得他晕头转向。 他看见自己连续几天不眠不休地盯着电脑咖啡吊命,看见自己凌晨两点被一个电话叫起来彻夜修bug,看见自己把辞职信放到经理桌上,平静地走出办公室。 再睁眼,又是这片雕绘的,冒着仙气的天花板。 黎止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只觉得筋骨都仿佛被打散了一般。 第15章 “你终于醒了啊。”锦乌站在枕头旁边。 “我睡了多久?”黎止一开口,才发现喉咙又干又涩。 锦乌想了想:“三天…吧。” “是草木阁的人发现了你们,谢时宴已经送回去了,他恢复的比你快。” “那你呢?被发现了没?” 说到这个,锦乌挺起小胸脯:“感谢我吧,我给你用了个灵修的特别障眼法,他们没有发现你的真实修为。” 黎止刚松了一口气,就听他继续道,“但是你昏迷之后变身术解开,现在全宗门都知道你和他躺在一起了。” 黎止猛地坐起身,疼得龇牙咧嘴:“啊?” 锦乌的黑豆眼眨了眨:“江知意已经缠着谢时宴问了两天,席洛昨天在门外转了一晚上。” 黎止躺回床上,颇为痛苦地闭上眼。 “谢时宴到底怎么了?”少顷,黎止问道,“他回去做检查了没?” 锦乌摇头:“没有消息,他今天去练剑了,看起来也很正常。” “这就重新开始了。”黎止啧了声,“够能卷的。” 谢时宴晕倒之前似乎喃过一句“不会让仙尊失望”。 黎止把手垫到脑后,有些失神。甚至不惜练到内息紊乱,就这么想拜到昭羽峰下?谢时宴的实力已经超过这个阶段同辈的大多数人了吧,说起来他还一直没见过昭羽仙尊… “啊,还有一件事。”锦乌忽然道,“弟子试炼第一场分好考场了,临松阁的人来问我们峰要不要派人去。” 黎止下意识问:“去哪?” 锦乌:“监考。” 出云宗的弟子试炼一共三场,第一场文试,第二场武试,第三场则由九位仙尊亲自出题,挑选弟子。 有点像结业考试,第一场的文试地点就定在平日授课的学舍里,由教习先生出题并批阅,结果都会报给九尊。 至于弟子监考,算是出云宗的传统。内门弟子可以参与到三场试炼中,由前辈带后辈,营造温馨美好氛围,既省了教习先生的事,也能提前为师门挑选人才。 “我们峰,”黎止诡异地沉默了一下,“有符合条件的人吗?” 锦乌:“单就要求的话,贺长风。” 黎止刚想反驳,张了张口又闭上,片刻后道:“给他报名吧。” 锦乌:“他两日内能回来吗?” 黎止:“我觉得不能。” 他回忆了很多次贺长风离开的那一幕,对方背的包裹很大,看起来就不像一年半载能回来的样子。 “那…?” “我去。”黎止道。 “我刚想起来,谢时宴在弟子试炼之前,有昭羽叫他去,结果回来以后席洛吃醋的剧情吧?” 那段主要是给了昭羽仙尊一个逼格拉满的出场,去的不止谢时宴一个弟子,但回来之后还是被席洛盘问,算是两人之间一个重要进展。 锦乌也想到了这一点:“你是说,我们在风露殿门口遇到小谢,回去之后是这段剧情吗?可是…” “可是原文没有赵平航,也没有内息紊乱。”黎止道。 谢时宴回去的时候是昏迷状态,席洛股多半已经被蝴蝶掉了。 何况赵平航也不是这么早就开始作妖的。 之前江知意大肆宣扬和谢时宴的关系,席洛突然请他改造手环,还有这次的风露殿……各种杂乱的线索堆起来,难免让他有些惴惴不安。 黎止对谢时宴和三个攻的爱恨纠葛不感兴趣,但是对剧情可能发生的变化不能坐视不理。 自他穿来以后基本一直宅着,出门就靠锦乌的常识和清寂仙尊的记忆。 现在黎止既然决定要恢复灵力,还要研究炼器,就不能和这个世界完全脱节,干等着别人去跑主线。 黎止道:“我再吃颗易容丹,清寂的丹药至少也是真级。” 他的修为虽没有化神,但应付一群练气还是够的。 锦乌道:“你最好小心点。” 赵平航、江知意、甚至“他哥哥”贺长帆,对上哪个都够他烦的。 “这么多内门弟子呢,未必就会分到一起。”黎止伸手去捏了把雀头,漫不经心道,“遇到贺长帆我就装痛苦不说话,遇到江知意我就当看节目,遇到赵平航……”他吸了口气,胸膛鼓起来,“他太傻|逼了,不想跟他玩。” 正常来讲试炼相关内容会拿给九尊过目,但一直到文试当天,黎止都没收到任何消息,估计这环节到昭羽仙尊那就结束了。 他也的确不担心,写卷子能出什么事? 就跟读研的时候监考四六级一样,杵一天就过去了。 出云宗为了保持神秘,当然也防止外门弟子作弊,具体的考舍安排当天才会公布。 近十位教习先生守在学舍外的回廊,往日教课的屋子被阵法笼罩,驱散暑热的同时也能及时捕捉到散开的灵力,严格防止任何意外。 已近辰时,在临松阁顶峰钟鸣声中,黎止顶着贺长风的脸,悠哉悠哉推开门。 第一排的谢时宴安静垂眸,临窗的席洛叼着笔杆发呆。 视线绕到前面,是一脸不耐烦的赵平航。 第9章 监护 到的真齐啊。 赵平航看到他,有些嫌恶地皱起眉,但他还能分出场合,最终只是冷哼一声。 谢时宴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淡淡收回目光,倒是席洛盯着他看了片刻。 第16章 黎止波澜不惊地走了进来。 文试的考场是简单的一人一案,看起来和现代考场差不多,但黎止靠近答题的弟子时,能明显感觉到脚下阵法当中蕴含着灵力的细微流动。 赵平航站在最前方,跟稻草人似的一动不动,黎止便主动走到了最后排。 文试总共两科,上下午各一场,时间是两个时辰,考题内容包含理法算经修真史以及种种拓展。 黎止借助身高优势悄悄看了眼试题,头一次在内心感谢清寂已经混出师了,让一个毕业好几年的人回去背书写文章,他怕是会疯。 屋里温度适宜,静的落针可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黎止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前天重新去要了炼器的材料回来,昨晚一直研究到深夜,最新一版的斧子他改进了精铜配比,重量明显减轻的同时兼顾攻击力,实用性已经超过了常规的同级别法器。 草木阁的管事黄运问了材料用途之后,连连表示请他回去好好钻研,有什么需要他随时可以提供。 炼器的水平与炼器师本人的修为是直接挂钩的。 一个筑基期的弟子,最多也就是在凡级和宝级之间打转,一旦强行突破去炼真级,损坏率就会成倍增长。 而且越高级的法器,需要花费的时间和心血也就越长,灵级以上还要看天赋与先天领悟力。 大多数筑基甚至金丹的修士,此生用过最好的可能也就是真级。 声名赫赫的微元仙尊,就是因曾耗时四年打造出了一把仙器,奠定了如今的位置,而他现在平日里炼制出来的也是以灵级法器为主。 黄运不知道他的真实水平,可能以为即便清寂仙尊看起来神神叨叨,总归是化神修为,说不定能炼出高级法器。 黎止动了动依旧微酸的手腕,昨晚锤铁锤太久了。 他还拜托黄运帮忙收集有关护元冰莲的消息,借口是现场编的,对方很惊讶,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连前排一个奋笔疾书的弟子答卷上已经写满了字迹。 黎止实在无聊,便微微挺直后背去看。 “……抗宵小,求大道,所谓修者作为,不外乎此。三十年前白桐川一战,圣尊闭关,魔族首领虽身死,然始作恶者犹在,至今未平。我等自当全力以待……” 黎止正看得入神,忽然前方“啪嗒”一声,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赵平航的眉毛高高上挑,一张脸几乎拧成了麻花,盯着坐在第一排的身影。 谢时宴没出声,而是颔首致歉,俯身把笔捡了起来。 他动作有些僵硬,手甚至在微微发抖,黎止站在后面都看得一清二楚。 锦乌不是去看过说他没事了么? 黎止习惯性侧头,然而今日行动特殊,四面阵法环绕,锦乌留在外面没进来,他没鸟可问。 谢时宴示意过后重新开始写了,黎止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他挺直的脊背。 看了问题不严重。 他小幅度向前迈了两步,继续去看刚才那篇激情澎湃的文章。 “然修者众,能者少,尊者各立派系,有修为却无修行……” 字迹越发力透纸背,言辞凿凿,铿锵有力。 黎止眼皮跳了跳,他不着痕迹的侧身,见这人桌上露出的半个卷头潇洒地写着一个“唐”字。 方才他没细看,这位弟子做文章时手几乎握到笔的末端,这个姿势按理来讲应该不太舒服,但他手腕的动作却很稳。而现在他似乎觉得有些累,正歪头拄着下巴继续写。 黎止还想再观察,忽然听得前排又传来同样的声音。 周围有人不耐烦地抬起了头。 谢时宴长发散在肩上,单手撑着桌沿,毛笔从骨碌碌地滚到了另外一张案旁。 黎止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一丝异常。 他抬起头,眸光盯着赵平航,后者仿佛不经意似的动了动指尖。 视线从四面八方射过来,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搅拌,谢时宴胸膛急促地起伏几下,动作迟缓地弯下腰。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他之前捡起了笔。 黎止动作很轻的将笔放到了他桌上。 谢时宴慢半拍红了耳尖,他不好出声,只能点头示意。 黎止却没回去,而是站在他身旁,冷静的迎上赵平航的视线。 赵平航已到了金丹中期,黎止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威压,这不似寻常的压力在谢时宴身边就如坠千斤,更何况他本人。 黎止尝试着同样控制自身放出威压,他的实际修为与赵平航接近,两股力量形成对冲,谢时宴依旧脸色发白,但呼吸的速度放缓了些。 ……疯了吗他? 原书里文试是被一笔带过的,只写了结果,谢时宴第一名,席洛第二,因为前者字迹更好。 是以他的确没想到,赵平航居然真的敢在这种情况下惹事。 那书里…谢时宴是顶着威压考了第一名的吗? 修者的威压与修为有关,换言之这也算一种身份标识,高阶修士的威压低阶修士承受不住很正常。 释放威压无需使用灵力,但赵平航这样集中的针对某个人,应该是有法器或者符箓在予以辅助。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 黎止瞥了谢时宴一眼,看来主角前期也不是万能的。 第17章 他忍不住有些烦躁。 又是原书没出现过的内容,这到底在干些什么? 赵平航似是感觉到他的抗衡,表情惊讶了一瞬,随后变得有些阴沉。 室外响起督考教习修者的脚步声,黎止身上陡然一松。 冷汗将将沿着下颚线滑落,他却没有顾上,而是紧紧盯着赵平航。 门被从外面推开,几个统一穿白底蓝印教习服的人从外面进来,为首的是个充满威仪的年长女修,见黎止站在第一排,挥手示意他退到后面。 黎止却定定站了片刻,忽然仰起头,冲她眨眨眼,勾出了个略带卖乖的笑容。然后在一群人的注视下,走到了赵平航身边,并拍拍他的肩膀,学着那位女修一样挥手。 赵平航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质疑。 黎止神情自若地抿了抿唇,表情无辜,甚至煞有其事地退后半步。 赵平航气得蹦出了个“w”的音节,被黎止眼疾手快堵住嘴,示意他还在文试期间。 黎止就着堵嘴的动作,将没能反应过来的赵平航推向前。 女修已经不耐烦了,伸手一挥,离她更近的赵平航瞬间整个人贴到了室内后墙上。 黎止笑眯眯地冲她做了个感谢的口型。 阵法没有任何波动,几个人记录了时间后便依次离开。 赵平航表情变得越来越狰狞,然而那位女修可能随手设了什么禁制,他只能不停在后排打转,无法上前。 反倒是坐在后排的一个弟子被他走来走去弄得心烦,抬头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黎止心里发笑,低头发现谢时宴从刚才起就一直微微发愣。 威压已经彻底消失,对方注意到他,湿漉漉的眼眸才逐渐清亮起来。少顷,他颇为用力地晃了晃头,继续拿起了笔。 黎止不动声色地看,做文章那页已经翻过去了,无从得知谢时宴写了什么,但问答的思路很清晰,字确实更好看,比刚才看那个…唐什么的好看。 前方的视野的确更好,黎止甚至抽空瞧了席洛几分钟,后者仿佛对一切无知无觉。 ……应该把锦乌放进来看看。 上次是昭羽仙尊看不见自己殿门口,这次是席洛看不见两排外的前桌。 真亏原书还能把他们几个形容得跟连体章鱼似的。 有给这几个人助攻的功夫,他自己都能追上谢时宴相恋八百个来回了。 待钟声再次响起,一群人停下笔。阵法启动,所有试题被灵力托起,统一放回了最前方的桌案。 按照规定,黎止和赵平航得等考卷上交后才能离开,于是两人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对视半晌,赵平航突然开口:“你是怎么知道的?” 黎止抬眸。 收取试题的人随时会来,赵平航话问出口后便立刻转而道:“没什么。” 黎止挑眉:“有那么反感他吗?” 赵平航几乎是不假思索的鄙夷道:“为祸师门!” 离开学舍后正是午间,闷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黎止顶着贺长风的脸,不好瞬移回清寂峰,于是便加快了脚步往回走。 没想到刚出回廊,就在转角处被人拦下。 此时外门弟子已经走了大半,席洛和江知意都不见踪影,面前只有谢时宴一人。 他已经恢复了如往常一般冷清的模样,唤了他一声。 “贺师兄。” 黎止直接道:“你不打算去找督考教修吗。” 谢时宴摇头:“要举证查验,会影响下午的文试。”他顿了顿,“而且我大概能猜到他是为什么。” 赵平航毕竟是昭羽峰实际上的大弟子,不会那么不计后果,即便问到头上,他肯定也有应对方式。 只有“贺长风”这个清寂峰人证,多半是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谢时宴要咽下去的哑巴亏好像也不止这一个。 黎止胸膛很轻地起伏了下。 “作答结果没受影响,多谢贺师兄。”谢时宴近距离看人时总是很认真,偏偏他还长得特别好看,翦水秋瞳里像盛了春日。 黎止喉结微动,转而道:“你现在好些了?” “嗯,近来时常有头晕的症状,有相识的医修给我开了副药。不过现在看来,想痊愈还是要等几日。” “头晕?”黎止拧眉,“什么时候开始的?” 谢时宴似乎是迟疑一下,嫣红的唇动了动,道:“和令师尊…在一起之后。” 第10章 武试 “现在全宗门都知道你和他躺在一起了…” “在一起了…” 锦乌的话在脑中不断回播,黎止现在的脸色可谓精彩纷呈。 偏偏谢时宴还继续道:“其实我也有事想请教贺师兄。” “清寂仙尊。”他似乎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措辞了半天,才道,“可曾提到当日究竟是何缘故…” “咳,那个。”黎止开编,“师尊在风露殿外碰到你内息紊乱,施以援手,没想到他前几日身体状况不佳,这才有后来的事情。” 清寂仙尊因为帮人调整内息晕倒这种鬼话……幸好周围没有别人在。 谢时宴蹙额:“我当时很严重吗?” 黎止点头,诚恳道:“似乎是的。” “凌雪峰的人来发现有人为我梳理过灵脉,头晕只是后遗症,他们说不严重。”谢时宴凝神片刻,道,“前些日子都无事,今天或许是有外因在。” 第18章 凌雪峰药修和医修居多,平日里弟子有个什么头疼脑热,都是去那儿解决。 “昭羽仙尊那日叫你,是去做什么?” “不止我,仙尊召集了一批外门弟子,只简单问了平日都练什么。”他顿了一下,“但后来赵师兄训话,让我们不要因修为骄傲自满。” 那便是专挑修为高的可塑之才了。 黎止其实想问问在殿门口时赵平航为何如此针对他,但现在他是“贺长风”,理论上应该不知道这些细节,也就没开口。 他只是道:“是师弟足够努力。” 这不都卷出病了。 “迟迟未能突破,难免心急。”谢时宴自嘲。 啊对,黎止想起来,他现在正是练气大圆满,差一步该筑基了。 “修行忌焦躁,静心凝神,突破境界是向天而行,自然不会容易。”思及此,黎止语气放轻了些。 闻言,谢时宴礼貌垂首:“多谢师兄指点。” 黎止笑了下:“不客气。” 年轻男人弯着眼睛,举手投足中仿佛都带了些说不出的慵懒与潇洒。 察觉到自己正盯着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看得出神,谢时宴敛眸,片刻后道了声先行告辞。 江知意今日在另一处监考抽不开身,席洛考前嚷嚷着要与他一同回来,谁知考完一抬头就没影了。故而告别“贺长风”后,谢时宴便径直回了南院宿舍。 “完了完了——怎么答案是建业八年啊,我写的五年!” “啊啊啊不是四年吗?” “四年是另外一道!” …… 如果要说有什么常年热闹的地方,那一定非学生宿舍莫属。 尤其宿舍里住着一个热衷于呼朋唤友的人,还是在刚考完一科这种是无论否对答案都浑身难受的时期。 “哎!谢兄回来了?” “怎么样怎么样?” “嗨呀谢兄当然没问题了,人家的文章你又不是没看过。” “谢兄!来!”杜蒙坐在石桌前冲他招手。 谢时宴不怎么爱理人,但架不住杜蒙性格爽朗热心肠,总是生怕他受冷落而拉他入伙,于是一来二去,谢时宴也就由着他了。 “谢兄,这道‘何为修者所为’你肯定写上了对不对?” 回来这一路闷热得厉害,谢时宴走近后见石桌上放着五六只盛满清水的碗,但他并不习惯和别人共用餐具,故而只是喉结动了动,转头反问道:“自然,你如何?” 杜蒙看起来有些兴奋:“我要驱逐魔族!得道飞升!” “噗哈哈哈哈哈” 周围顿时响起了笑声。 “驱逐魔族?当自己是仙尊啊。” “嘁,说不定呢!有梦想碍着你了??” “圣尊至今都没能参悟,你小子还想飞升!?” 众人七嘴八舌的聊开,从圣尊又说回三十年前昭羽仙尊斩杀魔族首领。 “唐兄!”忽然有人向着院里背阴的角落遥遥喊了一声。 “你都写了什么啊?” 杜蒙惊道:“唐兄也在?怎么半天都没见跟咱们说话?” 小院面积不大,角落里的墙上挂满了翠绿的爬山虎,墙外的枝叶伸进来形成了一片天然的乘凉处。一入夏杜蒙就在这放了把藤椅,现在上面躺着一个长发披散的年轻人。 听闻有人叫自己,他慢慢直起身,颇为精神不济似的揉了揉眼睛。 见他起身,石桌这边立刻有人重复问题。 “唐兄,‘修者所为’!” 唐希单手拄着藤椅,理了理敞开的院服衣领,遮住大片苍白的肌肤,这才道:“道法第六节,先生讲过主衷既定,大道将行,修行所求之道唯见本心。你要做什么,想做什么,便写什么就是了。” 他语速适中,音调和缓,涓涓细流一般,温和又充满耐性。 “第六节?我们上过那么多节吗?” “啊!受不了了!把唐兄的脑袋换给我吧。” “如此看,我答的果真狗屁不通。” 一群学渣受到来自学霸的降维打击,杜蒙也跟着趴在椅背上嚎,却见一旁的谢时宴向角落走了两步。 “你…可有不适?” 谢时宴站在两步开外停下脚步,正午已过,阳光偏移了些,树荫刚好在他身上投下半面斑驳的阴影。 同属学霸纲目,如果说谢时宴是生人勿近的冷淡型,那唐希就是时刻播撒春日暖阳的温柔型。 每当放课后,先生前脚迈出去,后脚唐希的座位就会被外门弟子围起来提问。而这时谢时宴一般正在收拾东西起身,准备去练剑了。 因此谢时宴虽然与唐希多次上过同一节课,但始终没什么交集。 唐希一向比他更合群,甚至还有不少崇拜者,谢时宴表情微动,不过去昭羽峰的那天…好像没看到他? 闻声,唐希抬起头。 “怎么突然这么问?” 谢时宴眸光一顿,如实道:“面白,气弱,身体疲累。” 还有一句他没说,像是大量使用过灵力。 唐希表情有些讶然,随即温和道:“我一向如此,在考试的屋子里有些憋闷而已,无妨。” 谢时宴是这屋里最后一个回来的人,从学舍步行到这里不足半个时辰,周围都是外门弟子,想去别处几乎是不可能。 第19章 然而没等他开口,唐希便主动笑道:“想不到你还如此细心,有劳关怀。” 谢时宴只得道:“不必。” 是他一时间脑子懵了,即便受到威压,有阵法在,唐希也不可能动用灵力的。 下午考场会变,多半不会再遇到赵平航了,但方才精力耗费巨大,恐怕他还是得服下药后静坐修养。 谢时宴颔首,转身回了房间。 * “你到底在找什么??” 锦乌拍了拍翅膀,蹲在他的鸟架上第八次问道。 黎止弓着身子在木架下方掏啊掏,终于面上一喜,兴奋道:“找到了!!” 是一把破破烂烂的长剑。 锦乌仔细看了眼,正是黎止下山去追席洛那日御剑所用的那把。 “怎么想起来它了?” 黎止第一次将这把剑找出来的时候,曾简单擦拭过一下表面,发现那些斑斑锈迹很难清理,就作罢了,反正也不常用。 “拿着防身。”黎止漫不经心道。 他是实话实说,鬼知道下一次会遇上什么人发癫。 下午的文试考场和人员全部调换,他和一位威严道长的弟子分到了一起,谢时宴多半也不会再碰上赵平航,算是平安度过。 结果回来后,他就开始翻箱倒柜找当时被他随手塞起来的剑。 锦乌道:“是为了两日后的武试吧?” 武试,弟子试炼第二场,顾名思义得打架。 这也是每年都会花样翻新的一场。去年是每二十人在一个场地中大乱斗,前年是杀妖兽,今年的形式还没有通知给外门弟子,但是九尊和内门弟子已经拿到消息了。 今年的形式是夺旗。 为武试特意划出了一片结界,外门弟子需要从宁静湖始,越过两座山,到苍山顶取下旗帜,再将其送到指定地点。为了防止有人在终点蹲守,每面旗要送的位置不同,旗杆刻了法术,只有第一个拿到的人才能知晓。 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放他们爬山,中途会设置一些阵法和幻境,还会抓一些低阶妖兽放进来。这一场使用的是也打分制,旗帜一共九面,分数最高,但如果没有拿到,获取的妖丹和破解的阵法都可以算作分数。 内门弟子在这一场中担任旗官,负责守在旗帜附近使绊子,也负责及时带出被妖兽围困,或者在幻境中迷失的弟子。 对于参加试炼的弟子来说,应该还是算坏人,除非奄奄一息,否则不会得到他们的帮助。毕竟一旦由内门弟子带出,基本上这场也就凉了。 黎止摩挲着剑身,感受到手下的凸凹不平的粗糙感,疑道:“所以清寂是真没什么趁手的法器?” 就这一把剑还要收进来,生怕被别人看到。 锦乌没回话,权当默认。 清寂仙尊在原书的出场里…并没有打架的镜头。现在如果是世界观自动补全,那可不一定会塞给他什么。 幸好试炼的场次不是连续安排的,让黎止得以在两天空闲里,回忆一下他能想起来的剑式。 锦乌飞到桌上,安慰道:“尽量别用上。” “放心吧,我就没准备打架。”黎止无所谓道,“别有哪位仙尊盯着我看就行。” 一般武试开始,各个仙尊门及下的弟子就会去观战,提前物色好苗子了。这样一来,第三场的试炼针对性也会更强,更能测出外门弟子的真实水平。 不过每年清寂都失踪,问题不大。 想来也没人能猜到,今年他会直接去场中沉浸式参与。 锦乌刚想说什么,忽然整只鸟弹射一般飞了起来,在空中悬了片刻后慢慢降下来。 “怎么了?” 他半天才道:“灵修的感知,总觉得有点不安。” 黎止不甚在意,瘫倒在床上没个正形:“你们还有这种功能?” “什么叫功能?” “还有什么更实用的吗。” 锦乌恼道:“不要一副评价家用电器的表情。” 黎止没心没肺地笑了下,看得锦乌想打人。 他道,“如果修为高些的话,感知内容就能更具体了。” 黎止今天勇敢对抗赵平航,下午又扮演木头两个时辰,此刻已经身心俱疲。闻言,随口应付道:“知耻而后勇,去修炼吧。” 锦乌实在不想搭理他,在床账上蹭了蹭头顶炸起来的毛。 第11章 旗官 苍山位于整个出云宗的西南角,周围田地草场大多用于种植药材,饲养灵兽,鲜有人至。 然而今日寅时,位于山另一端的四象阁外就已经挂上了烫金边的帷幡,临松阁教习管事早早候在楼下,指挥着人最后检查结界内的布阵。三层环绕殿宇梁柱,在阁内视野最好的位置摆了九张朱红漆木椅。 近两年修真界灵气越来越少,人才凋敝,故而各个门派都十分重视后代培养。今年的武试,除了在外回不来的,剩余几位仙尊全部到场。 几乎快成某种祭典仪式了。 卯时,所有参与武试的外门弟子分批次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进入,随后整个结界关闭。从内部看不出什么异样,只觉得日头依旧高悬,身处树林里的蝉鸣声响得更甚。 待一切准备就绪,教习管事站到了山顶,开始宣布规则。 弟子们仰起头,便能看到宽大的袖袍随风飘动,声音透过结界,清晰可闻。 第20章 黎止窝在树上,半闭着眼睛等开始,然而标志的钟声却迟迟未至。他不由得坐直了些,下一瞬却表情微变。 白衣胜雪的俊美男人不知何时取代了管事,启唇道:“我久不过问学院事由,不想如今还能看见此番情景。” 整座山仿佛都安静下来。 “自师祖飞升后,已百年未有人能窥见天机。圣尊亦闭关多年,外界甚至有言宗门式微。如今魔修再度蠢蠢欲动,我等亦当全力以对。”他声音朗澈,铿锵有力,亦不乏久居上位的从容感,“日后修真界是何景象,尽系尔等之为,望诸位能牢记修者本心,除魔卫道,守我宗门!” 话音落下,少顷,山下传来无数外门弟子潮水一般的高呼,声音震颤响彻云霄,剑气激荡不知停歇。 隔着几乎整座山,黎止都能感受到下方传来的震动。 昭羽仙尊完全符合大部分人对高阶修真者的幻想,白衣飘飘气质出尘,修为高深却态度温和,作为仙尊之首威望能力俱在,怎么看怎么是仙人之姿。 要不是知道这人以后会毫不留情杀了自己,黎止真就感动了。 此刻他内心也有些躁动不安,但与下面被昭羽的话激得热血上头的青年弟子不同,而是更倾向于没来由的烦躁。 黎止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 约莫一柱香后,昭羽仙尊的身影倏然消失,钟声响起。 黎止稍微动了一下,从平躺变成侧躺。 旁边的树上跳下一个人,仰头看着他道:“贺师弟,你在这里等就好,我去下面查探一下。” 这一轮内门弟子依旧是两人一组,站在树下说话的是他的搭档,江知意。 对此,黎止的评价是,比赵平航稍微强一点,但强得不多。 他懒洋洋道:“有劳江师兄了。” 江知意微笑:“无妨。” 待他走远,锦乌从灵宠袋里探出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下。 那里放着代表黎止,或者说清寂仙尊的旗。 九面旗就是由九尊亲自打上烙印,虽说分数一样,但最终送到指定地点后,是可以亲自交到在四象阁仙尊本人手里,对外门弟子来说,无异于拜入其门下的敲门砖。 守旗的一般是在本尊弟子中选出两人,清寂仙尊这只有一个,于是把江知意分过来了。 “就在这等着吗?”锦乌小声问。 黎止:“是啊。” 夺旗的位置统一在山顶,也就是说现在十八位弟子都在附近活动,贸然出去会碰上谁很难说。 原书这一段是谢时宴迅速与席洛汇合,江知意由于身份原因只是暗暗保护他,两人上演了一番明争暗斗吃醋戏码,然后非常顺利的解决掉阻拦他们的赵平航,拿走了属于昭羽仙尊的旗。 很显然,江知意已经去找谢时宴了。黎止可不打算再跑,否则给他自己守旗的岂不是一个都没有了。 灵宠袋里的鸟又蹦哒了一下。 “我果然还是有点不好的预感。”锦乌道,“如果真打起来,记得把袋子收好。” 黎止安慰:“打什么架都有主角在,不用担心。” 锦乌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缩回去半个脑袋,只露出头顶一撮颜色鲜艳的毛。 黎止闭目养神。 武试为期一整日,直到明早截止,考验的不止是修为水平,一定程度上还有耐心和战斗的策略。 现在刚开始,众人基本都还在摸索阶段,到了晚上才是淘汰的高峰。 整整三个时辰过去,黎止所处的苍山顶都一片安静。中途有几个内门弟子约莫第一年参加,等得不耐烦来回转悠的时候,还过来跟黎止打了个招呼。 他们对清寂仙尊似乎挺好奇的,然而不管问什么,黎止都是笑眯眯的打太极,几人自讨没趣,没多久就离开了。 黎止也怪无聊的,正琢磨着要不要从储物袋拿两个点心吃,就见腰间的木制灵符闪了闪。 光芒很弱,意为方圆十里内有弟子弃权了。 来活干了。 黎止握住灵符,一股灵力电流一般窜上,随后他眼前出现了某片开着淡紫色花朵的树丛。 他身子一歪,从树上落下来,随后简单活动了一下手脚,向灵符当中注入灵力。 随后一阵天旋地转,少顷,风的流速忽然变快,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一道剑气迎面垂直劈下。 黎止手腕翻转,两把长剑猛烈碰撞,发出的“呯”地一声。 他抬头,对上了席洛毫无温度的脸。 对方看见他,眼神中闪过片刻的怔愣,迅速抽身,退到了十几米开外。 黎止没去理他,而是转过身,后方的岩石上靠着一个面色惨淡的弟子。 这人手里的剑已经断了,院服的上腹处浸透了鲜血,形容狼狈,不住地大口喘息着。他看见黎止,才仿佛如蒙特赦一般,浑身放松下来。 他没说话,而是从储物袋里拿出了只很小的一次性烟花棒点燃,金色的烟花在空中炸开。 黎止俯身探了下他的脉,随后蹙眉扳过他的肩膀,将灵力缓缓从身后渡给他。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两名穿教习服的修士便从天而降。 “小心些。”黎止将这名弟子扶起来。 两名修士显然经验丰富,也不问缘由,其中一位从怀中掏出药瓶,喂他吃了粒丹药,顺手将他攥在手里的半截弃权符抽出,另一位顺势将失血过多,已几近昏迷的弟子放到了背上。 第21章 “多…谢……这位师…遖颩噤盜”这名弟子强忍着张了张口,话还没完血已经咳了出来。 黎止摆摆手,道:“好生修养。” 他却没说话,而是饱含着恨意望了远处的人一眼。 两位修士冲黎止点头,随后起身足尖轻点,笼罩在穹顶的结界对二人仿佛构不成任何阻拦,不消片刻便轻松跃出。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黎止才转过头,看向从刚才起一直保持沉默的席洛。 “心脉受损,腿骨骨裂,全身经脉多处重创。”他的声音很平静,“即便以后能再修炼,也很难有大的进益了。” 隔着大半片花丛,席洛微垂着头,脸上像是蒙了一层阴翳。 “你就是准备杀了他,对吧?”黎止断定道。 席洛冷冷道:“是又如何?” “不如何。”黎止道,“武试不禁死斗,只是,有点好奇多大的仇而已。” 武试不禁死斗,往年也会有营救不及时导致伤亡的例子,但多为妖兽所伤,这种活活被同届弟子往死路上逼,却是不多见的。 这名弟子他没见过,也不记得书里有什么跟席洛结了死仇的人。如果只是单纯遇上竞争对手…戾气未免过重了,黎止暗叹。 “青雾环可还在清寂仙尊手中?”猝不及防,席洛换了个话题。 黎止从容道:“师尊的事,还不由我过问。” 因为水平有限,暂时还维持原样。不过说起这个…黎止扬声问:“放着微元峰不去,为何偏偏找我师尊?” 席洛不耐烦:“与你何干?” 黎止顿了顿,倒是没生气。 敢对灵级法器动手的人在微元峰也没几个,那些眼高于顶的炼器师恐怕还少不得要研究一番,拖上两三月都是少的,难不成…他是因为急着送谢时宴? 然而下一瞬,席洛仿佛想起什么,神情变得有些微妙,自语一般:“用不上了。”临走前,他一双眼地盯了黎止片刻,“不能修就算了,本来也没指望。” 黎止:…… 如此看来,席洛也并非真的信任清寂仙尊,只是他这态度转变过于令人捉摸不透。 黎止眸光暗了暗。 人已经跑远了,眼下并不是可以思考的好时候,黎止自己也收起了剑。 苍山有专供旗官往返的密径,黎止沿路返回,不多时,便已接近苍山山顶。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白日里翠色浓郁的高大树木此时却在逐渐落下的夜幕里,勾出一片张牙舞爪的漆黑影子。 四野依旧寂静,只有脚下偶尔踩过枝叶发出的声响。黎止却敏锐的感知到,这里的气息与自己走前似乎有所不同。 灵宠袋传来一阵异动,黎止单手松开袋口,脚下站定,握紧了剑柄。 锦乌猛地从袋子里飞出来:“有妖族在!” 不用他说,黎止已经知道了。 就在两旁,深色的树丛里亮起了闪着寒意的碧色眼瞳。 一双又一双,根本数不清。 第12章 凶兽 黎止释放出神识感受了一下,至少有二十几只,分布在四周,距离很近,他甚至能够听到爪子落在地面细碎的摩擦声。 他倒抽了口气,下意识去掏兜。 还好,摸到传送符还在。 但黎止没打算立刻就跑。他抬头,确认了锦乌的位置不会受波及,随后反手抽出了剑。 已经连续研究了几日剑法,尽管清寂仙尊不靠谱,但在拿起剑的那一刻,还是存留着近乎本能的肌肉记忆。他究竟能发挥到什么程度,现在正是实践的好时候。 黎止垂眸,凝神屏息,剑谱上分散的一招一式仿佛自动连了起来,在他脑海中循环播。 霎那间,他猛地转身,长剑横在身前,挡住了迎面扑来的野兽。 黎止也借此看清了那妖兽的形态。 狼首虎身,四肢矫健有力,为首的一只龇着尖牙看着他,头微微底下,仿佛下一秒就会扑过来生啖活剥了他! 灵力逐渐从周身溢出,又渐渐隐没至手中的剑柄里。 下一刻,一道黑影飞掠而起,寒光闪过,霸道而凌厉的剑气排山倒海一般横扫开来! 黎止提剑而上! 这一剑起势只在眨眼之间,不消片刻便直逼近前。 那非狼非虎的妖兽亦纷纷从草丛中跃出,以合围之势向黎止攻来。 一时间林中剑气飞荡,草木摇曳。 鲜血溅到脸上,黎止能清晰的感觉到剑身劈刺过的阻塞感,眼前的一切仿佛都被泼上了浓墨。 脉搏的鼓动声响在耳畔,混着胸膛传来的喘息。 再度砍杀一只试图从后面袭来的妖兽,黎止抬手摸了把脸。 这东西是有灵智的,它们知道在同伴牵制时发动偷袭。 更可怕的是他的灵力消耗如瀑布倾倒一般,再打下去恐怕要受不了。 怎么回事?这里接近苍山顶,按理说应该大都在下面就解决了,为何会有如此多的妖兽跑到这来? 黎止表情未变,眼里却透出了些狠意。 就在他犹豫是否要留存体力时,那为首的妖兽忽然仰天发出一声嗥叫。 如同发号施令,剩余的妖兽踩过脚下的尸体,渐渐朝它的方向聚拢。 黎止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些。 然而下一瞬,兽群却调转方向,一溜烟地窜进了来时的林子里。 第22章 黎止站在原地,一时有些怔愣。 然而不等他缓下一口气,就听得锦乌在空中叫道:“我看到小谢了!” 谢时宴正沿着林间小路飞掠,他侧身一脚蹬在树干上,顺势转手挥剑,雪亮剑光仿佛刺破黑夜,与当空而下的剑气狠狠对冲。 剑柄险些脱手而去,谢时宴整个人狠狠摔在地上。他伤得不轻,牙关紧咬,眼睛都疼得闭上了一只。 然而下一瞬,锐利剑锋直逼眼前。 谢时宴单手撑地再度提剑阻挡来人,空中响起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黎止气喘吁吁的赶过来时,赵平航正居高临下看着谢时宴。 看来这里就是赵平航守旗的地方。 只是…怎么又和书里不一样? 书里有席洛明护,江知意暗护,三人打赵平航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现在…黎止特意四下看了看,这里只有谢时宴一个,看来席洛没有同他一起行动,也完全感受不到江知意的存在。 他都想回去再看一遍那本书了。 这几个人真的喜欢谢时宴? 看来即便有男光环在,也得符合基本的逻辑,比如遇到高了两阶的赵平航,动真格就只能被压着打。 黎止并未刻意隐藏气息,赵平航转了转头,注意到他的存在。 “是你啊。”赵平航扬着下巴,挑衅似的看向黎止,“又要来当护花使者?” 黎止没做声。 赵平航嗤道:“我当你有多怜香惜玉,不过如此!” 旗官身上也带着随即监测的灵符,只要谢时宴不动弃权符,按规定他就不能动手,否则两人会一同被视为违规。 黎止眸光微闪。他手腕方才被那些野兽抓伤了,此刻后知后觉感到有些疼。 而赵平航还没有停下。 “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竟然也配让师尊单独召见!足足一刻钟的时间!!他从来,他都没这样对过我…”他看向谢时宴的面容愈发扭曲,“你还敢来夺我昭羽峰的旗?绝不可能!” 赵平航状若疯魔的晃神间,谢时宴凌空挥出一剑,霎时间借着反向的剑气猛地向后退出百米之远。 空中的灵力流动似乎产生了些细微的变化。 谢时宴缓缓站起身,忽然勾起唇,扯出了个极为艳冶的笑:“为何不可?” 这下别说赵平航,黎止也怔住了。 他穿过来有个十几天了,谢时宴这个性格,连客气的礼貌性微笑都不曾有过。 谢时宴长剑立于身前,一贯冷淡的脸上透出些肆意来,配上他过于绮丽的五官,显出一种异样的夺目感。 而伴随着他展颜的,是周身不容忽视的气场变化。 漂浮在空中细微的灵力如海上掀起的波涛,一浪接一浪的向着属于漩涡中心的谢时宴奔涌而去。 若说先前只觉得他好看,那这一刻,黎止终于对书里所谓的“美人魔尊”有了更具体的认知。 头顶传来锦乌的声音:“他好像…” “要突破了”黎止接道。 练气到筑基可谓是修为突破的第一关,可谓门槛式存在。这道门槛是否能成功跨过,决定着日后能否入修仙一途。 而这一关是可以被外力影响的,比如丹药催灌,再比如战斗激励。 说罢,他忽然转头,看向赵平航的眼神带了些玩味:“赵师兄方才说…贺某不够怜香惜玉,是吗?” 赵平航自然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目光从谢时宴转到黎止身上,恨恨地盯着他看。 黎止终于笑出了声:“自然是比不得师兄你,又打又叫的这般卖力,原来是为了助人突破啊。” 谢时宴依旧站在原地,周身的灵力暴涨,先前在战斗中被损坏的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旗官守则,如若遇到弟子突破,不仅不能攻击,反而要尽最大力保护。 赵平航脸上肌肉不住的鼓动,每个字都像从牙缝挤出来:“你以为他到筑基就能胜过我?” 突破练气没有天雷,不多时,谢时宴周身的灵力就被吸收平复,他亦徐徐睁眼。 赵平航仿佛彻底被激怒,作势就要上前,而黎止同样握住了剑。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凄厉的惨叫,随后脚下的地面开始颤动,山中林木成片的倾塌,轰隆作响。 妖气仿佛在一瞬间浓郁了起来,黎止猛地绷直脊背,锦乌也缓缓落到他的肩头。 林木塌陷后,眼前出现了一只堪比二层小楼的妖兽。 依旧是狼首虎身的怪物,但放大几十倍后,那种诡异感瞬间增长。它的利爪变得如钢刃般坚硬锋利,长长的尾巴抽在地上时发出巨大的声响,隼一样的眼中呈现出一种令人悚然的阴冷。 这怪物嘴边沾满了鲜血,似乎察觉到什么,它调转过来,望向了黎止三人。 * 四象阁外传来弟子的惊呼:“是凶兽!!” 站在外面的贺长帆自然也清楚地看到了那庞然大物,他立时转身进了楼里。 “师尊!!”他跑上三楼,远远唤了一声。 坐在最中间的昭羽仙尊抬起手,示意他已经知道了。 “这是怎么回事?”微元道长皱眉,“妖兽不是提前检查过吗?” 学院管事站在一旁颤声道:“是…是检查了啊,我,这……我亲自去看的,尊上!” 第23章 “武试这么大的事,竟然能出这种纰漏?”微元道长厉声道,“是存心要毁我出云宗的名威?” 学院管事脸色发青,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威严道长起身,走到了扶栏旁眺望,“得尽快确认弟子安危。” “我同意。”一直沉默的凌雪仙尊道,“这凶兽若武试开始前就在,不可能不被发觉,多半是有人刻意为之。” 这位女尊者常年脸上没有表情,这就导致她看向微元仙尊时,对方止不住的有些恼火,像是被挖苦了一般。 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到了昭羽仙尊身上。 “再等等。”这位掌握最终话语权的尊者悠悠然开口,“我倒想看看他们的反应。” 威严道长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刚要说什么,昭羽仙尊却继续道:“凶兽方圆二十公里内人不多,让巡查在结界外待命。” “可……” “生存也是一种能力。”昭羽仙尊笑了笑,“何况这不还有刚刚才突破的?说不定能再多几个。” 几人表情各异,最终将所有话都吞回了肚子里。 贺长帆则深深看了他们一眼,而后抢在学院管事之前下了楼,在四象阁的台阶上大声道:“昭羽仙尊有令——” 感受到四面八方的视线瞬间聚集过来,他把头扬得更高了些。 第13章 破剑 妖不比寻常修士会按修为等级划分。 就分三种,不能化形的妖兽,修炼到一定程度能化形的妖修,以及妖丹发生异变的凶兽。 正常来讲,武试以低阶妖兽为主,对付起来并不复杂,炼气弟子多带点丹药符箓能耗死的水平。 但如此想来的确处处透着异常,难怪那些拥有智慧的妖兽会来到山顶,又在中途撤退掉头,原来受到更高阶的凶兽影响的缘故。 空中传来的血腥气愈发重了些。 黎止仰着头,总感觉自己腿肚有点转筋。 那凶兽盯着他们,前半个身子慢慢俯了下来,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 仿佛盯紧猎物一般。 瞬息之间,黎止纵身一跃:“跑!” 他抓过锦乌往灵宠袋里一塞,脚下生风,瞬间踏出几百米。 然而更快的是凶兽的速度。 它奔跑起来时脚掌重重落下,仿佛地动山摇,几步便冲到身后,一掌狠狠朝黎止拍下来。 黎止提剑挡下这一击,整个人也被掌风中的冲击力带起,他气息不稳,从半空中急剧坠下。 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他甚至来不及用灵力。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 黎止缓缓转过头。 谢时宴不知何时到了他身后,半个身子揽住他作缓冲。两人在惯性中倒退了好几步,直至撞到树上才将将停住。谢时宴试着动了动左手,由于充做人肉垫子,已经被撞得有些失去知觉。 谢时宴微微喘了口气,动作幅度很轻的挣扎了一下。 黎止连忙站直:“你……”。 “无碍。”伤的并非惯用握剑的手,谢时宴便恍若未觉似的。 “多谢。” “这话该我对贺师兄说。”谢时宴淡道。 突破到筑基后旁人感受尚不明显,但他能察觉出自己气息调整的速度比以往更快。 这人怎么又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黎止抽出几秒钟分神。 两人说话间,赵平航已经跑了过来,脸上还带着难得一见的慌乱。 “这是怎么回事?” “我正想问你。”黎止道,“武试的前期准备理应报给昭羽仙尊知晓,今年放了凶兽,怎么没提前通知下来?” 赵平航立刻道:“不可能!师尊从未说过此事!定是…定是学院的人!” 这么大的事情,学院怎么敢瞒着昭羽仙尊自作主张? 黎止视线从他身上扫过,欲言又止。 为便于内门弟子行动时相互确认,他们统一换了浅蓝色的修士服。 赵平航不能例外,但他却在衣服外罩了一件雪白的外袍,与昭羽仙尊算半个同款,生怕别人认不出他是谁。 赵平航脑子够不够用,要看这件事是否会牵扯到他师尊。 黎止不想再管他,扭头去看谢时宴的情况。 不料下一刻林中起风,烟尘逐渐散去大半,站在树下的三人位置再度暴露于凶兽面前。 黎止方才与那些妖兽战斗耗掉了大半灵力,谢时宴受了伤,情况也未好到哪去。 有结界限制在,瞬移诀和飞行类符箓都无法使用,纯粹比速度根本没有胜算。黎止在脑中反复推演各种情形,结果都只剩下一个打字。 他不免有些焦急地抬头看了一眼,夜色浓重深沉,半透明的结界笼罩在头顶,没有任何打开的迹象。 黎止感到一阵阵的脊背发寒。 他双眼死死盯着凶兽的一举一动,重新抽出了险些被打落的剑。 “喂!你不是…”赵平航瞪眼看他,下意识道。 黎止没理他,右脚向后退了半步,拉开剑式,臂上的肌肉微微鼓张,是发力的前兆。 “我去右面!” 耳畔被扔下一句,黎止余光只来得及扫见谢时宴的背影。 那凶兽再度作出攻击的架势,黎止迎面而上,在那厚重的爪子拍来时旋身半圈,反踩在它身上借力,腾空跃起。 第24章 外泄的灵力与妖力相撞,黎止转手起势,人于半空提剑斩去。 长剑刺入皮肉,他动作不停,去势愈烈,在凶兽的脖颈处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凶兽猛地转头,长吼一声,就要向着他的方向袭来。 但谢时宴的动作更快,不知何时到了它右侧,变刺为斩。一击得手后,凶兽被迫停下脚步,黎止趁机退后。 剑气纵横交织,森然的剑光映出挂满夜幕的繁星。 黎止抬头,与谢时宴遥遥地对视了一眼。 凶兽身上见了血,长长嘶吼一声,调转方向,凭借庞大的身形直奔谢时宴而去。 黎止立刻剑招再变,数道剑气紧密交织,直奔凶兽背后而去:“小心!” 谢时宴冷静地挥剑应对,锐利的破风声响在耳畔。那妖兽身上多出无数伤痕,脚下动作却不停。身后撞上一棵巨大的树木,谢时宴已然退无可退! 下一瞬,妖兽身侧爆开一道符箓,硬生生逼得它后退几步。 谢时宴趁机纵身跃起,落地时抬眸望了赵平航一眼。 对方胸膛起伏不定,还保留着方才掷符箓的动作。 那妖兽被三番五次的攻击激起了凶性,发出一声尖利的嗥叫。 过于浓郁的妖气让黎止忍不住蹙眉,然而不等他作出反应,那妖兽猛地一窜,转眼已至近前。 它的力量竟然比方才又大了几分,巨大的兽首前倾,尖锐的牙近在咫尺。 黎止眼前空白了一秒,完全凭本能举剑格挡,顷刻间,整只左臂已然失去知觉。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一声悠然长吟。 凶兽的动作有片刻的凝滞,谢时宴的剑已到近前,他亲眼目睹了“贺长风”受伤,剑势也染了几分狠意,径直刺瞎了凶兽的一只眼。 “贺师兄!”谢时宴失声。 黎止拖着鲜血淋漓的手臂闪避,疼痛后知后觉传来,他半只膝盖扑通一声砸在地面,脸上血色尽失。 黎止仿佛痛极,口中喃喃呓语。磅礴的灵力自周身倾泻而出,手中长剑似是发出嗡鸣。原本斑驳的锈迹慢慢脱落,露出的剑身通体明净,夜空星阑倒映其上,凛然之气如月落寒江。 接近剑柄的位置仿佛还刻着字。 黎止整个人忽然暴起,一掠数百米,眼前血雾连天,劲风将长衣吹得鼓荡。 他挥剑直直劈下,剑锋寒芒一闪,激荡开来的剑气将草木斩落了一地。 数息间,凶兽的首级骨碌碌的滚了下来。 黎止身形晃动,骤然从半空中落下,谢时宴冲过去接住他,落地后俯身就要去探他的灵脉。 大概还尚存一丝理智,黎止手腕翻转躲开了。 赵平航看得胆战心惊,半晌才道:“死了…安全了!” 地面微微震动起来,谢时宴蹙眉道:“恐怕没有。” 话音将落,山腰处又出现了两只一模一样的凶兽,正一前一后的朝他们跑来。 谢时宴将昏迷的黎止轻轻放下,深深吸了一口气。 夜风迎面,他擦了把脸上未干的血,握着剑站起身。 “阿宴!” 呼声自后方响起,谢时宴猛地转过头,见到了赶来的江知意。 还有跟在他身后的唐希,以及四五个穿着统一的内门弟子。 江知意率先凑过来,紧张道:“你没事吧?” 谢时宴摇头。 一位大眼睛的内门师兄说道:“无事就好,已经通报给教习先生了,我们拖到他们来就是!” 旁边有人惊呼道:“赵师兄也在?你们已经杀掉一头了?” 谢时宴指了指倒在一边的黎止:“是贺师兄的功劳。” 那几人似乎还想问什么,但凶兽已经逐渐靠近,为首的大眼睛师兄说了句“辛苦”,随后便指挥几人摆开阵型。她们显然配合打惯了,不到半柱香便已经拉出了阵势。 唐希从怀中丢出一只药瓶给谢时宴,嘱咐道:“吊灵脉的丹药,先用着!” 悬着的心似乎终于能放下些,谢时宴眨了眨眼:“多谢。” “你受伤了吗?”江知意倒是还盯着谢时宴看,恋恋不舍似的。 “我不要紧。”谢时宴说完后,走到一旁去掰“贺长风”的嘴,一连倒出好几粒喂给他吃下。 江知意望过来:“这位……” “清寂峰的贺师兄。”谢时宴道。 “清寂峰?”江知意看起来有些意外,“阿宴你还认识清寂峰的人,难道是上次清寂仙尊传你时见过?” 谢时宴没说话,权当默认。 已经走远的唐希闻言侧了侧头,神情微动。 这一次几位内门师兄拖了不到半刻钟,结界便从外打开,数名修士从外进来,不消片刻便将凶兽尽数解决。 武试也被迫因意外中止。 清点人数善后时,江知意缠着谢时宴要他与自己一道,一副生怕他受伤的架势。 谢时宴拗不过他,便先将黎止交给匆忙赶来的医修。 江知意催得紧,是以谢时宴转身时没能注意到,黎止的灵宠袋开了个口,露出一只毛绒绒的彩色脑袋。 第14章 莲灯 午时已过,往日嘈杂喧闹的院子里空荡荡的,三间屋子空了两间。 右侧房间里,谢时宴独自坐在床上,双目微阖,自灵脉中流动的灵力归入丹田,终于运转完毕。 第25章 自突破以后,修炼的速度比之前要更快一些。 谢时宴在同辈弟子中一向算出挑的,引气入体时费过一番功夫,但是练气期以后水平就突飞猛进。 练气到筑基没有天雷,不至于声势浩大,但他进阶的消息也不胫而走,这几日来道贺的人让他应对得有些疲惫,难得抽出一点时间来平复与吸收灵力。 幸好筑基的适应期短,不然怕是会连累到“贺长风”。 谢时宴放空思绪,也不知道这人现在怎么样了,唐希给他的丹药效用很好,救治也及时,兴许该是无恙吧。 他正胡思乱想,外间响起了敲门声。 打开门的一瞬间,谢时宴愣了片刻。 “不知谢师弟是否还能认得出我?”来人说着,望向院中的石桌笑了笑,“说起来,我们此前还有过一面之缘,就在这院子里。” 人看起来比他斯文,声音比他柔和,衣服也比他穿得端正。 是贺长帆。 谢时宴行礼道:“自然认得,不知贺师兄这是…” 贺长帆闻言,未顺着他的话表明来意,而是一副不急不慢的架势:“谢师弟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谢时宴顿了下:“请。”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套桌椅,一只柜子,都是学院为弟子配备的,谢时宴自己没特意布置过,但生活用品都摆放的很整齐。 贺长帆率先坐到了椅子上,谢时宴无法,只得拉了另一只椅子坐到他对面,又倒了两杯茶。 他这里其实不太适合待客,但是既然“客”不嫌弃,他也不能说什么。 “听说谢师弟平日不常在这?”贺长帆环顾了一下室内,道。 谢时宴点头:“是。” 他大部分时候都早出晚归,泡在修炼场或是教室,再或是瀑布下面。 贺长帆笑了笑:“师弟这般用功,若是被师尊知道了,想来肯定会感动的。” 他态度很好,举手投足间亦是会受到拥护的大弟子风范。 谢时宴抿了下唇。 但是没有他讨人喜欢。 “这是…”贺长帆的视线忽然落到了床头矮木柜上放着的摆件。 是一盏灯,形似花苞栩栩而生,却是用透明的晶石雕刻而成。 “这是…清寂峰的贺师兄赠予我的。” “小风!”贺长帆瞬间惊讶道,“他回来了?” 谢时宴有些疑惑:“何出此言?” 贺长帆解释道:“他此前称要出门游历,已经走了半年有余。你说他给你,是什么时候的事?” 谢时宴心头忽然涌上一种莫名的感觉,面对贺长帆急迫的模样,他敛眸:“前不久。” 贺长帆神情看起来有些失落:“他…竟也不来知会我一声。” 谢时宴几乎不会主动交代事情,况且硬要说来,他还与另一位交集更多,故而也没提“贺长帆”参加武试,只是出于礼貌道:“兴许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贺长帆自嘲似的扯了下唇角:“你不知道,我这个弟弟最是死心眼。他一旦认准了什么,就容易钻牛角尖。”假如骤然发现自己哥哥换了师门…剩下的话他吞进了肚子里。 谢时宴倒是微微蹙眉,死心眼?看起来不像啊。 少顷,贺长帆抬头,已经恢复温和的模样:“抱歉,涉及到胞弟,有些失态了。” 换作旁人,可能就要赞一句情深好兄长,但谢时宴只是摇头,说了句:“无妨。” 贺长帆却又像是想起什么,表情微变:“谢师弟,这盏灯…他有说为何而赠吗?” 谢时宴一时没答。 他该怎么说,因为对方让他白走一趟给的路费? 贺长帆见状,倒也没有再追问,转而道:“若是有什么不便之处就罢了。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他神情变得有些微妙,“只是没想到师…清寂仙尊会将常用之物送人而已。” 这回轮到谢时宴惊讶了。 “师弟竟然不知道吗?”贺长帆解释道,“这盏莲魄灯乃是花云晶所制,此前一直放在师尊住处,就在床前的矮柜上,我也是偶然进去过一次才看到的。” 花云晶,长于风霜苦寒之地,一种极为罕见的灵石,在拍卖场中都是常年有价无市。 谢时宴:!? 他猛地瞪大眼睛,那张素来温度显示零下的脸难得显出一点呆。 贺长帆的目光都停顿了片刻,想起前些日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清寂仙尊与一外门弟子晕倒在草木阁外,什么靠在一处,什么动作亲密,什么疑似私情未了”。他轻咳一声,自己找台阶下:“许是…许是见师弟有缘也说不定。” “我的确不知晓此事。”谢时宴说,“还请贺师兄勿要外传。” 贺长帆应道:“这是自然。” 两人又喝了一杯茶,说了些平常里修炼的事宜,贺长帆才起身道:“今日来,也是师尊担忧你。武试里受伤的弟子众多,恐怕不会比第二次了,弟子试炼最后一场…”他的声音轻了些,“期待你作为师弟的表现。” 这几乎就是明示了,谢时宴也起身:“多谢昭羽仙尊关怀。” 贺长帆的眼神几次落到那盏灯上,最终道:“你心里有定夺就好。” 送走贺长帆,谢时宴先是怔了半晌,随后走到床边拿起了莲魄灯将灵力缓缓注入。 第26章 透明的花朵凌空绽放,从精细雕琢的花瓣中折射出一片温柔的色彩。 * “这就是你的感激之情?” 锦乌落在他的金丝楠木架上,黑豆眼看着面前的一碟清水和一碟形状怪异的,颜色黄秃秃的,疑似是芸豆的东西。 黎止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我问了两遍,这已经是最好的了。” 锦乌试图以理服人:“如果不是我替你维持易容,前天就会产生‘清寂仙尊亲自参与弟子试炼,斩杀凶兽后当场晕倒’的传闻,而且由一大群人亲眼见证。” “恩人。”黎止打蛇随棍上,“恩鸟。” 锦乌不指望他说出什么好听的,伸出爪子将那一碟芸豆挪开。 “我要的是金丝双色蜜粉豆,金线兽的冠羽磨制,再由昆山天泉水过滤捶打,不是烧下酒菜剩的!” “什么金子?”黎止装耳聋,为难道,“不是我说,你看我混成这样,咱也没这个条件,是不是?我知道由奢入俭难,就……” 锦乌打断他:“你看起来伤好了啊。” 黎止当即闭上嘴,继续披着被子表演柔弱:“灵脉透支,腑脏内伤,还有那么多皮外伤。”他半真半假的咳了两声,把自己裹着绷带的手臂露出来,“哪是那么容易好的?” 这倒没说错。 他醒来时距离武试已经过去三天了,凌雪峰的医修把他送到了贺长风的房间,还是醒后自己跑回寝殿的。至于后来如何,也刚刚才从锦乌口中听说。 听到谢时宴无事,黎止一直有些僵硬的手臂放松下来,整个人靠在床头上。 “什么修来这么巧?”他自己倒是捧着燕窝丝络奶羹一勺接一勺,冷笑道,“这种级别的凶兽第一时间就该察觉,拖了那么久,都在外面睡着了吗?” 锦乌盯着他看,黎止眨了两下眼睛,扭身从食盒里拿出碟一模一样的放桌上。 他尝了一点,淡淡的奶味混了点花香,不腻人,挺清新的。 “等着看吧。”黎止狠狠往嘴里塞了一口,“他们最好能拿出来一个像样的解释。” “武试多半不会有第二场。”锦乌道。 黎止挑眉:“怪打没了?” “后面那两只凶兽发狂,死了十五人,还包括一名内门弟子,伤者愈百,再比也没有意义了。” 闻言,黎止沉默了下来,室内一时间安静无声。 “啊,其实还有一事……”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风声,门被从外推开,随后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叼着信封飞了进来。 黎止下意识伸出手,是一封印着昭羽仙尊朱漆,代表事关重大的告帖。 黎止手里拆着信,随口问:“什么事?” “昨天我想去看小谢,在弟子学舍外看到贺长帆与人交谈。”锦乌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他说…赵平航已经认罪了。” 漆黑的墨印在素白的荧纸上,打开的一瞬间灵力便自笔迹中涌出。 “经夙夜查证,武试一案已有结论,请各位至风露殿共议。” 第15章 定罪 风露殿外石阶高筑,以昭羽峰为首,其他各峰在内共计数十名弟子尽数候在门外。 正殿内,辰时过半,绿犀炉里燃着的沉水香只剩下不到拇指的短短一截,屋内已经寂静了许久。 谢时宴微微侧过头,学院管事宿良就站在前方,看似淡然,实则从他的角度看去,这人身上的汗已经将后衣领濡湿了,其余小管事更是弓着脊背大气也不敢出。 当日里与凶兽周旋的几名弟子都在,草木阁的黄运看了他们一眼,微微叹了口气。 瓷制茶杯落到桌面,发出很轻的磕碰声。 仿佛一声信号。 “已经辰时三刻了。”凌雪仙尊望着门外道。 “真够托大!”坐在最前方的微元仙尊冷哼一声。 站在最后一直安静的谢时宴抬起头,视线从候在座位旁边的贺长帆脸上略过,又在正中间的位置停留了片刻。 主位上,昭羽仙尊闭着眼,神情放松,看起来像是进入了睡梦,只有绷直的身体昭示着他的清醒。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凌雪仙尊也微微叹气:“清寂真的会来吗?” “也是稀奇。”微元仙尊道,“武试那日不见影子,现下倒是积极。” “他素日里…”凌雪仙尊顿了一下,像是有些不知如何描述。 “素日里便一副装神弄鬼的样子。”微元仙尊轻蔑道,“当真是…” 后半句他吞下去了,但是在场的众人都清楚他要说什么。 每个人都清楚,但凡出现第二个化神修为的大能,清寂峰可能都要改名。 室内再度陷入安静,昭羽仙尊没说话,而是伸出一只手,点了点桌案上的回帖 有回帖,代表人必亲至。 一直未开口的威严道长道:“总归还有半刻钟。” 微元仙尊有些不耐烦:“那又如何?议事会开过少次,难道还能指望他不成?” “为何不能?” 门外响忽然起一道含着笑的声音。 “我说微元兄啊。”年轻俊逸的仙尊踏着轻快的步子从远处走过来,“你怎么又趁我不在,说人的坏话?” 来人墨发冠起,苍碧色的宽袖长袍随风而摆,眉似墨画,目若寒星,姿态慵懒又随性,嘴里说着抱怨的话,唇角却噙着半分笑意。 第27章 行如长柳临风,立如濯濯青木,笑如朗月入怀。 候在外面的弟子中甚至短暂引起了细微的骚动。 室内的一众弟子都抻长了脖子,个矮的恨不得踮脚去看。 “怎么都这副表情?”黎止穿过长长的石阶,长腿一伸,迈入了殿中。 “也对,我与诸位似乎…”他思考了一下,随后状似惊讶道,“有一年未见了。” 谢时宴视线落在他身上,有些怔愣。 “来晚了,各位别介意。”黎止环视一圈,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他也不客气,直接拿了杯子将茶水一饮而尽。 “轻佻。”微元仙尊最先反应过来,皱起了眉。 黎止正后知后觉品味茶香,闻言将茶杯重重放下,抬起头冲他粲然一笑。 微元仙尊是个年近半百的山羊胡,被他搞得面色一僵,后半句话直接硬吞回去了。 黎止心里发笑,转过头时却不期然撞上谢时宴的目光。 笑容瞬间凝固,他有些心虚地移开眼。 最后一点线香燃尽,昭羽仙尊缓缓睁开眼,目光自一张又一张面孔上扫过,在黎止脸上停留了片刻。 “时间已到。今日召集诸位,是为武试突现凶兽一事。”昭羽仙尊言罢,候在殿外的弟子带上来了一个人。 赵平航双手被无形的术法禁锢在一处,神情呆滞、步伐机械地跟在两人身后。 即便昨晚已经听锦乌说过,但此刻黎止还是难免眸光有些发暗。 几日前还高高在上的昭羽尊大弟子,如今竟如半个阶下囚一般。 昭羽仙尊抬了抬手,站在最后的宿良道:“按照往年传统,所有妖兽在弟子试炼通知时就已准备完毕,先由学院饲养一段时间来去除凶气。那噬虎兽捕获完毕之日,我前来禀报昭羽仙尊,当时正是这位赵修士引荐的。” “武试前。”他说着,抬头看了座上一眼,“噬虎兽还未到达宗门,便被赵师兄接管,他说今年昭羽峰来处理。我信以为真,就将后续流程一并告知于他,后来…没成想会出那样的事。” “哦?那即便如此,以噬虎兽的体型和妖气,是如何不被发觉而混入普通妖兽中的?”凌雪仙尊率先开口。 “这……”宿良用袖口抹了把汗,道,“凡异兽从外界驱入时都会经过结界检测,不可能出错!所以…兴许并非是早早混入其中。” 微元仙尊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他想说,不是放了凶兽进去,而是妖兽在结界里变成凶兽了,是吧?”黎止靠在椅子上,平静开口。 “是。”宿良声音很轻地低下头。 “啪”地一声,微元仙尊手掌排在桌子上,怒道,“怎么可能?妖兽短时间内变为凶兽,不仅要激发凶性,还要已修成形的大妖以鲜血为引!我出云宗武试场,会有妖修混进来?” 他这一嗓门吼得极大,门外的弟子都听得一清二楚,顿时一片议论纷纷。 “并非如此!”宿良连忙道,他一咬牙,“昨晚我们在临松阁布阵,测出昭羽峰内有妖修的气息。最后,是在赵修士的房里…” 他说着,有些犹豫似的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昭羽仙尊。 昭羽仙尊脸上没什么表情,而是随意一挥手,有两名弟子便抬上来一张薄木案,上面是一只漆黑的乌晶罩。 阻隔用的罩子掀开,里面是几只沾了血的长颈瓶,妖族内丹的气息瞬间四散开来。 室内顿时一片哗然。 修真众人讲究正派风骨,人人都恨不得与妖魔之类关系撇得越远越好。 昔年有位弟子炼化妖修妖兽内丹服用以求修为增进,事前众人有多敬仰,这一句“歪门邪道”骂得就有多狠。 凌雪仙尊惊道:“这…这是!?” 宿良浑身发抖,黄运看了他一眼,接过话茬:“草木阁此前对各种奇珍异宝有所研究,传闻…以内丹到化形期的妖修鲜血布阵,可有助于寻常修士修炼,甚至自身灵压都能高于同阶。只是终非正途,长期使用会导致性情大变,尤为偏执与喜怒不定。” 满屋沉默了下来,赵平航依旧满脸恍惚的模样。 谢时宴沉默地注视着前方,身上发冷。 黎止远远望了他一眼。 难怪赵平航金丹期的威压就能影响谢时宴,这一桩桩一件件,简直都像是为他量身准备的。 微元仙尊厉声道:“此事当真?” 宿良立刻在后面道:“我已问过几位文试时与他同场的弟子,赵平航曾经用灵压来震慑他们!” 话音落下,后排当中走出一人。 黎止扬头看去,是位相貌平平的外门弟子。 那弟子战战兢兢,嘴还没张人便先伏下身去:“弟子愿证明确有此事!是他险些害得弟子险些没能坚持住。” 另外一人亦跟随道:“弟子也愿!当日事发突然,弟子只觉忽然间呼吸困顿,直至巡查的教习修士来,方才有所缓解。” 黎止单手拄着下巴,这二人他的确有些印象,想来也是,文试的场次有记录,宿良不可能凭空编出来两个人。 不过赵平航当时针对的主要目标——谢时宴依旧一动不动,像是一棵安静的植物。 黎止隔了几十米,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赵平航!”微元仙尊拍案而起,“你可有要辩解之处?” 第28章 赵平航神情木讷地看着前方,过了半晌,才缓缓道:“弟子知罪。” 殿内亦有同为昭羽峰的弟子,闻言均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但是却无一人上前为他说话。 贺长帆一直平静的面孔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 “既然如此,那…” “昭羽仙尊,师门弟子这般行事,实在是有违清誉。”下一瞬,黎止冷不丁开口道,“您想必当真不知情吧?” 宿良倒吸一口凉气。 他与微元仙尊这般有来有往,就是为避及昭羽仙尊,如此刻意,竟然还有人非要挑明。 “你…”微元仙尊立刻站直身体,“你怎能怀疑昭羽仙尊?” 黎止没答,慢悠悠地起身,踱步到微元仙尊面前,随便拿了只瓶子在手里把玩。 “距我进来好像还不到半个时辰,微元兄不觉得这案子断得有些快吗?” 他和微元仙尊站在一起,单看相貌体态,说是父子也不为过。偏偏他还要一口一个“兄”,平白惹人气闷。 “证据确凿,如何抵赖?” 黎止微微勾唇,重复道:“证据确凿?” 那只白瓷瓶被他随手抛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曲线。 “先不提他。今早我去找了武试当日善后的弟子,包括作乱的三只在内,清点出噬虎兽共四十七只。但我怎么好像听你手下说过…原本有五十只?” “便是那赵平航出了差错!”宿良道,“妖□□与他的当日,碰上打架的散修,误杀了三只。” 一旁的凌雪仙尊惊讶道:“还有这等事?” 黎止眸色愈发深沉:“我宗门内哪来的散修?” 宿良停顿片刻,视线像是不经意般从昭羽仙尊的位置略过,半晌才道:“先前说过,还未到宗门便已交与他。抓捕妖兽时,有三名修士受伤,所以曾经在栖云灵泉修整了半日。” 他怕有谁不知道似的,又补充了一句:“就在去往栖云城的路上。” “此事我已知晓。多三只少三只,并无影响。”一直沉默的昭羽仙尊忽然开口,“清寂,你还有何质疑?” 黎止压下心头跳动的异样,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是昭羽峰常客,赵平航平日里什么风格不会不知。现在这副模样,如何能算是认罪?” 别说这种场面,就是多几个外门弟子在,他也免不了要表现一番。 今日的异样实在明显过了头,可是仿佛谁都没有注意到。 微元仙尊怒火中烧:“你这是在质疑我?” 黎止还想再说什么,赵平航忽然发出一声凄厉地吼叫。 他的眼神变得极为凶恶,像是一匹恶狼,盯着猎物伺机而动。 顷刻间,他原地暴起,猛地挣脱了禁锢的术法,当即便向黎止袭击来! 黎止心中一惊,下意识提剑阻挡。然而赵平航速度和力气都仿佛提升了一个阶级般,短短数息间,两人便在不算宽敞的殿内连过十几招。 再一次打掉对方的手,黎止感到手臂传来一阵剧痛。 遭了,他现在身上还带着属于“贺长风”的伤。 再说他的修为也不适合拼持久战。黎止面色微白,快速思考着应对方式。 然而下一瞬,赵平航却做了个令他出乎意料的举动。 他调转方向,朝着主位上的昭羽仙尊猛地攻去。 但他的剑连人衣角都没碰到,一道带着迦印的禁锢兜头而下,将赵平航牢牢锁入其中。 “赵平航,废其昭羽峰弟子身份,即日起逐出宗门!” * 其他各峰的弟子已经陆续离开,踏出风露殿后,威严道长长呼出一口气。 人群散尽,面前却被人挡住了道路。 “道长就不好奇吗,宿良说他们在栖云灵泉修整,那里到宗门仅有半日路程,既然有修士负伤,理应早些回来救治才是,为何还要停留?” 威严道长一言不发。 四下安静得异常。 “因为那日栖云灵泉有一场拍卖,与灵级法器相关,是不是?”黎止定定看着他,“难怪。我就说灵泉有什么稀奇的,能让你出现在那附近。” 威严道长半晌才道:“那你又是为何?” “我嘛。当时没想通,现在倒是有了个猜测。”黎止很轻的扯了下唇角。 “无论如何,此事已了。”威严道长缓缓走上前,擦身而过时道,“你不如先担心自己,方才若非他自己换了目标…” 黎止打断:“多谢道长提醒。” 威严道长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黎止却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出来吧。” 少顷,不远处的树后出现了一抹白。 黎止抬眸,对上了谢时宴略显苍白的脸。 第16章 下落 谢时宴大概很少做类似的事情,被发现后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弟子并非有意为之,是有事要禀报仙尊。” 大概因为方才的缘故,此刻谢时宴面色白得厉害,并不如往日里夺目,但黎止的目光还是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躁郁的心情逐渐平复了下来。 黎止想问问他伤势如何,话到嘴边又想起来自己现在的身份,便只是道:“何事?” 谢时宴敛眸,片刻后道:“仙尊在殿里直言,赵师兄现下尚不足定罪,弟子也以为然。武试当日噬虎兽出现时,弟子碰巧与赵师兄在同一处,他看起来不像是提前知晓。”。 第29章 黎止没说话。 谢时宴顿了顿,还是继续道:“且当日他救了我一命,弟子愿意相信,在这件事上赵师兄是无辜的。” 黎止当然知道,书里没有噬虎兽的桥段,赵平航也不是因为这件事才被逐出门派。 一切仿佛都在暗示着世界运行已经因为他这个外来者发生变化。 但有一点,那就是谢时宴会成为昭羽峰大弟子,而现在从他身上,就已经能看出几分日后朗风清月的凛然之姿。 黎止眼里多了几分意味不明,这样一个人,最后却成了魔尊吗? “我听闻。”他斟酌了一下用词,“那位姓赵的弟子,与你关系似乎算不上好。” 谢时宴一愣,似乎是没料到他会说这个。 黎止衣袍轻摆,转瞬站到了谢时宴的眼前:“可有此事?” “是。”谢时宴承认,“但武试一事牵扯甚广,关系重大,我不能因为私人恩怨缄口不言。” 与赵平航的恩怨完全可以算对方单方面挑起的,谢时宴却无半点辩解的意思。 “如果是他做的呢?”黎止忽然问。 谢时宴怔了怔。 “如果就是他做的,武试那日是他装作不知欺瞒你呢?” 谢时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死不足惜。” 这回换成黎止愣了。 谢时宴脸上并无半分玩笑之意:“欺上瞒下,违反门规,牵连无辜弟子。若我是昭羽仙尊,必废其灵脉,剥其修为,当众处死。” 黎止表情有些微妙。 谢时宴看起来太像好学生,他又忘了这人最后会成魔尊了。 黎止轻咳一声,转而问道:“你既然觉得他是清白的,刚才在殿里怎么不说?” 这话听起来像是质疑,谢时宴迷茫了一瞬,对上的却是黎止的极为认真的神情。点漆似的眼眸一瞬不瞬,看得人心里莫名发烫。 半晌,谢时宴才道:“弟子愚钝。” 换了其他任意一位仙尊来,听见这话多半都要皱眉。 但黎止只是缓缓俯身,靠近他:“既然并非不想说。那是不会说?还是不能说?” 谢时宴倏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他又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失礼。 “这只是猜测,并无确凿证据。”谢时宴的声音发哑,“况且武试后,我就时常有些不适…” 谢时宴从那两个弟子为文试作证起就想说什么,一张嘴却头疼得厉害,意识混沌到吐不出完整的字句。 而最让他心中忧虑的是,这种感觉似乎并不陌生。就在文试当日,与其说他是受赵平航的威压影响,莫不如说这股晕眩感更严重。 黎止回忆了一下,他似乎的确一直站在角落里,沉默得有些异常。 他心里轻轻啧了一声,简直都要怀疑谢时宴身上套了什么小可怜buff。 最近见面的几次,对方不是在受伤,就是在即将受伤的路上。 “我知道了。”黎止不再看他,而是望向远处,“既然如此,你也早些回去吧。” 黎止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然而等了片刻,旁边的人却并没有走。 谢时宴想起贺长帆此前那番话,心里不住纠结。 清寂仙尊为什么要把平日里常用的东西赠与他?而且那莲魄灯明显有温养的效用,之前他每次练得腰背酸痛头晕脑胀,回来点上一阵后疲惫感都会有所缓解。 可惜谢时宴不常与人打交道,过了半天,才干巴巴道:“仙尊之前赠我的莲魄灯很好。” 黎止思考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看他这副认真的样子不由失笑道:“喜欢就好。” 他这句因为染了几分笑意,声线偏低,比起师长打发晚辈更多出些纵容感来。 谢时宴耳尖微微发红,要出口的话在舌尖来回打了几个转,最终还是问道:“恕弟子冒昧,请问贺师兄近来如何?” 黎止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 然而不等他开口,谢时宴先自己解释:“贺师兄在武试中对我多有照料,我本该去探望他,但试炼期间没有手谕,外门弟子不得随意进入九峰,所以才一直耽搁。他…” “他很好。”黎止挑眉,语气有些摇摆的描述道,“活蹦乱跳。” 刚刚还在殿里跟人打架。 谢时宴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些,他很轻地抿了下唇,道:“多谢仙尊。” 方才是黎止打发人家,然而等谢时宴真离开了,他却没有立刻走。 黎止站在原地,在心中默默从一开始,数到十九时,有什么东西从远处飞过来,落在了他头顶的树枝上。 “怎么样?” “没有。”锦乌道,“后山看上去一切正常。” “押送的人呢?” “殿里已经没人了,他们根本没有出来过。不过我离开的时候,贺长帆正在往昭羽仙尊的寝殿去。” 黎止远远望着风露殿:“只能等我来了。” 另一边。 贺长帆早已到达殿内,正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 瓷制杯盖的磕碰声响起,听起来比刚才众人用的要清脆些,袅袅茶香在室内散开。 “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贺长帆垂首,不敢抬头去看坐在上位的人,“今日洒扫的弟子说,他们方才还站在一处说话。只是已经出了殿门,听不到具体说了些什么。” 第30章 昭羽仙尊神情微动,手指摩挲着杯口,口中楠楠道:“清寂…清寂…他怎么会?” 贺长帆闻言,低着的头眼神闪烁,再开口时道:“也…许是弟子多心,那日看样子,谢师弟并不知晓莲魄灯此前为清寂仙尊所用,他在武试中夺的还是师尊的旗。” 这一次过了良久,上方的人才道:“明天把他叫过来,和上次一样。” 贺长帆呼吸停了一瞬,而后立即道:“弟子遵命。” * 入夜后 昭羽峰最外的阵法产生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随后立刻恢复平静。 两只麻雀一前一后从上方飞过。 这是黎止历时半个下午想出来的办法,听闻昭羽峰上的护山大阵是昭羽仙尊当年请灵泽谷的大能衡若圣尊设下,功能完善,固若金汤,比清寂峰高出许多版本。 黎止对自己能不能隐藏气息没有信心,于是选择用了半颗通灵的丹药,短时间将自己伪装成灵兽。 飞起来比较方便,还可以由锦乌来带路。 “这就是赵平航的住处?”黎止落在树上,打量着前方的小院。 内门弟子不比外门,是能有一间独立院落的。赵的卧房在风露殿南边,与其他弟子的住处并无特别。 院子里很干净,正中间的房门紧闭。 黎止用眼神示意锦乌,后者摇头:“没有感觉到人的气息。” 用了通灵丹的特别就是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人形,既安全又麻烦。 鸟雀的翅膀推不开房门,黎止也不想做得太明显,便用了点灵力,将窗子撬开了一道缝。 房间是古代式的卧室连着堂屋。外面看上去一切正常,然而当绕过那道与他本人风格并不相符的屏风以后,两只麻雀全钉在了原地。 映入眼帘的卧室墙上挂满了昭羽仙尊的画像,各种各样的神态与姿势,几乎都是出自同一人笔下。 床脚处贴着一张巨大的宣纸,上面字迹占了约莫三分之一。黎止凑近,发现都是些诸如“做得不错”“记得明日告知其他弟子”之类的。显然,赵平航甚至会将昭羽仙尊对他说过的话一句句写到纸上,再裱到墙上。 锦乌:“……这不是变态吗。” 黎止也叹为观止:“这就是。” 锦乌:“你说昭羽仙尊知道吗?” “这座山上发生的任何事都不可能避过他的眼睛。”黎止的视线从一幅又一幅画上略过,“装作不知道吧。” 他一直以为赵平航对昭羽仙尊只是过度崇拜,现在看来…可能还有些执念的成分在,难怪每次都会针对谢时宴。 书里是谢时宴的视角,其他的角色都像扁平化的工具。直到看到眼前的景象,黎止才恍然觉出,这些其实是同他一样的人。 这里应该是被人翻过了,角落里的几只柜子里东倒西歪,和昭羽仙尊相似的衣服散落了一地。黎止落到散乱的箱柜处,仔细查看起来。 待他所有箱子都检查完,锦乌:“怎么样?” 黎止摇头。 意料之内的毫无收获。 议事会上,宿良既然能拿出从赵平航的房间找到的证据,那这里就很难再找到有用的东西了。 黎止正想说什么,忽然见窗外有黑影一闪而过。 缝隙开得不大,黎止立刻飞到窗前。 此时天色已晚,远处是黑黢黢的树林,肉眼可见范围十分有限。黎止不敢放出神识,转头用眼神示意锦乌。 他再度试图将窗户开大一些,无意中脚爪一滑,险些摔倒。 黎止扑腾着圆滚滚的身形站起来,这才注意到窗棂下方有几处很深的划痕,平日里可以被窗子掩住,若非自己刚好变成麻雀又没抓稳,想来也很难注意到。 划痕一共三道,黎止若有所思的深处脚爪比了一下,像是什么动物的抓痕。 “有人在。”锦乌开口,先他一步从窗户里飞了出去,“跟我来。” 作者有话说: (健康明媚地爬来) 前面没改什么 第17章 夜探 夜朗星稀,今晚的月光很亮。 黎止顾不上再去研究抓痕,跟在锦乌身后飞了出去。 然而锦乌却迟迟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灵修可以靠空气中灵力的波动来追踪,一旦锦乌停下动作,就意味着对方失去了踪迹。 锦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懊恼:“找不到。” 黎止问他:“刚才是在哪个方向?” 锦乌望向不远处,是风露殿前殿的位置。 黎止当即道:“你留在这,我去看看。” 前殿的方向人并不多,穿过一片弟子聚居的院落,就是平日里练剑用的场地。 天色已晚,此时人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了一男一女。 黎止原本没注意他们,忽然听得那名女弟子道:“赵师兄真的要被赶出去啊?” 男弟子:“师尊不都说了。” 黎止悄声落到一棵高大的树上,借着枝叶掩映向下看去。 这两人靠得很近,女弟子几乎半个身子挂在男人身上,看起来像是一对道侣。 男弟子问:“怎么,你舍不得?” 女弟子:“我不过是觉得太突然了。” “有什么突然的?”男弟子从鼻子里嗤出一声,“迟早的事。也就你笨,看不出来。” 第31章 女弟子听上去有些不解:“可师尊一直都没给他玉坠,却还要如此重用,换我也会多想啊。” “你跟他一样?他那屋子…” 男弟子脸上露出了近乎嫌恶的神情,仿佛多提一个字都是耻辱。 黎止心中一动。 整个昭羽峰已经都知道赵平航的那些行径了?难怪半个为他说话的人也没有。 女弟子小声道:“我旁边两个微元峰的人变着样打听,我半个字都没敢说。” 男弟子啧了一声:“说什么,丢死人了。” “哎呀你小声一点。”女弟子去拽他的袖子,紧张的扭头看了看。四野一片寂静,只有作为背景音的、此起彼伏的虫鸣。 “怕什么?” 女弟子纠结:“我还是觉得,虽说他平日里是嚣张了些,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与妖族勾结啊。而且临松阁搜他房间的那天我去看了,压根没见到赵师兄的人!再说,师尊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师尊必然有他的道理,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说着,男弟子伸手去搂她:“你今天怎么回事,一直想他做什么?” 女弟子动作很轻地推了他一把:“说什么呢。” 黎止沉思。 从赵平航的房间搜出那几个瓶子的时候,他压根就不在场。 那这罪名就很微妙了。 况且,临松阁是学院的管理处,赵平航的内门弟子身份不比他们低多少,宿良他们又是如何越过他直接去房间里? 两人的话题逐渐偏离,黎止自觉听墙角不道德,于是拍拍翅膀准备离开。 他一抬头,却刚好遇见了不远处有人朝主殿的方向走。 那人一身黑衣,身形极为高大,在夜色的环绕下,竟莫名显出几分危险来。 黎止瞬间想到窗前一闪而过的影子,不动声色的跟过去。 待这人转了个方向,黎止彻底看清了他的脸。 是席洛。 席洛似乎察觉到什么似的,猛地回过头来。 黎止一惊,将整只鸟身隐藏在树叶当中。 几息后,黎止再探出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黎止回到了赵平航的住处,锦乌依旧蹲在房顶,看起来也没什么收获,他便将经历简述了一遍。 “席洛?”锦乌惊讶,“他来做什么?” 黎止晃脑袋。 今日信息量过载,他神经绷紧了几乎一整天,已经难以思考其中的联系。 黎止隐隐感到自己身上一阵一阵发热,许是那半颗通灵丹药的时间快到了:“得回去了。” 锦乌看了看他:“明日我来。” 一连几日,黎止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直到第三天,黎止正擦拭着剑,就有什么东西从远处飞过来,落在了桌上。 “怎么样?” “没有。”锦乌道,“还是没见过赵平航,风露殿看上去也一切正常。” 黎止:“那昭羽峰的人呢?有什么说法?” 锦乌没出声。 黎止也不催他,而是单手曲指,灵力落在木桌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 锦乌抬了抬脚爪,嫌弃道:“他们在讨论你。” “我?” “对,谈及议事会那日,都在感叹你的英姿。” 黎止:“?” “赵平航呢?” “没什么人提。”锦乌仿佛没有感情的播报机,“啊,也有,提了一句,说他后来妄图挑战你真是自不量力,简直像野鸡上赶着斗凤凰。” 黎止:…… 他该感谢那场战斗结束得够快,否则再过上几招,全场的焦点可能就要变成打不过弟子的仙尊了。 从前几日那对道侣的谈话就是看出,赵平航平时不受他们喜欢,但他也没想过会到这份上。 “好像在他们看来,赵平航废掉是迟早的事情。有个弟子说…”锦乌仰起脖子,模仿道,“师尊终于处置他了!要换成我,早把他赶出去了!” “他做那些几乎不避人。所以很多人都觉得,昭羽仙尊愿意留他到现在,已经算是开恩了。” 黎止没说话。 温柔宽厚,即使知道徒弟的私心也一再包容,很符合昭羽仙尊给人的印象。可不知为何,黎止总觉得并非是因他性子和善的缘故。 “拜师大会还没开始,那这几日昭羽峰的一应事务怎么办?”黎止问完,自己先嘶了一声,“不过人家徒弟数量是我的三十倍,还不至于为这个发愁。” 锦乌提醒他:“不如操心眼前的事。” 议事会结束后的第三日,今天上午,学院通告了试炼的第三场。 根据以往的流程,武试会淘汰掉大概一半,剩下的人加上文试分数,最终排名前百分之十的人,有机会进入九尊的考验当中。 是有机会,而非一定,因为第三场开始时需要穿过一片迷障,走出来以后才有机会见到仙尊本人,因此通过率并不高。 但是今年,武试直接淘汰掉了三分之二的人,还出现了一批伤亡。 于是最终学院做出决定,今年采用通过制,前两场均达到及格标准的人,就能够进入到第三场。 压过一件事余韵的最好方法,就是迎来一件新的。 排名榜放下来后,外门弟子炸锅似的,议论了整整一天。据说不少还裹着绷带,就跑去围观。 第32章 榜首的谢时宴,文试炼第一名,武试拿到了昭羽仙尊的旗帜,算是今年当之无愧的头筹。 “我回来的时候听说了,你知道是谁拿了你的旗吗?”锦乌神神秘秘道。 黎止拿起自己的剑细细地看,顺口道:“谁?” “名字叫唐希。”他一副讲八卦的架势,“我打听了一下,此人在学院里一直与小谢不相上下!但这次不知怎么文试成绩才将将及格,总排名是靠武试的分数。”又分析道,“这么看,他也是有点心思的,后期乱成那样还能想起来去捡旗。” 唐希? 黎止脑中浮现出监考那日,那个差点把纸划破的“唐”字,和那篇激扬热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文章。 嗯…… “是不一般。” “你的旗竟然有人要!”锦乌兴奋道,“说不定明年就能收到徒弟了!” 他好像是在夸自己。 黎止欲言又止。 锦乌见他手中拿着东西,便问:“在看什么?” 黎止:“武试那日用的剑。” 曾经布满锈痕的长剑已经没了此前破落的样子,锋利的剑身闪着雪亮的光,靠近剑柄的位置露出了两个字。 “求心?” “嗯。”黎止站起身,试了几个起手的招式,“挺趁手。” 锦乌:“这是清寂仙尊的剑吗?” “我暂时没想到有谁能把灵级上品的剑放到他仓库里。”他顿了下,“还放了这么久。” 锦乌开始勾画美好未来:“现在大家见识过你的真容,而且你也有佩剑了。今年收到有天赋的弟子,重振清寂峰,我就能用纯金的鸟架了。” 黎止奇道:“不劝我去促成谢时宴的天赐良缘了?” 锦乌:“是你自己不同意!” 黎止动了动唇,但没说什么,只是很轻地笑了一下。 第18章 唐希 苍山,迷障深处。 第三场已经行进过半,弟子们先穿过学院设置的迷障,然后才能达到九尊所在之处。至于仙尊会如何考校,就没有标准答案了。 精致的八角亭里幽幽燃着香,一应茶点供应俱全,边上还专门放了一把铺着锦蜀丝软垫的竹木摇椅。 黎止全神贯注,将灵力大量聚集于双手,握紧一把小型的精银锤,一下下敲着手里的东西。 长长的线香烧去了一半,黎止终于停下动作,额角已经沁出汗来。他俯下/身,贴着桌上的东西仔细看了看,胸膛起伏不定:“还是差了一点,晶石的位置始终融合不上,我的灵力不够。” 这一步的学名叫“嵌灵”,算是公认的、最复杂的一道程序。 他将青雾环拿起来,细长的眼眸微眯,迎着透过枝叶缝隙的几缕阳光看了看。 灵级法器的晶石折射出无数细碎的光痕。 “不准备一下吗?”锦乌今日没做任何伪装,在只有暗绿浮动的山林深处,像只突兀的彩灯泡。 锦乌屏住呼吸,他最近有了一点突破,现在已经隐约能够感觉出空气中灵力的流动方向。 “你左边已经打起来了。右边还没有,但灵力是漩涡形的,应该触发了阵法。” 黎止一动不动盯着手环:“我需要吗?” 锦乌噎了一下。 第三场考试,某种意义上算是双向奔赴。出了迷障的弟子可以在九条路中自行选择,而大部分人早早就已经有倾向了。 线香还剩下约莫五分之一,到这个时候,最后的考验已经该开启了。换句话说,这会儿还没能走到仙尊跟前的,要么是能力不行在迷障困了太久,要么就是选择了其他某一位,总之基本是无缘了。 锦乌表情沉重:“一个都没有啊。” 黎止把手环放到桌上,换了把尖头精刻刀一点一点磨:“那不是挺好嘛。” 毕竟他也没有为人师者的经验。 树影拉长,左边已经开始打架新的一场,右边的阵法再次变幻,黎止面前却依旧是空空荡荡。 “我还是想去一趟昭羽峰。”他将青雾环收进储物袋里,赵平航那天实在异常过头,他一直都很在意这点,况且,“你记不记得之前在风露殿门口遇到谢时宴?他看起来也很怪,虽说当时是因为内息紊乱。” “一起晕过去那次?” 黎止没理会他话中的调侃,“我总觉得他们两个的状态有点像。” 谢时宴如果选择忍耐,多半是在权衡利弊之后,譬如文试时为了不影响另一场,宁可暂且吃亏。但这并不等同于他是任人欺凌的性子,而且那分明不是需要忍气吞声的场合,怎么就肯安静听赵平航责骂? 只是为了进昭羽峰吗? 黎止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抓不住,混在一起乱糟糟的。 他下了结论:“总之,还得去。” 黎止面对男主的时候总会有一种奇怪的雷达,锦乌没有反驳,只是顺着他说:“那你准备怎么做?再去见赵平航一面?昭羽峰可不好进。” 黎止仔细回忆着那一日在他脑中存下来的昭羽峰平面图,试图寻找有没有突破口。 忽然,一人一鸟同时眼神一凛。 锦乌则扬起小小的脑袋向着不远处望去。 “有人来了。” “是。”锦乌闭上眼,周身的灵力仿佛水中晕开的涟漪,“而且修为不低,至少有...筑基后期?” 第33章 脚步声已经近在眼前,有人从山林中走了出来。 长发束起一半,眼含秋水,面若桃花,颀长的身材裹在院服中,每一步都踏得很稳。最关键的,他手里并无任何法器。 他看见黎止时明显也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过于直白后迅低下头,站在亭外行礼道:“在下学院三级生唐希,见过清寂仙尊。” “啊。”锦乌想起来了,“是你!” 文试那篇文章的作者,当日黎止始终没能看到正脸,现在人来到了自己面前。 “昭羽仙尊右转,威严道长左转。”黎止拄着下巴,“但你们好像不能重新回去吧?” 这话说的,锦乌都心痛了。 唐希的视线在锦乌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后抬起头笑了笑:“请恕弟子来迟,您出题吧。” 黎止没动。 锦乌也没动。 半晌后,唐希轻轻吸了一口气,正色道:“弟子唐希,望能拜入清寂仙尊门下。” 黎止挑眉:“说说理由?” 唐希迟疑了一瞬,才道:“听闻您对门下弟子一向和蔼亲厚,宽容有加,弟子感慕,心向往之。” 这回轮到黎止笑了一声。 唐希继续道:“我知道您在想什么,弟子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人言不可尽听,我更相信自己的判断。若能如愿,弟子一切听从您调遣安排。” 黎止拄着下巴,一时间没说话。 唐希在看他,他也在不动声色地看唐希。 “就这些?”他问。 唐希那张诚恳中带着坚定的脸微微凝滞了一下:“是。” 黎止漆黑的睫羽垂着,虽然态度很好,但是也…如果放到穿过来前,很官方。 “修为如何?” 唐希:“筑基后期。” 锦乌说的还挺准,黎止:“那你该是这一届最高的?” 唐希没说话,算是默认。 黎止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一点:“文试为何那么写?你与魔族有仇?与宗门圣尊有仇?还是单纯热血上头。” 唐希一愣,迅速道:“弟子以为,这样比较特别。” “唐希。”黎止呼出一口气,上半身后仰。 “你连实话都不说,我怎么收你?” 这次过了半晌,唐希才开口:“我父母死于魔族之手,故而憎恨异常,被仇恨蒙了眼才会妄言,弟子已经知错了。” 不知也不行,他那张卷子堪堪拿了个及格。 “在武试里拿走我的旗的人是你?” “是。” 黎止靠在椅背上:“看样子你早就打算好了啊。” “是…” “来吧。”黎止没再继续追问,而是随意一招手,将雪白的宣纸推到了前面,“写名字。” 唐希一愣。 白得的劳动力谁会不要?而且在黎止的印象里,第三场的结果是要在整个学院甚至宗门里公开的,他也不想自己的名下空白一片。 唐希看着脾气好,字迹却还是那副铁画银钩的模样。他一笔一划将自己的名字,住址,成绩,以及修为全部写到了纸上。 线香已经逐渐燃至尽头,黎止慢慢站起身。 “忘介绍了,这是锦乌。”黎止卡壳了,虽然他图方便会把锦乌放在灵宠袋里,但他能修炼,实际并非宠物。 唐希一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不好开口问:“师尊的灵宠果然很聪慧。” 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不知是不是锦乌的错觉,他总觉得唐希看过来的眼神带了些探究的意味。 不过那探究并未持续多久,唐希后撤了一步,朗声道,“师尊请受弟子一拜。” 林中的雾气逐渐消散,远处的山林露出原本的形貌。 往年通常会延后一两日,但是今年由于前面进度耽搁,第三场结束接着就是拜师大会。 线香燃尽后,不多时,学院的修士就来带走了唐希,黎止则在他们的带领下进入了四象阁。 楼梯的木结构已经有了些年代感,不至于吱呀作响,但也像是刚刚从发黄卷边的记忆中掏出来的。但楼上却大气华丽,朱红色漆柱,墨色描花扶栏,阁楼顶端浮金雕绘的图案,一切情景都让黎止的记忆出现了半秒钟的停滞。 但也仅限于半秒钟,因为就剩他一个还没到。 “怎么又这么晚?” “这...”随行的修士有些为难。 黎止主动开口:“我许久没来过,一时看得有些久了。” 微元仙尊冷哼一声:“许久?听闻清寂仙尊满宗门神出鬼没,怎么竟然没来过此处?” “有这等事?”黎止无辜道:“在下记性一向欠佳,倒是难为微元兄还替我记着了。” 眼看他俩又要吵起来,学院管事宿良忙打圆场道:“仙尊请坐,拜师大会就要开始了。” 黎止的余光不经意在周围巡视了一圈,投来的目光各怀心事。 议事会那日过于匆忙,且大部分人的重点落在赵平航身上,有微元仙尊咄咄逼人,黎止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打量别人。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九尊。 在原书中,出场最多的除了昭羽仙尊就是自己,对其他人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不过现在看起来,貌似其他人对他同样有好奇。 黎止不想招惹太多关注,决定维持原主此前的阴翳精神病人设,不再去理会旁人。 第34章 在拜师大会召开以前,黎止自己想象过四五个版本,有类似学生时代的竞选,也有类似小组作业的匿名打分,还有各种形式的不记名投票。 然而事实上拜师的过程已经结束了,这个拜师大会...莫不如说是公布结果。 宣纸名册当场交给学院,按照由多到少的顺序来宣读。 黎止深深吸了口气,幸好他答应了唐希。 距离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锦乌的身份逃不过这些人的眼睛,没有跟过来。 黎止现下百无聊赖,他悄悄挪腾了下椅子,靠在扶栏上看着下面众学院修士的忙忙碌碌。 远处是外门弟子所在的列阵,虽然还有个别人带着伤,但看起来是已经经过简单的处理了。 由于还没有正是开始,这些人便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有懊恼写在脸上的,有满脸艳羡的,也有欣喜几乎眼藏不住的, 大概主角光环自带辨认度,黎止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的谢时宴。 只有他形单影只,像一只迷路的鹤。 黎止正想着,那边谢时宴就抬起了头,目光在虚空中停留片刻,随后直直望向他。 第19章 拜师 “你们已经知道结果了!怎么样?” “真是昭羽仙尊?” “嗨,我是跟在谢师兄身后,谁知一进去,连个影都没见着。” “不过后面时间到了,阵法自动解开,他是在仙尊跟前来者。” ...... 外界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雾气,听不真切。 谢时宴率先收回视线,果然不该这般直视仙尊,心跳似乎都比平日里快上了一两分。 “谢师兄,恭喜了啊!”是平日里瞧着眼熟的学院弟子。 谢时宴略一点头。 反正他一直都是这个不咸不淡的态度,能公开回应,大家看起来还挺高兴。 “哎,你看见唐师兄了吗?” “没有啊,他拜入哪一门了?不是昭羽仙尊,我在威严道长那也没见他。” “他武试那一场...拿的好像是清寂仙尊的旗。” “啊?” 唐希? 谢时宴耳尖微动。 如果他去清寂峰...是不是就能常和贺师兄一起行动了。贺师兄那样好心,说不定还能作为前辈耐心指点他。 谢时宴没什么表情。 一切发展都在他的计划之内,甚至可以说是半步不错的顺利,却不知为何有些说不上来的闷。 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异常,脑中陡然传来一阵剧痛。 像是一根尖锐的针猛地扎进了头中。 顷刻间,谢时宴背上爬满了冷汗。 他连忙闭上眼,放空自己的脑袋,什么都不去想。 不知为何,这几日皆是如此,只要一想到贺师兄与清寂峰,就会有这样的感觉。 甚至伴随而来的,还有意识的模糊与莫名的惧意。 “师兄在想什么?” 谢时宴骤然回头,竟然是席洛。 说起来,他至少有五六日没见过席洛了。 在武试里两人很早就碰面了,只是共同走了一段路后,席洛忽然提出有事要单独行动,让自己在原地等他。 谢时宴问及原因,对方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有东西掉在路上,却拒绝了谢时宴帮他寻找的提议。 直觉告诉谢时宴席,洛必然有事在瞒他,但他不是会刨根问底打探的性格,便也只就此作罢。没想到最后没等来席洛,反倒是先等来了带着旗的赵平航。 “有些累罢了。”谢时宴道,“你结果如何?” 席洛道:“我比师兄晚一些,但也破解了昭羽仙尊的阵法。” 谢时宴难得表情柔和了些:“那就好。” 席洛平日里跟个小尾巴一样,这几日虽说相处没那么多,但也是他在学院中为数不多的友人之一,能和自己拜入同一师门也好。 席洛却上前一步,身形几乎快和谢时宴贴到一起:“师兄还是希望和我一起的,对吗?” 谢时宴下意识避开了些,应道:“这是自然。可惜杜蒙武试受了伤,怕是要等来年了。” 他身体有些紧绷,像是不适应这种过近距离。 席洛紧盯着他看了半晌,眼神几经变幻,最后从胸膛中嗤出了一声。 也不知为何,明明席洛与贺师兄身材相似,但最近他性情实在难以捉摸,偶尔无形中散发出的压迫感甚至让谢时宴有些窒息,还不如同贺长风在一起时来得轻松。 念及此,谢时宴再次心绪复杂地抬头,方才有人影的窗口却已经空了。 * “在看新徒弟?” 黎止瞬间收回目光,哂笑:“怎么会?” 威严道长脸上流出几分不信,自己探出头去。 黎止提醒他:“想找我的徒弟,在人群中随机筛选出来的概率不大,毕竟基数太小。” 虽然这句里带着笑意,但威严道长却是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 自从唯二之一的弟子离开以后,清寂仙尊几乎就快成光杆司令了,如果此次再...... 黎止倒是满脸无所谓,说完随意向下一瞥,就见贺长帆正在人群当中维持秩序,而威严道长刚好也看到了同一幕。 “不必担心。”黎止轻咳一声,他乐得轻松。 他转过头,却感觉威严道长似乎依旧在看自己,就差把“别硬撑”三个字挂在脸上了。 第35章 黎止这回是真笑出来了:“放心。” 拜师大会的开场比武试要简单许多,黎止安静坐在椅子上,听着一个又一个名字被念出来。 其实但凡能打到最后一关的人,对于自己能不能通过考核,心里都该是有点底的,只是自己知道和被人当众宣布,终究还是有区别的。 黎止遥遥在楼上看着,被念到名字的接受恭贺,剩下的暗自咬牙。难得有种考试放榜的感觉。 念名册的是宿良,他一身藏蓝色的管事服,全然看不出半点前些日子在风露殿的谨小慎微。 “昭羽峰——” 原本还带着议论的场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伸长耳朵去听结果。 “我来。” 宿良的身边忽然多出来了一个人。 有人惊呼道:“是昭羽仙尊。” 昭羽仙尊面上依旧带着淡然的笑意,向宿良抬起手,名册交到了他的手上。 黎止瞬间了然,这段剧情里算是昭羽仙尊前期出场的一次高光。他不但亲自下去宣读名单,还把象征大弟子的玉坠给了谢时宴,可以说是当众显示宠爱也不为过。 并且就是这一点招致了赵平航的嫉妒,才有了后续的欺压与反击。 然而现在...黎止蹙眉。赵平航已经下线了,剧情看起来却还是在正常推进,也就是说实际上主线并没有受到影响吗? 果不其然,下一秒,昭羽仙尊便启唇:“谢时宴。” 全场的目光聚焦到了某一处。 然而昭羽仙尊并没有停下,而是直接向谢时宴所在的方向伸出手:“来。” 谢时宴有些微愣,还是乖顺地走上前。 昭羽仙尊的手掌在空中轻轻一划,一只玉坠出现在手中,浅碧色的温玉在阳光下格外莹润,最为瞩目的是,它的外形正是昭羽峰! 周围弟子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均是震惊不已。 谢时宴自也没有想到,直接杵在了原地。 “拿着。”昭羽仙尊的音调比方才加重了些。 谢时宴却有些面色僵硬地俯下身去:“弟子初入师门,恐难当重任。” “这小子是什么来头?”四象阁里有人问道,“竟能得仙尊如此看重。” 微元仙尊捋了捋胡须:“本次的文试拔得头筹,武试也拿到了昭羽峰的旗。” “是有些本事,但毕竟资历尚浅,这要如何同那些已经待了五六年,身份却始终没有突破的人相处?” “仙尊这一次,的确是草率了些,不过许是那小子有什么不为我们知的呢?” 黎止靠在椅背里没出声。 在书里谢时宴去了没多久,就会解决赵平航,从而在新弟子中树立威信,老弟子中积攒人望。 不止是不是他的错觉,谢时宴好像朝他的方向望了一眼。 随后,在众目睽睽下,谢时宴伸手接过。 昭羽仙尊道:“日后,你将作为我昭羽峰的大弟子,行事务必谨记。” 宿良震惊地看了半天,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似的:“我等送弟子玉牌去的时候会注意的。 昭羽仙尊仿佛就是为了来展示一下新徒弟,念完自己的部分就回了四象阁。 后面那几个名字也都是学院平日里成绩优秀者,谁通过了都不意外的类型。 然而,昭羽仙尊的行为,某种意义上就是诸位仙尊的标杆。 在他之后,下一位轮到的微元仙尊也亲自去到了场上宣读。 后面的皆是如此,等到最后一个的黎止不太情愿的跳下阁楼时,宿良已经非常熟练的递来了名册。 黎止简单翻看了一下,心中忍不住有些好笑,真是难为他们,只有一个名字也要做出一副大有可讲的架势。 他是仙尊当中的最后一位,拜师大会也已经接近尾声。 见到他的面容,场下微微传来骚动。 “清寂仙尊看起来好年轻哦。” “不是都说他衣衫破烂头顶鸟窝嘛,并非如此啊。” “上次去了风露殿的师姐提起来,我原本还不信,如今倒算是有些懂了。” ...... “清寂峰。”黎止合上名册,“唐希。” 这下彻底哗然声四起。 “谁?唐师兄??” “真是他?怎么可能!” “那武试时的传闻就是真的?” “他为何要......”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忽然后排传来“咚”地一声。 谢时宴面色苍白,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歪嘴) 尝试使用营养液感谢功能 第20章 引识 场上一片骚乱。 距离最近的两名弟子刚忙脚乱把人扶起来,身边便掠过一阵风。 年轻仙尊已经到了跟前,不似看台上那般遥不可及,难得严肃起来的面孔近在咫尺。 “我来。”。 方才在楼上隔着人群看不出来,如今离得近了,才发现谢时宴好像瘦了一些,揽住肩背的手几乎都能摸到根根分明的肋骨。 黎止不语,另一只手松松地握了下他的手腕。 比黎止晚了半步,宿良带着两位医修很快来赶了过来。 三人齐齐行礼,随后欲将他怀里的人接过。黎止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有抗拒,任由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修士背起了谢时宴。 第36章 “何事如此惊慌?” 一道声音响起,昭羽仙尊出现在身后,同他一起的还有威严道长。 人群纷纷让开一条路。 给谢时宴把脉的医修立刻道:“脉象上看并无大碍,许是谢道友此前突破时赶上灵脉透支,事后未完全恢复的缘故吧。” 毕竟是昭羽峰新上任的大弟子,几人也不敢轻视。威严道长见状,抓住了谢时宴的另一只胳膊:“我瞧瞧。” 黎止捻了下指尖,没出声。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威严道长上前时,昭羽仙尊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不要紧。”威严道长很快就放开谢时宴,摆手道,“回去睡一觉。” 周围弟子这才纷纷松了口气,宿良连忙吩咐医修把人带回去。 短暂的插曲结束,宿良再次扳回流程,指挥道:“好了好了,都回去。”待围观的人重新站好后,他转向昭羽仙尊:“该您最后了。” 不知道谁说了句:“清寂仙尊的名单只读了一个...” “已经完了。”黎止将手里的名册折起来,路过时拍在了宿良的胸前。 他没有理会身后此起彼伏的议论与怀疑声,径自回了四象阁。 还没等走上楼,便听见微元仙尊的声音:“这般殷勤,我还以为是清寂峰的人呢。” 倒是凌雪仙尊问了一句:“怎么样?” 黎止没理会前者嘲讽的表情,只对后者摇头:“没什么事。” 凌雪仙尊打圆场似的:“清寂是第一次来,往年什么样的都有,这不算什么。” “当真?”黎止其实心里在想别的事,但人家也算在为他解围,面上还是显出几分好奇。 “去年有一个差点就破了微元的阵法,结果法器坏了,在拜师大会上哭着求他再来一次。还有一个性格太傲,在迷障里被威严道长打得失去信心,后来听说去修佛了。”凌雪仙尊笑了笑,带着些身为长者的无奈。 拜师大会每年一次,但到每个人头上却不是无休止的。五年后未能拜入师门,也进不了学院做事,就要离开出云宗了。 尤其高年级者,在最后一次发疯的随处可见。 “最后是仙尊安抚了他们。”凌雪仙尊的脸转向外,目光逐渐柔和下来。 黎止一早就注意到了,虽然九尊是并称,但其他八位之间互叫名号,只有面对昭羽仙尊的时候才会单独称“仙尊”。 他顺着凌雪仙尊的视线看去。 昭羽仙尊似乎在说什么,表情是恰到好处的不忍与沉重,弟子中很多人已经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黎止目光在他们之中转了一圈,发现唐希压根没来。而谢时宴中途被带走后,席洛便也离开了。 没有了主角团队的拜师大会甫一结束,黎止便离开了四象阁。 苍山上下只有一条路,黎止赶在了人群散去之前。 然而,石阶路上却有比他更早的人。 “道长怎么没回去?”黎止率先开口。 威严道长不答,而是反问道:“你的修为如何了?” 黎止在距离他大概四五步的位置停下:“和上次差不多。” 威严道长闻言,掀起眼皮看了看他:“不一样,你的威压有变化,该比上次强了才是。” 黎止有些惊讶。 他灵脉的问题一直悬而未决,像把挂在脖子上的刀。但威严的意思,是说他修为进步了吗?? “我的灵脉无法修炼突破,你怎么看出来的?” “修为足够强的人,会无意识释放自己的灵压,对于修为低的人来说,就成了天然的威压。”威严道长,“但正是因此,他们能够感知到更多东西。” 黎止:“...我以为你前半句是要夸我修为强。” 他集中精神,的确从几步外的身边感受到了仿佛磅礴大海一般的灵力,但是对方灵压却控制的很好,没有泄露半点。 他这思路搞得威严道长有些猝不及防,两人一时无话。 苍山巍峨,山壁陡峭,在他们脚下的是一条长长的栈桥。一面崇山峻岭,一面万丈深渊。 正值盛夏,漫山苍翠映衬着蓝到发白的天色和碎棉花一样的云,有种诉不尽的壮阔与连绵。 “那个人。” 半晌后,威严道长说:“不只是灵脉透支。” 黎止偏过头。 “有一点残留的引识术痕。”威严道长笃定道,“虽说几乎已经快辨不出来。” 黎止:“什么?” “一种能洗去人神志,让人短时间听命于自己的禁术。一般都会附加命令,被用的人会逐渐少言,一旦产生与命令相悖的想法就会受到影响。轻则反应迟缓,神志模糊,重则,失智。” 过了很久,黎止才问:“多久了?” “难说。”威严道长抱着臂,目光悠远。 “这是我要说的另一件事。引识术不可逆,时间一长,中术者的变化会很大。但他身上的…”他略一顿,“很轻,像能随着修炼消失。兴许再过两日,连我也看不出来了。” 黎止拧眉看着他。 “施术人功夫还不到家。”威严道嗤了声,“这东西早封禁了,我都是试了脉象才敢确定。” 原本混沌的黑暗仿佛在某一处撕开了小口,透出一点微弱的光线。 从他在风露殿前遇到谢时宴的时候开始,对方可能就已经在受到引识术的影响了。 第37章 但效果并不持续,起码武试的时候谢时宴显然是清醒不受控制的。 “赵平航呢?”黎止忽然想到什么,“他也是吗?” “什么?” “你那天见过赵平航的状态,与他平时相去甚远,有没有可能...?” 威严道长打断他,刻板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裂缝:“引识术不是打扫屋子的除尘诀,就算用不出效果来,也别以为随便抓来一个人就会?” 黎止神情有些怔松。 威严道长不是在反驳他,只是在阻止他接下来的话而已。 前些日子他查证过,赵平航入宗门有正经测试记录,凡人父母的生平亦有记载。而谢时宴的血脉此时并未显露出来。 如果他们两个都中过,那施术人是谁?为什么要选他们?” 良久,黎止摊平往栏杆上一靠,皱着脸嘟囔:“不是轻松买股恋爱吗?哪来的一团乱麻。” 威严道长只听清了最后四个字,颇为赞同。旋即问:“你和那个弟子什么关系?” “谁?谢时宴?”黎止耳尖动了动,“怎么这么问?” 威严道长:“你不像这种事会冲到前面的人。” 黎止笑了下,把话岔开:“这你也能看出来?” 第一次见面就能答应为他修复灵脉,黎止其实很想问问威严道长是不是之前就认识他,但别人又没穿进来,这个说法太过奇怪,他开不了口。 “现在的宗门不比从前。”威严道长最后道,“行事谨慎些。” 离开苍山后,黎止脑中依然挥之不去威严仙尊的话。 修为有变化?明明此前他的灵脉俱毁?竟然还能变强吗? 这段时间他虽然没有专攻修炼,但四舍五入也一直在打架,实战经验丰富了许多,说不定刺激到哪修为真的涨了些呢? 黎止心中隐隐有些激动,在回去的路上临时拐了个弯。 这个时间,大部分教习先生都在苍山忙着善后,临松阁里依旧冷冷清清的,黎止没费什么劲就再次来了顶层。 那验灵石被人拿出来放到了一边,旁边还有一些基础药材以及符纸,林林总总十几样,跟摆摊似的。 黎止这才隐隐约约想起来,按照规定,谢时宴他们这一届入门后,学院就要去民间招收新的弟子了。 直观的感受到门派的活力延续,黎止一时间有些感慨。 不过他感慨持续的时间很短,因为灵宠袋动了动,锦乌从松开的口里飞了出来。 “我最近感觉修为进步了。” 很同步啊。 黎止抬眼:“要进阶了?” 锦乌:“当然不是。灵修的修炼速度很慢,顶多相当于从初期摸到一点中期的边了。” 灵修不能用寻常人类修士的进度来考虑,黎止象征性的鼓励了两句。 他再次来到验灵石面前,取下云晶罩子,深吸一口气,将手放了上去。 颜色几经变化,在黎止一瞬不瞬的注视下……呈现出了与上次一模一样的结果。 黎止:…… 锦乌方才一直在修炼,没有注意外面的动静,此刻有些不解:“不是已经测过一次了吗?” 半晌,黎止幽幽道:“嗯,可惜我贼心不死。” 他叹了口气,慢慢扶着墙站起来,视线习惯性从旁边扫过时却停顿了一下。 第21章 青雾 上次来的时候是晚上,他刚穿来不久,本就有点心虚,再加上视线不好,几乎没注意到这一层的布局,只是隐约有些违和感。现下在白日里真正看清以后,才明白那种异样来自何处。 临松阁顶层大体上分为三部分,验灵晶石和一些挑选入院弟子会用到的东西,放在这里也最为合理。还有一部分是由整个学院处掌管的大型法器,上一次天太黑,导致看上去和墙壁融为一体的桌子的万圣宝鉴。如果黎止猜得不错,之前宿良在议事会上说监测到学院内的妖气,用的应该就是这东西。 然而最违和的部分,是那一堆随意摆放着的破铜乱铁。 上一次来的时候黎止就注意到了,只是他当时沉浸在不能修炼的悲痛里,没细想。 有一把造型极为特别,带狼牙尖刺的斧子放在最外面。黎止细节记忆力很强,这把斧子支棱的方向和角度都没变,说明这些东西根本没动过。 这些东西的位置摆在最里面,验灵石和万圣宝鉴这样重要的物品反而放在外面。其余一些典礼用品甚至都堆起来了,那些破烂依旧能牢牢占据一席地面。 它们并非看上去那样毫无价值。 黎止慢慢起身,朝前走去。 “做什么?”锦乌跟在他身后。 黎止随口道:“找找有没有能提升修为的东西。” 他蹙眉打量着东倒西歪放在地上,只能勉强能看出一点形状的法器。 锦乌落到了一处废弃炉鼎上:“在这里找?”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黎止随口道。他伸手去碰那把看起来完成度最高,连灵石镶嵌口都已经初具雏形的斧子。 入手一片冰凉,靠近斧柄的位置已经有了斑斑锈迹,斧身前端处很薄,但隔着岁月的痕迹,依旧能看出制作者的用心程度。 黎止动作一顿,斧头下方似乎压着什么东西。 他伸手去抽出来,被飞起来的灰尘呛得咳嗽了两声。 第38章 是一本封面泛黄,被压得整本已经完全变形的书。 “《炼器进阶》” 黎止随便翻开一页,随后停住了动作。 “怎么了?”锦乌等飞灰散去才扑棱棱过来。 黎止:“…这种地方发现的,不应该是隐世高人的秘密剑谱吗?练了就无敌那种。” 手里竟然真的就只是一本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炼器教程书,还是使用过的。 里面文字结合着图片讲解,很多地方都被人做了标注。黎止匆匆扫一眼,笔锋刚劲,力透纸背,就是缺乏点耐心,字写得有点拧巴,像是刚睡醒时划拉出来的。 这么结合着地上炼废的东西来看,似乎也不突兀了。 黎止手上动作不停,然而翻着翻着,表情却渐渐严肃了起来。 就在这本教程书快结束的位置,这一页讲的是如何“嵌灵”,即将更好的将材料融合进灵石镶嵌区,书上的空白区被人写上了大量的东西。 以往的炼器方式,都是炼器师用灵力来包裹住材料,再用各种各样的的工具缓缓锤炼,一点点推进。这也是最传统的方式,可以说是从着手处理材料开始,灵力就一直处于消耗状态,直到所有过程全部完毕,所以法器级别与炼器者本人的修为水平直接相关。 但是空白区里,却被人写上了“实乃作茧自缚,难以发扬”。并用数十字提出,由于前期塑形已经完毕,这里就无需再管,而是要将全部灵力集中在镶嵌槽的位置,以灵力开拓,工具仅作辅助。如此一来,虽然看似也在消耗,但这步可以一气呵成。最重要的是,修为不够的人不会被卡在嵌灵处无法进行下去。 这位笔者自己不知有没有实验过,写得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 黎止把这本书在手里掂了一下。 应该没有,因为现在还在使用传统的嵌灵方式,而这个方法且一旦成功,那简直堪称推动修真界的壮举。 黎止现在也算半只脚入门,他想起此前难以成功的青雾环,思考了一下可行性。 锦乌还不明所以,就见他起身道:“走,我们回去试试!” * “师尊还在闭关吗?” 唐希第不知多少次,站在衔月观的门口朝里面张望。 “没有。”锦乌站在门口,第不知多少次摇头。 自从回来以后,黎止就一直将自己关进房间里,期间一次都没出来过。 唐希在拜师大会结束的第二日搬来清寂峰,按理说新弟子入门要听听师尊讲话,走个流程之类的,可惜他自打来这就没见过黎止的人影。 据说有一个师兄,但不在宗门里。这届只有他自己,就连住的房间还是锦乌给指的,看起来很不正规。 不过这样正合唐希的意,他每天固定过来转一圈,得知清寂仙尊仍在闭关,就自己回去。 “既然如此,那我……” 话音未落,前方“砰”地一声。 门被从里面打开,青年长发披散,衣服又皱又黑,脸上还沾着炉灰,只有一双好看的眼睛亮得不行:“成了!!完美!不枉我盯得差点瞎了,今天就改写修仙……你是?” 空气安静了三秒钟,唐希恭敬行礼:“弟子唐希。” 锦乌扭过头,假装没看到。 黎止单手握成拳抵唇:“那个……呃,小唐啊,什么时候来的?” 锦乌伸出一只翅膀,挡住眼睛。 好在唐希足够稳重:“回师尊,七日前就来了。” 黎止现在眼前的景象微扭曲,梦回刚毕业跟着部门组长连续通宵加班,凌晨以后看到朝阳那种恍如隔世感。 他反应迟钝了片刻:“好,好,还是年轻好。” 唐希接不下去了,他道:“师尊闭关辛苦,不如先休息,有事随时传唤弟子即可。” 黎止闭了下眼,感觉自己还算清醒,于是道:“跟我来!” 清寂峰在配置上和其他峰相同,有专门的炼器室和炼丹室。但荒废多年,基础材料也没有,黎止懒得收拾,就搬着小炉子回房间里了。 整个衔月观有避暑阵法在,温度恒定。但一跨过门槛,房内却是扑面而来的闷热气息。 锦乌在空中视野大,一眼就看到散落一地的,炼废的法器。 品阶从凡级到真级,样式俱全,镶嵌槽的位置被破坏出各种各样的形状,灵石堆得随处可见。锦乌眼尖,还看到了滚落在墙角的两瓶回灵丹,看起来已经空了。 在房间中央的桌子上,安静地躺着一只手环。 通体漆黑,只有表面纹路汇集嵌处隐约露出了一点水碧色。比起刚送来时那刚从地里挖出来的样子,现在的简直可以拿到栖云城最大的拍卖行压轴出场了。 黎止从储物袋中取出了只盒子,他解了封口,盒子猛地被从里面顶开。 水草一样的东西争先恐后的从盒子里溢出来,在房间里四散开来,转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锦乌:“这是…” “雪岭蔓草,只长在魔修聚集的地方。”唐希道,“本体是植物,长年被魔气滋养有了低阶灵识,一旦脱离根系,就会像这样疯狂藏匿行踪,寻常修士很难发现。” 锦乌看向黎止,有些惊讶道:“你从哪得来的?” “问黄运要的。”黎止说完,转过来看着唐希,颇为意外地勾了下唇,“懂得还挺多。” 第39章 唐希适时表现出了一点属于好学生抢答正确的羞涩:“刚好有听先生讲过。” 房间又恢复刚开始的样子,雪岭蔓草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 黎止挑起青雾环套进右手两指当中,靛青色的晶石表面荧光流动,环身逐渐腾升起浅青色的雾气。雾气形成几股细小的环形,分别朝着四个不同的方向散开。 黎止却不动,而是看着唐希。 唐希几乎是立刻指尖一闪,数道灵力交织成的网倾泻而出,眨眼间已至青雾飘散处。埋藏于房间中的雪岭蔓草被灵力网捆住,齐刷刷落到了地面上。 黎止轻笑一声:“不错。” 言罢,他手腕翻转,深绿色的草叶上一秒还在疯狂扭动,下一秒已经成了一地齑粉。 唐希顿了下,没说什么。 黎止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轻啧一声,还挺好心。 他半开玩笑:“怎么?你想留着。” 唐希摇头:“没有。” 他还想说什么,视线落到黎止手上时停了一下。他起先就觉有些不对,现在终于明白了那种违和感来源何处。青雾环的直径尺寸似乎比黎止的手腕要细一点,就像现在,黎止只是虚虚用两指挑着,并未戴在手上。 黎止一晃手收了起来,问他:“住得惯么?” 唐希回过神,答了句可以。 黎止又简单问了几句,知道锦乌一开始就已经给他安排过房间后,稍稍放下心来。 唐希离开以后,锦乌终于憋不住似的:“你真的能处理灵级法器了?” “差不多吧。”黎止懒坐到椅子上打了个哈欠,“就是累了点。” 锦乌激动得满屋乱飞:“那可是灵级!灵级!微元仙尊都不轻易接手的!” 黎止没说话,就任由他撒欢。 锦乌问:“青雾环怎么办?我给小谢送去?” 黎止手指摩挲着环身:“明日吧。”他停顿了一下,“直接送去就好,别留名。” 他不能打上自己的名义,却也不想让谢时宴继续和席洛扯上关系。 作者有话说: 怎么我过渡好难(抓头) 第22章 为师 黎止闭关中不觉得如何,出来后见弟子们如往常一般上课修炼,出云宗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光景,这才惊觉时间一晃而过,拜师大会结束已有十几日。 距离南院不到三公里,黎止停下了脚步。 他怎么忘了,谢时宴已经从学院毕业,现在人应该住进昭羽峰了。 黄运对他炼器一事颇感兴趣,黎止问他要雪岭蔓草,这东西很容易就会逃脱,想全须全尾的弄来也不简单,黄运为此费了不少劲。黎止不是修真界人,没有尊者理应受的概念,有了成果就来告知他一声。 没成想出了草木阁以后,走着走着竟然来到了南院。 自从那日谢时宴在拜师大会上中了引识术晕倒以后,算算黎止也已半月有余没见过他了。 可能是担心接下来有什么新展开吧,黎止自嘲一笑。 虽说主线早已经乱七八糟。 黎止正想回去,鼻尖忽然传来一点的锈斑味。 味道很轻,换了旁人兴许就闻不到,但黎止对这种气味很熟悉,炼器开炉的步骤里,一个不小心就会产生这种味道。如果进到新手炼器师的房间里,甚至能被熏个跟头。 因为有炸炉的风险在,外门弟子只能在白日的课上练习,学院不允许私下做炼器或者炼丹的活计。 就这么一会,锈斑的味道似乎又重了些。黎止眸色微紧,向着来源走去。 南院的房屋陈设没有变过,然而试炼后,弟子之间的情况却发生了些变化。 往日最热闹的地方此时变得有些萧条,黎止推开门,墙角放了把摇椅,看样子最近都没有人躺了,满山虎的一点叶尖已经探到了地步的弧形竹杆上。 “什么人。” 沙哑的声音自斜后方响起。 黎止抬起头,左边的房间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这人五官尚算俊朗,然而眉眼间的阴翳感很重,他半垂着头,额前的发丝凌乱,一双眼睛狼狈中透着股狠劲。他身上穿的弟子服不旧,下摆处却被利器划开了一道很长的口。 “你不认识我?”黎止心中转念,他多半是没有参加拜师大会。 面前的人有点不耐烦:“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不知怎的,黎止总觉得这人莫明眼熟,他道:“那换个问题吧,你是谁?” 这人闻言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来我这里,不知道我是谁?” 黎止敛去玩笑的神色:“你开炉的方法不对,再烧下去就要炸了。” 他骤然瞪大眼睛,脸上血色尽失。 黎止却不再与他争论,径直上前几步拨开他进到屋里。浓重的苦药味混着锈斑的味道钻入鼻腔,黎止蹙眉,挥手灭了房间中正在燃烧的炼器炉。 先前的人匆匆忙忙赶过来:“你…我……” “你这是违反门规,我现在帮你处理了,你应该谢谢我。”黎止替他说。 “多谢。”想来他也知道自己是在闯祸,涨红了脸道,“在下学院四级弟子杜蒙,您是?” 黎止只说:“清寂峰。” “是清寂峰的师兄?”杜蒙神色一动,连忙冲着黎止很深地鞠了个躬,“我这条命也是清寂峰救下的。多谢师兄!” 第40章 被误认成弟子,黎止并没有反驳,而是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这才终于回想起来。 在武试第二场,那个被席洛打得半死不活的原来就是他。 黎止问:“为何要违反院规。” 杜蒙咧了咧嘴:“说来惭愧,弟子灵脉受损,于修炼一途是没指望了,这才想试试其他路子。” “灵脉受损?” 杜蒙:“是。在武试里被人废了主脉与三条支脉。” 与他不同,如果说黎止的灵脉是兜了重物以后变得薄而不堪一击的破布,那杜蒙干脆就是被剪开的碎布。 尽管当时就已经知道结果,但现在亲眼看着一个原本仙途明朗的弟子到此地步,黎止难免觉得惋惜。 他想了想,还是问道:“武试不禁死斗,但也多是点到即止,难不成对方是来找你寻仇?” 杜蒙的神情有些黯然,说话间抬头远远看了眼对面的空房间:“我不知道。” “他就住那,武试那天早上还打了招呼。我怎么知道他…”拳头捏紧又松开,杜蒙眼里带了些茫然。 一座院里三间房,右边那间是席洛,那中间…黎止神色恍了一瞬,杜蒙竟然是谢时宴的舍友吗? 这也不怪他,主角周围有一群好友围绕再正常不过,挨个能记住名字才怪。 无论是临时换成请他来修青雾环,还是出手打伤杜蒙,席洛的行为很明显已经偏离了原书的轨迹,而且黎止始终记得赵平航定罪的那一晚,他出现在了昭羽峰。 想不明白,黎止索性不去想。 视线落到房间正中那只已经不用的铜炉上,转而问杜蒙:“起炉是跟谁学的?” 话题跳跃太快,杜蒙愣了一下才答:“是微元峰的师兄。” “他们这么教你的?” 黎止又看了一眼失败品,这个样子多半起手式就是错的,不如说杜蒙能成功燃起来也算一种本领。 “是。”杜蒙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他们都说不外传,求了很久才愿意告诉我…” 嗯,听起来更像是被糊弄了。 黎止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只小铜炉:“来,你再试一次。” 杜蒙真正动了手以后,黎止才发现,那几个所谓的师兄倒也没有特意骗他,大致的步骤没问题,但不走心也是真的,很多关键的地方根本没有强调,所以自己回来实践才会是一团糟。 但他的学习能力和模仿能力都很强,黎止只简单提点了几句,中间的步骤就完善了许多。 橙金色的火焰徐徐燃起来,杜蒙鼻尖一阵发酸,当即冲着黎止一撩衣袍跪了下来,连哭带喘地说了一大串,恨不得要为黎止肝脑涂地的架势。 黎止没制止他,等他自己缓过来一些,才问:“想好了?” 杜蒙点头:“我这副灵脉微元峰多半是不会收,以前我没入宗门的时候,受过一些小门派的招揽。” 他没往下说,但是黎止明白,很多人都会选择一条路。 “师兄。”杜蒙眼里带了些希冀,“待我离开门派前,师兄愿意再教我一些吗?” 黎止挑眉。 “我认识不少外门弟子,师兄有什么需要,我……” 杜蒙话还没说完,忽然被院子里传来的声音打断。 “杜蒙,你——” 两人齐齐转头,见谢时宴左手食盒右手药包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微微瞪大了眼睛。 黎止也有些日子没见过谢时宴了,对方换下万年不变的弟子院服,改穿了一身素白色。他看上去清减了一些,唇色都淡了许多。 杜蒙脸上倒是终于出现了一丝暖意:“谢兄,今日来这么早?快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 “仙尊。”谢时宴没等他说,而是自己唤了一声。 黎止:……咳。 杜蒙的表情先是空了一瞬,随后逐渐变得茫然,他像机械玩偶似的一点点把头转过来,最后大惊失色:“您是清寂仙尊??” 黎止没说话,算是默认。 反正他一开始只说了清寂峰,是杜蒙自己理解错的。 现在一个两个都跟被定身似的不动了,黎止心中好笑,唇角扬起来了才先看向谢时宴:“东西拿着不重?” 谢时宴敛眸,走了进来。 随后黎止看向杜蒙:“先前说的,我可以答应你。把伤养好来清寂峰找我就是。” 杜蒙反应了片刻,随后连连道谢。 有老师在场学生放不开,黎止也不准备在这影响他们的舍友情,当下就要离开,谁知一抬头却见谢时宴宽大的袖袍下露出一点黑色来。 因为要把东西放到柜子上,谢时宴手抬得很高,袖袍滑落,通体漆黑的青雾环松松挂在雪白的手腕上,最上方的晶石刚好抵着凸起的腕骨。视觉上的反差让黎止忍不住心里啧了一声,怎么能把法器戴的跟铁铐一样。 谢时宴放药包的过程只有几秒,注意到黎止的视线后迅速垂下手。 黎止莫名有点不爽,笑了笑故意道:“灵级法器?看来昭羽峰待遇不错。” 闻言,谢时宴却道:“并非如此,这是您门下的贺师兄赠予我的。” 黎止:? 黎止:“谁?” 谢时宴看起来还有几分不自然:“贺长风师兄,今日一早他就托了灵宠送来。”他神色逐渐变得认真,“我今日会亲自去向他道谢。” 第41章 黎止脱口而出:“不必。” 谢时宴的神色有些惊讶,黎止轻咳一声打补丁:“其实他昨日就下山了,你现在去恐怕见不到。” 这边两个人僵住,杜蒙嗓门适时响起:“灵级??谢兄!灵级????” 他一嗓子吼得怕是方圆几里都能听到,谢时宴连忙上前捂住他的嘴:“杜蒙,小点声!” 杜蒙眼睛瞪的像铜铃,恨不得贴到谢时宴手腕上去看。 谢时宴对黎止说:“抱歉,他有些激动。” 黎止没说话,谢时宴又道:“今日多谢仙尊告知,既然如此,我等贺师兄回来再去拜会就是。” 深夜,清寂峰。 烤架下的火焰熊熊,黎止伸手,把堵在锦乌嘴里的棉布抽了出来。 “我不就是送的时候被他发现了嘛,那怎么办?我总不能说是清寂仙尊给的贺礼吧?” 黎止当然明白。 如果换成清寂仙尊,谢时宴别说宝贝地戴上,能不能收都是个问题。 他敷衍地一抬手,锦乌扑棱棱从烤架上方飞下来:“竟然要烤我吃!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黎止深深吸了口气:“你就祈祷贺长风一直回不来吧。” 作者有话说: 掉马倒计时了 第23章 镜子 杜蒙很听话,黎止与他约了时间,但他通常不到戌时就等在清寂峰门口。 收下他的原因很简单,黎止拿到的这本《炼器进阶》,正需要修为算不上高却能懂心法的人来尝试,杜蒙各个方面的条件都可以说是刚好。 黎止懒洋洋躺在榻上翻黄历,算算日子差不多也是立秋了。 他将手里的材料放下,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杜蒙还在拿着岩晶块研究,透过炼器的小炉子,一眼看过去表情严肃的像是老学究。 “仙尊。”老学究突然唤他。 平心而论,杜蒙进步的速度很快,而且理论与实践结合的也不错,就像现在,他的问题很明显是回去认真做了研究才提出来的。 黎止细细给他讲过以后,杜蒙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而黎止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他神色中一瞬而过的僵硬。 黎止饶有兴趣的打量他片刻,没有拆穿。 又过了半个时辰,以往差不多这个时候黎止就赶他回去了。然而今日,黎止却迟迟并不开口,杜蒙拿着小锤子,悄悄抬头看了好几眼。 他们不是师徒关系,杜蒙很多事都在看黎止眼色。黎止不发话,他即使坐在那抓耳挠腮,也不敢自己提。 黎止故意逗了他一会,才道:“回去吧。” 杜蒙立刻一骨碌爬起来:“多谢仙尊。” 透着荧荧灯火,黎止发现他眼底有些发青。 然而没成想,这只是个开始。一连几日,黎止发现杜蒙的黑眼圈越来越重,有时还明显有点精力不集中。 前一日晚上下了场雨,这两日空气难得的舒适。 黎止关上窗户后回了炼器的小房间,杜蒙背对着他坐在铜炉前,炉温已经升的足够,然而杜蒙依旧一动不动。 黎止蹙眉,绕到了他前面,见杜蒙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手里的材料丢到了地上,脑袋一点一点的。 杜蒙从梦中清醒,见眼前的铜炉已经熄灭,而黎止端端正正坐在他面前,顿时整个人慌了起来。 “仙尊,我不是有意睡着的,实在是这几日…太累了,才” 黎止淡道:“嗯,我看过教习先生这几日的排课,是有些多。” 杜蒙连忙点头:“多谢仙尊体谅。” 黎止长腿交叠,闻言很轻地扯了下唇:“可他说,你这几日没有去上课。” 杜蒙跪坐在原地,几乎是瞬间绷直了身体。 “杜蒙。”黎止指尖敲了敲桌面,虽然一眼看过去还是那副悠闲的姿态,目光扫过来时却压迫感陡升,“想好再说。” 杜蒙拳头攥紧又松开:“我受伤时,都是同门在照料。他们都很好心,但总有那么几个脑子…”他顿了下,换了个说法,“怕有人来打扰,就没对他们说要来清寂峰。出门都是随便编个理由,谁知有一天被他们拦住不让我走,非说…非说……” 黎止好整以暇看着他。 杜蒙心一横,也不顾丢人了:“非说不能让我去寻短见。最后我没办法,就跟他们说了实话。结果自那之后,他们的法器就都拿来给我修补。” 他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没有过往来的还好说,但之前那些受伤时来探望过的,我不好拒绝人家,最后就一概都收下了。” “啊对了。”杜蒙越说越底气不足,“他们一开始其实不信,但是我之前按您教的方法,真修好了一些宝级法器。结果一传十十传百,现在几乎半个学院都知道了。” 黎止皮笑肉不笑:“人脉还挺广,预约排到下个月了吧。” 杜蒙脸有点红:“差不多。” 黎止颇为头疼地叹了口气。 “不过您放心,我不会给您丢人的!”杜蒙跪直,表情信誓旦旦,就差拍胸脯了。 黎止:? 杜蒙心虚:“就是…找我的一多,被微元峰的人知道了,前几日,我们在演练场架台子来着…” 出云宗设的演练场专为弟子间的切磋准备,每天都会开不少局,故而除非及其轰动,否则多一次少一次是不会全部汇报到黎止这个级别的仙尊跟前。 第42章 黎止问他:“你比了几次。” “才两次!都赢了!”杜蒙道,“那些人看我修为不高,一开始都瞧不上我,说我就是吹牛。结果呢?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还不是也输了!” 见黎止表情不是很好看,杜蒙连忙道:“我知道仙尊您教的方法和传统的炼器法不一样,没当他们面演示太多。当然了,咳,跟我比的那几个,倒也不是很厉害。” 黎止快被他气笑了:“我是不是还得夸你聪明?” 杜蒙讪笑了两声,黎止看着他,表情却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只说一次,别再去了。”黎止顿了顿,补充,“如果你还想跟着我的话。” 杜蒙不蠢,他当即也敛了笑意,沉声道:“杜蒙明白。” 他走后半晌,黎止才回了衔月观。 灵脉没有恢复,《炼器进阶》也还没完全研究透,黎止不想在这个时候锋芒太过,更不想因此被微元峰或者昭羽峰盯上。 可惜这念头只持续了不到五分钟。刚进房间,黎止就见桌上躺着一封信,烫金色的封面印着火漆,是一封请帖。 落款是微元仙尊的印。 黎止:……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微元仙尊完全没有昭羽仙尊那种让你提前做准备的君子作风,请帖落款时间直接就是第二日,一点机会都不给。 他在请帖里说,听闻黎止最近对炼器一事有兴趣,于是特地为他备下了一份厚礼。 请帖表面还加了传达术,此刻微元仙尊本人应该已经知晓他看到了。 黎止指尖在信封上掐出一点印记。 他不喜欢这种被动的局势,更不喜欢这种随意由人拿捏看轻的感觉。 但如果他不去,微元仙尊保不准会自己过来。 更麻烦了。 黎止抬手,将请帖朝桌上一扔。 去就去。微元仙尊向来看他不顺眼,未必就一定是杜蒙的缘故。况且他目前教给杜蒙的还只有皮毛,即便是微元仙尊,也未必就能看出什么端倪。 和昭羽仙尊这种看上去就十分爱惜羽毛的人不一样,微元仙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水平,整座微元峰都无时无刻不在彰显自己的财气。 进门后的短短半程,天价难求的珍惜材料,大小不一功能各异的数间炼器室,看得黎止差点愣神。 请帖上说的“礼物”,是整整三箱的材料的各种罕见珍稀材料。黎止粗略扫了一眼,之前他特意去问草木阁要的青铁石也装了不少。 “有劳你们替我送回去了。”黎止冲下方扣上盖子的两个人微笑。 微元仙尊在一旁很轻地“呵”了声。 “多谢您了。”黎止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拿着茶杯小口品,大大方方任他打量。 微元仙尊冷眼瞧了他一会儿,这才到:“不必,是仙尊让我准备的。” “那多谢您准备。”黎止从善如流答道。 微元仙尊立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看得出来,如果不是昭羽仙尊的任务,微元仙尊是真的多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不过黎止这会拿人手软,微元仙尊怎么刺都八风不动地打回去。 “既然都收了徒,入门三级总该有。不过你嘛,基础的备齐就是。”微元仙尊道,“毕竟有些东西可遇不可求。” “比如那面镜子吗?”黎止视线落到门口。 不是他没听出来微元仙尊话里的挤兑,而是他的确很好奇。 那镜子呈圆形,直径越一尺。边框是纯粹的银晶,侧悬在正殿门口,壕气中还真带了几分威慑力。黎止刚才过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下,镜面上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自然。”微元仙尊随着他看过去,“此处往来者众多,有通缘镜在也算多一分保证。” 微元仙尊因为材料全且炼器业务广,故而与非本门派的人打交道很多。前些年魔族式微,法器符箓全都没落,就曾有个高阶魔修混入其中,妄图让微元仙尊为其修补法器,被识破以后又在宗门内大打出手。 这面镜子则是后来微元仙尊机缘巧合下得到的,据说能够照出路过者的本相,一度传得神乎其神。 通缘镜的确有此能力,却需要长期放在一处积累灵力。仙级法器认主即能生出微薄灵识,何时对谁启用全凭缘分。换言之,这东西照出谁随机。 见黎止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微元仙尊很不屑:“仙级法器都不知道,竟然还敢教人炼器?” 他其实已经察觉出这东西的品级不低,此刻听到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两眼。 “有这一点在,什么妖修魔修,都少来打微元峰主意!” 已知的机关总能想出办法,只有未知,让人无从下手,难以防御。 难怪要挂在这里。黎止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变得有些幽深。 作者有话说: 比计划提前一点点,下章可以开新副本了 第24章 线索 微元峰送来几箱材料以后便没什么大的动作了,毕竟微元仙尊嫌弃他是真,不把他放在眼里也是真。 自从上一次被黎止点破以后,杜蒙倒也安分了一段时间。不过他的性子在那摆着,偶尔的小动作只要不闹到跟前,黎止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仙尊。” 黎止睁开眼,见原本正在逐一试炉温的杜蒙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面前。 第43章 “这个您收下。”杜蒙递上来的是一只储物袋,品阶不低,外面的刺绣也精致得不行,一看就比黎止那只灰扑扑的高级。 他脸上难得显出一丝腼腆来:“想来您也不缺什么,这就当个备份好了。” 储物袋虽然是常见的消耗品,但是品阶高的会开发出其他功能,甚至有些能作空间用来藏人,因此在市面上同样抢手。 黎止伸手接过,拿到手里后却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储物袋上绣的是一对鸳鸯。 杜蒙连忙解释道:“我当时只说了要价最高的,没想到过几日就是七夕,所以现下拍卖行炒得才最火。” 灵级下品,价格的确够高。据黎止估计,应该差不多能装下三个人,在里面待上一两日是没问题的。想来杜蒙也不好意思白认个仙尊当便宜师父,于是黎止也没客气,道了声谢就将储物袋换了下来。 见他没有推拒,杜蒙看起来很高兴。 谁知黎止下一句就让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哪来的钱?” 杜蒙眨眨眼睛,看黎止脸色犹豫着开口:“炼器的事情传出去以后,来找我的人不少,有些直接就带着东西和价来的,我接过几个,不过都是宝级以下,微元峰根本看不上那种!”他说着,还自豪起来了,“成功率还挺高的。” 黎止嗯了一声,冲他扬起下颚,示意他该去看炼器炉了。 杜蒙看了他好一会儿:“您不拦着我?” 拦你有用么? 看他多少自己也有分寸,所以黎止没说出来,只是简单道:“你自己有数就行。” 立秋已过,白日里的热气依旧半分未减,却也能从太阳落山以后的风里感知一二。 锦乌从窗口飞进来,提醒黎止:“有人来了。” 这只会说话的鸟杜蒙见过几次,傻小子真拿锦乌当宠物了,一看见他就去逗。 黎止垂眸片刻,是黄运。 虽说他炼器以后与草木打的交道变多了些,但是能让黄云亲自来找他…… 黎止起身,看向试图喂锦乌失败反被啄了一口的杜蒙:“今日就到这,你先回去。” 黄运身材敦实,长了一副掌柜的样子,一见到黎止就凑上来行礼问好。 他跟在黎止身边,慢慢沿着衔月观朝里走:“实不相瞒,仙尊您让我打听的东西有眉目了。” 黎止抬眼,有些讶然。 “护元冰莲。”黄运一双小眼睛闪着光,“我把有交情的托了个遍,这修真界几乎跑遍了,就差去魔修的地盘了,最后您猜怎么着?就在栖云城!” 黎止:“你上次说护元冰莲要有灵力为引,既然现世,那是在什么人手里?” 黄运一拍大腿拍了个空,于是转为激动比划:“正是!最后一次感知到是在魔修手里。” 黎止定定看着他:“栖云城有魔修?” 黄运:“传我消息的是相识多年的散修,此事原本也要上报昭羽峰,但如此一来这护元冰莲就…” 黎止看他的眼神带了点深意。 黄运能做到现在,的确是有点本事在。 护元冰莲总归不可能到他自己手里,与其直接让宗门回收,不如先单独来卖他个人情。 再怎么说也是大门派脚下,魔修不敢大张旗鼓,来的人也不会多。再说就算黎止拿不到,也还有昭羽峰殿后。况且无论如何,这个消息他是递到了。 黎止敛眸思索片刻:“最后一次感知到是什么时候。” 黄运:“昨日夜里,一收到消息就过来了。” “我知道了。”黎止停下脚步,“既然魔修尚未作乱,此事还请延缓半日再通报。” 黄运很懂:“详细的情况两日后会送到昭羽峰。” 黎止看着他笑了下:“有劳黄阁主了。” 黄运连忙摇头:“哪里哪里。” “仙尊,其实…还有一事。”黄运那张稍显圆润的脸有点皱,“也是昨日夜里,我的人回来时发现一具尸体,就在宗门外三公里的河里,应该是前几日下雨涨了水浮上来的。” “尸体?” “是。修士私斗每月都会有几起,原本我也没当回事,结果却听说…”黄运顿了下,“死者是前一阵被逐出门派的赵平航。” 黎止蓦地转过身看着他。 黄运擦了把汗:“已经连夜验过根骨,确实他本人。” 黎止:“死因呢?” 黄运摇头:“尸体泡的太胀,外伤已经无法辨认。但他灵脉枯竭,四肢手脚筋俱断,想来死前应该不会轻松。”他又道:“此事虽说最先由草木阁发现,但死者毕竟曾经是…” 黎止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果真,下一秒黄运就苦笑着道:“昭羽峰收到消息,让我们直接处理了就是。” “赵平航离开宗门以后,跟什么人联络过吗?” 黄运摇头:“当时太突然,而且那位拍板的事儿也没人能质疑。您要是想知道,我去找栖云灵泉的老板问问。” 黎止听他这么一说,眼神倒是变了变。 栖云灵泉原是栖云城主修建,此前对外也一直说是由普通商人经管。不过用脚想也知道,出云宗不可能在这容下个不稳定因素,肯定早派人控制了内部就是了。 只不过竟然是草木阁,这黎止倒是没想过。 黄运一看就知道他误会了,连忙道:“灵泉背后的人不是我,我只是跟明面上的老板有点交情而已。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交给外人。” 第44章 黎止了然,那就还是昭羽峰。 也亏得昭羽仙尊不嫌累。这么大一个宗门再加上这些零零碎碎,整个昭羽峰上下的人怕是都要忙得跟个陀螺似的。 黎止不知想到什么,很轻地扯了下唇角。 黄运试探道:“仙尊,那这栖云城…” 事不宜迟,黎止的修为也不想再等,他道:“今晚就走。” * 收到杜蒙的消息时,谢时宴已经连续三日没休息过了。 赵平航的死讯传开以后,昭羽仙尊的态度倒是轻描淡写,对他一如既往。然而其他人见到他总是有点不尴不尬的,气氛说不上来的别扭,他只好一刻不停的忙碌,以求忽视这种怪异感。 杜蒙在信里说清寂仙尊这几日要出门,给他短暂的放了个假,问谢时宴有没有时间一起去喝酒。 谢时宴有点犹豫,自从上次撞见清寂仙尊后,他也很久没再去看过杜蒙了。 一个好字还没出口,门就被敲响了。 来人是席洛。 谢时宴的住处与他相近,再忙多少也能打个招呼,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对方身上的威压一次比一次强。 席洛的视线落到了谢时宴开门的手上,准确来讲,是盯着他的手腕看了片刻。 谢时宴不自然地收回了手。 他的动作一点不差的落入席洛眼里:“师兄怎么一副害怕我的样子?” 谢时宴轻声:“没有。” 席洛神色几经变化,最后嗤道:“都不请我进去坐坐?怎么,送东西的人在?” 眼前人带来的压迫感骤增,谢时宴心口微堵,怔了一瞬。 最近…不,不是最近,好像自从弟子试炼以后,席洛就莫名变得有点难以沟通,有些时候甚至会对他展露出一点诡异的攻击性。 比如现在。 谢时宴微微蹙眉:“青雾环来历我同你说过,你应当知道贺师兄外出未归。” 席洛似乎也意识到什么,他撤了灵压,半真半假道:“师兄既然喜欢戴着,就别摘下来。” 谢时宴不再理他:“你就是要说这个?” 席洛忽然柔和下来,他撒娇似的:“怎么会呢师兄,自从入了昭羽峰,你都没什么时间来陪我了。” 谢时宴见状,还是心软了几分,同他解释道:“抱歉,这段时间太忙了。” 席洛笑了下:“师兄,跟我下山一趟吧。” 谢时宴诧异:“去哪?” “听说栖云城七夕有花灯节,师兄不想去看看吗?” 谢时宴果真眼神亮了亮。 席洛勾起唇,他就知道,谢时宴自幼长在宗门里,对人间这些东西总是充满了好奇。过年时江知意做完任务回来带一串冰糖葫芦给他,都能让他新鲜很久。 谢时宴有点犹豫,但是架不住席洛再三请求,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进了屋子里给杜蒙回信。 席洛倚在门口默默注视着他,若是此刻锦乌在,一定能嗅到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血腥气,以及感受到他体内灵力宛如滚滚岩浆,热浪翻腾不下。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中秋节最后一天好哇(怕被打躲进角落 晚上还有! 第25章 狼妖 栖云城规模不算大,但是背靠出云宗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来往的修士与商队都不少,经过几番修正扩建,看起来也像模像样。 黎止来到修真界后还是第一次离开宗门,到城门口都要停下来观赏。 “就到这?” 他从剑上跳下来,将求心收入鞘中,回过头问道。 唐希跟在他身后收起御剑:“是。” 黎止将自己特制的传唤石扔给他一块:“有事就捏碎,锦乌能感觉到。”他又补充,“最好别捏,能打得过就自己打,不一定有空管。” 唐希也不恼,拱手道:“师尊也保重。” 黎止摆手,他怕自己不行还悄悄贴了张飞行符,这会稍微有点晕。 他刚整理好东西,衔月观还没出就碰上了前来请辞的唐希。 结果一问,两人目的地相同。 黎止虽说跟他处于互不干涉的阶段,但出于名义上的师尊还是问了一句去做什么。 唐希说,三日后七夕节,栖云城里会有一场河灯会,自己想来求个姻缘。 黎止总觉得不是实话,但估计实话问不出来,便也就作罢。 于是两人一道下山,又在城门口分开。 夜晚的栖云城依然喧闹,这个点大都是往来的商队,夜市还没散尽,街道两边灯火通明,各家跑堂几乎全部站在街上招揽生意。 黎止按照黄运给的线索,没有进那些生意红火的店铺,而是拐入一条巷子里,一路行过,最终停在了一家门脸不大的客栈面前。 外表看起来就是寻常客栈,唯一特别的是比起外面那些迎客迎得十分热闹的,这家店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做生意的欲望。 黎止抬起手,扣了扣门。 很半天门才从里面开了个小缝,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左右张望,一见黎止立刻作势就要关门。 黎止眼疾手快,灵力从指尖流出,不但没让他关上,还成功将门开得更大了些。 “王掌柜,是吧?”黎止上前几步,站到他面前。 王掌柜被他的灵力弹开,一屁股坐到地上,好半天才丧着脸站起来,一副活不起的模样。 第45章 “哎呦仙人呐,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这普通百姓做点生意,上门给钱就是客,真不认识什么妖啊魔的。”黎止还没开口,王掌柜先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一张脸直接拉成苦瓜。 黎止:“所以有魔修来过你店里?” 王掌柜大惊失色:“我不知道!那两个人看起来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我这肉眼凡胎的,哪能看出来魔修?” 黎止:“还是两个?” 王掌柜:“……” 王掌柜自暴自弃地点头。 黎止抱臂看他:“那你后来是如何得知的?” 王掌柜抹了把脸:“你们一来,不知道也知道了。” 黎止同锦乌对视一眼,随后转向王掌柜:“那两个人做了什么,都有什么人来问过?你完完整整的告诉我。”说着,黎止从怀中摸出了一只口袋晃了晃,里面银响清脆。 谁知王掌柜竟为难道:“仙人,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不能赚了钱没了人啊。” 黎止盯了他片刻,见这人面色灰黄,的确是一副受惊过度,连日没能休息好的模样。可惜黎止算不上心善,也并不好糊弄,他笑了笑:“看来王掌柜是事先已同人商议好了啊。” 夜里的巷子寂静无声,黎止的话音犹如一枚炸弹。 王掌柜依旧站在原地,表情却逐渐变了。原本的哭丧相逐渐收起,眼神竟透出几分狠意来。 “是,阿春和小山还在他们手上,我不会说的。” 原来是妻儿落到别人手上了,难怪。 黎止眸色深了半分,看来自己还是晚了。但话说回来,什么人能够消息灵通到和自己得知时间近似,还能抢先一步控制住王掌柜的家人,不让他再对外透露。 黎止没再继续,转而问:“那有没有说过,如何才会放你的家人?” 王掌柜半晌才道:“他只说叫我等着。” 黎止注意到什么:“只有一个人?” 王掌柜嘴唇动了动没说话,算是默认。 黎止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按照王掌柜的说话,对方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不想让后来的人问出与魔修有关的信息,那他们是如何判断王掌柜是否泄露?况且对方有什么必要这样费尽心思的防? 难道魔修就老老实实待在某个地方不动,只要问了王掌柜就能找到? 电光火石间,黎止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他腾地起身跃至半空,原本站立的地方已经成了一片焦土 黎止抽出求心,向着屋顶某处直直袭去。 黎止不喜欢这种被人算计的感觉,故而这一剑霸道又强势,剑式如虹,贯穿而来。 空中传来“乒”的一声,宛如白刃相接的火星四溅,黎止定神,挡在眼前的是一只狼妖,利爪坚硬,撞上求心也毫不畏惧。 剑身寒光一闪,黎止迅速变幻剑式,少顷内便与狼妖过了十几招。 黎止没有耐心耗下去,蓄力凝神,正准备再度挥剑,然而下一秒,眼前迷雾散开。 王掌柜带着惊惧的声音在迷雾中响起:“不是我,我没有说——” 高阶烟雾符起效,夜里原本能见度就偏低,现下四周皆是白茫茫一片,近在眼前的方位也难以辨认。 黎止只来得及看见一道纤细的身影飞速离去,看模样竟然像是个半大的少年。 无法确定是否为障眼法,黎止没再追去,远远喊了锦乌一声,见麻雀跟个小炮弹似的飞走,这才放心的汇聚灵力将烟雾散开。 王掌柜瘫坐在地上,神情很是狼狈。 黎止迅速检查了一下,他身上没有外伤,看样子就是惊吓过度。 王掌柜那一吼倒是让黎止确定,至少威胁他多半就是这个少年所为。 黎止不放心,又蹲在地上看了他一会儿。锦乌没有消息传来,许是还在追,幸好他记住了刚才少年离开的方位。 就在黎止跃至剑上,正准备御剑飞行时,锦乌从门口飞回来了。 “狼跟丢了,不过有人过来了。” 黎止顺着他来的方向出去,迎面见巷口处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跌跌撞撞跑来。待他们走近才看出,是一个女人带着七八岁大的孩子。 “松哥!松哥!” 王掌柜听到呼叫,原本无神的双眼逐渐聚焦,慌慌张张的从地上爬起来:“阿春?是你吗?” 王掌柜和阿春哭着拥抱,黎止站在巷子里,心里的微妙感攀到了顶峰。 等这对夫妻终于把儿子安顿好,几人也折腾了大半个晚上。阿春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被放回来了,但黎止赶走狼妖是事实,于是这份功劳便也记在了他头上。 “仙人,还未请教您的尊姓大名?” 黎止握剑的手顿了一下:“出云宗,姓黎。” 清寂仙尊的真实姓名没什么人知道,此刻反而成了一种掩护。 果然,两人连声道谢,看起来只当他是普通修士了。 店里没有其他客人,王掌柜下厨煮了几碗素面,随后才慢慢对黎止道出隐情。 王掌柜前些日子接待了一对男女,二人在他店里住了不短的时间。栖云城这个位置,做生意的平日里少不得见到各路修士往来,多少也能看出些门道,是以王掌柜没多久就断定那二人是一对道侣。 二人白日里不下楼,只有深夜才出去,再三嘱咐王掌柜不要声张。直到有一次,王掌柜的儿子小山在街上玩,偶然撞见那二人,小山一时好奇跟上去,却亲眼目睹了他们杀人的过程。 第46章 王掌柜不愿意惹麻烦,便委婉的告知二人自己可能要关店一段时间。两人对他倒是没什么怠慢,很爽快的结账走人。 然而就在他们离开的当晚,有一名散修上门找到了王掌柜,他这才知道原来那二人乃是魔修。 黎止用筷子搅着碗里的面,估计这名散修就是黄运的人了。 “后来呢?” 阿春端上来一盘卤好的牛肉,又给锦乌准备了一小碟芸豆,王掌柜兀自倒了杯酒。 散修倒是没为难他,只说那两个魔修带了很重要的东西,此事尽量保密,还客客气气给了他不少银子。谁知王掌柜答应了没两个时辰,那少年就再度找上门,二话不说便绑走了阿春和小山,威胁他此事绝不可对外说。 据阿春说,关她们母子的地方就在这距这的两条街外,看管的似乎也只有少年一人,除了不能出门以外,吃住倒是都没短过,也没受什么苦,那少年昨日还给小山买了个糖人。 至于今晚为何忽然放了她们母子,阿春摇头:“不清楚原因,放走我们的不是他。我没看清模样,但身量要更高一些,声音也不一样,听着…感觉更年长。” 王掌柜手艺不错,虽然食材简单,但是汤头很鲜,不知不觉间黎止的碗已经见底。他没放下筷子,而是在手里摩挲着,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那少年是狼妖毋庸置疑,所以说他们也想要护元冰莲?然后现在起了内讧? 可阿春明明说过,这些日子里看顾他们的只有少年一个人,所以他的同伴不知情,或者本来就不同意抓人质? “近些日子栖云城里不太平,听说是修士之间寻仇,城主的巡防兵夜夜都出动,您千万要小心啊。”王掌柜向黎止嘱咐道。 “寻仇?” “嗨呀,我不敢出门,都是听来的,据说死了好几个修行的人了。” 黎止蹙眉:“都是那两个魔修做的?” “这…说老实话,他们杀的什么人我都不知道。”王掌柜讪笑,“不是有句话叫知道的越多越危险么。” 见黎止表情不是很好看,王掌柜补充道:“但是那时候城防兵没来,死的想来不是栖云城的人。” 王掌柜就是个被牵连的普通店家,知道的不多,也不知什么人废心思要让他闭嘴。 那两个魔修行踪未确定,黎止不准备在这过夜。子时已过,若是让这二人带路,自己恐怕是顾不过来。于是他起身先对阿春道:“这几日你们被困在何处?给我指个方向。” 两条街外。 “拿好转移符,出去以后从北面出城,小心别遇上出云宗的人。” “不!怎么又赶我?”少年眼里晶亮亮的,有些委屈,“我都是听你的呀,你干嘛放他们走?” “那孩子都已经能从窗户爬出去了,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可,是你说此事不能对外声张的,那掌柜一看就不靠谱,再说我也没欺负他们!”少年看了看眼前的人,又抿唇。 “我只让你看好掌柜让他别乱说,谁教你的绑架?今晚你遇到的人不比从前那些,他现在恐怕已经往这来了,你想被带回去做狼皮垫子?” 灯火幽暗,落在唐希严肃而冷淡的脸上。 少年闻言可怜兮兮地耷拉着脑袋,表情有些纠结:“不想。” 唐希叹了口气:“听话。” 根据阿春的描述,沿着这条街走到尽头,拐进小路后的左手边第一间就是。 黎止站在街道的岔口处,没有动。 远处同样立在夜幕下的人似乎有些感应似的抬头,惊喜道:“师尊?” 黎止眯了眯眼睛,半晌才应了一声。 第26章 栖云 “你没有其他话同我说?” 唐希安静片刻,随后道:“有。不瞒师尊,弟子下山并非为了求姻缘,而是听闻有魔修在此作乱。弟子向来仇恨魔修,所以才会自作主张。” 这回不拿他当傻子了,黎止嗯了声:“没了?不准备说说如何听闻的?” 唐希面色僵了一瞬,但答的很快:“我在栖云城有相识的朋友。”他主动交代,“是从前门派中的人,名叫于昌,现在投靠了栖云城主。” 黎止抬眼瞧他,似乎在判断话里真假几分。 唐希还要解释什么,忽然听得不远处匆忙而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喊叫声中透着浓浓的惊惧: “死人啦!又死人啦——” 两人对视,面色皆是一变。 黎止当机立断:“先去看看。” 二人一同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不多时,便见前方一个人狼狈地坐在地上,而巷子尽头横着一具尸体。 死者身上的衣服染了血,在夜风里像是蓬松的麻袋,尸身干瘪,面容枯槁,用“干尸”来形容并不为过。 地上也流了不少血,黎止没去破坏,转而放出灵压与神识,惊愕的发现这人是个修士,整个身体像是被人从内部暴力破开,灵脉已经几近枯竭。 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传来,为首的举着灯,上面印着大大的“栖云”二字。 是栖云城的巡防兵到了。 黎止不知道清寂仙尊此前有没有见过栖云城的人,也不想用自己这副面容。最先出声的人已经被吓得呆坐在地缓不过神来,黎止看了看唐希,随后直接当着他的面服下易容丹。 第47章 唐希惊讶道:“贺师兄?” “你既然已经入我门下,有些事情知道了也无妨。”黎止道,“贺长风外出历练未归,我下山的事情不宜声张,现在起叫我师兄就好。” 唐希想起什么:“既然贺师兄外出,那弟子试炼时…” 黎止道:“也是我。” 两人说话间,巡防兵已经到了跟前。为首的人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快步上前询问道:“三个都别走,谁最先发现的?什么时候?周围可有异动?” 黎止睨着那已经抖若糠筛的人:“他。我们师兄弟二人听到喊声后才来的。” 他特意咬重了“师兄弟”三个字,说完还看了唐希一眼。 方才巡防兵离得远,夜里看不清,自然也不知道黎止的变化,听到他说师兄弟时还特意打量了他两眼:“原来是修士。” “于兄。”一直未开口的唐希忽然道,“是我。” 于兄?于昌? 为首这个胡子拉碴的,就是唐希口中认识的人? “唐希?”于昌也有点愣,“我当你是图新鲜呢,还真下山来了?” 唐希在他胸口擂了一拳,笑道:“对了,给你介绍,这位是我同门师兄贺长风。”他转过头来看黎止,“这就是我刚才说过的于昌于兄,现在应该是栖云城的巡防兵首领。” “你已经入内门了?”于昌眼里闪过一丝艳羡,不过他还记着自己的身份,寒暄同时不忘熟练的指挥着后面的人去处理尸体,又安排两名医修去检查那个吓傻的人,他环顾四周,转而道,“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先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没用黎止开口,唐希先原原本本描述了一遍,略去了他们二人十分戏剧的“分头行动又汇合”,只道有任务在身。 尸体抬走后有人拿着他掉落的包裹给于昌,于昌解开,从里面拿出一只很小的木牌,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叹气。 “该请你回去坐坐的,但恐怕顾不上招待。”他咧了咧嘴,笑是硬挤出来的,“再这么下去我都快顶不住了。” 黎止:“这是?” “出云学院的证函。”唐希轻声道,“师兄入内门久了有所不知,五年期满没能留下的弟子,每人会发一块证函,证明在出云宗求学过,好方便他们另寻出路。” “第五个了。”于昌道,“这个月内连续五个带着证函的,死法都一样。我们已经查过,没有共同结仇,这些人相互之间都未必认识。” 这些人在出云宗里属于落败的一方,除非另有龃龉,否则内部的人没理由再去针对。至于外部…这些人名义上已经是散修,甚至已经轮不到出云宗来管了。 黎止问:“前段时间有魔修入城,此事你们知道吗?” “知道,我们去了他们当时下榻的客栈,可惜人已经走了。那客栈老板是个普通人,什么也不知道,不过我手下多日排查,倒是问出来他们曾经去过的几处。” 黎止心头微动,余光里唐希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他道:“那详细的去处能否也告知我们。魔修出现在栖云城,照理来说也是出云宗的份。” 四大门派划分区域,区域内倘若出现城主解决不了的危机,应当上报其背靠的门派来处理。 唐希为了让他放心,还掏出了自己的弟子印信。 于昌连忙称是,从怀里掏出了张纸,却被黎止抢先一步压住手。 “于兄,其实我与师弟另有任务,并非专程处理此事。但既然魔修出现,还如何要分你我之责。”黎止说的正义凛然,下一秒压低声线,比了个你懂的眼神。“如若过两日宗门再派人来,也不必对他提起我们。” 黎止故意往宗门内的竞争上引,果然于昌一副了然的神情:“放心吧,唐希曾经帮过我不少忙,这点事不算什么。” 于昌一副老大哥的做派,听闻黎止和唐希暂时没有落脚的地方,还顺路将他们带到了熟人开的客栈里。 这家客栈就开在栖云城最热闹的街上,这个点柜台处竟然还有准备下榻的。店内陈设和位置都比王掌柜的好了不少。 一进房间,黎止就先将自己泡进了浴桶里。 再过两个时辰就天亮了,起先已经被折腾走的困意在热气氤氲中又渐渐涌了上来。 半梦半醒之间,有什么东西落到了他头上。 “你猜的不错,狼妖不久前还出现在那间房里,不过我只追到了北城门,出城以后气息就消散了。” 黎止睁眼,是锦乌。 “唐希呢?” 锦乌摇头:“房间清理的很干净,什么痕迹都没留下。看不出来有没有共处一室过。” 黎止笑了一声。他神经紧绷了几乎一整天,此刻在水汽蒸腾里勾起唇,显出几分漫不经心的随性来:“那就是有。” 他直起身,撩起一捧水瞎分析道:“最坏的情况无非就是妖修和妖兽能够全部听命于他。并且弟子试炼也是他搞的鬼,最近栖云城作乱也是他罪魁祸首……” “停停停,他要毁灭世界?”锦乌道,“若真如此,那他何必还要入清寂峰给你当便宜徒弟?” 黎止这会其实思路已经连不上了,强撑着编:“目睹了我的英姿,折服于我的魅力……” 锦乌:“弟子试炼的第三场之前,他没见过你。” 黎止说不下去,打了个哈欠:“那就不知道了,没关系。”他垂着眼帘,也不知还剩几分清醒,“他对魔修的恨是真的,单这一点,暂时就不需要担心。” 第48章 翌日。 黎止下楼的时候已经过了卯时,唐希正坐在桌边等他,桌上摆了四五样清淡的小菜。 唐希见他就问好,黎止略一点头,随后径直坐到他对面。 “师尊有什么想法?” 黎止从怀中掏出昨天于昌给的单子,直接拍到桌上:“一人一半。” “虽然你自己应该有主意,但师兄还是提醒一句。”黎止此刻还没服易容丹,依旧以师兄弟与唐希相称。他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真遇到人了别擅自行动。” “放心吧师兄,我会及时用传唤石的。”唐希端正道,“您有空理我就行。” 黎止端着碗抬眸,意味不明的应了一声。 唐希一脸无辜,仿佛暗中回怼黎止昨晚的话人的不是他。 腿上倏地一热,黎止低头,见是个年幼的小女孩,走路还有些摇摇晃晃,手里举着一只刺绣荷包,就要往他手里塞。 黎止一愣,笑了:“给我的?” 小女孩点点头,白嫩的小脸上还带着稚气。 一位妇人匆匆忙忙从外面跑进来,一把抱起了小姑娘:“荷娘!这孩子怎么一会儿不见就乱跑。”随后有些歉意地看向黎止,“抱歉,小孩子不懂事,您别放在心上。” 黎止摇头,俯身去逗荷娘:“为什么要给我送荷包?” 荷娘眨了眨大眼睛:“好看!” 她声音不小,店里为数不多的几桌食客都朝他们看了过来。 妇人连连道歉。 黎止却笑着调侃道:“多机灵,还知道给好看的哥哥送荷包。” 妇人“嗨”了一声:“荷娘平常一直都很懂事,许是过两日河灯会,家家户户都在准备,给这孩子也学会了。” “那这位姐姐,河灯会是在哪里呀?”黎止仗着自己长得年轻哄人,“我师弟一直想去求姻缘呢。” 怎么说也是位俏郎君,妇人脸一红:“哎呦,你们是新来的仙人呐。河灯会以栖云河为中心,五条主街全都是,可热闹呢。” 黎止笑:“好。到时候我与师弟一定光临。” 妇人看了看坐在另一侧的唐希,试探着道:“仙人想求姻缘,其实我正好有个表姐,她家女儿今年二十,模样标志得很,听说啊等着出云宗下个月的入门测试呢。” 黎止笑而不语,唐希怎么也没想到话题转到自己身上,连忙打断:“那预祝她顺利。我和师兄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 第27章 追查 一连两日,黎止不是在追查就是在追查的路上。 说来也有意思,这两个魔修在栖云城住了近七日,几乎将城内出名点的店铺跑了个遍。但又十分遵纪守法,到每一家都是老老实实正常采买,如果不是有人特意问起,很多店家都没在意。 唐希那边情况也差不多,都没什么收获。 要说有什么好事,那就是这两日栖云城里没有再出过人命,不管是何原因,至少在七夕节前夕不至于闹的人心惶惶。 “五名死者,全是这一届没能成功入内门的,出来后也没有再投奔,直接做了散修。”唐希盯着桌上的纸喃喃自语,“拜师意向也不同,三个昭羽峰,一个玄映峰,一个一个凌雪峰。平日里两个擅长用剑,还有一个…” “六名。”黎止背倚着窗台,望着下面波光粼粼的栖云河水。 唐希:“什么?” “六名死者,还有赵平航。” 唐希眼中闪过一瞬的迷茫。 黎止转过来:“对,就是你想的那个,前昭羽峰的大弟子,被逐出门派的赵平航。死法…”黎止沉默了一下,“同这几人一样。” 唐希拧眉:“宗门有派人查吗?” 黎止半是好笑地看他一眼:“谁来查?” 唐希安静下来。 赵平航名义上已经不再是出云宗的弟子,更何况还是昭羽仙尊亲自下的指令。同遇害的五人一样,出云宗不会再庇佑他们。 昨晚他收到了黄运的传讯,对方问了栖云灵泉的人,赵平航离开后的确在那歇了一晚上,但当时他被逐出宗门的消息已经传开,老板也不敢去触他的霉头,岂料之后人就不知所踪。 唐希将赵平航的名字也加到列出的纸上,盯着看了一会儿:“对方究竟是为什么?” “什么都不为吧。”黎止恨不得从鼻子里发出声音,“这样还好理解点。” 此时已至黄昏时分,夕阳落在水面上,有船只经过时河面就会泛起一丝褶皱,显出一种柔和而静谧的色彩。 橙黄色的光线落到窗棂,黎止半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似有一道人影桥下闪过,黎止骤然清醒,旋即整个头伸出去朝下方看。 唐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了师兄?” 黎止半个身子探在外面,半晌才道:“没事。” 他眼花了,贺长风走时那架势少说也要出去个小半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更别提自己现在还借他的身份用。 大概是累得昏头了。连日奔波却徒劳无获,饶是黎止也有点疲惫。 他们似乎陷入到一种怪圈里了,说到底这几起案件究竟是不是那两个魔修所为还未能确定,不能再像无头苍蝇一样排查下去了。 原本他就是为了护元冰莲才下山的,要不是那天晚上狼妖横插一脚,他也不会就这样被转移走注意。 第49章 黎止脑中思绪翻腾,忍不住又看了唐希一眼。 “你那份名单里还剩多少?” 唐希单手撑着头:“只剩下最后一家染布坊了。” “染布坊?”黎止捋了把耳边的长发,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不错。”唐希耸肩,“昨日我还去了赌坊和酒庄。” 两人相视一眼,表情皆是一言难尽。 “走吧。”本着坚持到底的原则,黎止道,“最后一家师兄跟你去。” 张记染坊开在城西,是城里最大的一家染布坊,有道是在张记门口蹲点三日,能将栖云城的成衣铺掌柜认个遍。 唐希熟练地描述了那二人的长相,掌柜盯着他们做的简易画像回忆了半晌才道:“是有些印象。” “他们当时做了什么,去了哪里,您还能记得吗?” 掌柜的摸摸下巴:“记得,这两人说要自己染,订的是天青染料。这颜色稀奇,价也高,卖出多少我心里都有数。”他说着,回到柜台翻了翻账本,“喏,五日前来取的货。” 五日前?黎止心头一震。 掌柜见他们两个表情诧异,又确认了一遍:“是啊,那位姑娘亲自来取的。她问我多久能染好,我还特意劝她别急。天青染料用的是北地一种素青花汁,很不易干,染出的颜色也要晾上几日才行。” 那就是说,这两人有可能还在栖云城里? 黎止连忙上前,将那二人的动向又细细地问了一遍。 掌柜连连摇头:“别的真不清楚了。” 黎止还想说什么,腰间的灵宠袋忽然摇晃起来。不等他有所动作,锦乌已经“刷啦”一声从袋子里飞了出来,只来得及留下一句简短的“跟我来。” 唐希对面露震惊的掌柜简单到了谢,随后也跟在一人一鸟身后离开了店里。 锦乌的速度已经很快,即便如此,穿过两条街以后还是在巷口停了下来。 “不行,感觉不到了。”他摇头,“只有那一瞬间。” 黎止问:“是什么人?” “魔修。” 唐希落后了半步从后面跟了上来:“师兄?” “那就这吧,边界到染坊好了。”黎止抬头望着天空,简单道。 唐希还没说话,就见黎止闭上双眼,下一秒,神识如惊涛骇浪一般铺展开来,横扫了整条街道。 巨大的威压使他几乎透不过来气。 不消片刻,黎止便睁眼:“被王掌柜赶客,他们应该猜到自己的身份不说暴露,至少也引起怀疑了。张记染坊的位置特殊,位于城东和城西交界,往来的贩夫走卒很多。如果是这里,能容身的地方就只有一处。” 话音落下,两人同时抬起头,巷口的标志牌上写着“青莲巷。” “你先去。”黎止眸色微深,八风不动道,“我再看看别处。” 唐希的身影刚消失在转角处,黎止立刻扶着心口,半靠在了墙上。 锦乌一直跟在二人身后,此刻终于忍不住道:“逞什么能?” 黎止唇上血色褪了些,还是勉强笑了出来,刚想让他不必担心,就听锦乌道:“识海感应是你应该用的吗?” 黎止:…… 怎么骂人? 锦乌:“现在感觉怎么样?” 黎止哼哼两声:“死不了。” 锦乌懒得理他这副德行:“小心被唐希看出来。” 黎止稍微缓过来点,单手扶着墙浑不在意道:“不会。” 毕竟他可以说是故意为之,无法确认立场的情况下,让对方摸不准自己的实力总归没有坏处。 “所以说最要紧的还是找到那两个魔修。” 至于栖云城现在的连环案件,记挂着护元冰莲,黎止心有余而力不足。 青莲巷位于城西,算是建造时间最悠久的一批房屋。这片栖云城最早建起的区域,现在已经因为更加繁华的城东与城南而变得有些荒芜。 道两旁的树木枝丫从院子里伸出来,人居住的痕迹却不多。 沿路走到深处,只见唐希正站在一处有些破旧的宅院前,神色紧绷。 黎止心中微动,手已经握到了求心的剑柄上。 已经不需要靠锦乌,他亦能感觉到附近有人。 “师兄。”唐伸出的手已经碰到了院门,“我先进。” 黎止没拦他。轴承用的时间太久了,门扇开的时候发出“吱呀”一声。 仿佛与他们相对应一般,紧接着,后院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人从后面走了过来! 唐希已经逐渐在释放灵力,黎止下意识屏住呼吸,抽出了求心。 “唐希?…贺师兄?” 来人少见地穿了一身黑衣,显得整个人格外修长清瘦。他似乎是没料到眼前的情况,见到他们二人时还有些惊讶。 黎止一愣,原本已经汇聚的灵力瞬间散了个干净。 谢时宴站在原地,好看的眉蹙起:“你们怎么会在这?” 黎止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先盯着他手腕上的青雾环看了片刻,感受到属于自己独特的印记才道:“这也是我们想问的。” “席洛说栖云城里明晚有河灯会,带我下山来看。” 唐希:“我们是因…” “我们当然也是。”黎止打断,特意转过来看着他,“唐师弟想来求个姻缘。”说完他还冲唐希笑了下,“谢师弟是自己人,不用害羞。” 第50章 唐希沉默了一下:“嗯,师兄说的对。” 谢时宴看着他们互动,说不上来什么感觉。随即他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抬起手对黎止道:“贺师兄,多谢你的贺礼。原本早该当面道谢的,听闻清寂仙尊说你不在宗门,才拖到现在。” 锦乌落在众人身后,假装与风景融为一体。 黎止磨了下后槽牙:“不客气,喜欢就好。” 谢时宴微笑:“我一直随身保管。” 黎止:“没事,坏了我再…让我师尊给你修就是。” 唐希作为知情但不完全知情人士,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茫然中透着迷惑。 “你认识这处宅子的主人?”黎止还没忘记这人方才是从里面走出来的。 谁知谢时宴却摇头:“这处后院的墙是塌的,与另一条街能够连通。” 塌的? 两人跟随谢时宴绕到宅子后面,原本作为后院的围墙果真中间出一大片空缺,后面与其相连的还是条相对繁华些的街道,从黎止的角度甚至能看到推车路过的摊贩。 “我原本是在这等席洛,见这边有动静才过来看看。”谢时宴道,“这处宅子荒废很久了,院墙至少坏了一月有余,但因为房主下落不明,所以也没人处理。” 追查了半日的线索再次中断,这几日几乎都处在忧心忡忡的状态里,黎止的表情难免不太好看。 唐希只得接过话:“我与师兄原本就是四处走走,碰巧到了这。你既然还要等人,我们就先告辞了。” 谢时宴觑见黎止的脸色,又见对方半晌没有开口,犹豫了下才道:“那…明日见?” 第28章 七夕 栖云河形似玉带, 自城东穿过,正好流经七处街口。 横跨栖云河的石桥建在最后一处,落成后取名“鹊尾桥”,桥畔有一棵常青松, 据说是城主机缘巧合所得, 用灵力维系栽在这里,有缘分相结之意。 刚至日暮时分, 街上的人就已经多了起来。 卖首饰的阿婆坐在摊位后面, 笑眯眯看着来往的行人。一旁的面摊老板脖子上系着的汗巾已经湿透, 正弯腰搅着面汤锅。时不时有小贩的吆喝声传来。年幼的孩童你追我逐,自人群中匆匆跑过。偶尔不小心撞到了簪花罗裙的姑娘, 只需要扬起小脑袋认个错,再说两句好听话,便能收获一串银铃一般的笑声。 “师兄觉得他们会挑今晚动手?”唐希走在黎止身边,见后者饶有兴致的从小摊上拿起一只狐狸面具。 “不一定。”黎止给自己戴上面具, 转头去看铜镜。 身形高挑的姑娘路过唐希, 不着痕迹的在他怀里落了只手帕。唐希手里已经有两只了,有些抱歉地朝人笑了笑:“那……” 黎止又拿了只狼面具扣到唐希脸上, 一起把钱付给老板, 继而看着他笑:“来都来了,先过节。” 这人似乎还想说什么, 黎止抢先打断他:“走,先给你求姻缘去。” 唐希表情变得有些意味不明, 随后也笑了笑, 紧接着快步凑到他身边:“那就先给师尊求吧。” 胆子大了啊。 黎止半笑不笑地睨了他一眼。 在经历了多日的徒劳无获和昨晚的自我怀疑后, 黎止终于想开了, 反正什么妖修魔修这几日都再没作案, 说不定人家都过七夕去了,那自己何必还跟劳工似的查。 再说今日气氛太好,这还是他来这以后第一次感受节日氛围。 黎止身形模样俱佳,素白色衣服绣着暗纹,使得整个人挺拔匀称,在人群中格外引人瞩目。他半勾着唇角,浑身上下都是那股慵懒又潇洒的劲儿,出门以后帕子接的怀里快揣不下了。 他戴上面具,也是有意遮一遮。黎止心里盘算着,等会儿接着用贺长风的脸好了。 就在他走后没多久,面具摊上又迎来了两位客人。 黑衣墨发的男子最终挑了一只桃花妖的,示意给旁边的人:“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这人面容俊朗,五官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翳:“师兄怎么都好看。” 谢时宴察觉出他兴致不高,游玩的心思顿时了散了些,便又将面具放了回去。 他想了想,还是试探性地问道:“怎么心事重重的?” 话音落下,席洛延迟片刻才笑道:“哪有。” 谢时宴顿了顿,没再继续下去,只道:“走吧。” 他不是刨根问底的性格,见席洛这副样子自然也不会再多要求什么,只是心中也难免有些失落。 夜色渐浓,远处的山成了黛青色,衬着人间灯火煌煌,风里都染了几分桂花糖的香甜。 谢时宴跟随着人流往前走,路过桂花糖的摊位被香味勾住,瞬间有些挪不动步子。 卖桂花糖的婶子在摊位后面笑道:“小郎君啊,来一份尝尝不啦?新做的糯米桂花糖,好吃的嘞!” 谢时宴抿唇,一转头却发现不知何时席洛的人不见了。 他唤了声“师弟”,站在来往的人群中左右张望,入目的却全是陌生的面孔。 这样的场合里骤然与同伴走散,谢时宴面上不显,眼底还是流出一丝慌乱来。 他在人流中倒退几步,一脚踩空,随后结结实实撞在另一个人胸膛上。 谢时宴想起身道歉,却被身后的人扶着肩膀站稳,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份桂花糖包好,麻烦您了。” 第51章 “贺师兄?”谢时宴瞪大眼眸。 黎止笑着把钱递给婶子:“怎么冒冒失失的?就你一个人?” 心头蓦地涌上一种近乎于依赖的亲近来,谢时宴低声道:“我和席洛走散了。” 黎止接过婶子糖塞进谢时宴手里:“这么巧,我也是。”他送了耸肩,“唐希那小子,喊我下来结果自己反倒没影了。” 他这句说的不假,方才唐希不知道看到什么,一个转身人就没影了,生怕自己真去给他求姻缘似的。 “诶,你能认出来我?”黎止现在虽然是贺长风的模样,面具却依旧牢牢戴在脸上。 谢时宴无奈地笑了笑:“认人又不止按长相。” 身形、气息还有独一无二的熟悉感,甚至没有缘由,靠得近了就知道。 谢时宴今日依旧是鸦青色长衫,被街上一长串的蜜橙色的纸花灯映得肌肤更加莹白如玉。 两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相对站了片刻,目光所及的范围只有彼此是静止的。黎止只觉得自己心里莫名被填满似的,软得异常。 “先尝尝好不好吃。”话一出口,声音好像都变得柔和起来。 谢时宴低下头,剥开了外面的油纸包。 糯米桂花糖被做成了小动物的形状,模样很讨巧。谢时宴拿起一只放入口中,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黎止含笑:“怎么样?” 谢时宴鼓着两腮点头。 “不如一起走”五个字在舌尖滚了一圈,最终消散在黎止的唇畔:“咳,那就好。” 于是没有人主动提,两人却很有默契地转身,一起随着人潮慢慢走。 桂花糖的摊位已经在长街中段,即使步速很缓,不消多大一会儿也走到了栖云河边。 油纸包里还剩下两块,谢时宴把它捧到了黎止跟前,眼眸晶晶亮亮,像只小鹿似的:“师兄尝尝吧,我吃不下了。” 方才他提过一次,黎止看他吃得可爱就没要,现在剩下的两块刚好是一对做得栩栩如生的小鸳鸯。 黎止这次没推脱,很爽快地挑了自己这边的一只。 桂花糖很好吃,不知道那位婶子能不能去出云宗里拓展业务。黎止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叨着,眼神却不自觉的朝旁边瞥。 黎止在栖云河边终于见到了一直找不到影的锦乌,这货又把自己折腾成了很吸睛的浅蓝色,引得一众姑娘们新奇地停下看,见这鸟不怕人,便纷纷主动喂他吃食。 黎止嫌弃地看了一会,谢时宴在一旁也笑了出来。 卖河灯的摊子已经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黎止见状,便让谢时宴等在外面,自己趁人不注意,从缝隙间溜进去迅速买了两只出来。 河灯是统一的样式,右上角挂着空白的纸笺。 黎止问老板要了支笔,跟谢时宴一先一后写下了名字。 河灯里被填上了小蜡烛,两只灯顺着水流远去,在夜幕下逐渐与星星点点的光融为一体。 “许了什么愿?”黎止随后问。 没想到谢时宴闻言后愣住了。 黎止看他:“这不是要许愿的吗?” 电视剧里都这么演啊,当然后半句他没说出来。 谢时宴摇头:“是吗?我不知道。”他有些可惜,“已经漂远了。” 黎止轻声道:“没关系,我替你许了。” 时隔很多日,他又一次想起了原书里谢时宴魔修血脉暴露后的疯狂,以及仙魔一战后自己没有去翻的结局。 希望你远离这些这些纷争。 如果注定不能,至少结局里平安。 黎止沉默片刻,今晚的氛围不适合这些。转而对上谢时宴后,他笑起来:“走,那边有个卖酒酿圆子的。” 酒酿圆子里多半也掺了桂花汁液,黎止这回给自己和谢时宴各要了一碗。也不知这酒怎么样,反正圆子吃下去后,醉意也莫名就染上了几分。 否则谢时宴耳尖怎么会变得那么红。 黎止放下碗,见谢时宴还在埋头吃,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在这等我。” 谢时宴看向他,眼里有些不解。 黎止冲他笑:“放心,很快。” 两人过来的时候途径一个布偶摊,里面的喜鹊布偶做得精致又可爱,谢时宴路过时看了好几眼。 旁边围着的都是带娃娃的夫妻,谢时宴大概觉得自己的年纪不好意思停下,但黎止决定去给他买回来。 谢时宴一个人坐在摊位上等了半晌,却依旧不见“贺长风”的踪影。 摊位上的人来了又走,老板还特意来问他要不要再添一份。 从最初的期待逐渐变成焦急,谢时宴起身,朝着黎止离开的方向去。 谢时宴路过一个又一个摊位,视线在人群中不停扫过,他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很远,终于在卖面具的摊位前再次看到了贺长风的背影。 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谢时宴走上前道:“贺师兄。” 闻声,面前的人转过身来,见了他后却露出惊讶的表情:“你认识我?” 作者有话说: 赶完了赶完了呜呜呜 小贺:终于上线(微笑) 第29章 会面 黎止拿到喜鹊布偶, 还没等走出摊主的视线范围,就见锦乌几乎横冲直撞一般急匆匆飞过来。 “唐希的传唤石碎了。”锦乌也顾不得周围人的眼光,贴近了黎止道,“有魔修在。” 第52章 传唤石是黎止在城门口留给他的, 他再三叮嘱过对方, 这一趟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 黎止看了眼手里的喜鹊:“他还在等我,先给…” 话音未落, 鼻尖飘来一阵浓重的血腥气, 裹在魔修的气息当中, 仿佛近在咫尺。 周围熙攘的人流与灯光下的景物的每一个动作都变成了慢镜头,空气似乎都凝滞了。黎止背上的汗毛立了起来, 整个头皮像炸开似的。 手心微汗,他缓了片刻,随后屏息静神,放出神识去查探。 不是幻境, 更像是什么人催动阵法后波及到了周围。 黎止闭目, 隐去眼前景象的干扰,灵力自指尖倾泻而出, 缓缓在周身流动。 就在压迫感越来越重时, 怀里几乎是同步的传来一阵异动。 黎止伸手抚上胸口,是寻法器用的罗盘针。此刻静止了几乎两三日的指针晃晃悠悠, 指向了城北。 黄运走前塞给他的,罗盘针被调到了最高档, 只要一动, 就代表附近有灵级法器启用。 这个时候出现在栖云城, 还带在魔修身上的, 大概率就是护元冰莲了。 阵法的影响加重, 带来的幻觉干扰使得黎止已经看不见锦乌,只能通过给他的传唤石尚在来确认安全。他深吸一口气,将喜鹊布偶放进储物袋里,随后向着城外奔去。 这个时辰城门已经关上了。黎止足尖点地,轻飘飘的落到了城墙另一头。 穿过城外的森林,靠近阵法后,幻境逐渐消失,周围显现出原本的模样,黎止甚至感受到了一丝妖修的气息。 并且不同于那日的狼妖,这股气息更加强大,也更加危险。 手中寒光一凛,求心出鞘。黎止单手握剑,灵识再度铺陈开来,他猛地闪身。 下一秒,灵力裹挟着劲风直冲而来,伴随着巨大的回音,身后整棵树摇摇欲倒,被切割下来碎裂的枝叶漫天飞扬。 风过后,黎止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魔修果真如王掌柜所言,是一男一女。此刻二人身上皆负了伤,男修胸前开了个巨大的血窟窿,不知靠什么吊着一口气,跪坐在地已经快要失去意识,女修身上伤口无数,狼狈地喘息着,满是恨意瞪着眼前的人。 而在距离他们不远处倒着一个人,虽然看不清全貌,但黎止还是一眼认出了,那是唐希。 在他们对面的人长发披散,妖气弥漫在周身。 黎止越过那道身影,看见了他七零八落倒在他身后尸体,死状与前几日他和唐希撞到的那具一样,都是被剖净了灵脉。 浓重而粘稠的血腥气顺着风钻入他的鼻腔,胸腔里仿佛都带上了粘腻与腥冷感,让黎止忍不住蹙了眉。 他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同样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而那道身影看见他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才慢慢抬起头。 是席洛。 黎止挑眉:“还真是你啊。” 席洛一侧垂下的手还在滴血,阴着半张脸看他,没说话。 “前几天城里死的人,都是你杀的?” “赵平航也是?” “武试的噬虎兽是你放进去的,对吧?” …… 席洛半个字都没有答,只是黎止每问出一句后,表情就难看上半分。 黎止观察着他,心下已经了然,果然跟他猜的八九不离十。 “为什么?” 闻言,席洛竟然笑了出来:“你指什么?”他抬了抬下巴,指向身边落下的尸体,“他们吗?撞进我的阵里送死,怎么能怪我?” 即使弯着唇开口,他眼里依旧是一阵漠然,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看得黎止不寒而栗。 “那他们呢?”黎止的视线扫过注视着他的两个魔修,“你们妖修不是一直在向苍雪岭示好吗?” 席洛嗤道:“谁要听那些老头子的话。”他眼神逐渐变得有些意味不明,“妖修做的事情,可比你想象中多。” “为什么要杀赵平航?” 席洛反问:“怎么?你们清寂峰难道还要替他做主?” “噬虎兽运送到宗门时,领头的人为了参加灵级法器拍卖曾经停在栖云灵泉,因为散修打架误伤,赵平航接手时数量就已经少了。”黎止没管他的冷嘲热讽,兀自说道,“其实是你把受伤的那三只带走了,然后用自己的血喂养了它们,再于武试当日放入结界中。” “如此一来,想必赵平航房间里那几个装着妖修内丹的瓶子也是你丢进去的。” 正是他随着席洛下山,结果反而跟丢,在山下遇到威严道长的那一日。 黎止:“在拍卖会中买下青雾环,也是怕万一带走噬虎兽被人发现,所以要给自己留个不在场证明。” “是又如何?”席洛满脸不在乎。 黎止上前一步,表情发狠:“武试前结界外会昼夜巡查,你怎么把噬虎兽带进去的?” 身份已经暴露,席洛彻底不在乎了。他周身妖气暴涨,单手成爪,猛地袭向黎止门面。 顷刻间剑身与利爪相击,狂暴的妖力与灵力相遇,星火四溅,黎止退了半步。 席洛手腕一翻,变探为刺,黎止的剑竟然慢了半分,脖颈下方被猛兽尖锐的甲片划出一道血痕。 伤口的疼痛炸开似的,衣襟也被血濡湿了一片。 越是疼痛却越能唤醒记忆,之前那些被他忽略过的细节一点点出现在眼前。 第53章 黎止单手伸进储物袋摸回灵丹,脑中灵光一闪:“赵平航…因为武试结束时他发现你的身份了,是不是?杜蒙呢,也是为了这个?” 武试当日赵平航还活蹦乱跳,议事会罪名定下的时候就已经中了引识术,算算时间,兴许就是混乱的善后期间。至于杜蒙,他连缘由都不知道,只可能是发生了他意识不到,席洛却无比在意的事情。 席洛眼中又暗了几分:“死人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地上的阵法不知何时再次被催动,黎止身处其中,只觉得灵力仿佛海水倒,上涌后心头闷痛,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难怪。”他喃喃道,“所以宁可把青雾环给我也不敢去微元峰,你是怕殿门口那面通缘镜照出你的原本的妖形。”利爪再次携风而至,黎止却毫无惧色,继续道,“目前为止我都没说错吧,席洛。” 求心挡在身前,兵刃相接,黎止只觉得手指都被震的发麻。 “给你?”席洛敏锐的捕捉到什么。 黎止心头一跳,他方才满心都是这些日子一直盘桓在他脑子里的问题,乃至于一时顺嘴就说出来,忘记了自己还顶着贺长风的身份。 他迅速道:“若非如此,清寂峰为何要收你的东西?” 席洛紧紧盯着他,黎止心中擂鼓,面上却镇定无比。 那女魔修方才一直安静在原地,现下似乎从他们的你一言我一语中听出了什么,黎止与席洛缠斗到一起后她便跑去男魔修的身边,正挣扎着试图扶起他。 黎止还没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当即就要去拦下他们。 席洛却没放过黎止方才脸上一闪而过的犹豫:“你真的是贺长风?” 黎止刚想开口,身后却传来声音:“他当然不是。” 这声音带着股诡异的熟悉感,黎止难得出现了一瞬的茫然,他转过头,随后直接僵在了当场。 贺长风就站在不远处,旁边是同样眼中带着迷惘的谢时宴,只不过他的迷茫中还透着些复杂。 锦乌落在谢时宴肩上,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贺长风马尾高束,衣摆飘扬,手里握着剑,气势凛凛地望向他:“哪里的贼人为何要盗用小爷的名号?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黎止心里骂了一句,只感觉胃都开始疼。 好死不死,他的易容丹时效到了。 “师兄。”席洛在一边唤了声。 栖云城散修连续身亡的传言甚嚣尘上,谢时宴自然也有听闻。看到满地尸体的那一刻,他其实已经隐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席洛那张平日里熟悉的脸此刻在眼前却像是逐渐变得扭曲,令他有些不寒而栗。 “席洛,你……” “师兄啊。”席洛像是叹了口气,“武试就躲过去,拜师大会竟然又躲过去。总是让人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我只能采取点特别的手段了,这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你在说什…” “不过也真荣幸。”席洛抬起头,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最后变得有些夸张,“竟然能劳清寂仙尊亲自出马。” 第30章 反目 黎止活了二十大几年, 从来没有过这种僵硬到恨不得同手同脚的时刻。 不是他自夸,而是的确外形能力俱在,做大部分事情都不需要费力,社畜时期也是为了多赚点才会拼命。 此刻, 被四双眼睛的注视着, 黎止几乎可以说是罕见的感到了点不自然。 他避过谢时宴投来的目光,选择望向席洛, 先干正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光是隐瞒身份这一条, 就足够交予宗门处理了, 更别提你身上还背着这么多人命。”黎止手中握着剑,眼里也多了几分凝重。 席洛的伪装天衣无缝, 换成人类修士多半也是金丹后期或者元婴初期,他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方才他还能琢磨一下怎么带唐希和那两个魔修离开再问话,然而这条路现在被贺长风和谢时宴堵死了。 堂堂仙尊带着徒弟逃跑,可以荣登修真界笑话之首了。 黎止不着痕迹地扫了周围一眼。 “师尊!”贺长风终于如梦初醒似的, 唤了黎止一声, “师尊,是你??”他左右看了看, 豁然开朗道, “我懂了!您是在追查妖修,所以才不便暴露身份。” 黎止一个“嗯”字还没出声, 他又有点扭捏似的:“怎么也不提前知会弟子一声。方才谢师弟找来的时候,可吓坏我了!” “你也是。”黎止道。 贺长风:“什么?” “你也吓坏我了。”黎止仍旧紧紧盯着席洛, 嘴里不忘嘱咐, “护好自己。”他终于想起来什么似的, 侧目看了眼站在贺长风身边的人, “还有这位谢小友。” 方才贺长风明明白白地说, 他半年前就已经离开宗门,近日才回来,现在这两人的互动刚好也证明了这一点,所以自己此前见到的人一直都是清寂仙尊吗?为了隐藏身份查妖修?可文试的时候他不惜和赵平航对上也要帮自己是为什么?后来遇到的那么多次呢?甚至今晚…… 谢时宴此刻心绪乱得很,脑海中反而空白一片。 不过留给他思考的时间并不多。 比先前浓烈百倍的妖力缓缓倾泻而出,在席洛周身几乎凝结成实体,黑气笼罩,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席洛没有与黎止打的意思,在妖力全开的瞬间便向谢时宴袭去。 第54章 谢时宴匆忙提剑挡下这一击,看向席洛眼里时仍然是不可置信。 他或许还不够熟悉“贺长风”,但席洛不一样,他已经同席洛认识了三年了。 不同于那些拜入宗门求学的弟子,他自幼被昭羽仙尊带回,在出云宗长大,又因为不想让自己显得特殊才与外门弟子一同入了学院。在学院里,席洛是第一个主动向他搭讪的人。 弟子入门在九月十五,出云宗已经入秋,天气逐渐转凉的时候下了一场雨,把下学时的弟子全部拦在了学舍里。 谢时宴的修为已经比同级高出了不少,这种雨掐个护身诀就可以解决。但是不知怎么,看周围的人站在学舍的廊沿下吵闹,他也没有动。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 当时已经同他分到一间小院的席洛撑着伞,笑盈盈地问:“师兄,一起走吗?” 隔着初秋连绵的雨幕,谢时宴撞进了一双湿润却明亮的眼眸。 这双眼睛的主人现在依旧近在咫尺,留给他的却只有冰冷和讥讽。 “为什么?”谢时宴有些艰难地问。 “还不是师兄开窍得太晚。”席洛声音柔和下来,却依旧令人毛骨悚然,“我等不及了。” 谢时宴不解:“你到底在说什么?” 席洛指尖想去碰谢时宴的脸却被躲开,他哼笑一声:“也对,你师尊才不会告诉你。” 他还要说什么,忽然斜里一把剑横插到他与谢时宴之间。 黎止将求心锋利的剑刃立起来,很轻地挡在了席洛的胸前:“剩下的话就带回宗门的囚室说吧。” 语毕,剑风骤起,威压盖顶。 颈上的伤口还没处理,浑身的灵脉也像是有火在烧,黎止很轻地喘了口气,面上却不敢有半分懈怠。 席洛大概还是怵他仙尊的名号与修为,并不纠缠,感受到威压的一瞬间就迅速退后。 “我真好奇,你管这么多做什么,也想要他的魔元?还是说…”席洛扬声,表情忽然变得玩味,“看上他了?” “也对,我师兄的确是难见的美人。要是他再主动点,说不定我也招架不住。”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所以才要用自己徒弟的模样,你们修仙门派这一个一个的,真是烂得一脉相承。” “你,你胡说什么呢?” 不等黎止开口,贺长风率先反驳,他气得脸都发红,“我师尊分明是为了查出你这隐藏的妖修,怎么会是…为那种事!” 如果说先前还没明着点什么,现在这话几乎就是赤裸裸的羞辱了。谢时宴先是眼睛瞪大,随后眼里涌动的震惊与伤心逐渐变成一种难言的失望,血液仿佛都冷了下来。 “你一直都这么想吗?”他问。 黎止一只手抚上谢时宴的肩,感受到掌下薄薄薄的皮肉与清晰的骨骼,以及他不时的颤抖。 还在期待什么?指望席洛能记挂着那点同窗情谊吗。 果然,席洛道:“你指什么?这些正派人士什么嘴脸他们自己最清楚。至于对你…我是想过带你回去,毕竟族里最漂亮的小妖和你也没得比。” 话音未落,黎止手上便一空,抬眼就见谢时宴顷刻间已经掠至数十仗外,剑气直向席洛逼去。 谢时宴虽因为愤怒而带了气势,但说到底也不过筑基中期的修为,和席洛走不了多少招。 黎止蹙眉看着缠斗在一起的两人,席洛和魔修打过后又和他走了几招,现在对上谢时宴却依旧游刃有余。 前些日子那掏空灵脉的杀人手法,果然还是给他带来了好处。 “怎么办啊师尊?”贺长风问,“我们要不要去帮帮谢师弟?” 锦乌:“你只有金丹初期,原本就比不上,现在他吸收了那么多人的修为,胜算很低。” 贺长风焦急道:“那怎么办?师尊你又不能动手,我去跟他拼了!!” 黎止听到了其中某一句:“我不能动手?” 贺长风:“不能轻易和人动手,我听到您亲口说的啊!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急着出来游历修炼,积累实战经验了。” 黎止:……这傻孩子跟他哥倒是的确不一样。 谢时宴已经明显处于下风,被席洛一掌击在胸口,整个人退出数十米,倒在地上。 眼见席洛作势还要上前,顾不得许多,黎止匆匆咽下了一整瓶回灵丹,随后再一次挡在他面前。 来回两次,席洛似乎也意识到什么,妖气已经彻底弥漫开来,他眯起眼睛:“你真的是清寂仙尊?” 黎止心里莫名的不爽到达了极点,他硬生生靠着剑式技巧与丹药与席洛走了数十招,期间亳不心疼的废掉了两个法器。 灵脉已经彻底透支,黎止手中的剑每挥一次都恨不得从心口呕出血来,席洛身上也挂了彩,满是恨意地瞪着他。 他抬头望向半空,心中焦灼的算着时间。 脚下的地面忽然塌陷了半分,轰隆声响在耳畔,黎止骤然一惊,抬头迎上席洛狼狈却邪肆的笑:“我一早就说过,这些人撞进我的阵里,算他们倒霉。” “就是不知道,你的运气如何了。” 贺长风和魔修的人影都已经不见了,黎止深吸一口气,飞速赶到谢时宴身边,将同样伤重的人架起来。 阵法启动,黎止只觉得仅剩的灵力正在以一种近乎于倾泻的速度流逝,丹田处是撕扯般的疼痛,黎止闷哼一声,径直跪坐在地。 第55章 而另一边,席洛却纹丝不动。 “看来清寂仙尊的运气也不过如此啊。”席洛的声音甚至都变得有点模糊,“传闻说你灵脉被废,所以才不出现在人前,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黎止擦了把唇角的血,啧了一声。 早知道就跑了,管他什么丢不丢人呢。 黎止闭上眼喘息,全凭毅力将半抱在怀里的人扶起来。 然而下一秒,却被人轻飘飘地推开。 整个人被独属于魔修灵力的气息托到半空远离阵法,黎止错愕地睁开眼。 谢时宴衣袂翩飞,青丝散乱,双眼透着一种不正常的红。 手腕上的青雾环疯狂的闪烁起来,大股的青雾腾升起来,谢时宴只垂眸看了一眼,随后径直摘下来丢进了黎止怀里。 黎止却只感到心惊,魔族的封印明明不是这个时候冲破的。 “魔元!是魔元!” 席洛明显也感觉到了这冲天的魔气,他兴奋地嘶吼一声便冲了上来。 纯血脉的魔灵像是有意识一般缠绕在谢时宴周身,剑身承受不住似的不断发出嗡鸣,普通的长剑却在他的驱使下显出几分锐不可当的气势来。 接连打架又启动阵法,席洛的灵力原本就有吸收而来,在谢时宴的猛攻下,已经隐隐显出颓势。 谢时宴面上依旧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动手时却隐约透着些许疯狂,几乎每一剑都带着狠劲,恨不能直取对方性命。 一旁黎止看得心惊胆寒。 没有完全解开,但封印明显松动了。 也许是二人身上战意过盛,搅得周围草木纷纷折断,飞沙骤起,烟尘不散。针眼被汇聚起的魔灵破坏,地面不再震动,却也没了生机,连最后一点星斗都隐在了天际。 席洛已经彻底显出妖形,令黎止有些震惊,他的原形竟然也是一头狼。 与那日看到的小狼不同,席洛的身形明显要大上许多,鬃毛漆黑发亮,齿尖都闪着森然的寒光。 谢时宴看向他:“我很失望。” 他轻巧地躲过席洛的攻击,平静道:“我是真的把你当成师弟。” 与平日里同样的认真,语气里却没有半分感情。 他的攻击席洛躲起来就难得多,不消多时狼妖身上就已经多出数道血痕。 谢时宴的剑却不停,依旧直直刺向对方的要害。 黎止又吞了半瓶回灵丹,缓了片刻后放出神识,最终在城墙下方看到了跑路失败的魔修,以及带着两人往回走的贺长风。 不止如此,远处似有大批修士御剑赶来。想也知道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会惊动出云宗,派人来只是时间问题。 于是黎止强撑着起身,先一步到了两个魔修跟前。 严格来讲是那名还清醒的女魔修。 女人有一双大大的猫眼,即使被贺长风制住看起来很警惕,眼珠转个不停。 黎止走到她面前:“他为什么要杀你们?” 女人抿唇,表情有些倔强:“你是出云宗的人?” 时间所剩不多,她防心也很重,黎止索性单刀直入:“护元冰莲在你们手里?” 女人瞬间瞪大了眼睛,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黎止却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你现在有两条路。第一,跟着宗门的回去,东西交给他们;第二,交给我,我放你们走。” 女人冷笑:“你们都是一个门派,人说不定就是你叫来的,我凭什么信你?” “因为你没有其他选择,我现在也可以打晕你们自己拿。”黎止冲旁边的男修示意了下,“而且他的伤再不处理,就不用处理了。” 女人眼中明显多了一丝纠结。 “不过你还是要回答我,王掌柜的儿子曾经见过你们杀的,是什么人?”如果滥杀无辜,那这笔交易还是做不成。 女人脸上出现某种厌恶的情感:“苍雪岭追来的狗罢了,没杀过你们的人。那只狼想杀我们就是为了嫁祸,我才不会对没意义的人动手。” “你没时间了。”黎止抬眼,最快的已经赶到了栖云城南。 女人脸上几经变幻,似是在审视一般,最后才道:“你是仙尊吧,给我们一张传送符。” 作者有话说: (敲木鱼 第31章 封印 黎止第一次听说护元冰莲的时候, 还以为这东西是和名字一样的莲花形,没想到是一株很小的、根本联想不到以后会长成什么样的幼苗。 就在他确认了品阶,解开桎梏的下一秒,面前的两人便消失在传送符流散开的灵力当中。 黎止啧了声:“跑得够快。” 他看了眼还在状况外的贺长风:“今晚为师不曾来过, 是你体力不支, 没能追上魔修。” “啊?哦。”贺长风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迷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 “师尊。”他表情有点皱, “这么重的魔修气息, 门派肯定会去追的。” “那就是他们的本事了。”黎止用稍微加速, 原路返回。 最担心的因素还在,他不敢耽误时间。 和自己打的那一场席洛消耗了不少精力, 他离开时谢时宴已经彻底占据上风,也是因此黎止才安心离开。 时间很短,他得想办法带谢时宴离开,希望在此之前不会被人…… 黎止望着不远处停下脚步。 第56章 还是晚了一步, 已经被人发现了。 威严道长的威压全开, 灵力分成无数如发的细丝将谢时宴牢牢制住。所幸谢时宴并没有反抗,整个人软绵绵的, 看上去也像是失去了意识。 察觉到威严道长的目光, 黎止问:“和他对战的人呢?” “你说那头狼?” 威严道长抬手指向不远处,巨大的野兽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倒在地上, 颈部被人生生割开一条染血的裂口,已经没了呼吸。 黎止心下骇然:“是…” “是他。”灵力织成的网收紧, 谢时宴被迫仰起头, 面色露出一点痛苦。 虽然封印只是松动, 但纯粹的血脉里天生有魔元, 故而此刻谢时宴身上传来的气息与魔修并无两样。 “他自己根本不知道, 也没害过人。”黎止补充,“地上那个不算人。” 威严道长却不答,只是紧盯着谢时宴的脸,灵力网在他身上勒出暗红的痕痕,然而仔细看却能发现其沿着灵脉的走向:“原来是圣尊要保下的人,难怪。” 他问黎止:“你认识他?” “是。”黎止没有半分犹豫的承认下来,他已经顾不上去思考剧情如何,只是本能的觉得与谢时宴有关的一切不能在这里结束,“他不能死。” 黎止握住剑的手不住颤抖,因为过度疲劳,眼前甚至出现了一点重影。 谢时宴绝不能被交回到门派里。 出乎意料,威严道长却并没有反驳,而是对他道:“他体内的封印有两层,现在印记只松动了一点,想要重新封上不难,你过来帮忙。” 黎止看着他,没出声。 威严道长似是能看穿他:“不是为了你,他身上有圣尊留下的封印。单凭这一点,我就不会让他丢了性命。” 圣尊? 就是传说中已经闭关多年的那个? 谢时宴身上魔族血脉竟然还是出云宗来封印的? 黎止只震惊了一瞬,眼下形式紧迫,不被后面的人瞧出端倪来要紧。 说是帮忙,黎止只是护住了谢时宴的心脉,让他的五脏六腑不会被外力所伤。 待他身上魔修的气息彻底消散,门派的修士也已经御剑赶来,黎止只来得及跟威严道长道了声谢便先一步离开。 由于涉及到修士之间的争斗,这一次出云宗从栖云城手里揽过进行善后。 好在七夕当日的百姓不比黎止受阵法影响严重,总体上还是完整的过了节。 席洛留下的禁术阵法被谢时宴毁得七零八落,但他肆意伤人也是事实。黄运悄悄去问了调查的人,回来告诉黎止,最后按照席洛与魔修两败俱伤后被威严道长诛杀,然而魔修意外逃脱记载,毕竟死无对证。 至于一直昏迷的谢时宴,只以为他是在交手过程中受了伤。 这一次后昭羽仙尊公开召集了其他几位仙尊,表示自己识人有误,不过众人皆知妖丹已经成形的妖修到一定程度看起来与人类无异,除非特意鉴别或是逼迫对方露出马脚,否则根本无从辨认。 而且死者全是已经离开宗门的人,其他几峰也没有理由去追究。 “不过倒是听说有与死者交好的弟子对此有怨言的,反正昭羽仙尊的名望是不比从前了。”锦乌道。 黎止手里忙着处理伤口,闻言没做声。 一旁的贺长风将药和纱布递上去:“那他到底为什么啊?” “抽空灵脉的法阵是魔族禁术,因为过于阴毒,几十年前就已经禁得不能再禁了。”手臂上伤口传来的疼痛让黎止停顿了一下,“而且对施术者的要求很高,席洛修为不低。” 贺长风:“那不也死在威严道长手里了吗?哎,都怪唐希那小子,要不我就能去亲眼见道长的英姿了!” 说起这个黎止有点心虚,他当时担心谢时宴的情况,便吩咐贺长风去寻一开始倒在战场的唐希。于是贺长风才带回魔修,又去带师弟,可以说是被他这个师尊指挥得团团转。 “对了。”黎止轻咳一声,将缠好纱布的手臂收回袖子里,“你兄长的事情知道了吗?” 贺长风表情变了变,眼角耷拉下来:“嗯,刚回来就听说了。” 黎止看了他两眼:“你好像不意外?” 贺长风挠了挠头:“是,很久之前他就已经在私下联系昭羽峰的师兄师姐了,我劝过,可惜他不听。”他忽然抬起头,“但是师尊放心,我绝对忠心耿耿!是你救了我们兄弟的性命,这恩情弟子没齿难忘!” “不用在意这个。”黎止淡道,“报恩的方式有很多,未必就一定要跟着我。你自己的仙途,该选一条最合适的。” “啊?”贺长风立时站了起来,“师尊要赶我走?” 黎止顿了下:“没有这个意思。”意识到贺长风的细胞比较单一,说“尊重你的意见”对方怕是又会理解偏,于是他只得解释道:“想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真的?”贺长风眼睛一亮。 黎止微笑着鼓励:“嗯。” “那,您是不是真的爱慕谢师弟啊?”贺长风凑上前,小声道,“你看,带他一起放河灯,买桂花糖给他吃,对上妖修一直担心他,而且做这些还非要以弟子的名义去。我看师兄弟们心仪哪个女修,差不多也就这样了吧。哎锦乌,咱门派有没有禁止师徒恋啊?不对,谢师弟是昭羽峰的人,那就不算师徒了!” 第57章 此刻就是很后悔告诉贺长风他的名字,锦乌“叽”地叫了一声,假装自己听不懂人话。 黎止似笑非笑地靠在摇椅里:“想得挺周全。” “那当然!”贺长风又道,“师尊我认真的。谢师弟分明也是有意,那一日找过来发现我不认识他,眼睛都红了还不停地问。哎呦吓得我站着不敢动,生怕是自己什么时候失忆欠了情债。” “后来呢?”黎止轻声,“怎么去城外了。” “当时青雾环有动静了嘛,我就劝他,说咱们先把魔修赶走,师兄再带你找,掘地三尺也给你挖出来!”贺长风喋喋不休的间隙觑了眼黎止的表情,“哦对了,青雾环也是您给的,他还问我记不记得。” “造孽啊。”锦乌站在鸟架上摇头,恨自己能听懂人话。 黎止扯了下嘴角:“你倒是好心,还要带着他找人。” 贺长风“嘿嘿”两声:“师母嘛,应该的应该的。” 锦乌适时道:“不过你师尊说得对,‘有帮别人的功夫,他自己早追上了’。” 贺长风顿时星星眼:“真的?师尊这个能教吗?我一直想不好拿什么理由去找医修师姐。” 黎止一记眼刀飞过去,一人一鸟终于闭上了嘴,还衔月观一片清净。 把贺长风打发走,黎止从怀中摸出了储物袋时想起什么,对锦乌道了句谢。 锦乌有点受宠若惊:“不用谢我。小谢的魔灵在体内沸腾时我就感觉到了,你已经和席洛打成那个样子,能帮上忙的也只有他了。” 虽有魔修在,但还不至于惊动威严道长,他是锦乌请来的。其实锦乌心里也打鼓,没想到对方真的会帮忙解决了谢时宴的封印。 “你觉不觉得,他对你还挺不错的?” “谁?威严道长?”黎止讶异了片刻,转瞬却又陷入沉思。 的确,他完全想不起来清寂和威严道长有什么交集,然而对方却愿意主动提出帮自己修复灵脉,并且拜师大会的时候还特意来提醒自己。 兴许还真有他不知道的渊源。 黎止重新清点储物袋里消费的药材和法器,正数着,眼前的光亮忽然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锦乌尖尖的喙上叼着一封信:“威严道长的,或许是时间差不多了。” 黎止嗯了声:“明日。” 拿到护元冰莲后,威严道长让他再等两日,容他再去翻一翻圣尊留下的手记,现在看来,多半就是有眉目了。 信上说修复后或许要静养一段时间,期间或许偶尔还会有异常,让他尽量少与外界接触。 阅后即焚,信件的余烬从黎止的指尖落下来。 他匆匆忙忙掐了个去尘诀,想要拂去,一低头却正好看到储物袋里探出半个脑袋的喜鹊布偶。 喜鹊的眼睛很大,缝在彩色的布料上反而显得有点滑稽。 一旁的锦乌眼尖,幽幽提醒他:“人好像还没醒。” 黎止指腹在喜鹊头上蹭了两下,闻言把布偶装回了储物袋里:“那先不给。” 半个时辰后。 锦乌有点无语地看着黎止轻巧越过地面的阵法,一路进了昭羽峰。 他拍拍翅膀跟在身后:“不是说不给吗?” 黎止头也不回:“不给,我只是来物归原主。” 一人一鸟有过经验,无比迅速的摸进了弟子的住处。谢时宴现在作为大弟子,已经升级到自己单独住一间院子了,是以黎止确定的过程又加快了些。 锦乌主动留在外面望风,黎止趁着四下无人,从窗户翻了进去。 落地的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堂堂一个仙尊,怎么跟个采花贼似的。 不过他迅速安慰自己,偶尔走一次窗没什么,毕竟这些天走门的次数太多。 谢时宴刚回宗门的时候,席洛搅出来的一堆事情还没有结果,贺长风一问三不知,几乎全都是黎止在处理。而即便是最忙的时候,他只要想起来就都会来看谢时宴。 昭羽峰的弟子以为他是为了感谢对方救下自己的徒弟,不过黎止几次公共场合出现,靠脸已经平息不少流言。清寂仙尊愿意三番五次来看望一个弟子,他们对此也与有荣焉。 床上的人依旧半张脸陷入枕头中,睫羽漆黑,绸缎似的长发铺散开,睡得平静又乖顺。 黎止安静看了半晌,才把手伸进怀中。 他对锦乌说没说谎,的确是来还东西的。 青雾环松松挂在他的掌心,拇指拨了两圈,黎止才将它摘下来,随后捧起谢时宴一只手,慢慢套入他的手腕上。 第32章 灵脉 视线所及似乎是某座山的后园, 灵力充沛,乔木繁盛,稀有草药和花卉多到黎止不敢认。一只松鼠蹦蹦跳跳窜进树丛里,微风拂面, 碧色连天, 四周静谧又温暖。 “灵脉与神识相通,又与人的脉络相连, 冲开滞涩时可能会疼, 我设了个幻境阵, 待在里面会好很多。” 黎止攥着衣服问:“什么幻境。” 威严道长瞧了他一眼,道:“只有你自己知道。”最终黎止失去意识前, 还是听到了他的嘱咐,“放心,熟悉的地方一般不会有危险,可别赖在里面不出来。” 黎止以为会回他曾经住过的公寓, 没想到竟然是个完全没见过的地方。 他蓦地意识到什么, 视线在周围逡巡着,试图找出一点似曾相识的痕迹。这或许是清寂仙尊此前最熟悉的地方。然而当他抬腿绕着园子周围走了一圈后, 却发觉自己依然毫无印象。 第58章 黎止有些纳闷, 难道衔月观重装了?还是说威严道长搞错了。 “你怎么在这?” 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响起,黎止转过头。 锦乌落在花叶上:“知道你这两日不想被人打扰, 我是看后山的无涯开了才来的。” 不对,不是锦乌。 外形和声音几乎可以确认是锦乌, 可整只麻雀的姿态高出许多, 羽毛上甚至透出一点隐隐的光泽, 气场完全不同。 黎止悄悄试探了一下, 这个版本的锦乌修为不低, 看起来也更像正经灵修。 他还没开口,就对上了那双略带疑惑的黑豆眼:“又试我的修为,这一阶哪有那么好过。” 黎止一愣,连他放出去的神识都能捕捉到,看来的确与他平常的认知不同,于是他状似不经意道:“凡事都有万一,万一就是这个万一呢。” 锦乌倒是没反驳什么,好像已经习惯了他这副没个正形的样子:“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最新的卦象不错?” 黎止:…… 说点他能听懂的。 迫于对方还看着自己,他只好“嗯”了声,旋即不着痕迹地试探:“我表现的有那么明显?” 锦乌:“上次的话,不能更明显,阿为都被你的黑脸吓走了。” 很好,每句都要多出一条他不知道的信息来,导致这话根本没法接。 不过黎止不是一般人,他硬是作出一副无奈中的表情假装知道:“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可怕。”他生怕这个高阶版锦乌再说出什么来,自己先道:“好了,先回去吧。” 除非要和什么人见面,否则在清寂峰里,大多数时候锦乌会习惯性飞在他前面一点。方才这只鸟是自己找过来的,说明他们对这里应该都还算熟悉,很有可能就是清寂从前的居所。 黎止错后半步,果然锦乌亳无障碍地飞到了他面前。 有人带路,黎止小小地松了口气。 看来清寂仙尊果然原本就与锦乌相识,难怪一开始锦乌找来的时候会说自己要保住他的性命。 这幻境做的很逼真,黎止伸手拂过路边一株花的叶尖。长期被灵气滋养,这些植物都浸出了几分灵性,被黎止碰过后花瓣摇摇摆摆,指尖传来的触感柔软又温顺。 黎止眨了眨眼,感到一阵恍惚。 然而事情却不像他想的那么顺利,锦乌带着他不过走出百米的距离,随后整只鸟就消失在了面前。 黎止刚想开口,只觉得身体一轻,随后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整个人便落到了玉阶彤庭的殿宇门前。 比衔月观更加华美气派,却也不失古朴与雅致。 黎止像是暂居在壳子里的梦中人,看着自己的手推开了殿门。 下一秒,浑身都泛起了烈火灼烧一般的痛感。 像是有一把重锤沿着灵脉穿凿,浑身被人打碎再拼凑起来,在排山倒海似的的疼痛面前,他甚至连说出半个字的力气都没有。黎止半跪在地,唇微微张开喘息着,冷汗沿着面部轮廓径直掉下来。 眼前的景象一片模糊,黎止半闭着眼睛,再抬头时眼前是一整个漆黑的空间。 没有花园,没有殿宇,也没有高阶版锦乌,只有一片近乎浓郁的、化不开的暗色。 完全封闭有黑暗的环境令人感到窒息,黎止索性撩开衣摆就地坐下,闭上眼睛开始修炼。 灵力一圈又一圈从身体里流过,经络里像是有什么在不断地冲破阻碍,原本的滞涩感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空虚与寒冷。 几乎是本能趋势,黎止浑身都开始打颤。 朦胧中,他似乎听到了威严道长的声音。 “清寂、清寂!!喂——” * “清寂仙尊今日还是没出关吗?” “是…嗨。谢师弟啊,你也别一次次白跑了。”贺长风摸了摸脑袋,讪讪道,“师尊确实是在闭关。你看,别说我,锦乌都进不去!”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锦乌从半空中下来,落到贺长风的脑袋后面。 谢时宴很轻地抿了下唇。 “哎…别难过啊师弟。”贺长风见他似乎有点疲累,连忙安慰道,“师尊一出来,我立刻告诉你,八百里加急!!” 锦乌适时道:“威严道长连着来了几天,我看今日走的时候表情比前些日子好些。” 贺长风:“对吧,师尊说不定现在还没醒呢,不是故意不来见你的。” “我知道。”谢时宴轻声道。 清寂仙尊此前一连多日去看他,在昭羽峰已经完全传开了。自他醒来以后,几乎人人看他都带了些难以言喻的复杂和艳羡。 毕竟怎么说都是身居仙尊之位,这样毫不避嫌的公然前来,称一句特别关照也不为过。 谢时宴席洛挑衅自己之后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听了宗门最后的论断,只以为是清寂仙尊了解席洛以后救了自己,而现下又因此受了伤。 他转了转手腕上的青雾环,望向面前的贺长风。 “那就好,那就好。”贺长风松了口气似的,哥俩好地搭上谢时宴的肩,“哎,昭羽峰那边最近怎么样?听说微元仙尊最近经常去。” 谢时宴掀起眼帘眸看了看他。 这几日与贺长风接触下来,算是深刻感受到他和清寂仙尊的不同。 从前的“贺长风”是不会用这种含着一点期待和讨好的眼神看他的。同样是倚着栏杆,那人半垂着眼眸笑时慵懒里夹了一点温柔,举手投足里却又带着点潇洒劲儿。至于贺长风本人…感觉拍一下脑袋会有傻气冒出来。 第59章 不过对他倒也不错,一直好好招待着,就差围着人转,生怕他不自在。 于是谢时宴放下茶杯,摇头:“席洛那边刚解决,学院去人间招收弟子的时间可能会往后延上几日。微元仙尊近日来,恐怕是为杜蒙去微元峰下免费修补法器的事。其余的倒是没什么了,我醒来不久,师尊暂时还没让我经手。” 贺长风扑哧笑了出来:“这位杜师弟也真是好样的,能去微元峰门口抢生意。”他见谢时宴脸色依旧有些白,又道:“既然如此,师弟就好好休养,我看你当时伤的也不轻。” 谢时宴点头:“我醒后就已经向师尊说明了。接下来一段时间门内的事务后会交给贺师兄,我准备闭关直接冲金丹。” 他提到“贺师兄”时,贺长风明显愣了下,稍后才“哦哦”两声,犹豫了下还是问道:“我兄长他…现在…” “贺师兄很热心。”谢时宴道,“门内上下对他评价都不错。” “啊,唉。”贺长风叹道,“回宗门以后我们还没见过。先前师尊行事一直是避开的,所以…” 所以现在贺长帆还不知道自己弟弟已经回来了。 两人表情都有点不自然,谢时宴不知道怎么安慰,于是下意识的又想起了某个罪魁祸首。 手指不自觉在杯沿摩挲了一下,谢时宴直接道:“你想见他吗?” 贺长风难得没第一时间接上话。 他这半年在外面漂泊,一开始当然会思念,尤其被一群魔修盯上,没日没夜的逃窜时,几乎是每天都在想兄长和师尊。但后来修为慢慢突破,走过的地方和见的人都多了以后,那种感情反而淡了些。 谢时宴没想催他,奈何偏偏怀里的传唤石震动起来。 他只得起身:“我先告辞了。”说着,他敛眸,“过几天可能还会来,和贺师兄见面的事,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送走谢时宴,也不知是不是提到贺长帆的缘故,贺长风肉眼可见消沉了几分。 锦乌对这兄弟二人的关系倒是有点好奇了:“你们兄弟…” “感觉关系也没有那么好,是不是?”贺长风笑,慢慢回忆着,“其实兄长对我一直都不错,只是仅此而已罢了。” 和生在修真门派中不同,贺家兄弟是民间长大的,彼时贺家还是富甲一方的大户。 在贺长风八岁时,二人曾经参加过一次修真门派的选拔。贺长帆是通过了的,但他并没有跟着就此踏入仙途。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家里多了个修仙的或许还是吹嘘的资本。但贺家不是小门小户,深知修士当与尘世了断,这一途再无回头路。与那些多张嘴就多个负担的人家不同,贺家的实力完全能养得起,再加上两个孩子年纪都小,贺老爷和贺夫人都舍不得。 后来问到贺长帆本人,他看了看并不赞许的贺老爷和一直流泪的贺夫人,才道:“我不走了。” 家人都以为贺长帆也是孩子心性舍不得,只有贺长风知道,自那日起,兄长的笑模样就少了许多,对他虽然也事事关照,却总有种说不出的隔阂感。 后来贺家在朝中倚仗的势力倾倒,一夜间树倒猢狲散,往日的对手甚至雇了散修来追杀他们。一家人几乎全部惨死,兄弟二人躲在马棚的草料桶里,却依然轻松被人找出来。 最后是路过的清寂仙尊救了他们。 贺长风其实能感觉到,兄长并没有像他那么难过。在他还会半夜惊醒,对着遗物默默流泪时,贺长帆已经抱着剑早早离开了,他对于修炼的投入快得异常,这种近乎惨烈的家庭变故并未给他带来什么影响。 兄弟二人真正的离心是在贺家夫妇一周年祭日。 清寂仙尊人又不见了,贺长风没有动晚饭,而是拿了壶酒去爹娘坟前,而贺长帆一直漠不关心的态度终于令他有些恼怒。 “早晚有一日,我会杀了那伙人报仇。”贺长风故意扬声道。 贺长帆闻言,只是笑了笑:“有目标是好事。” 于是贺长风再也忍不住似的转过头:“兄长会同我一起吧。” 贺长帆温声道:“小风,那些散修不过也是拿钱办事。” 贺长风蓦地起身:“那就连着当年的仇家一起,一个也不放过。” 贺长帆竟然叹了口气,放下筷子:“你杀心太重,对修炼无益。” “朝廷党争相互倾轧,成王败寇,也许没有谁对谁错一说。”贺长风道,“可死的人是爹娘啊,他怎么能那么无动于衷。” 锦乌沉默片刻,这条疤是贺长帆留下的,他能给的安慰有限,便转移话题道:“后来呢?报仇了吗?” “报了!”贺长风眼睛重新亮了起来,“就在我下山三个月,跟他们正面撞上。后来我从他们嘴里问出了指使者,在那老头家蹲了半个月的点,可算抓住了私收贿赂的证据。” 他说得轻松,于是锦乌便也没有问。 譬如你将他们如何了。 又譬如你一个人,怎么敌的过那么多人。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下一秒,有人推门进来。 “哟。”贺长风瞬间来了精神,“师弟来了。” 唐希面色一黑,还是绷着脸道了句:“师兄。” 贺长风从座位上蹦下来,笑着凑过去了:“我们清寂峰竟然也能有新师弟,跟我说说呗,你当时是怎么突然想不开的?” 第60章 唐希深呼吸:“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贺长风:“我不信。” 唐希懒得理他:“师尊呢?” “还没醒呢。有什么需要?师兄给你解决。”当了二十年弟弟,现在终于自己有弟弟了,贺长风的高兴是发自内心的,“别害羞嘛,前日里还是我背你回来的,你身上的衣服都是我换的!” 想起醒来的时候身上缠得差点把自己勒死的带子,唐希终于忍无可忍:“告辞。” 贺长风连忙跟上去,一边还要跟个扩音喇叭似的,吵得唐希脚步都加快了。 锦乌安静地站在梁柱上目送他们背影远去。 唐希也好,杜蒙也好,现在回来的贺长风也好,每一个人都不再作为配角出现、三言两语便交代了生平。而是这样活生生站在眼前,这让他对未来二字偶尔会升起一种迷茫来。 这种感觉伴随着剧情的突变,一次比一次更强烈。 锦乌思考了半天也没得出结果,实现从开始到放弃。 算了,天塌下来还有黎止顶着,管那么多做什么。之前折腾那么久,先休息够要紧。 但半个月过后,清寂峰这三个人都没心思再休息了。 因为黎止一直没有醒。 第33章 醒后 据说睡久了再醒来时会有一种恍若隔世感。 黎止深以为然。 他在床上朦朦胧胧望着头顶的房梁, 只觉得自己骨头是松的,皮肉是软的,整个人仿佛被打散又重装。 黎止闭了闭眼睛,身上是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温和, 像是有一株幼苗扎进灵脉根系处, 一点一点重新焕发出活力来。 他索性就这么躺着运转灵力。 此前灵力尚低时,他对自己的修为感知并不明确。而现在, 脑中似乎都有什么东西被冲破, 曾经看起来晦涩的剑式与法诀全都印在了脑海里, 宛如身体最本能的记忆。 黎止尝试放出神识,半晌后却骤然睁开眼。 他对灵力的控制还不熟练, 顷刻间识海倾倒一般笼罩了整个清寂峰。衔月观门口灌木丛里爬过的蜗牛、清寂峰山脚树木枝头停息的飞鸟、远处花圃里的淡香似乎都扑鼻而来。 还有两个分别在不同地方修炼的倒霉徒弟。正在打瞌睡的贺长风瞬间惊醒,摸了摸被凉风吹过的后颈,唐希则停下运转灵力睁眼,仿佛意识到什么似的地看向半空。 黎止收回了神识, 躺着床上微微喘息。 这就是化神前期。 门外有东西“腾”地飞进来。 锦乌来到头顶正上方跟黎止大眼瞪小眼, 从拳头大的鸟头上看出了难以置信:“醒了??” 黎止试着启唇,发觉自己嗓子哑到根本没法出声, 只能用眼神控诉。 这是什么反应? 锦乌飞到一旁, 用爪子拍了拍放在桌上的传唤石。 没多久,门口一前一后两道人影相继赶来。 “师尊!师尊醒了!” “师尊……醒了?” 不怪唐希停顿了片刻, 在外间的角度看来,黎止穿着薄衫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看起来没一点灵力高深的样子。 “师尊, 怎么样?怎么样?”贺长风扑到床头, 满脸的惊喜, “你终于醒了!” 黎止试着抬起手, 桌子在床头更前方一点,于是他颤颤巍巍、一点一点挪腾着手臂。 唐希迅速倒了杯茶端过来:“师尊直接用吧,您闭关期间,茶叶也有时常换新。” 黎止眼中露出满意,接过来一饮而尽。干涩的喉咙里像是有火烧过,好在恢复片刻已经能发出声音:“我睡…闭关了多久?” 嗓音里透着的嘶哑,黎止自己都惊了一下。 唐希:“不久…” 贺长风的大嗓门直接嚎开:“一月了师尊,今日已经初九了。整整一个月啊!!” 黎止怔了下。 他几乎是在幻境里听到威严道长的声音后就失去了意识,没想到竟然过了这么久。 唐希颇为无奈地往身后看了一眼,才道:“师尊身上可有不适,传讯符已经发给威严道长了。” 目前能感觉到的几乎都是久卧后症状,灵力流转倒是无碍,甚至于比从前更轻松。黎止摇头:“还好。” 唐希顿了下,片刻后直接道:“师尊是不是…进阶了?” 黎止抬眸。 “方才我在修炼时,似乎被流过的神识打断,至少是化神期大能。”唐希道,“是师尊吗?” “神识?这么一说好像是哎。”贺长风惊讶,“我还以为是自己没专心呢。” “是我。”黎止承认。 看来是自己刚刚恢复,对神识与灵力的控制还不够好,以至于会被察觉到。 被他们二人这么一搅和,黎止清醒了许多,身体也恢复了些。他慢慢坐起身,靠在床头揉了揉太阳穴。 贺长风看起来比黎止本人还激动,围着他又叽叽喳喳了半天,还要锦乌配合他一起,从昭羽峰讲到出云学院,恨不得把宗门这一个月里走丢的猫猫狗狗都细数一遍。 唐希中间曾经想打断他,被黎止带着纵容的眼神制止了。 不过贺长风的话没能说多久,因为威严道长来了。 威严道长的情绪相对于两位徒弟则平稳得多,他面上看不出喜怒,探身给黎止试了脉,随后看了眼围在屋里的两人一鸟,还是道:“你可知自己先前灵脉为何受损?” 第61章 话音一落,所有的视线都落到了黎止身上。 贺长风瞪大了眼睛,呼吸变得有些饿急促,唐希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随后眼眸动了动,若有所思。 锦乌原本落在贺长风肩上,听到声音后爪子微抬,似乎想说什么。 “不知道。”然而黎止回答的速度很快,根本没有多加思考似的,“没什么印象,太久以前了。” 他甚至还半真半假的开了句玩笑。 黎止想起来什么,对着唐贺二人道,“还没跟你们说过吧。” 外人不知道,他们却很清楚黎止这所谓的“闭关”实际是昏迷未醒,无论如何都瞒不过去的。碍于还有人在场,黎止只简单将自己灵脉受损的事情告知了二人,并顺带解释了为何要去栖云城追查魔修的下落。 两人皆是一副有点恍惚的表情,威严道长朝黎止递了个眼神,后者了然:“道长和我还有话要说,你们先回去吧,有事我自然会传唤。” 贺长风离开时锦乌飞回了黎止床头,见他没阻拦,威严仙尊打量了眼前这只鸟片刻。 “灵修?” 黎止微微一笑,算是默认:“道长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见他没有多言的意思,威严道长没再追问,而是定定看了他片刻,随后蓦地抬手打出一道灵力。 带着锋利的真气像一把利刃直直逼来,黎止心中一惊,下意识抬手,灵力在空中织成一张细而密实的网,将攻击尽数冲散在空气中。 黎止看向威严道长,对方那张万年板着的脸上难得露出一点满意来。 不等他开口,便先一步感受到对方紧接着袭来的威压。 属于高阶修士的压迫里骤然增加,空气的流动仿佛都变得缓慢。此刻若是那两人还在,多半就要额角冒汗,直直地跪下去了。 第一次在栖云灵泉外遇到威严道长时就是这样,当时刚适应还没几天,被他的修为压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但这一次。 黎止轻吸一口气。 属于化神期的威压直接相对,两股强大的意识力不停地碰撞,彼此之间寸步不让。锦乌躲进了床幔下面,灵力散发出的余韵使衔月观外的树叶都落了一地。 最终黎止先退一步,收了灵压。 他重新靠着枕头,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怎么欺负病人啊。” 威严道长哼出一声,却又将他从上到下仔细瞧了一遍,确认安危似的:“病人可与我成不了平手。” 黎止抻了个懒腰,笑道:“还不是有道长放水。” 威严道长的笑却收敛了些。 没人比他更了解清寂仙尊灵脉的情况,所以来之前他还带了半分疑虑。而方才亲自试探后,他终于清楚的意识到…这人尚未展现出来的,隐藏的实力,或许比自己想象中更为恐怖。 威严道长盯着那张还有些苍白的俊颜想道,也未必,毕竟似乎他本人对此亳无所觉。 “我为何会昏迷这么久?” “灵脉恢复后会压抑中的灵力释放,会有一段散乱的时期,身体承受不住过,自然就会陷入沉睡中。” 黎止点点头,就像发烧一样,都是身体的自我防御机制。 谈起灵脉的变化,威严道长又嘱咐了他几句,黎止一一点头。 即使刚刚大量消耗过灵力,身体里依然涌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仿佛恢复都更快。 “还没谢过道长,这个情我承了。”嫌躺着不够端庄,黎止干脆披上外套起了身,一字一顿。 威严道长看起来倒不很在意,他没接话,半晌后,他忽然问了句:“你当真不知道自己灵脉为何受损?” 黎止摇头:“道长已经问了两次,难不成有什么异样?” 威严道长脸上难得出现一丝犹豫。 “灵脉受损分两种。一种是修炼时难以突破,走了歧路致使灵力倒灌,也就是常说的走火入魔,自此都不能再用灵力,只修魔。还有一种是人为,被从外部或是利用法器从内部破开,有修复的可能,但也要看破坏程度。” “你不属于这两种。”他顿了顿,“像是更强的、更难以抵抗的力量。” 那种狂暴的、摧枯拉朽般的破坏感至今仍然留在脑海中,令他感到头皮发麻。 那股力量褪去的也很快,那一瞬间的毁灭更像是在清寂仙尊灵脉当中残留下来的记忆。 威严道长从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形,说不清原因,于是便也只能点到为止。 最后他道:“修为恢复,以后就少不得要在宗门里公开露面。自己注意。” 威严道长走后,一连两日黎止都有些心绪不宁。 无他,那句“难以抵抗的力量”给他带来的冲击力有些强。 能把曾经修为很高的清寂仙尊折腾到这个地步,让同为化神期的威严道长感到棘手,实在让人不可小觑。 已知本书里未来的战斗力天花板谢时宴,出云宗目前最强的昭羽仙尊,魔修当中的现任魔尊,或许还有些没出场过的圣尊,所以破坏了清寂仙尊灵脉的是谁? 可威严道长又说不像是人为。 锦乌试着分析过:“会不会是未来的小谢。” 黎止表情一言难尽:“按清寂仙尊这个年龄,他得穿到自己没出生的时候才行吧。图什么?” 于是分析失败。 第62章 第三日,清寂峰再次有人到访。 黎止看着面前穿金丝蜀锦绣长袍,脚蹬盘云吴翠靴,腰间挂了只玲珑剔透的玉佩的人,一时有点没认出来。 杜蒙眼睛亮亮:“仙尊,您终于出关了!” 黎止眨眨眼:“你把栖云钱庄端了?” 杜蒙哈哈笑了起来:“您真会说笑。我这些日子接定制和修补法器,赚点小钱罢了。” 好话说了一箩筐,黎止捡自己爱听的,两人寒暄了一阵。随后,杜蒙将自己腰间的储物袋解下,一挥手,地上瞬间多了几大箱的珍贵炼器材料,甚至还有些少见的稀有食材。 “都是托草木带的,一点心意。”杜蒙不等黎止说什么,又笑着道,“实不相瞒,最近宗门里好些修补高阶法器的都拿来找我,还想请您再指点一二。” 黎止明白他的意思,也没有推拒,只是问:“在哪?” “什么?” “高阶法器。” 杜蒙连忙道:“有几样不方便来回带着,就都放我那儿了,您要是不介意,我现在回去取来。” 黎止好几天没出清寂峰,正巧也想寻个机会出去转转。 “不介意。”黎止起身,确认了要用的工具都带在身上,“我跟你去。” 作者有话说: 会平等地亲一下每个追文的小天使这样 第34章 挑衅 不想太过惹眼, 黎止换了身低调的装扮,跟在杜蒙身后回到了南院。 所幸宗门里见过他的本就不多,而且杜蒙住在学院后,里面大都是外门弟子, 一路上虽说有人侧目, 但没有人认出黎止来。 天色尚早,有穿着院服的弟子三三两两握着剑往外走, 见到他们后扬声道:“杜老板回来了?” 杜蒙笑着骂了一句, 几个人嘻嘻哈哈凑在一起打了招呼。 这间小院原本是给三人居住, 那两人离开后,新弟子还没住进来就出了席洛的事情, 现在大家都不愿意过来。于是杜蒙一个人全部包下,另外两间用来堆放制作到一半的法器。 黎止一进房间就调侃:“看来杜老板生意不错。” 杜蒙嗨了一声:“都是大家随便叫着玩的。仙尊您就别拿我打趣了。” 这间原本应该是谢时宴的房间,规格是统一的,进门是一间很小的堂屋, 连着里面就是卧房。 除了学院配置的家具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但从墙面的洁净和器具摆放上,仍然能依稀看出前屋主的整洁。 毕竟现在地上已经被杜蒙并排放了五六只炼器炉。 他看起来也有点不好意思, 解释道:“这里都月末就得给人处理好, 品阶不高的我就放在一起守炉了。” 黎止撩起眼皮,没说话。 虽然理论上炼器师一次要处理一件, 但是也不乏有人会为了酬劳或者赶进度同时来。一般品阶不高的会放在一起守炉,虽然不明说, 大家彼此也都心照不宣。只要结果处理的没问题, 客人多半就也不会追究。 不得不承认, 杜蒙的确有点经营天赋。修补和订制分开, 并且按照截止时间分门别类放好, 清晰且一目了然。更别提他还有一应优惠条款规则,能够带友人一起来订制的客人,可以提供免费的后续修补。 甚至于有些新花样,黎止这个现代人看了都自愧不如,也难怪生意看起来还真不错。 杜蒙将黎止带到最里间,桌上赫然放着一组双刀。 “这一件是凌雪峰的师妹拿来的。”杜蒙眼神转了又转,看起来有些赧然,“其实这么高的品阶不该收,但我曾经受过她的恩惠,当时脑子一昏,结果就…” 黎止视线随着落到那组双刀上。 真级上品,以杜蒙现在的水准定然是处理不了。 杜蒙说着,有点欲哭无泪:“仙尊,幸亏您醒了。我差点就要高价去求微元峰的人了!” 至于为什么非要逞强受这个罪,黎止扫了眼他满脸不自然的模样,心下了然。 他走上前将其中一把刀拿起,发现两把刀身上均有很深的刻痕,不止一道、分布凌乱,刚好从镶嵌晶石的凹槽上横穿而过。 这痕迹由浅及深,并不规则,像是有人用硬物用力划上去的。 黎止下意识蹙眉,暴力破坏留下的痕迹不好处理,但偏偏这样的法器隔三差五就能看到。 对于这组刀来说,修补的材料虽然也昂贵,但是还不算太难找。基础的痕迹修复对于杜蒙来说不难,坏就坏在这品阶偏高,而且破坏的位置刚好又在最难处理的凹槽处,并且要一次性处理两把,难度不低。 “仙尊您看师妹这刀,能修吗?”杜蒙小心翼翼地问道。燙淉 如果是一般的炼器师,多半要犹豫半晌,即使能接下,也要交代一堆事项,嘱咐上半天。 但黎止是谁?灵脉没恢复就敢去碰灵级法器,更别提他现在是实打实的化神修为了。 他只握住刀柄,在手里很轻地掂了一下:“可以。” * 能让谢时宴放松下来相处的友人不多,以前在南院众人围着看起来还好些,到了昭羽峰后整日忙着门内的事,认识同期师兄弟的时间都少得可怜,难得闲下来时才觉出形单影只来。 闭关的详呈已经递到昭羽仙尊手里,谢时宴需要通知的人不多,最后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一趟南院。 还没走到门口,便听到杜蒙在里面爆发出一阵令人耳膜生疼的惊呼。 第63章 谢时宴心念一动,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快步迈了进去。 然而第一眼见到的却不是杜蒙,而是直直与黎止对上了视线。 完全始料未及,谢时宴呼吸仿佛都滞了片刻。 杜蒙还在大呼小叫:“灵级啊师尊,这可是灵级!!”他一不留神把私下的称呼都喊了出来,自己却亳无所觉。 黎止没反驳,只是嗯了声算是肯定后半句。 “只约了修复没有附带品阶提升,那订金岂不是收少了!!”杜蒙低头捧着刀自己叨叨,完全没注意黎止的视线已经不在他身上。 谢时宴的模样完完整整落在了眼里,黎止忽然开口:“杜蒙,你有道侣吗?” 杜蒙的声音戛然而止:“嘎?” 于是黎止重复了一遍:“你想和找你修刀的师妹做道侣吗?” 杜蒙脸瞬间红到了耳根:“这,我……这自然是。”他开始语无伦次,“这当然是要看师妹的意思。” 黎止斜眼看他:“我替她说,你若是要人家补什么订金,这道侣可做不成。” 杜蒙闻言似乎想说什么,又像是不敢乱开口,最后憋得眼睛都快红了,才小声嘀咕,“这我当然知道一时激动。我压根没收她订金,明明……谢兄!!” 他愣了:“谢兄,你什么时候来的?” 谢时宴还未开口,黎止便先替他道:“问你有没有道侣的时候。” “哦?哦。”杜蒙看来有点尴尬,脑子一时没转过来,下意识就道,“这…还没有呢。” “我也是。” 杜蒙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黎止风轻云淡,语气淡定得不行,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说我也是。” 惦记了多日的人安然无恙的出现在眼前,谢时宴似乎自己都没意识到视线在某一处停留了多久。眼见两人越说越跑偏,他暗暗吸气,心里却没来由的轻松:“见过清寂仙尊。” 黎止笑了下,勾着唇故意道:“哪里见的?栖云城回来以后见过吗?” 看着谢时宴那张精致的脸微微瞪大眼睛,努力思索该答什么时,黎止就忍不住的勾起唇角:“逗你呢,身体怎么样了?” “早就恢复了,多谢仙尊关怀。”谢时宴抿了下唇,“您什么时候结束闭关的?” 黎止道:“前天。” 闻言,谢时宴犹豫了下,还是道:“祝贺您出关。” 他神态自如,可黎止偏偏就是从中听出来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似乎想到什么,于是他问:“怎么?贺长风没告诉你?” 谢时宴被戳中心事,却不好指责贺长风,于是只能轻声道:“师兄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黎止哼笑:“下次别找他,脑子装不下这么多东西。” 谢时宴应了一声,也没问哪来的“下次”。 杜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简直怪到极点。 一月未见,谢时宴看起来比在栖云城时还要清减几分,下颚处的线条都像是有了棱角。黎止喉结动了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昭羽峰受了苛待,不然怎么每次见面都要瘦得更厉害。 他眸光一转,却见谢时宴正盯着他腰间看。 黎止垂眸,余光扫过。他今日要带着炼器炉和一应工具,故而带了杜蒙此前送给自己那只真级的储物袋。 就是面上绣着鸳鸯的那只。 他戴上时不觉得有什么,被谢时宴这么一看,才意识到这东西似乎还有点特殊含义。 他下意识想说点什么,可是不等他开口,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 “东西炼成这个样子,人呢?别缩在里面不出来!!” “跟着不知哪来的不入流师父学了半月就敢做营生?换了我都没这脸皮!” “本事怎么不使到弟子试炼上,好歹还算拜个师门。” “噗,真拿自己当杜老板了呗。” ...... 虽然吵闹声很大,其中一些还是清晰地透过房门钻进了在场散人的耳朵里。 黎止的表情不太好看,谢时晏当即便黑了脸。反而是看起来头脑最容易发热的杜蒙,此刻看起来最冷静。 谢时宴蹙眉问:“又是他们?” “是。”杜蒙扯了扯嘴角,看向黎止,“双刀已经修好,仙尊请回吧。改日我再上门道谢,别在这污了耳朵。” “怎么回事?”黎止见他面有难色,便对谢时宴道,“你说。” “微元峰的人。杜蒙上个月曾经去微元峰下免费为路过的弟子修补法器,多半惹恼了他们。”谢时宴顿了下,才道,“类似今日这样,拿了法器找杜蒙修补再找茬,差不多隔几天就要来一次。” 也是那次后,杜蒙多了一大批拥趸。 黎止奇道:“以微元峰的规模,微元仙尊有必要吗?就不怕坐实了他搞独断的名声?” 反正已经马甲掉光,他也不在乎自己言谈有没有仙尊的样子。 果然,谢时宴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才道:“微元仙尊手下有三个大炼器师,他们每个人名下又挂着约莫五六名成手炼器师,而这些人还会再收十几个徒弟来带。若他对外说,是某个自己连名字都叫不上的弟子背着他做的,旁人也无可指摘。” 杜蒙有点讪讪:“是我一时气盛,只想着要抢一抢他们的风头,没料到后果。” 第64章 他的确有错在,黎止不否认:“是。” 但如果真要追究起责任,杜蒙却绝不是根结所在。说到底他这样的半吊子水平都能受到追捧,无非是真正迎合了弟子们的期待。 外面的声音还在继续,小院的门不知道被谁踹了一脚,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杜蒙咧了下嘴,做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黎止将自己的炼器炉和工具一一收进储物袋,随后转头道:“走吧。” 谢时宴已经侧过身跟在他身后,而杜蒙还有点懵。 “去,去哪?” “外面。”黎止微微扬起头,笑里带了几分痞气,“给他们见见你不入流的师父。” 第35章 对擂 “诸位聚在这里, 可是有什么事要找我?” 门外站了五六个人,看上去皆是体魄强健,为首的肩上还扛了把环刀。若非宗门内明令严禁弟子私斗,杜蒙一点都不怀疑这几人怕是现在已经打进来了 “真出来了?” 扛刀那人扬声道:“今儿怎么不缩在屋里, 等着那小白脸来救你了?” 旁边几人一起哄笑起来。 立时有人怪声怪气接道:“说的什么话?人家可是昭羽峰大弟子。” “呸, 什么大弟子。弟子印信分明是在贺长帆手上,前几日我亲眼所见。” 这话引得周围一阵骚动, 杜蒙闻言也皱了下眉, 但现在不是细究这个的时候。 “诸位若是要聊天, 那在下就不奉陪了。” 这些人是自己惹上的,怎么能让清寂仙尊和谢师兄出来跟着丢人? 于是杜蒙自己硬着头皮出来, 他抱着臂面上八风不动,唯有手里攥着的衣料濡湿了一半。 “想跑?”为首的人猛地把环刀往地上一插,“没门!一个废了修为的外门弟子敢骑到微元峰头上撒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怂样!” 这里还在南院的范围中,打这几人过来开始, 外面不少学院的弟子就在明里暗里地围过来打量, 却是又不敢靠的太近。 眼见这几人挑衅的越发变本加厉,很多人变了脸色, 碍于修为敌不过, 只能暗自咬牙握拳。 “师兄这话就说过了。”这几人边上站了个穿学院服的人,“杜蒙他可不是瞧不上微元峰, 分明是自己进不去,所以才伺机报复呢!” 杜蒙面色一僵, 方才这人位置靠后, 是以他竟然没注意到。 “郭慧, 你少胡言乱语!” “当时去微元峰求师兄教结果吃了闭门羹的是谁?”郭慧毫不留情的抖落出来, “现在你倒是不承认了!” “是又如何!”当时狼狈的记忆再次回到眼前, 杜蒙气得声音发狠,“你们微元峰收了我所有家当却一再欺瞒,何必来倒打一耙?” 外门弟子当中瞬间哗然一片。 “我天真的吗??” “好像是听说杜兄当时拿了不少银子过去。” 有平日与杜蒙好的似是终于找到突破口,当即就道:“收了钱又不教,出尔反尔当真小人行径!”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郭慧面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盯紧杜蒙:“呵。那你倒是说,这些炼器的本事是从哪学来的?” “别为难他了。”旁边的人讥讽道,“万一没人听说过,那岂非还不如不说?哈哈哈哈哈哈。” 嘈杂的人声像是一只巨大的漩涡,手脚都被泥泞缠住,让杜蒙有些喘不过气来。 直到一道微凉的男声响在耳畔—— “诸位应该听过我吧。” “没有也没关系,我可以介绍自己。”黎止不知何时出了房间,他微微勾着唇,面上看不出喜怒,“本尊清寂。” 化神期的威压释放,所有人登时如临深渊,巨大的压力笼罩下来,四周变得落针可闻。 不消片刻,黎止便打了个响指撤掉,他自己还挺满意的。这次控制得不错,范围只在南院东边,没有波及到外界。 而小院外面就像被按了静止键。 那样可怕的、扑面而来的、令人毫无抵抗力的威压,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却依旧足够震慑他们。 有人试探着出声:“清…清寂仙尊!?” 黎止视线来回逡巡,最后定在了微元峰某一人脸上,他笑了下:“不入流炼器师罢了。” 那人瞬间涨红了脸。 郭慧也有些傻眼,为首的环刀男咬牙道:“门派内一应炼器事项向来是由微元峰负责,仙尊您这样做,未免不厚道吧?” 黎止闻言笑容更甚:“厚道?” “怎么个厚道法?像你们一样打上标记,修补收五成材料费,订制收双倍,还要至少三个月起吗?” 炼器按规定是由客人准备材料,且修补和订制本身都有不低的价格,微元峰则是在此之上,又加收了一道材料费。 而且麻烦事远不止这点,给炼器师单独塞小费,为了早些拿到托关系上下打点,最后不论修成什么样都得捏着鼻子认下。幸亏法器不需要经常修补,否则很多人都禁不住这么折腾。 微元峰会给自己出的法器打上标记,这就意味着如果是在外面订制的,他们不可能修。 其他三大门派因为人多,内部的炼器师早已不设这个规定,但出云宗一家独大且昭羽峰默许,底下的人没有其他选择。 要说不满的声音,那实在太多了。 第65章 只是没想到会先由清寂峰说出来。 如此一来,这梁子就算是真正的结下了。 环刀男狠声道:“清寂仙尊既然执意如此,那就别怪我们微元峰不留情面了!” 黎止没接他的话,看起来有点困惑:“你是…?” 环刀男挺了挺胸:“在下崔大,微元峰凝元真人门下五首徒之一。” “原来不是方同啊。”黎止看上去漫不经心,却语出惊人,“那在我面前代表微元峰,你还不够格。” 方同,微元仙尊的名讳。 在漫长的修仙途里,出云宗九尊几乎已经只剩下封号,故而黎止说出“方同”时,很多人都还不明所以。 崔大额头青筋暴起,仿佛受了极大的侮辱一般,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黎止却不再多看他一眼,而是轻飘飘抬起手,几人瞬间被灵力卷到半空中。 他冷声道:“送诸位回去而已。我不会动手,但你们最好记着自己今日说过的每一句话。” * 风雨殿。 “目无章法!骄横跋扈!狂妄至极!真是反了天了!!”微元仙尊气得胡子乱颤,大喝道,“黎止,枉你还是清寂峰主,竟然做出此等事来!” 黎止眨眼:“我怎么了。” “你还敢说!在学院里当众口出狂言,妄自尊大!” 微元仙尊从大殿左边走到右边,情绪激动地大声道:“仙尊,此等行径如若放任,实在有损出云九尊之清誉,有辱我宗门百年之盛名!” 黎止原本正在喝茶,闻言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将茶杯放下,冲着主位拱手:“宗门的名声竟然系于我一人之身,愧不敢当。” “你……!!” “好了。”昭羽仙尊阻止道,“微元,你冷静一点。” 黎止勾着唇,扬着下巴重复:“冷静一点。” 微元仙尊气得暴跳如雷要过来打人,昭羽仙尊皱眉对黎止道:“清寂,你也少说两句。” 黎止耸耸肩,摊开两只手。 别看传递消息不方便,八卦倒是跟长了腿一样,不出半日便飞得满宗门全是。 连唐希和贺长风都来衔月观问他,前者问了缘由后为他想了半天对策,后者则直接问他什么时候打架。 这下杜蒙的炼器铺彻底在宗门里打响名声,连带许多内门弟子都跑去南院。不过真心问的少,看热闹的多。 此事原本还可以说是弟子之间的摩擦,但是黎止亲自把崔大他们几人打包扔回了微元峰,严重程度瞬间就上升了几个等级。 两个时辰后,黎止和微元仙尊一起被传唤到了昭羽峰。 昭羽仙尊已经原原本本听过事情经过,他问道:“开炼器铺的那名弟子身份牌还在学院里,什么时候入了清寂峰?” “还没有。”黎止笑吟吟看着微元仙尊,“我也不入流嘛,怎么好带歪人家。” 微元仙尊怒道:“弟子间戏言怎么当真?” “微元仙尊好不公平啊,怎么我说就是败坏名声,他说就是戏言不当真?”黎止装模作样拍了拍胸口,赌气似的,“不如明日我也拜入微元峰,好有师尊这般偏袒庇佑。” 微元仙尊已经说不出话,指着他的手直哆嗦。 黎止安静地微笑,看不出半点气人的样子。 从前他修为有异,灵脉虚弱,时刻怕自己暴露于人前,不愿与这二人对上。而现在…黎止心里冷笑,他倒是想放开了打一架,试试自己的修为到什么程度。 “够了。”昭羽仙尊径直一道符打过来,将二人隔开,“若是嫌清修无趣,不妨闭关一段时间去参悟,别做这种传出去给人笑话的事。”他顿了顿,又不轻不重地斥了两句,最后才道,“清寂,无论如何,你也不该在弟子面前那般言行。” 黎止唇角弧度没变,敛眸称是。 昭羽仙尊叹了口气:“回去令那位弟子关了铺子,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黎止骤然抬起头:“仙尊这是什么意思?容他开又有何不可?出云宗从没有炼器只能交由一峰的规矩,如此岂非默认了外界的流言?” 微元仙尊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我苦心钻研数十年,当年还曾受圣尊指点!如今宗门三把仙器之一便是出自我手!你如何来比?” 三把仙器,一件是圣尊的剑,现在暂时无人见过;一件是昭羽仙尊现在的剑“入界”;还有一剑,就是微元仙尊耗时两年打造出的仙器梵音铃。 传闻梵音起,万物止。 这也是微元仙尊地位始终屹立不倒的根源。 黎止亦起身,却并没有分给他半点注意,而是直直看向最上方。 昭羽仙尊在他的注视下,半晌才道:“没有这样的规矩,但若对众,先要服众。” “若那位弟子的生意能拿到微元峰三成,草木阁会正式与他签订合约,提供材料与新的住处,按教习先生的规模。” 黎止道:“不劳黄管事费心,凌雪峰旁边那座山就行。” 微元仙尊面色一僵。 那座山与草木阁很近,前有凌雪峰后有玄映峰,再走出一段就是出云学院,是难得的好位置。也是微元峰原本准备将所有炼器相关转去的位置,东西都已经搬了一半。 但任何一峰峰扩张都要先经九尊共同审议,最后昭羽仙尊同意才行。微元仙尊只是曾响昭羽仙尊表达过意向,还没来得及进一步动作。 第66章 倒是被黎止抢了先。 微元仙尊的请书没经九尊定论,昭羽仙尊就没有拒绝的理由:“可以,十日为期。” 十日,让半路出家的清寂峰赢走扎根已久的微元峰人三成。 微元仙尊面上看起来终于轻松了些。 笑意终于蔓延到眼底,黎止却道:“那么久干嘛。” “三日。三日后,要么微元峰出去,要么清寂峰永不再提此事。” 作者有话说: 又爆字数痛苦面具.jpg 悄悄剧…算了,不给大家剧透(滚走) 第36章 对策 “然后呢?”锦乌的声音转了个调, “你就答应了?” 黎止:“当然。” 锦乌:“还主动把十天改成三天?” 黎止:“嗯哼。” 屋里可疑地沉默了几秒。 锦乌用翅膀拍了拍胸脯,感慨:“幸好我体积小还能变颜色,不用担心以后出去没脸见人。” 唐希疑道:“师尊是如何知晓,微元峰想要凌雪峰旁边的小苍山?” 黎止懒懒一笑:“猜的。” “上次去微元峰时, 就见有弟子将成箱的法器从炼器室往外运, 级别不高,他们态度和动作也都很随意, 多半就是其他峰的弟子送去的。法器上还有刻痕, 所以不是处理好, 而是要转移去什么地方。杜蒙以前同我说,微元峰的人似乎会到另一个地方轮流当值, 所以我才,微元仙尊应该早就想要个单独的地方炼器。” 至于会猜到小苍山,那就是瞎猫装上死耗子了。不过它前后左右几乎都是九尊的师门,地理位置说一句得天独厚也不为过, 会被微元仙尊挑中也不意外。 “那, 与昭羽仙尊约定的杜兄生意一事,师尊有几成把握?” 其实按辈分, 现在杜蒙应该叫唐希一声师兄, 但他依旧保留着在学院的习惯。 黎止想了想:“五成吧。” 屋里再次安静下来,唐希和锦乌看上去都略显沉重, 只有贺长风满脸歆羡:“不愧是师尊。” 角落里传来“砰”的一声,杜蒙站起来的动作太猛, 带倒了椅子。他握紧拳头:“此事因我而起, 如若追起责任, 我一人承担便是!仙尊切勿为我费心!” “无妨。”黎止顿了下, 还是把后半句“其实也不全是为了你”吞了下去。 “这不是还有一半呢么。” 唐希叹了口气, “就算师尊真能三日制出仙器来,也得让大家有机会见证才是。” 杜蒙补充道:“更何况想让分散在整个门派的人知晓,原也没有那么简单。” 黎止问他:“你当初是如何做的?” 杜蒙愣了下,才挠了挠头:“直接去微元峰下面支了个摊子。当时只在南院那边有了点名声,结果微元峰之前答应教我的师兄不知怎么听说了,过来说了些难听话。”他苦笑道,“此前我为了求他,卖了所有攒下的家当,新仇旧恨加一起,一起之下,就…” “效果怎么样?” “还不错。炼器师一个个都恨不得藏着掖着,没人会公开制作步骤,当时路过的弟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杜蒙说起来时,还有点不好意思。 唐希瞬间想通了什么:“师尊,你不会是打算…?” 杜蒙也明白了,连忙道:“仙尊,我一个外门弟子,出去抛头露面就算了。您可不能…” 黎止诧异:“你可以,我做不得?” 杜蒙摇头:“并非如此,公开炼器不是平白受人指点吗!” 黎止更诧异了:“你觉得他们能指点我?” 杜蒙头摇成拨浪鼓,他忽然感觉,清寂仙尊似乎也没有此前展现出来的那般好相与:“弟子不是这个意思,您的水平自然无可指摘,只是难免会有不知情的人说些闲话…” 没等他说完,黎止便笑了出来:“不逗你了。”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堂堂一峰之主为了一个赌约当众为人炼制法器,受到质疑在所难免。最重要的是有杜蒙在先,如果我完全效仿,大部分人怕是只会觉得掉价,根本不会起到正向作用。” 锦乌:“那你准备怎么做?” “无非是身份罢了。”黎止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做的人是仙尊的身份,如果来看的人也是呢?” 三人一鸟皆被他的思路惊了一下。 唐希皱眉:“您的意思是将其他仙尊请来?威严道长或许可以卖这个面子,可是其他……” 黎止:“三年前,昭羽仙尊曾经公开向全修真界所有炼器师发出邀约,修复‘斗转移降’。连续三月内先后来了一百二十余人,可惜无一人成功,此事后来就不了了之。” 贺长风瞠目结舌:“你的意思是…?” “谁说我要请他们了?”黎止笑了,“让他们自己来就是。” * 继清寂仙尊为了自己的外门徒弟将微元峰几人打回去以后,清寂仙尊会当众修复斗转移降的消息再次如插了翅膀一样,飞得满宗门都是。 杜蒙再次发挥了他的人脉,不出半日就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 学院放课后,小路上的弟子聚在一起,将清寂仙尊反驳微元仙尊的事迹讲的绘声绘色,甚至连带着不怎么理事务教习先生都在谈论。贺长风和唐希甚至都收到了从前外门时同窗的传讯,询问他们是否真有此事。 黎止这边也没好到哪去,昭羽仙尊还真的来问他是否有此事了,他也没打马虎眼,直接承认下来。黄运激动得连夜送来几大箱材料,连一向冷淡的凌雪仙尊都忍不住来确认。 第67章 至于威严道长,听说后第一时间就发来信函,让他轻点发疯。 黎止好像突然就将“低调”两个字从字典上划掉一般,特意挑了午后宗门内活动的人最多的时候,跟在黄运身后穿过了整个微元峰,去驻宝阁取走了斗转移降。 此等堪称宣战般的举动,瞬间将整件事推上前所未有的关注。 当天夜里,黎止闭目卧在他此前常用的矮榻里。 “外面的说法可太多了!学院内光我知道开盘下注的,就有不下五伙!”贺长风叽里呱啦说了半天,见躺着的人似乎没什么反应,有些悻悻的收了激动,“师尊,您是不是要休息了?” 黎止幽幽睁开眼:“若是我明日失败了呢?” 贺长风一怔,瞬间道:“不可能!您还受伤时就能修复灵级法器,现在有了化神修为,岂不是手到擒来?” 黎止问:“就这么相信我?” 贺长风挺直脊背:“当然了!不过师尊,假如,我说假如哈,要是失败了,您准备怎么办啊?” 黎止“唔”了声,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那就不混了吧,去当魔修怎么样?” 贺长风大惊失色:“您认真的?” 黎止偏过头没说话,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贺长风吁了口气,赌气似的道:“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会追随您的。” 锦乌叼着什么东西飞了回来,黎止看了贺长风一眼,难得语气温柔下来:“知道了,回去吧。” 锦乌落到桌子上,将一块传音石放下。 不同于单方面通知的传唤石,传音石制出时便两块连通。注入灵力后,可与对方短暂的连接一盏茶的时间。当然,价格几乎是前者的十倍还拐弯,一般的事情根本不会有人拿来用。 黎止挑眉,锦乌先道:“写了七八封信,全勾掉了,最后给了我一块传音石。” 他连主语都没说,可黎止也没有追问。 他动作自然地拿过传音石,注入灵力,巴掌大的晶石瞬间变得经营剔透。 谢时宴带着犹豫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仙尊?” 黎止很轻的嗯了一声。 谢时宴的语调里染上了几分轻快:“我听说了三日约定的事,原本想和杜蒙一起去清寂峰的,但这两日师尊禁止我出门,所以……” 黎止像是没听见前两句:“他为难你了?” 谢时宴无奈道:“没有。那日我也在场,他或许不希望昭羽峰过多参与吧。” 入秋以后,衔月观外的虫鸣少了许多,潮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秋日特有的凉意。 黎止喉结动了动,目光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 锦乌受不了这气氛,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黄运是不是已经把斗转移降交给你了。”谢时宴问,“怎么样?” 黎止故意拉长声音:“不好办啊。” “晶石槽、木架器、灵力连接全都废了,只有架子里的法阵还算完整。”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正当黎止想安慰他时,谢时宴突然开口:“微元仙尊曾为此闭关了一个月,听闻当时耗费了数百种珍惜材料,然而出来时亦毫无头绪,所以师尊才召令天下。” 晶石变得忽明忽暗,谢时宴不再问他,语速飞快地说下去:“这是圣尊留下的东西,我偶然听到师尊谈论过一次,似乎是当年就只完成了一半,可惜后来所有东西又都在白桐川一战里毁得差不多。但藏书阁或者垂星楼,应该还有当时他留下的手稿…” 晶石“啪”地一下灭了。 空气仿佛都安静下来。 黎止怔愣了片刻,随后摇头失笑。 “怎么这么可爱。” 第37章 斗转 翌日, 小苍山下人声鼎沸。好好一座仙门,热闹得宛如集市。 “师兄你也来了?嚯,你们玄映峰人够全的。” “哎哎哎!那是不是陈师姐啊?” “我去!?快看——凌雪峰的女修都来了好些!!” 不大不小的议论声传进为首的女修耳朵里,她转过头, 柳叶黛眉下的杏眼冷冷一瞥, 那边顿时便噤了声。 身后年纪小一些的女孩咕哝道:“这些人嘴可真碎。” “蒹葭。”陈谨荷板着脸唤了一声,她顿时讪讪住了口。 秋日里阳光变成了明亮的暖橘色, 风也很舒适。众人站了半晌, 小苍山上的凉亭却还是空无一人。 底下渐渐有些躁动起来。 “你们也听说, 清寂仙尊跟微元仙尊打赌,失败的就要离开宗门?” “哎哟你这哪跟哪啊, 分明是为了争留在小苍山炼器!” “可从来没听说过清寂仙尊也会啊。”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他收了个外门弟子,姓杜,听说之前被微元峰的人坑过,后来不知怎么就拜了清寂仙尊为师, 还去微元峰下免费修法器来着!微元仙尊当然不愿意, 这不,两边较上劲了。” “当众修复斗转移降?嘁, 微元峰的炼器师研究那么久都没用, 凭什么他清寂仙尊一来就行?” “我倒是不在乎这个,就想知道杜师兄什么时候能再开一次免费修复。” …… 时间一分一秒延长, 陈谨荷没有哀声抱怨,但也忍不住回头看了蒹葭一眼。 蒹葭连忙仰头凑过来, 长长的马尾辫扫过背上的双刀:“一定会来的!杜师兄特意告诉我了。” 第68章 陈谨荷敛下眼睫, 却忽然听得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 “是清寂仙尊——” 凉亭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墨发如瀑, 白衣胜雪。身如濯濯青木临风而立, 笑如山间明月清澈斐然。 黎止屈指在炼器炉上轻轻一敲, 宽袖长袍迎风而摆,举手投足中带着说不出潇洒。 他漫不经心的勾着唇,很随意般感慨道:“这么多人。” 声音不大,却像是带着天生尊者的灵力,顺风进入了在场众人的耳朵里。 黎止站到凉亭边上,倚着扶手朝下望,目光在人潮中逡巡,也不知在找什么,片刻后才收回视线。 “道长不如再靠近点。”黎止突然对着前面的某一处道,“诸位仙尊也是,来都来了,何不看得更清楚些?” 话音方落,戴着斗笠的人影走上前,正是威严道长。他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凌雪仙尊慢慢走到凉亭前。 “清寂,你可知晓斗转移降可是圣尊留下的法器,且因损毁至今品阶未定。” 黎止嗯了声,想起什么似的,又补了一句:“昨晚刚刚得知。” 凌雪仙尊面容冷肃:“我不知你有什么打算,但须得有把握才是。圣尊留下的东西即使维持原状,也好过再次破坏。 这话说的其实严厉了些,但她对“清寂仙尊”本就无太多信任可言,如此半警告半叮嘱也算是情理之中。 黎止看起来倒是不怎么在意,还有心思笑着道:“谨遵指令。” 下面不少弟子都抻着脑袋,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看。 黎止弹了下储物袋,斗转移降瞬间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个传闻中的法器,长宽均为两尺左右,长相酷似篝火架。名为斗转移降,是因为木架中间可以用来放置体积不超过它本身的物体,并在整个出云宗的范围内,移送至任何一个角落。 听起来似乎就是个隔空移物的玩意,但这也只是它最表面的作用。 传闻圣尊当年制作时算了整整九十日,集齐了整个出云宗地脉上的灵气。后来又依此设了五处封山大阵,可保宗门乱世中亦能平安。 而昭羽仙尊如此执着,正是因为有言斗转移降启用时,方可知晓出云宗地脉灵气走向与汇聚。 感受到木架上传来的温度,黎止轻轻吸气,闭上眼睛,一缕裹着灵力的神识探出。 他昨天对谢时宴说的话没错。 木架表面有很重的焚烧痕迹,甚至有一点深埋其中的魔灵残留。晶石槽、木架器、灵力连接的确全都废了,只有最底下刻着的法阵还算完整。 不过后半句他没说,这就够了。 昨夜他用神识包裹斗转移降,在识海中模拟了大半夜,已经熟悉了整个木架上每一处切割的走向,烧痕的大小,甚至纹理的形状。 法器本题的修复和清除工作是最基本的一步。黎止一边轻轻拔着魔灵,一边将几种珍稀材料熔进炉里,几息过后将还处于流体的材料整个倒在木架上。 那流体在灵力的操控下像是有了意识,逐渐覆盖在整个木架的表面。 黎止表情不变,在心中默默数着。大概半柱香后,木架表面光复如初,流体材料却仿佛消失一般。 黎止抽空向下瞄了一眼。 这还是第一次有高阶修士完整展示炼器的过程,更别提黎止行云流水一样的动作,很多人的已彻底被吸引住,眼睛随着他的动作都在发亮。 连威严道长和凌雪仙尊都屏住了呼吸。 不,不止他们。 黎止不着痕迹地扯了下唇角。 既然微元仙尊也来了,自己怎么能不给他个惊喜呢? 黎止微微松了一口气,袖袍一甩,手中多了把很小的银锤。 属于化神期的灵力骤然大量涌出,如开闸泄洪一般灌注进木架上方的凹槽里。 伴随着灵力流倾,不自觉释放出的威压几乎笼罩了整个小苍山。下方原本七嘴八舌议论的弟子现下都闭了嘴,皆是一副难以承受的模样。 威严道长挥了挥手,在山脚的弟子头上张开了一道薄薄的结界。 黎止却亳无所觉,灵力还在向外流,仿佛永无止境似的。 斗转移降却逐渐震动起来,像是久旱逢甘霖,疯狂的吸收着外来的灵力。 若说原本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猜测,那么现在,黎止对那本《炼器进阶》的主人几乎是十之八|九可以确定了。 只是他依然有点疑惑,微元仙尊既然自称受过圣尊指点,为何如此重要的方法对方却并没有告诉过他? 是因为自己也不确定,还在实践中,还是说…原本就没有告诉他的打算? 那这个“指点”就有点微妙了。 余光里,微元仙尊的面孔逐渐变得惊愕。 很多弟子即使看不懂黎止的动作,也本能感觉到灵力汇聚与释放的可怖。 慢慢的,等凹槽吸收了足够的灵力,黎止拿起银小锤,一下一下为木架的嵌灵定了形。 刻在底部的阵法随着他每一步都完成,已经隐隐显出了本来面目。 直到晶石嵌入,光亮骤起。 原本高耸晴朗的天空布满了厚厚的云层,云翳之下,五个封山大阵依次震动起来,宛若能相互感应似的轰隆作响。 灵力激荡,光亮在阵法上逐渐形成一种独特的流向。 第69章 整个出云宗都陷入一种奇异的灵力包围中。 片刻之后,光芒熄灭。 在过于刺目的光亮中心处,黎止闭上了眼睛。 很久之后他才尝试着睁开眼,然而却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 模模糊糊的,似乎看到炼器炉和各种各样的材料一起铺了满地。 黎止伸手拿过来什么,本能的感觉到有些疑惑。自己明明已经当众修好了斗转移降,为何手里的木架却还是个半成品? 朦胧中似乎听到了锦乌的声音:“怎么还在看?有头绪吗?” 黎止张口想要回答,却发觉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清寂,清寂——” 黎止骤然清醒过来。 无数弟子站在小苍山下方翘首,眼前是威严道长严肃却担忧的脸。 第38章 竹马 “师兄这是要出门?” 背后突然有声音传来, 谢时宴一惊,见是当值做洒扫的师弟。 他松了口气:“是。” 对方只是个小弟子,多半不知道他暂时被禁足的事情,谢时宴状似随意地问道:“今日人怎么这么少?” 那小弟子一拍大腿:“师兄没听说吗?今日清寂仙尊要在小苍山修复斗转移降, 就是之前师尊发布召令的那个。全都去那了!” 谢时宴心下了然:“你怎么没去?” 小弟子唉声叹气:“今日我当值嘛。不过都一个多时辰了, 估计也快结束了。” 谢时宴不清楚具体时间,闻言有点焦急, 安慰他两句便匆匆离开。 幸好昭羽仙尊未对他严加看管, 谢时宴得以躲过门内复杂的阵法。他连续用两次瞬移诀, 然而即便如此,依旧晚了半步。 还在路上, 就见天际层云笼罩,脚下隐隐能够感受到大地的震颤。 威严道长的结界几乎一直延伸到玄映峰,整个小苍山外被围得水泄不通。 谢时宴赶到最外围的时候,那种轰鸣作响已经趋于平息, 封山大阵上流动的光亮也逐渐淡去, 待云层散开时,飘浮着的细小灵力也逐渐消散在空中, 像是一场用整个宗门来完成的仪式。 结界撤去, 威严道长和凌雪仙尊冲在最前面,微元仙尊则依旧愣在原地仿佛不敢置信。 人群前面窜出三个人, 不消片刻便将小小的凉亭挤满,很快有人认出那是杜蒙和清寂峰的两名弟子, 甚至依稀还能辨认出贺长风肩上站着黎止的灵宠麻雀。 谢时宴心念微动, 也不着痕迹的前进了一些, 可惜没走出多远就定住了步伐。 迟来的昭羽仙尊步履匆匆,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众弟子纷纷让出一条路。谢时宴下意识想隐去身形,所幸他目不斜视,径直穿过人群而去。 最前方不少被飞沙走石伤到的弟子,谢时宴倒是没受什么影响,只是完全看不见最中间的人什么情况。 不过有两位仙尊在,有清寂峰的弟子在,自己的师尊也已经过去了,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 谢时宴踮起脚又落下,双唇紧抿,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 心口后知后觉传来闷痛,浑身都想散了架似的疼。 黎止半睁着眼,动了动嘴想说什么。 威严道长难得宽慰一次人:“成功了,但是灵力消耗得太厉害。”他意有所指地低声道,“你的灵脉暂时还经不住。” 凌雪仙尊探了探他的脉,表示认同。 “清寂。”有人唤他,“做的很好。” 黎止抬起头,昭羽仙尊站在凉亭的入口处,目光略过里面的景象。这个角度背光,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像是披了一层浅金色。 斗转移降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对方手中,昭羽仙尊动作轻柔地在镶嵌的晶石伤抚了两下,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满意与欣慰:“宗门已经很久没有过唤醒所有封山大阵的时候了。” “仙尊。”威严道长出声道,“清寂灵力亏空得厉害,不如先送他回去休息。左右斗转移降已经修复,不急这一时半刻。” 见黎止视线还落在法器上,昭羽仙尊一挥手,径直将斗转移降收了起来。 昭羽仙尊笑了笑:“是我兴奋过了。”他态度温和却不容拒绝道:“今日善后我来处理,带他回清寂峰吧。” “你自己数数看这是第几次了?” 锦乌蹲在床头,俯视着还在打哈欠的人。 黎止懒洋洋的:“记性不好。今天是什么日子?不会又过了一个月吧?” “你在想什么?只是需要恢复消耗过度的灵力,睡了一天一夜而已。” 黎止啊了声。 锦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黎止毫不犹豫:“挑点喜庆的说。” 锦乌:“你现在在弟子中的名望高涨,找杜蒙的人翻了好几倍,还有十多个外门弟子自荐想要拜师的。总之数额达标,杜蒙催着黄运签完合约,今日就搬进小苍山了。” 黎止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么快?” 锦乌简单道:“两方都希望早日促成。” “那坏消息呢?” “昭羽仙尊在小苍山下发现了谢时宴,他躲过两个法阵偷跑出来的。现在禁足期延长,他直接自请闭关进阶了,应该就是这两天进后山。” 黎止疑惑:“禁足?” “上次在南院你闹那么大阵仗,自然有不少人也注意到他。昭羽仙尊好像很不希望他参与他其他峰的事情里,直接罚了禁足,不然他为何费那么大力带传音石给你?”锦乌道,“不过真没想到,他居然会违规出来。” 第70章 黎止一时失语,半晌才道:“他只说是昭羽不愿让他过多参与,我还以为……” 以为他是担心昭羽仙尊介意,所以才要避嫌,不和其他峰走得太近。 “也不知他在想什么。”锦乌感叹一句,继续道,“当时昭羽仙尊一心扑在斗转移降上。来了那么多人,他混在其中早点离开不就是了。一直等到你被威严道长带走了不说,还要站在那么显眼的位置。” 黎止怔愣片刻。 非但不是在意昭羽仙尊的想法,还违反了他的禁令去往小苍山吗? 想起前一天晚上谢时宴在传音石里未尽的话,以及清清冷冷却掩不住柔软的嗓音,黎止心口的情绪忽然翻涌起来。 如果他真的是那个让谢时宴不可不去的原因…… 黎止指尖在柔软的被料上摩挲了片刻,随后翻身下床,对锦乌道:“走,去昭羽峰!” 金丹修为以上闭关时会迎来雷劫,故而每峰都会在后山为弟子准备进阶专用的洞穴,而在雷劫到来之前,则会专门准备多层结界保护弟子。 山洞里各种生活必需品一应俱全,察觉自己修为快要突破时,随时可以申请住进去。 黎止将自己这一觉养起来的灵力全部用到瞬移诀上,几乎是转眼间就到了昭羽峰。 回想起最初从临松阁到清寂峰都没办法一次就回去,他难得有几分感慨。 锦乌落在他肩头缓了片刻,黎止的神情却未有丝毫变化,掩去气息便向风雨殿弟子的住处走去。 不想再在昭羽峰惹来关注,黎止放出神识探路,越到谢时宴的住处越是不禁咋舌。 他的位置在弟子居所的最外围,而昭羽仙尊在院子外面设了三个禁制法阵,几乎是时时刻刻能够监视到他所有的异动。 不过幸好黎止现在自己也是化神期,这样的禁制拦不住他。 走近小院时,隔着树丛却见里面影影绰绰,似乎站了两个人。 有人稍微扬起声调:“阿宴,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黎止当即停下脚步。 这声音的主人有一段时日没见到了,竟然是江知意? 黎止蹙了下眉,谢时宴在栖云城受伤回来以后昏睡多日,对方连个影子都没有,怎么突然就出现了? “不会。”谢时宴听起来没有恼意,但也很客气,“还没恭喜江师兄进阶金丹。” “拜师大会结束后我就一直在闭关,不想竟然错过了如此之多。”江知意苦笑道,“不过你竟然也快要结丹了,这样的天赋,真不知道是该嫉妒还是该恭喜。” 谢时宴摇头:“我其实并未到该进阶的时候,不过是觉得左右也在禁足期,不如找个清净的地方多加修炼,提前适应罢了。” 江知意看着他过分昳丽的眉眼,想了想道:“对了,我刚一出关就听说,席洛……” 他小心观察着,谢时宴面色却没什么变化,淡道:“他残害无辜修士,违反门规,已经被处置了。” “果真如此?”江知意惊道,“那他在你身边那么久,岂不是对你也?” “没有。”谢时宴像是回忆起什么,“没来得及对我下手。” “他果然对你有觊觎,难怪以前时时刻刻总要打断我们二人相处。” 江知意温声道:“放心吧阿宴,如今我也出关了,不会再让人伤你的。” 谢时宴顿了下,没接话。 “瞧我。”江知意笑起来,“你都已经成了昭羽峰大弟子了,我还拿你当跟着转我的弟弟呢。不过现在需要挂心的事情这么多,倒还不如我们从前一起练剑时摸鱼打鸟,忙里偷闲。” 耳边传来破风声,黎止一转头,见锦乌正不停挥着翅膀,看动作像是在对着空气打拳。 黎止用眼神询问。 锦乌气哼哼的:“这人什么目的?干嘛对小谢说这些?还要打鸟?凭什么打鸟?” 明白他前半句是在替自己说,黎止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谢时宴像是也被触动了,轻声道:“江师兄…” 江知意伸手去牵他,谢时宴下意识避过,却被握住了袖口。 黎止转头,对锦乌道:“走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 修了一点点qwq 第39章 秘境 锦乌一路从风雨殿叫到了衔月观:“你是清寂仙尊, 你在怕什么?怎么能就此撤退?” 黎止捏住他的后脖颈,将整只鸟朝屋里一扔。 锦乌还在忿忿:“这回是扯袖子拉手,下回是不是就脱衣服拥抱,再下次就…” 眼见他越说越限制级, 黎止被吵得头疼:“闭嘴” “有话就要说清楚!”锦乌急道, “一次见讲不清,以后误会就会越来越大!” 黎止笑了声:“当我是苦情剧女主角了?” 他摇摇头, 笑意不似作伪, 有点无奈的解释:“我知道他们的关系, 也不会因为这个闹什么别扭,我就是。”他顿了下。 就是需要一点时间, 来理清现状与想法。 他承认,江知意缠着谢时宴表达明显超过朋友界限的关心时,他感觉很不爽,而那种不爽, 在江知意拉住他时到达了极致。 自己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活了快三十年,大概什么情况还是明白的。 谢时宴的模样和脾性都很对他的胃口, 甚至于那过于有冲击力的外貌让他很难不去在意。从最初在风雨殿门口为他摆脱赵平航开始, 他就或多或少的已经偏离轨道了。 第71章 黎止不是个欲念重的人,不如说在现代活的二十大几年里, 很多时候他都把这些看得很淡,所以哪怕是奇怪的占有欲作祟, 在他这里谢时宴终究与别人是不一样的。 至于谢时宴对自己…不能说完全无意吧, 但他那个性子和两人之间的身份差, 自然不可能表达的太过明显。 黎止揉了揉眉心, 难得陷入一种束手无策的感觉当中。 锦乌见他不在说话, 自己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小谢的速度,会不会过于快了?” 黎止略略思索了一下,也应道:“的确。” 江知意已经算年轻一辈里有天赋的,依旧在筑基后期停留了大半年,前些日子才结丹。 而谢时宴也要进阶了,明明他两个月之间才刚到筑基。 锦乌:“说到这个,昭羽峰此次对外的说法并非是谢时宴要进阶,而是在栖云城的旧伤未愈,需要静养。” “若不是他此前来看你的时候自己对贺长风透露,所以我特意去了趟昭羽峰,恐怕也不知道。” 黎止挑眉:“这么重要的事你刚才怎么不说?” 锦乌白他一眼:“也不知谁一听到他禁足的消息就窜起来,我飞着都追不上。” 黎止轻咳一声,假装没听见。 锦乌:“不过说真的,我也很奇怪昭羽仙尊为何要隐瞒。这个修炼速度,夸成百年难遇的天才也不为过。” “如果他是受了在栖云城封印松动的影响呢?”黎止靠在窗边,半面身子都隐没在阴影里。 虽然话题依旧围绕着谢时宴,但与正事相关,他暂时放下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心思。 “你的意思是?” “两个月太过匪夷所思,相当于直接跳过了最重要的筑基后期,昭羽仙尊不声张也是对的。”黎止手指摩挲着窗沿,像是兀自喃道,“自己也这么着急?” 锦乌忽然问:“昭羽仙尊看起来很淡定。自己的弟子进步如此飞速,不会好奇吗?” 黎止坦白:“不知道。” 一人一鸟对望,眼里的情绪都有些复杂。 不同于刚开始,他们分析时还会回忆一下原书里的内容。自从席洛死后,黎止自认剧情已经七零八碎,再也没有参考过了。 至于他们的担心,最糟糕的情况无非就是昭羽仙尊其实知道谢时晏的身份。 “我现在倒是希望...”黎止说着,声音却逐渐变得几不可闻。 希望什么?希望昭羽仙尊能按照原书里喜欢谢时晏吗?毕竟谢时晏看起来似乎也很信任他,况且有自己的师尊作保,除非封印再度破坏,否则也不会有危险。 可惜事与愿违。 无论是在拜师大会上公然任命谢时宴为大弟子,还是与昭羽峰相关的事事都交与他去做,亦或是现在只因为与其他峰接触稍多就勒令将他禁了足,昭羽仙尊的确很关注谢时宴,但是这种关注更像是一种把控与牵制。 况且黎止心头还一直梗着另一件事,那就是拜师大会时谢时宴中的引识术。 以昭羽仙尊的修为,即便无法识破也该意识到不对劲的,可他什么也没有做。 这样无动于衷,要么是他觉得引识术的影响不大,要么…根本就是他在操控。 能在当时使用这种禁术的人选本就过于有限,黎止没有门派里小弟子的崇拜,会怀疑到他头上并不奇怪,说不定就是因此威严道长才会出言警示他。 锦乌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真的?” 黎止没作声。 “斗转移降呢?级别测了吗?”涉及到谢时宴他就会多出操不完的心,干脆换了个话题。 “灵级中品,对于功能型来说已经是极限了。”锦乌道:“至于在哪,威严道长的意思是既然你修好的,等恢复了可以和昭羽仙尊争取一下。” 黎止有点想笑:“争取什么?上半月归他,下半月归我吗?” 锦乌:“争取一下遇到紧急时刻的使用权。” 黎止轻啧了一声:“就说他没那么好心。” 不过他也无所谓,无论是测试自己的修为恢复状况还是保住杜蒙,他的目的都已经实现。封山大阵的灵力流向只在那一瞬显现,够他们研究上一段时间,至于那法器本身的功能,他一时半会又用不上。 黎止此刻身体倾斜着,从他的角度去看,锦乌的羽毛看起来似乎更加柔顺与光亮,身形也渐渐与那日幻境里的重叠。 他忽然灵光一闪:“你修为如何了?” “对于人类修士来说,刚刚筑基中期。”锦乌思索了一下,道。 黎止:“什么时候进阶?” 锦乌无语:“我又不是小谢,还早着呢,兴许到明年也说不定。” 黎止安静下来。 两次幻境里他都没有同任何人说过,不知为何,明明是完全陌生的场景,却总会给他一种奇异又古怪的熟悉感。 “别太担心。”锦乌以为他还在为斗转移降的事情发愁,“多亏席洛,栖云城的巡防不仅增了三倍人手,还扩大范围到栖云灵泉。近来宗门内很太平,一直到下个月秘境现世前,应该都可以休息了。” 黎止:“秘境?” “每五年会有一次大秘境现世,修真界几乎所有门派都会参加。不过出云宗历来只有内门弟子准予进入,如果小风和唐希都没有进的打算,你也就不必去。” 第72章 黎止似乎也记起来什么:“谢时宴那把剑…?” “是在这里。”锦乌停顿了一下,“但那是有席洛和江知意一路与他同行,并且昭羽仙尊暗中护送才拿到,现在……” 现在看来这三个人谁也信不过。 黎止头疼死了。说好的谢时宴人见人爱全书第一大美人作者亲儿子呢?人倒是够好看,就是冷冰冰的没人敢接近,敢接近的人又没一个信得过,唯一剩下的杜蒙现在也把重心转到小苍山的炼器铺了。 亲儿子? 亲儿子就这个待遇? 黎止一不留神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抬眸便对上了锦乌略显微妙的表情。 锦乌怪声怪气的:“所以这不是有你吗?” 黎止闭上眼,叹了口气:“让我再想想。” 半个月后,出云宗正式公布了隐雾秘境现世的消息。 “你们什么打算?” 清晨,黎止坐在衔月观门口,一边半眯着眼睛看通告,一边问他唯二的两个徒弟。 贺长风和唐希对视一眼,随后唐希主动道:“实不相瞒,师尊,我们二人都准备进去。” 黎止“刷啦”一声把信纸放下,用审视的目光来回看了看两个徒弟,最后挥挥手:“行吧。” 告示里已经写明,犹豫秘境体量过大,宗门难以监管到所有弟子安全,所以各峰内门弟子的人身安全交由各自的师尊来负责。 唐希不用他担心,贺长风虽然脑子不太好,但毕竟自己在外游荡那么久,多少还是有点生存的本事在。 况且对于以往进入秘境后总结出的来说,金丹以上修为即便拿不到什么机缘,存活到最后的概率也很高。 黎止很放心。 这段时间他去了趟小苍山,杜蒙雇了大概五六个人,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生意已经做得有模有样。 他自知于修仙一途上已经很难有突破,曾经极为迷茫,现在终于算是找到自己的方向了。而且杜蒙因为受过一次打击,没什么浮躁的心,每日练习黎止教给他的炼器基本功,即使刚刚修整最忙碌的时候也未曾懈怠。 杜蒙见到黎止之后感激得泪眼婆娑,就差三叩九拜。 黎止则也没打算就此结束两人的缘分,而是正式与杜蒙做了明年入清寂峰的约定。 “这是看着还不错的。”黎止将之前自荐来的名单递给他,“先跟着你试一试,觉得品行不错,再送来清寂峰。” 杜蒙一口答应下来。 “对了师尊。”见他没反应,便继续这般叫着了,“您教给我的方法,微元峰那边来过几拨人,似乎是都想学,您看…” “随意。”黎止道,“现在会的人是你,要不要教给他们,你自己拿主意。” 杜蒙:“当然不!我没那么大度,忘不了他们之前怎么对我的!再说,这是师尊您研究出来的方法,怎么能随便传授给外人?” 黎止瞧他,杜蒙嘻嘻笑着:“若是他们再问,我就说独门秘籍,概不外传!” 要解释《炼器进阶》的来历太麻烦,黎止没反驳杜蒙的话。 但对于这本书,他却也隐隐有了点猜测。 离开小苍山后,黎止径直去了玄映峰。 第40章 手记 “你想要圣尊留下的手记?” 威严道长坐在梨木长桌后, 皱眉看向他。 黎止点头。 威严道长并未拒绝,不过依旧坐在原地没有动作:“不过是一些杂谈,怎么忽然感兴趣了?” 这东西威严道长只在为黎止修复灵脉的时候提过一次,当时并他并未表现出有如此明显的好奇。 黎止见他不动声色, 便也毫不在意似的坐到一旁, 从怀中掏出一本边角已经发皱的书:“不给就算了,我自己又不是没有。” 那本书掏出的瞬间, 威严道长眼神瞬间变了:“这…能否拿与我看看?” 黎止摊开另一只没有拿书的手, 意思很明显, 要与他交换。 威严道长只得起身,去书架的暗格当中取出一本同样看起来年头有些久远的书。 几乎是翻开的一瞬间, 黎止便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与《炼器进阶》如出一辙的笔迹与语气。 威严道长的反应则比他夸张许多,几乎是捧着书双手颤抖道:“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临松阁楼顶。” 威严道长愣了下,宛如自言自语似的:“当时都已经被毁了大半,那里怎么还会有。” 黎止耸肩:“和那些炼器的失败品混到一起了, 兴许当时没被发现吧。” 威严道长意识到什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黎止没有否认:“猜到一点罢了。” 那是教习先生都不能随意动的临松阁顶, 什么人竟然能把炼器的试验品像堆破烂一样堆在那?最重要的是,如此珍重的同其他贵重法器一起存放这些毫无用处的东西, 其他人竟然都没有任何意见。 黎止后来去检查过, 那些半成品法器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合理的解释,珍惜的并非是这些法器, 而是制法器的人。 昭羽仙尊本人貌似对炼器毫无兴趣,至于微元仙尊…看起来不像是能允许自己的失败品被其他人发现的样子。 再结合那本上了年头的书, 很容易就能猜到圣尊头上。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第73章 所以他才敢去和昭羽仙尊赌, 就是在赌圣尊自己制出的东西不会坑自己, 而他也确实赌赢了, 斗转移降的修复过程异常顺利。 “四十年前白桐川仙魔一战后, 虽说魔修被打退至苍雪岭,但圣尊亦元气大伤,后来更是直接闭关。没想到…”威严道长深深叹了口气,声音带着恨意,“没想到堰巡那魔头竟然敢只身杀上宗门,还放火烧了圣尊的居处!当日里恰逢中秋夜宴,封山大阵关闭,所以才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黎止不解道:“夜宴为何要关闭封山大阵?” 威严道长缓缓吐出一口气:“封山大阵曾是圣尊邀了灵泽谷的衡若圣尊一同完成,但当时有流言,称灵泽谷与魔修暗通款曲,”他闭了闭眼睛,似是不愿意回忆,“当时众修士抵抗魔修情绪高涨,完全容不下任何辩解,尤其在鼓舞士气的夜宴上,所以才有如此决定……现在想想就是狗屁!不仅圣尊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衡若圣尊也因此受扰,多年避世不出。” 黎止怔然了半晌。 这是他第一次,不是听见某个一带而过的片段,而是完完整整从他人口中,得知那场引起修真界动荡的事件一角。 可惜是非功过都已经事了如尘烟,只能在回忆里掀起风波。 威严道长那张常年寡淡的脸,也只有在提到圣尊时才会有明显的情绪变化。 见他还依依不舍地翻着,黎止便也低头看起了这本圣尊手记。 这本手记其实没有多少是记录生活的,内容反而更偏向于各种疑难术法的心得笔记。不过记录人倒是很有趣,比如四月十五日这一天,他在“通感术”下面写: “不好用。施术的时间过短,第一次不小心用到了荷塘里的□□,一下午身上都是潮的。” 再比如十月十八日这一天,他在“御兽法”下面写: “一言难尽,范围太有限,只召来了两只蜜蜂,用它不如直接去挑心仪的捉来当灵宠。” 再比如十二月初九这一天,他在“言咒术”下面写: “有效,烦人的家伙栽了个大跟头,但灵力耗费很大,而且阴毒了点,少用为好。” …… 一页页翻下来,竟然还真见了不少种稀奇古怪的术法,有些已经是改良后的版本,有些却由于本身效果负面影响过大,已经被列为了禁术。 圣尊似乎也就是随手记录,间隔时间跨度不一,有些墨迹已经晕开了,字写的比在《炼器进阶》里还随意。 黎止抚摸纸页,仿佛能透过其中,看到一道懒散得要命的人影,得知新的术法就会立刻尝试,然后认真的一一记录用法与效果,却会在下笔时忍不住撇着嘴吐槽两句。 于是他问:“圣尊现在还在闭关中吗?” “是。”威严道长轻轻抚平那本书上的褶皱,又看着自己的手离开后它再度恢复原样,“四十年了,至今依旧未出。” “你们就不能去看看?” 这话倒是把威严道长从回忆里拉回现实了,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傻子:“大能的禁制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破,外人根本无法干预,即使是同为大乘期的衡若圣尊也不行。” 黎止不做声了。 威严道长将书还给他:“拿着吧。我素来看不惯微元等人的行事作风。现在你能于炼器一途继承了圣尊的衣钵,也已经有所成就,也算是件好事。” 威严道长又问了问他身体如何,黎止再一次郑重其事道了谢,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只拂尘柄来。 “在栖云城时,我就见道长的法器用得有些旧,可惜回来以后清醒的时候不多。”他自嘲似的笑了下,“直到前几日才得出空来,就当是个心意吧,还请您务必收下。” 拂尘柄通体玉色莹润如水,上面刻着繁复而华丽的纹路,看起来十分精巧。 威严道长没有推辞,他扫一眼就明白,那东西与他手中这把拂尘完全契合,四舍五入也算是量身定制。威严道长居行都从简,是以鲜少有人会去注意他拂尘底部的经文,发现他其实更偏好花纹样式繁杂的法器。 威严道长眼中露出一丝动容,喉结滚了滚:“多谢。” “不值一提的小物件罢了,做个替换用。” 无论如何,威严道长也是来到这里后最先对黎止释放善意的人,甚至自己的修为能够恢复也有对方的功劳,总不好一直平白受人家恩惠。 更何况,他留在出云宗的日常还长。 入了秋以后雨水渐渐多起来,离开玄映峰后,一连几日都是阴雨连绵。 乌云一直压在头上,显得天色昏沉。这种天气黎止向来不爱动,蒙头一觉能睡到中午,下午起来运气修炼,偶尔指导指导弟子们,就这么又过了一段平静日子。 与他的修身养性两耳不闻窗外事比,外面可要热闹得多。 隐雾秘境现世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修真界,同样是五年一现,此次秘境的规模比从前竟然大了两倍不止。 秘境的规模越大,意味着其中有珍奇宝物在的概率越大,若是运气好真的在其中寻到机缘,直接得道飞升也未尝不可。 更别提几乎就在同时,秘境当中有仙器的消息不胫而走,这下不仅各路弟子,许多门派的高阶修士当中都有人蠢蠢欲动。 各峰上几乎所有的内门弟子都在为此做准备,修炼场的大门昼夜敞开,丹药与符箓售卖处往来的人络绎不绝。 第74章 小苍山快被人踏破了门槛,杜蒙忙得脚打后脑勺,终于在连续十日不眠不休后当众倒在炼器炉前,因此获得了一夜的休息。 隐雾秘境的入口约莫在陵关一带,距离出云宗不算近,带着飞行符过去也要十日左右。九月过半,内门里筑基期的弟子几乎快走光了。 这日,黎止窝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翻着圣尊留下的手记。 他让杜蒙按照他的身形,打了把与南院外形一模一样,但功能更齐全的摇椅放进衔月观里,还附带了一张八角小桌,从此彻底搬离那张不好用的矮榻。 黎止从威严仙尊那誊抄了一份圣尊的手记,这几天一直在挨个尝试那些奇奇怪怪的术法。 “他们走多久了?” 黎止头也不抬:“这会顶多刚过栖云城,你现在跟去还来得及。” 锦乌气结:“你当我不想?但是全都走了,万一你又出什么事怎么办!” 黎止:“容我提醒一下,你们三个加起来也打不过我。” 锦乌习惯了整日同贺长风混在一起,虽然智力被带的降低了点,但比起最初的提心吊胆,也实实在在度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开心日子。 现在那两人辞行进了秘境,只留一只鸟站在架子上,黎止竟然从毛茸茸的背影上看出几分孤独来。 “好狠的心。”锦乌念念叨叨,“好冷漠的师徒情。” 黎止充耳不闻。 然而再次低下头后没多久,黎止忽的放下书,拢了拢长发坐直身体,久未掀起波澜的眼眸中透着些许疑惑。 锦乌:“你想去了?” 黎止:“有人来了。” 第41章 请求 黎止现在的修为已经能完整控制清寂峰上的法阵, 是以察觉到来人时,他真的疑惑了一瞬。 “在下玄映峰江知意,冒昧登门,还望仙尊见谅。”江知意站在门口, 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黎止第一反应就是闭关中的谢时宴是不是出了事, 冷静下来才意识到,江知意应该根本不知道自己与谢时宴相识, 更不可能因此来找他。 黎止没请他进来, 也没有和他绕圈子, 直接道:“什么事?” 大概是他的语调太过生硬,江知意愣了下才道:“仙尊海涵。弟子自知逾越, 但实在有要事相求,才不得不如此。” 黎止半垂着眼睛,心想谢时宴可真是好脾气,竟然也不嫌他啰嗦。 江知意:“弟子有一知交好友, 昨日里刚去了隐雾秘境。这一次宗门弟子去了十之八|九, 按理说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是,但是他进阶失败, 前几日刚刚闭关出来, 心情似乎颇为抑郁,还未整顿好便离开了!” 黎止闻言怔了怔。 进阶失败?这么巧?前几日闭关进阶的他就认识一个, 难道…… 江知意继续道:“其实弟子原应陪在他身边,然而师尊有令, 让我此次留在玄映峰。所以才不得不另寻他法。这事不该来叨扰仙尊, 实在是我与这位好友情同手足, 没办法坐视不理。” 黎止打断他:“你这位好友, 可是清寂峰弟子?” 江知意:“不是。” 黎止兴致缺缺似的:“那为何要来找我?” 江知意面色僵了一瞬, 随后道:“这,他是从陵关西山进的,那一带照理应在您的管辖范围之下。” 黎止顿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由于这一次秘境的范围格外广,并且涉及到仙器现世,门派弟子、各路散修、甚至妖修魔修都可能会进入。虽说秘境纷争各凭本事,但既然要警惕魔修,修真界就势必需要对外的团结,故而四大门派中众多化神期以上的人都划分了分管的范围。 分给黎止的就是陵关西山到北域白雪城一带。 但他完全没急着进去,现在秘境入口尚未开启,即便开了,也会持续整整七日再关闭。 以他的修为半日就到了。鬼知道里面是什么苦寒之地,当然要在外面能拖多久拖多久。 不过黎止依旧没应下来,而是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江知意只得硬着头皮道:“他是昭羽峰下的弟子,昭羽仙尊此次要坐镇守山,并不会进入秘境当中,所以才……不过请仙尊放心!他虽说进阶失败,却并非无能之人,反而一向修炼刻苦,不会给您添乱的!” 黎止原本身量就比江知意高上一些,此刻他又站在石阶上,故而这一角度几乎能将他低垂的发顶和鼻尖看得清清楚楚。 为了谢时宴来求他…这种感觉真的很微妙。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张口就道:“既然有如此能力,何必还要托于他人?” 江知意笑容发苦:“仙尊所言极是,的确是我过虑了。他一向很听劝,这次竟这般任性,难免让人自乱阵脚。都怪我明明答应好了,却还是不能陪在他身边。” 黎止:…… 其实他一出口就有点后悔,虽然本意是在和江知意过不去,但他并没有怨谢时宴的意思。现在又被迫听了一番“深情剖白”,他直接哽住了。 黎止做了个深呼吸,公事公办道:“若他在我的范围内,我自然会尽力保证他的安全。” 待回到衔月观寝殿以后,一直旁听的锦乌急道:“怎么会进阶失败?” 黎止倒还冷静:“他准备的本来就算不上充分,也在情理之中。” 进阶失败的概率并不小,金丹期基本是五五开。修为越高难度越大,这个概率还会不断增加,并且失败的代价也会越来越高,倒退都是有可能的 。 第75章 谢时宴两个月就要从筑基去冲结丹,相当于念完小学就高考,单单这个勇气就已经很超前了。更何况他实力努力都有,旁人也无可指摘。 锦乌:“可是……” 原本应该受尽宠爱的主角受,不仅现在围着他打转的攻没了,该有的一路令人艳羡的进阶也没了。 这个落差乍听起来确实很大。 锦乌飞进鸟居里,把自己的小零食和贺长风给他的小玩具一样样叼出来。 “我带这些就够。” 黎止停顿了几秒:“你要去哪?” “秘境啊。你不会真的不打算去吧?” “当然去,毕竟分配下来的工作。”黎止重新一头栽进摇椅里,“但不是现在。” 锦乌诧异道:“为什么??” 为什么? 原本就是单纯的懒,不想跟赶场一样全年无休,但现在…… 自己当然会护好谢时宴,怎么就要轮到江知意来求? 他几乎是瞬间回忆起了最初让他帮助这几人追求谢时宴的“保命法”,难得的,整个人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当中。 黎止心里乱着,随口胡诌道:“开启那天正好九月初六,是十一假期,放完假在说。” 锦乌大为震撼,口中不断念叨着他疯了。但见黎止是真的无动于衷,也只能自己一只鸟默默再把东西全部收回去。 天边的乌云又聚起来,黎止半眯着眼睛换了个略显扭曲的姿势。 没人比他更清楚,秘境里对谢时宴来说藏着怎样的机缘。如果换成是黎止自己,几个攻喜欢他倒是无所谓,但是随身的法器不同。仙级已经能修出灵识认主,一旦认下,人剑相互磨合,心性甚至都会受到影响。 这本来就是谢时宴自己要过的关,对于修为恢复,能够对秘境中局势造成直接影响的他来说,一举一动更要慎重。 所以他果然还是喜欢,才会变得这么纠结,做什么都要再三考虑。 黎止轻轻叹了口气。 有修为傍身,明明还有一百种一千种更为简单的活法,可他偏偏还是选了最难的那条。 眼见锦乌把零食和玩具放回去后开始啄他的枕头,黎止终于出声:“没事。” 毛都炸起来的麻雀停下动作看他。 “已经让唐希帮忙照看了。” 锦乌:“?” 黎止轻咳一声:“昨晚他单独来找我,临走时我提了句栖云城,他就主动说会多照应谢师弟。”唐希是真的上道,原本黎止还纠结着怎么跟他拐弯暗示,没想到对方主动说了出来。 “如今进阶失败,他未必愿意见我,有同龄人在反而更容易敞开心扉。他们一前一后离开,很容易遇上。” 唐希与贺长风的修为都已经到金丹。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就传来音讯,说他们追上了谢时宴。 “谢师兄一切安好,现在正在和师兄一起吃馄饨。” 黎止没说谢时宴进阶失败的事,只是嘱咐:“尽量一起走,看好他。” 唐希道:“弟子明白,师尊放心吧。” 锦乌感慨:“难怪只有我自己着急。” 黎止随意道:“秘境刚开,哪那么快打起来,放心吧。杜蒙给了唐希一袋的传音石,有什么事都会汇报给我的。” 然后一连八天,黎止没有收到任何传讯。 第九天,传音石终于再次闪烁起来,甫一接通就听见唐希在另一边焦急道:“师尊,谢师兄与我们走散了。” 黎止蹙眉:“怎么回事?” 唐希:“秘境已经开启两日,我们刚进来时一切正常,没想到今日一早醒来莫名就散了。我刚刚收到师兄的传讯,他没有同谢师兄在一处,分给他的传音石也没有回信。” 黎止:“周围情况呢?” 唐希:“或许是昨日夜里中了什么阵法,不过我现在暂时没有危险。” 趁着传音石的光亮未灭,唐希又简单向他汇报了些秘境的情况。 黎止迅速做下决定,当即开始边检查储物袋边对锦乌道:“你留在这。” 锦乌:“什么?” 黎止:“宠物留下看家。”他躲过锦乌的攻击,声音压低了些正色道,“清寂峰的法阵不能彻底隔绝外人。他们身上的疑点太多,我信不过。” 锦乌明白这个“他们”是谁,黑豆眼眨了眨,算是妥协的默认。 黎止宽慰:“秘境只有两个月,回来的时候给带你喜欢的那家茶点。” * 黎止当晚赶到时,距离秘境开启已经过了三日。 陵关西山的入口并非最大的一个,陆续赶来的人也不多。黎止经过乔装打扮,只在门口停留了一柱香的时间观察记忆外间景象,随后便径直入了内。 据唐希说,他们进入后一直向北走,于某棵古树下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再醒来时三人就已经分开了。 与黎止此前的想象不同,秘境内并非朔九寒天,也没有阴风怒号。如果不是有一道漩涡形的入口横在外,他只会以为自己依旧行走在山里,与外面的景象没什么区别。 不过是雾大了一些。 黎止不想太引人注目,便刻意压低修为,让自己看起来只是个刚刚结丹的平平无奇的弟子。 因为无法确定三人的方位,他生怕错过什么,不敢用移动类的法术。只能神识铺开,在前进中尽量扩大感知范围。 第76章 刚入秘境的人大都与他想法接近,现在资源还很丰富,没必要一开始就把时间和精力放在竞争者身上。偶尔有路过者小心试一下他的修为,见金丹后便会匆匆离开。 入口处大概已经被清理过了,黎止走出很远,才见到了一些采剩的灵草与妖兽活动的痕迹。 忽然,迎面狂奔来了一只什么东西。 黎止下意识一道灵力打出,却被对方灵巧避过。 眼见那东西嗷嗷叫着就要扑上来,黎止灵力凝聚,一掌拍在了它头上。 黑乎乎的东西吧唧一下倒在地上,他这才看出,原来是一只秘境野怪。 秘境野怪,伴随秘境大量生出的怪物,或许是宝物守卫,或许是游走型兽,灵智开的程度不一,但却都有各自的职责,无法离开秘境。曾经有人想强行将守卫法器的大野怪带出,不想刚一离开秘境就已经灰飞烟灭,像是不曾存在过一样。 眼前这只估计是级别最低的,智力看起来也不高,只能给进入其中的修士造成一点骚扰。 不过他是自北方跑来的,这种小野怪大多群体行动,说不定可以通过他们查探一下是否有那三人的行踪。 黎止回忆了一下圣尊手记当中操控兽类意识的法诀。 随后,一阵天旋地转袭来。 作者有话说: 挺好的,我的十一假期也结束了…… 明天maybe休息一下(可可怜怜抱膝坐 第42章 野怪 谢时宴第四次挥剑, 赶走了扑上来的小怪物。 这些东西攻击力倒是不强,对他几乎不会造成物理伤害,但又很奇怪,一定要凑过来贴着他似的。打与贺唐二人分开后, 他自己不知走到什么地方遇到了一群, 然后就甩不开了。 谢时宴垂眸看着其中一只划拉他的腿,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用剑鞘挡开。 幸亏这些小东西长得凑合, 一上一下两个圆形叠在一起, 黑乎乎毛绒绒跟煤球成精似的,看久了还多出几分诡异的可爱。 谢时宴用灵力裹在周身, 随后没再理这些小东西,大步流星的向前走。 那二人处处照顾,恨不得连采摘灵草都不用他动手,因此谢时宴现在还有留存的灵力。 这一趟回灵丹带的不多, 自己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传音石无法点亮,也接不到他人的传讯, 所以不敢随意消耗。 穿过一片崎岖的树林, 那些野怪终于被甩在身后,面前只有一条不知通向何处的小路。 谢时宴长剑出鞘, 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除了昭羽峰后山的守卫,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自己结丹失败的事情, 出发当晚对前来的江知意也避而不见, 急匆匆收拾好包裹就走。直到遇上唐贺二人, 才意识到对于未来两个月都在待在秘境里, 自己带的东西完全不够看, 在落脚处临时补充了些。 唯一让他感到放松的,大概是一路上没遇到任何昭羽峰的人。贺长风知道他此前闭关进阶,但他一个字都没有问,像完全想不起来似的,这也让谢时宴安心不少。 想来也是,非本门弟子的事谁会记那么多?自己的提心吊胆反而显得滑稽。 贺长风倒是问过他一句为何要从西山进,当时他还没来得及答,便被唐希接过话茬。 “西山位置隐蔽,人也不多,足够我们先行探索一段时间。至于距宗门最近的南岭,容我提醒一下,我们到的时候怕是已经有很多人在入口候着了,你想进去就乱斗?” 有理有据,难以反驳。贺长风“喔”了一声,过会儿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哎?师尊是不是刚好负责西山一带?咱们要是走得慢,说不定还能遇上呢!” 谢时宴本以为躲过一劫,猝不及防被戳中心思,当即耳尖有点发红,默默喝了口汤做掩饰。 唐希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往贺长风碗里塞了只鸡腿:“师尊哪里顾得上我们,吃你的吧。” 现在明明是夜里,往前却越走越亮。 月亮完全隐匿在雾中,那亮光更像是夜明珠一类的东西。 雾气渐浓,似乎走进了山坳深处,空气变得更外凉,像淬了冰似的。谢时宴抚了把锁骨处的脖颈,试图平息胸腔里那股难以消散的凉意。 树丛渐密,前方隐约露出一处洞口。 在他注意到山洞的同时,脚下忽然传来一阵震动。 紧接着,山洞两侧似有黑色的浪潮向着他扑来。 谢时宴径直拔出剑插在地上,随后灵力张开,在面前形成一道巨大的保护结界。 待那东西离得近了,谢时宴才发现,那是数不清的黑色煤球怪聚在一起,它们一蹦一跳的向前移动着,宛若浪潮涌动! 尽管知道这东西不会造成多大的伤害,谢时宴依旧一阵头皮发麻。 他握紧剑柄,寄希望于这些煤球只是经过此处。可惜愿望落空,煤球怪们一只接一只地弹起来,打在透明结界上,不停的发出“砰砰”响声。 弹得最高的一只几乎快到了他的鼻尖。如此近距离下,谢时宴才注意到这些煤球怪与之前见到的那些不同,他们眼睛和牙都是尖的,似乎攻击力也强上许多。 谢时宴深吸一口气,提剑一道灵力打出去,煤球怪被扫开了大片,可随后又会一批扑上来。 他不知自己挥了多少剑,这些东西前赴后继,仿佛永不停歇。 第77章 这样下去不行。 谢时宴揉了揉有些发麻的手臂,眸光逐渐冷了下来,杀意毕现。 就在此时,身后的地面震动起来。 谢时宴转身,近乎惊愕的发现又一大批煤球怪朝他的方向而来,听声音似乎比之前数量还多。 结界经过反复加固与破裂,原本就已经被撞得若隐若现。 谢时宴蹙起眉,心一横,干脆不再去管,任由结界消失。手腕翻转,剑尖灵力蓄满,是大范围杀招。 然而,出乎意料的,身后新来的煤球怪并没有和前面的统一行动, 它们直接越过他,向前冲去。 两波煤球怪绕过他打在了一起。 准确来讲,是新煤球怪用软软的爪子去推尖牙煤球怪,试图让它们离开。 尖牙煤球怪很震惊,但后来的这一波球数更多,并且丝毫不讲道德的以多欺少,几只推别人一只,还真将尖牙煤球怪推远了一些。 谢时宴握紧的手慢慢松了一点,依然没从震惊当中缓过来。 结界已经消失,腿上忽然传来毛绒绒的奇怪触感。 谢时宴低头,见一只煤球怪不知为何没有跟去,而是用小爪子揪着他的衣摆。见自己注意到他,还特意扬起了头。 这只煤球怪的确和其他有一点区别,他腰间有一只缩小版储物袋似的,很奇怪的小袋子,挂在圆滚滚的黑色身体上像装饰一样。 煤球怪似乎意识到什么,转过头“叽叽咕咕”发出了一大串谢时宴不理解的声音,然后就见散乱作战的新煤球怪们像是得到新命令一样,倏地一层一层排起来,十分有序的赶走尖牙煤球。 谢时宴极为震惊。 不愧是藏着仙器的大秘境,这种低级生物竟然都能进化出有灵智的首领来。 首领煤球怪成功展示了自己的能力,在谢时宴看过来时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谢时宴一时觉得好笑,弯下腰与他凑近了些。 “你会说人话吗?” 黎止:…… 我会,但是不能。 事情还是要从他遇到煤球怪说起,不不不,或许更应该从不靠谱的圣尊搞混了御灵术与移灵术说起。 黎止以为他能操控这只小野怪,没想到结果是这种操控法,他直接和小野怪换了灵识。为了防止野怪操纵自己的身体乱跑,他当机立断打晕自己,将身体塞进了杜蒙给他的豪华储物袋里。 黎止当然不是普通野怪,他的灵识和修为都比煤球怪高出不知几个等级,很轻易就循着同类气息找了过去,成功当上了“首领”。 至于谢时宴等人,他不报希望的问一问,竟然真有煤球怪见过。 确认“很美貌人类”所在方位后,黎止几乎是一刻不停的赶了过来。 移灵术的时限一般是十二个时辰或者二十四个时辰,自己只消等待就是。 只是在这期间…黎止抬头,向谢时宴张开两只小爪子。 谢时宴愣了一下,也依样伸出了双手。 黎止毫不客气地跳上去,顺势滑进了谢时宴怀里。 谢时宴整个人僵硬了两秒,他想挣脱,谁知一低头对上漆黑的毛团和大眼睛,想要甩手的动作可疑地停顿了一下。 尖牙煤球怪已经退到视野边际,谢时宴犹豫一下,还是慢慢收拢了双臂。 虽然其实他完全能打过,一群低级怪而已。但出于对长期生存考虑,难免要耗费巨大的体力和灵力,不值。 有它们解决刚好,算了,这也是自己的救命恩怪。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此产生了奇怪的滤镜,谢时宴总觉得这一只比其他的都要好看一点。 想到前方未知的山洞,谢时宴竟然真的将煤球怪抱得紧了些。 洞口处大门紧闭,谢时宴试着推了推,坚硬又稳固。 他来的路上就已经注意到了,此处生长着不少灵植,且越邻近洞口长势就越好,显然是洞里宝物灵力辐射的作用。 可这般强力的东西竟然没有更大的野怪来看管,想来要么并非幻境本身之物,要么就是凶性太大。 现在看来后者的概率似乎更高一些,所以级别低的煤球怪能长出尖牙,更大型的却不敢靠近。 谢时宴将煤球怪放在地上,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抽出法器,一剑劈在门上。 灵力荡开,连植物叶尖都在颤抖,面前的石却纹丝不动。 谢时宴表情未变,接二连三挥出数剑,连黎止都感受到磅礴的灵力了,然而那道门就像是被钉在原地了似的,连一道刻痕都没有。 空气还是凉的,谢时宴鼻尖却渗出了一点点汗珠。 这样莽然用灵力行不通,他停下来,仔细的开始寻找周围有没有能够破解的线索。 身边的东西忽然动了动。 谢时宴转过头,就见煤球怪充满探究欲望的,伸出了一只短短的黑色毛爪子。 好奇心还挺重。 谢时宴淡笑着摇了下头,继续低头寻找起来。 然而就在那只爪子触到的一瞬间,门开了。 作者有话说: 强行抢救了一下qaq 脑袋已空,明天休 第43章 无归 黎止:…… 谢时宴看看门又看看他, 眼神震惊中带着疑惑。 两人各怀心思地对视了几秒,黎止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叽”地叫唤了一声。 第78章 实在无法沟通,最后谢时宴放弃无谓的僵持, 俯身一把将他捞起来, 径直走入门中。 左右门已经打开,什么情况进去看看就是。 见他放弃了询问自己, 黎止暗暗松了口气。 他低下头, 看了看自己毛绒绒爪子。 虽然灵识在煤球怪里, 但他的修为并没有跟着一起转移,所以真的只是随手一推试试。 难道真的是因为变成秘境生物, 所以才畅通无阻? 不过没多久,黎止就无暇去思考这些了。 行走间,他毛绒绒的头顶蹭到了谢时宴的下颚。于是黎止悄悄抬头,发现这么死亡的角度, 谢时宴都比一般人顺眼得多。 又想到这是他瞧上的人, 顿时油然而生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感。 不同于外面的阴冷,脚下的土地是硬梆梆的, 整个山洞里干燥又温暖。 黎止趴在谢时宴的肩头, 视线在周围逡巡着,只觉得他走了很久。 “累了吗?”感受到怀里的动静, 谢时宴低下头轻声问道。 黎止其实是在担心谢时宴会累,于是他摇摇头, 安慰似的用爪子去…太短了没够到, 遂用头蹭了蹭对方。 似乎成功被他的小动作取悦到, 谢时宴很轻地笑了下。 谢时宴就在身边, 黎止不敢放出神识去探路, 所以只能乖巧安静的假装自己是一只普通野怪。 ……真是憋死他了。 所幸路越来越开阔,两侧的石壁也越发光滑,前方隐隐有光亮,看起来已经快走到尽头。 不远处似乎有潺潺水声传来。 两人穿过一片尤为狭窄的洞穴后,随着亮光涌入,面前豁然开朗。 他们似乎穿过了整座山一般,洞穴深处是露天的,下方则是一片很大的水潭,中间一座纯晶石制的云台拔地而起,上面放着一把剑。 黎止几乎一眼就认定,那是名剑无归。 严格来讲,这把剑现在还不出名。它真正名扬四海,是在谢时宴修为逐渐提升,一次又一次崭露头角,渐渐闻名整个修真界的时候。 至于为什么叫“无归”,书里没解释过。 都说名剑与命定的主人之间会有特殊的吸引力,果然,自从两人进来以后,谢时宴的眼睛几乎就没从云台上离开过。 水潭上没有可供穿行的桥,黎止主动跳了下来,试着伸出一只腿在水面上点了点。 但他忽略了自己现在是煤球怪状态,头大脚轻,整只球差点栽下去,幸好被谢时宴及时捞了一把。 下球上的毛打湿了一片,谢时宴再次将他抱起来,蹙着眉给他祛水。黎止趁机卖乖,“叽” 了一声。 谢时宴单手圈着他叮嘱:“别乱动。”随后往剑上贴了张飞行符,怕不够保险,又在两人周身套了两层的防护盾。 趁他在一旁忙着,黎止迅速放出神识。 潭水并不深,里面也并无活物存在。 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任由谢时宴带着,假装自己是弱小无力的煤球怪。 不过一双大眼睛依旧透过谢时宴的手臂警惕的来回转着,这一路实在顺利得过了头,他不敢真的放松下来。 从岸上看,那云台似乎离得并不远。然而谢时宴真的御起剑,却飞了足有一刻钟才将将行至水潭中央。 无归依旧安静地躺在云台上,似乎并没注意到两位外部来客。 心里那种古怪感愈发加重,黎止用两只爪子搂紧了谢时宴。 水潭看上去没有任何风浪,他却本能的感觉到不对。 即将行至目的地时,黎止盯着无波无澜的水面,随后意识到什么,猛地拽紧了谢时宴。 谢时宴被迫半低下头,目光扫过岸边,瞳孔瞬间放大。 飞行符除非人为破坏,否则不能停止,于是谢时宴掐了个引水诀,直接将符箓打湿后撕了下来! 两人从空中极速坠下,在掉进水面的前一秒,将将停留在一只巨大的纸制仙鹤上。 黎止松了口气,他刚一动,就对上谢时宴的眼眸,对方像是在给他解释:“不能过去。前面变成了我们出发的地方,恐怕是幻境或者陷阱。” 黎止借着姿势拧过脑袋向后看,云台依然停留在水潭中央,距离他们不远不近。 他盯着无归剑看了看。 果然不会这么轻松。 黎止把谢时宴的手臂向下拨了一点,试图看清幻境的全貌,没想到谢时宴却误以为他是害怕,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别怕。” 说罢,他保持着单手抱黎止的姿势抽出剑。 仙鹤纸符是救急用的,能维持的时间很短,说话间已经开始下沉。 谢时宴冷静的祭出了另一只,随后放出神识,同时灵力分成小股开始外泄,逐渐探过幻境的每一寸。 很标准的幻境破解法,如果这是考试,当场就能拿满分。 可惜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眼看另一只纸鹤也快要撑不住,谢时宴眉头锁紧了些,释放出的灵力变得更多也更无章法。 忽然,角落里某处动了动,谢时宴立刻转头,然而却是被剑气激发的机关,瞬间万箭齐发,布满了不大的空间。 谢时宴提剑格挡,不忘在黎止身上套了一层保护的灵力。 然而机关像是没有尽头,谢时宴打落了数不尽的暗。这么下去没有结束之时,他眼中透着狠意,放下煤球怪径直提着剑直奔而去。 第79章 黎止心中一惊,爪间聚集灵力就要跟上去,却因这具身体的原因,只有薄薄一缕飘到他身后。 谢时宴身形不停,手中的剑式连续变化,落到石壁上发出轰然巨响,犹如撞击囚笼一般。 无数烟尘和碎屑在空中散开。 仙鹤纸符摇摇晃晃,向着水潭落去。 黎止勉强维持了几息,心急如焚,爪子已经伸到了储物袋上,就要召唤自己的身体出来。 然而空中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巨力遏住了他的动作,使得他生生停滞。 眼前闪过巨大的白光,映入眼帘的最后一幕是谢时宴冲出来抱住了他。 “扑通”一声,两人齐齐坠入水潭。 谢时宴一阵晃神,冰冷刺骨似乎只有一瞬,随后便被温和的风包裹,空中似乎传来烧卤山鹅的香味,眼前出现了一座很小的院子。 谢时宴眼中出现了一丝迷惘。 他似乎认得此处。 有妇人的吆喝声传来:“白面娃,来吃饭了!” 谢时宴的脑子还没做出反应,身体已经跑了过去。 屋里陈设简单,最中央是一张旧木桌,妇人为他摆好了碗筷:“今儿是卤山鹅。我说什么来着,仙人还是惦记你吧!”谢时宴看不清她的容貌,却知道她一定是在抿着嘴笑,“前天才提了一句,没想到这就送来了!不愧是仙山里养的,肉铺老板那儿可买不到这么肥的鹅。” 谢时宴拉开凳子坐下,一言不发的开始扒饭。 妇人也不在意,对他的少言习惯了似的,只把鹅腿挑出来放进他碗里:“多吃点。” 鹅肉肥嫩,卤味浓郁,这是谢时宴曾经最喜欢的一道菜。 但却不是因为味道,而是因为只要做了这道菜,就代表那个人最近会来看他。 倒也不是多么期待他来。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是那个人什么也不会回答。 说到底他也没在清醒的状态下见过对方多少次,只知道那人每次走后自己都会虚弱上一段时间,每到这时,妇人都会给他熬一碗红枣鹿血。 谢时宴的身体还在咀嚼着,脑中却仿佛有波涛翻涌。 妇人还在兀自唠叨着什么,可他已经听不清了,眼前的景象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再次定睛时,已经被白绫缚住了眼,脑子也晕晕乎乎的。 耳边只有一道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别动。” 自己似乎服用过药物,不自觉就放软了,整个人顺从而安静。上方想起了利器破空声,随后,心口似乎被人划开了。 即便是不甚清醒的状态,谢时宴依旧绷紧了所有神经,口中发出“唔唔”的声音。 心口的鲜血没有流下来,有什么东西从自己头上拂过。 眩晕感逐渐加重,明明应该什么也感觉不到,谢时宴却觉得自己从心口开始,仿佛整个人都冷了。 眼前骤然亮了起来,有什么直冲到他面前。 是云台上那把剑。 谢时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把剑看起来非常不情愿似的,位置离他很远。 他晃了晃头,方才的记忆再次袭来,那种晕眩中的恐惧铺天盖地,心口似乎都生出迟来的钝痛。 谢时宴忽然记起来很多东西,很多已经被他完完全全遗忘的东西。 回忆里的面容依旧是模糊的,恨意却愈发清晰起来。 烧卤山鹅浓香里带上了血腥气,谢时宴眼眸里几乎都快染上赤色。 那把剑感受到什么似的,忽然飞到半空中,剑尖转了一圈,这一次剑柄停留在了谢时宴触手可及的位置。 四周光芒大盛,谢时宴伸出手时看清了剑柄上的字。 无归。 第44章 打劫 黎止再度醒来时, 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认出自己正躺在岸边。 煤球怪身上的毛干燥而柔软,使黎止甚至有些怀疑此前与谢时宴一起坠入寒潭的记忆是否真实。 对了,谢时宴呢? 黎止一骨碌爬起来,发现谢时宴就躺在距离他不远的位置。 他连忙跑过去, 却惊讶地发现谢时宴身旁静静躺着一把剑。 他低头仔细辨认了一下剑柄上的字迹, 又看了看已经变得空荡荡的云台。 果然,是无归。 所以之前经历的一切, 不听在水潭上方打转, 石壁里的机关, 还有坠入深潭,应当都是无归的考验。 不, 应当不止。 两人既然已经平安躺在这里,就代表无归接受了谢时宴。 黎止踮起脚,在水边看到了谢时宴此前用的那把剑,在砍石壁时已经破坏了, 现在直接碎成了几段, 像是有什么不满他的存在一样。 黎止凑近了些,发现谢时宴完脸色苍白, 双眸紧闭, 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若是自己的身体,他有无数种方法轻松把人带走, 可惜现在他只是个没用的煤球怪。 难得的机会,黎止伸出爪子, 戳了戳谢时宴的脸。 手感一般, 因为他清瘦得过了, 脸颊上最鼓的地方肉也不多, 不过皮肤的触感很好。 黎止正琢磨要不要尝试叫醒他, 就见谢时宴睫羽颤了颤,随后缓慢地睁开了眼。 黎止颇为欣喜地唤了一声,却又陡然心惊,谢时宴看向他的眼神空洞而漠然,里面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 不过这异常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随后谢时宴便恢复了常态,有些迷茫地问:“我是不是晕过去了?” 第80章 黎止发不出声音,只点头。 谢时宴环顾四周,用了最短的时间认清状况,在看到无归时,他的视线停顿了片刻。 原本的剑已经彻底毁掉,谢时宴将无归佩至腰间,单手提着煤球怪站了起来。 待遇突然改变,黎止“叽”地叫唤了一声。 于是谢时宴犹豫了下,还是重新将他放进怀里。 洞里还有一些珍稀的灵草和矿石,两人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谢时宴边走边采集,黎止则趁他不注意抓了一把就拼命往储物袋里塞。 走出洞穴,黎止还抻着脑袋想去够,忽然感觉腰间一松,自己被放到了地上。 谢时宴将一株最为珍贵的还灵草递给他。 “拿好这个,受了伤就吃下去。”谢时宴终于忍不住似的,伸手摸了他毛绒绒的头顶,有些不舍道,“去找你的同族吧。” 黎止:?! 黎止:“咕咕咕叽叽叽叽叽!!!” 谢时宴:“在和我道别吗?” 黎止疯狂摇头。 谢时宴思考了一下:“你自己找不到?” 黎止拼命点头。 他把眼睛瞪大,一蹦一跳努力歪着头卖萌,果然谢时宴脸色出现了犹豫之色:“那要不要暂时跟着我?” 谢时宴点头的同时,伸出小爪子示意。 谢时宴唇角的弧度柔软了几分,想俯下|身抱起他,动作却蓦地停住,对危险的本能抢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他没有回头,余光扫过身后,缓缓抽出腰间的剑。 那伙人见已经暴露,为首的索性喊起话来:“刚从山洞里出来?储物袋拿出来看看!” 草丛间传来窸窸窣窣声,单从脚步声判断,至少有十几个人。 全是无门无派的散修,而且修为几乎都在筑基以上。 黎止眸色一沉,谢时宴表情却未变。 他平静的转过去,直直与他们对上视线。 众人见到他皆是一惊,最边上一个身材敦实的男人简直两眼发亮。 “哟还是个小美人。”他冲为首的道,“老大,不如废了修为,命先留着,这劳什子秘境走了这些天也不见个女人……” 几人都懂了他话中的未尽之意,看向谢时宴的表情顿时多了几分邪|淫。 为首的也不制止,反而抬了抬下巴:“听见了吧,自己把东西交出来,我们就不为难你。” 黎止皱着脸,想滚过去给每人来一锤子。 奈何谢时宴给他套了一层灵力保护,还加了个稳固法诀,他坐在地上不能动。 谢时宴很听话似的,主动上前了几步。 为首的连忙喝:“把剑放下!” 谢时宴顺从地将无归放在脚下,落到他身上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肆无忌惮,甚至有人狞笑了两声。 为首的还有点警惕,先前那个敦实男人不以为意:“一个筑基。” 谢时宴迎着他们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到了为首的跟前。 那敦实男人已有些按耐不住似的,急急忙忙凑过来,手就朝谢时宴的脸伸了过去。 从黎止的方向,只来得及看到凛光划过。 随后一道长长的血线凌空腾起,断开的手掌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男人杀猪般的嚎叫声响起。 没人注意到无归什么时候出的鞘,又在什么时候回到了谢时宴手里。直到此时,为首的才终于意识到这把剑的品级,可惜他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就被人割开了喉咙。 尸体东倒西歪的堆了满地,此前站在最里面的一个干瘦的男人已经跪倒在地,整个人抖若糠筛。 他两只手高高举起来抱住头,口中不住念叨着:“别杀我,我把储物袋给你,别杀我,我把储物袋给你。” 谢时宴嗓音浸着凉意:“附近只有你们?” 干瘦男人忙不迭道:“是,是,我们从东边过来的,一路上,”他打了个哆嗦,“修为低落单的都杀了。” 他恐惧几乎刻在脸上,根本不敢抬头看谢时宴:“我也不想打劫,我,我打不过。” 无归还在滴血,将草地都晕开了一片深褐色。 谢时宴只是垂眸不语,空气便似有万钧之重,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咕叽!”身后传来了耳熟的声音,谢时宴猛地回头,见清寂仙尊不知何时出现,正……正蹲在地上,睁圆了眼睛看他。 谢时宴下意识唤了声:“仙尊?” 清寂仙尊仰头望天,像是没听出叫自己,而后就着这个蹲着的姿势,张开两条胳膊朝前蹦了两下。 画面是在太过惊悚,谢时宴放出神识来回确认了两遍,可不是本人还能是谁? 黎止抓紧储物袋的口,目光死死盯着前面宛如低智儿童首次出门的“清寂仙尊”。 或许是术法快到时间了,煤球怪竟然醒了过来,并且趁他方才没留神自己跑了出来。 清寂仙尊一下一下蹦到了谢时宴面前,用头蹭了蹭他的腰带。 黎止:…… 要不别变回去了,有点丢不起人。 谢时宴显然也搞不懂他在干什么,但是见到他后,表情明显拘谨了些。目光快速扫过地上的狼藉,有些无措似的:“仙尊什么时候…这些人要杀我,我才…” 清寂仙尊“叽”了一声。 谢时宴未完的话咽了下去,有些疑惑:“您说什么?” 第81章 清寂仙尊“唰”的一下把两条胳膊抬起来,宛如僵尸一般平直着去拍打谢时宴的腿。 眼见自己的形象一塌涂地,黎止破罐破摔,放出神识与谢时宴交汇。 感受到煤球怪上的威压与灵识,谢时宴震惊到瞳孔都放大少许。 就在这时,晕眩感再度袭来。 黎止一睁眼,正对上谢时宴绣得精致的腰带。他瞬间站直身体,用轻咳掩饰尴尬。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谢时宴先忍不住问道:“你方才变成了秘境怪?” 黎止干笑一声:“偶然失败。” 在谢时宴极不信任的目光下,他只好把自己如何使用半吊子法诀,如何与煤球怪交换灵识原原本本解释了一遍。 谢时宴恍惚道:“所以从最开始就是你?” 想到自己趁着没人知道就又抱又蹭的,黎止也难得有点脸热,瞎编道:“交换灵识会保留一点幻境怪本身的习性。” 其实他说的也没错,只是对于修为够高可以抑制这种习性只字不提而已。 果然,谢时宴被他唬住,干巴巴的哦了声,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 “修为低的杀了,那高的呢,没杀了你们吗?”黎止抬眸,看向角落里的人。 干瘦男人也是筑基,他完全感知不出来黎止的修为,什么煤球怪也听得云里雾里,听见问话就答:“东边有一只特别厉害的妖兽,人都过去了,来这边的不多。” 如果说先前只是怀疑,现在黎止几乎可以确定。无归没有任何秘境怪守护,那一群煤球多半是跟着蹭灵气的,所以它很可能并不是秘境伴生的法器。 那是从外界带进来寻了处山洞,再设下法阵等待认主吗? 黎止打量着,像是在判断他话中的真假。 “总共就遇到了三个金丹,九个筑基,还有…”干瘦男人想到什么似的,激动道:“对对!还有两个魔修!” 两人皆是一惊;“魔修?” 干瘦男人点头:“对,一男一女!就在西南边的山泉附近。” 黎止似笑非笑:“魔修你们都杀了?” 干瘦男人立刻收敛神情,讪讪道:“没有,绕,绕过去了。” 魔修不敢敌,正派修士倒是拦路劫杀? 谢时宴握住无归的手动了动,却被黎止按住肩膀。 令人恐惧到头皮发麻的威压袭来,山崩海啸一般。干瘦男人粗喘几声,不消片刻便向前一载,趴倒在地上。 谢时宴转过头。 “没死。”黎止轻描淡写,“说实话了就留一命。” 感受了许久的放大版,终于回到这个可以将人完完整整映入眼中的角度。 黎止搭在谢时宴肩上的手向上移动,将谢时宴侧颊溅上的血迹抹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这个副本促进感情用,不打什么架 第45章 魔修 指腹的触感温暖而干燥, 让谢时宴怔然了好一会。 回过神来的时候,黎止已经走远了。 他用帕子擦干了剑上的血,不过片刻功夫,脚上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触感。 是那只醒来的煤球怪。完全没了黎止灵识在里面时的极灵劲, 只仰头眼巴巴看着谢时宴, 看起来有点迟钝。 即便知道现在它只是普通秘境怪,谢时宴稍作犹豫, 还是有点心软地把它抱了起来。 黎止也有点害羞, 走出一段后捻了捻指尖, 却发现身后的人并没跟上。 “仙尊。”他一回头,就见谢时宴抱着个浑身漆黑的小怪物过来。 “怎么把它带来了?” 谢时宴:“您方才一直同我在一处, 现在它落单了。不如先由我们带着,遇到成群的秘境怪再放回去。” 黎止不置可否,只是不咸不淡地看了眼缩在谢时宴怀里的东西:“我来。” 谢时宴以为是他也想抱,于是把煤球怪递过去。没想到黎止打开储物袋, 把它塞了进去。 “没事, 活人都能装。” 谢时宴倒是没反驳什么,只是瞧了两眼上面的鸳鸯刺绣。 待两人都走出去一段了, 他才试探着道:“这样的品级不多见, 可是仙尊自己缝制的?” 黎止:“别人送的。” 谢时宴眨眨眼,哦了一声。 又走了一阵, 黎止见他始终没有下文,才像忍不住似的开口:“不问问谁送的?” 谢时宴垂着眸:“仙尊的私事怎好随意打探。” 黎止被他堵得好笑, 也不再绕圈子:“是杜蒙。” 谢时宴有点迷惑:“杜兄?” 他收杜蒙的事谢时宴知道大半, 所以黎止三言两语, 重点说图案的由来。杜蒙去栖云城前就已经给了他, 当时正逢七夕。 他又道:“不过你们二人也是有趣, 他唤你谢兄,你唤他杜兄。” “论年岁,杜兄比我稍长。”谢时宴解释,“不过在学院时,他总觉得我修为高些,所以会这样叫。外加我先于他入了内门,所以才会如此。” “你俩各论各的,是吧。” 谢时宴弯了下唇角:“嗯。” “学院其他人呢?都不觉得奇怪?” “还行。”谢时宴有点不好意思,“很多人都这样叫。” 说起从前在学院的日子,谢时宴稍微话多了一点,不同于方才干脆杀人时的冷然,眸光都柔和了几分。 第82章 黎止看在眼里,又想起他刚不舍得扔下煤球怪的样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 两人终于算是成功汇合,黎止从储物袋里掏出传音石,然而唐希那边却没了回应。他只好放回去,改用传唤石留了条讯息。 附近的人的确不多,两人在林间一路穿行,走了很远几乎都没遇见过人。 秘境里的时节与外面同步,离开山林,走上一条稍显平旷的路后雾气散了些,甚至隐约能看到发白的天际。 这样静谧的独处时刻几乎少有,谢时宴原本话就不多,而现下黎止也安静下来。 都是修士体魄,长时间行走也不觉得累,于是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闷头赶路,直到把整个西山的范围都远远甩在身后。 黎止已经全然忘记自己还有管辖范围这回事,谢时宴倒是还记着,只是他出于某种私心没提,眼看着走得越来越远,他终于忍不住道:“仙尊离开自己的范围没关系吗?” “什么?” 谢时宴委婉:“此处应当已经快到中部区域了,按照管辖范围,应当是凌雪仙尊的区域。” “哦,你说那个。”黎止不以为意,“糊弄糊弄你们罢了,仙尊一个赛一个精,秘境里这么大,怎么可能待在一处不动?” 见他看上去还有些震惊,黎止道:“不信你把整个中部区走一圈,大概率见不着凌雪仙尊。” 谢时宴:“当真?” 黎止笑了下:“骗你做什么?” 谢时宴喔了声,然后就止住了话头,不再问他接下来是否要同自己一起。 好像只要他不开口,现在的状况就能维持下去。 两人各怀心思,谢时宴低下头,却蓦地注意到腕间雾气的飘动方向有些奇怪。 他抬起手臂,见青雾环上腾升起袅袅青雾。方才他垂着手,周围又本就雾气大作,故而竟然没能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周围竟然有魔修存在! 黎止也注意到了异样,两人对视一眼,他解下求心御剑,有递给谢时宴一张飞行符,两人同时向着青雾飘动的方向行去。 黎止的确想同谢时宴在一处,但他也始终惦记着干瘦男人的话,还有魔修在附近。 说起来除了在栖云城那一次,黎止还没有见过让正道众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魔修呢。 可惜这一次,他也没有见到。 眼前狼狈带伤的一男一女看起来非常眼熟。 就连一倒一立的配置,和敌对方的站的位置都是似曾相识。 四双眼睛对上,不约而同从对方眼中看到“是你?怎么又是你?”。 不过现今修为不可同往日而语,黎止还有闲心抬手:“是你们啊。” 女魔修惊诧道:“你是…仙尊?” 黎止想肯定,然而话未出口却被带着魔气的风刃生生打断。 “你们果然背叛了魔尊!” 此时此刻,黎止倒是理解了这两人为何每次看起来都很狼狈,因为这次对面的也是魔修。 没了护元冰莲还能被魔修盯上,看起来与魔尊有仇,又不可能被正道接纳,剩下的也就只有四处逃窜这一条路。 男魔修受了伤,这次没晕过去,故而十分警惕地打量着出现在面前的黎谢二人,闻言,他立时反驳道:“少血口喷人!我们根本不认得。” 那人道:“你不认得,她呢?” 男魔修转头,却见身边的人眼睫颤了颤,没有说话。 他愣愣道:“月明,你,你真的?我们不是说好……” “不是你想的那样!”月明打断他,“上次被那匹狼缠上,是他同我们做的交易。与魔尊的事无关!” 月明猛地用剑指向前方的人:“束戎,我们都吞过线蛊,有没有背叛魔尊你清楚。现在对我们紧追不舍,心虚的难道不是你们自己?” 束戎哼了一声:“少废话。” 他斜眼看着黎止:“我们苍雪岭清理叛徒,怎么修仙的也要插手吗?” 黎止:“我好像没拦着你。” 束戎呸了一声道:“装出一副光风霁月的样子,不过是群伪君子!” 黎止挑眉:“我可什么都没说呢,现在看起来你更不讲理。” 束戎眯起眼睛:“你什么门派?” 黎止好整以暇:“出云宗,微元仙尊。”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地上的男魔修失声道:“就是那个炼器的?你?我怎么听闻微元仙尊是个老头?” 黎止没看他:“怎么?还不许人家想变年轻点?” 谢时宴欲言又止。 束戎紧紧盯着他,像是在思索他话中几分真假,黎止任由他打量,他早已暗中查探过了,自己的修为在束戎之上。 两股神识暗暗碰撞,束戎只觉得脑海中一阵尖锐的疼痛传来,逼得他陡然睁眼撤下了灵力。 不过黎止也没有立刻把这三人都杀了的打算。 他看向束戎:“你是自己走,还是我送你?” 束戎嗤了一声,目光瞥到站在他身后的谢时宴,忽然定住了。 不同于望向黎止时的揣测与算计,他的目光有如实质,那是一种更为阴冷,却也更为探究的视线,宛如附骨之蛆一般。 谢时宴退后了半步。 黎止瞬间意识到什么,求心铮然出鞘,灵气爆裂一样轰然炸开,磅礴的剑意席卷而来。 第83章 他身形骤然闪出数百米,束戎被剑气所伤,一口血喷出,脸上却布满了扭曲而狰狞的笑:“他不对劲吧,那灵力,分明就是魔元在才有的走向!” 黎止喝道:“闭嘴!” 他一剑将眼前人捅了个对穿,对方却纹丝不动:“微元那老头不用剑,你到底是谁?” 灵力从剑身上溢出,将束戎的幻境分身彻底搅碎。 他本人却也借着这个机会逃走了。 黎止在原地站了半晌,倏地转身看向后方的两个人。 月明率先举起手:“你那一剑带起的灵力太凶,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怕黎止不信,又道:“束戎的眼睛曾经用过毒草淬炼,灵力汇聚时可以看清体内灵脉,但只能用在修为不如他的人身上。他多半也被你重伤了,遁走时那一招很耗费心力。” “你也看到了,我与若年,我们已经是魔族的叛徒。正道与魔族之间的纷争,对我们来说已经无所谓了。所以,能不能……” “说来听听。”黎止抬腿,下一瞬,出现在了谢时宴身边,“怎么个‘叛’法。” 名为若年的男魔修:“你…!” 月明按住他的肩膀,整个人似乎陷入一种纠结当中。 黎止方才是刻意为之,自然知道他们听不到束戎的话,但他却也不想这么白白把谢时宴的身世送出去。 他音调平稳,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你应该知道自己拒绝不了。” 僵持片刻,月明剧烈地喘息了两下,语速很快:“我与若年服了线蛊,说不出太多。这东西是唯与宫近身服侍魔尊的人用的,我们之所以会被追杀,是发现尊上他…”她忽然捂住嘴,黑红色的鲜血淅淅沥沥,从指缝中涌了出来。 “月明!月明!”若年踉跄站起身扶住她,向黎止吼道,“够了,你不如直接杀了我们!” 黎止面色很平静:“那她这一番表演,岂不是没有意义了。” 第46章 收获 “你说什么!?”若年暴怒而起, 就要上前,却被月明拽住了衣襟。 她抹掉唇边的血:“我知道你有所怀疑,可我确也无法明说。” “那我来说。”黎止道,“我猜这线蛊, 在苍雪岭服侍所有的人都有, 并不是因为你们撞见了什么。” 月明动作一僵:“你怎么……” “很简单啊。”黎止耸肩,“有给你们服蛊的功夫, 杀了不更省事, 怎么可能还会给你们把护元冰莲带出来?再说…慕断身边连个修为高些的都不敢留, 怎么可能没有后手。” 似是听出他话里淡淡的嘲讽之意,二人面色都不太好看。 黎止最终道:“所以这线蛊的作用是什么?” 月明咬牙:“不能言, 与魔族的术法相关之事,任何都不可。”她别过脸,“我此前那句是真的,你应当明白了吧。” 黎止了然。 他直截了当:“慕断在研究禁术?” 听到他再次直呼魔尊名讳, 这二人面上都有些微妙, 月明没做回答,算是默认。 黎止奇道:“你们魔修还怕被人知道研究禁术吗?” 在出云宗, 或者说修仙门派的刻板印象当中, 魔修差不多整天都在用禁术。 “不是你们这些门派,稍微用途不当就要封禁的术法。”月明缓慢道, “如果尊上成功了,后果不堪设想。” “算一算时间也该差不多, 待你们离开秘境时, 兴许不用我说, 就能见到了。” 见到禁术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黎止很轻地蹙了下眉。 “至少我还能离开。倒是你们, 明知道自己处境危险,为什么还要进来?” 月明眸色一暗,自嘲般笑了下。 “在哪里都是逃窜,那不如进来碰一碰机缘。这样大的规模,多半有仙器存在。” 可惜,仙器已经认主了,并且隐藏了自己的品级。即使就在不远处,他们也完全感知不到。 黎止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谢时宴,他见比自己还淡定。 那边两个魔修都已经站了起来,月明深深看了黎止一眼,忽然松开手,一只染了血的小罐子骨碌碌滚到了黎止脚下。 “这是他的东西,一旦我身死,这只罐子就会打开。” “阿月……” “左右被追杀了这么久,不如就把罪名坐实。”月明带了点狠意,“我可不会就这么把一切带进土里。” 黎止没有立刻捡起来:“你真的信任我?” 月明沉默地看向他,良久才道:“你们很像。” “谁?” 月明:“圣尊。” 她像是忆起了什么:“我只在唯与宫里看到过,先代魔尊才是我最初想要追随的人,能被他视为对手的,才能算是正道之首。你们现在那位昭羽仙尊,也只算是跟在后面捡东西的罢了。” 黎止没有说话。 月明笑了下,这还是黎止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你不是微元仙尊吧,不过也无所谓了。” “阿年。”她轻声唤旁边的人,“走吧,听说南边的花还没谢。” 黎止没有阻拦,只是在他们离开后拾起那只小罐子,转身在谢时宴面前挥了挥手: “没什么想问的?” 于是谢时宴道:“您真的要留下他们的东西吗?那可是魔修。” 黎止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恨魔族吗?” 第84章 谢时宴顿了下:“没那么恨。” “那是多恨?” 谢时宴:“学院的先生一向讲魔族人人得而诛之。但是,仙尊应当知道,数百年以前是没有魔族的。而所谓魔修,实则就是无法参悟天道而误入歧途的修士罢了。” “因为进阶时无法适应灵力突破反噬自身,亦或是太过执迷影响心智,最终无法修炼。不做回凡人,就只能炼出魔元。” “直到出了那位天生魔元的魔尊。” 黎止当然知道。 魔尊堰巡,天生具有魔元 ,传说中百年难遇的天才,也是谢时宴的生父。 “所以你觉得,你们本是同源?” 谢时宴摇头:“那倒不会。比如方才打劫的那些人,即便全是修士也不敢肯定能够作为道友信相助。历时百年,我自然不是为这个,只是觉得这样的纷争没有意义。” “不过是修炼的方式不同,为何要有正邪之分?若是他们烧杀抢掠也就罢了,可我听闻那位魔尊在时,甚至与圣尊订过祸不涉人间的约。” 黎止有些讶然,谢时宴想的竟然是这些吗。 “那你觉得,应该如何是好?” “我不知道。”谢时宴摇头,“现在的平衡已经摇摇欲坠,这一战迟早要来,我只希望不要殃及人间。”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旁边的人很轻地笑了一声。 “你也不是在人间长大,怎么这样眷恋?” 黎止话一脱口就有点后悔,因为谢时宴并没有对他说过自己的童年是在宗门,纯粹是他自己当设定记住的。 他想说点什么补救,却在觑见谢时宴时愣了愣。 方才还有理有据,观点明晰的人此刻像是回忆起什么,一时间陷入了怔然当中。 黎止没有催促,而是好半天后才等来他主动开口:“仙尊方才为何要杀束戎?” “您最开始明明没有介入的打算,为何会突然起杀心?”谢时宴顿了顿,还是问道,“是因为我吗?” 黎止淡道:“为什么这么觉得? “您动手前他就在看我。而且我会辨认一点口型,他提过。”谢时宴笃定道。 “是。” 黎止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次嫌弃他过分的敏锐来。 自己的确有意回避,内心像是分成了两股势力。一方觉想自己既然有意和谢时宴进一步发展关系,那完全可以和他一起承担、而另一方又在叫嚣,剧情已经够离谱了,谢时宴即使有朝一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不该是从他的口中。 他心中天人交作,然而不等他开口,谢时宴先道:“我有话对您讲,还请您给我一点时间。” 黎止黑沉沉的眸直直望向他。 “至于他说的,您倒是再做决定就好。”他道。 * 秘境东部。 柳树下的石台上满是东倒西歪着休息的人,有些看上去像是刚刚从战斗里退下来的。此处方才也被灵力波及到过,但大部分人人都或多或少带了点伤,正在摸索着找伤药。 只有一人,不仅自己活蹦乱跳拖着一个伤员,还有心思掏出传音石。 “刚到一起!这小子不听我的非要自己瞎跑,给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的。”贺长风皱着脸,絮絮叨叨地抱怨道,“师尊你去哪了,东部这边的秘境怪几乎都被宰了!”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贺长风连忙说:“哎呀不是!不是想打架,我这还带着师弟呢,他伤得不轻。” “什么?您见到谢师弟了?” 不少人视线投了过来,原本休息的人都嫌吵似的,半睁开眼睛睨着他。 贺长风偏偏没什么自觉,惊叫了一声:“你醒啦?” 唐希头疼地闭上眼:“小点声。” 贺长风这才愣愣的哦了声,解释道:“我正同师尊传音呢。” 唐希叹气:“我知道,你看看周围。要不要我给你用个扩音石,你干脆再宣扬一下出云宗?” 贺长风这才注意到,他们二人不知何时已经成了焦点。 他立时音量减小,几乎变成气声对着晶石道:“师尊,你等等!!”随后将唐希一条胳膊搭到自己肩上,两人快步离开人群聚集之处。 另一边。 谢时宴看了眼表情一言难尽的黎止:“怎么了?” “明年多招些聪慧的弟子上来吧。”黎止放下手里的传音晶石,“拉高清寂峰现在的平均智力。” 后半句谢时宴没太理解,不过想到黎止是在同贺长风传音,大概也明白他所指为何。 他道:“贺师兄有时是过于率直了些。” 黎止笑着摇头:“别什么好词都给他用。” 两人已经走到了秘境中部,算算日子也近十月中旬,天气愈发凉起来。 修士倒是不畏寒,但这样连日不见阳光的潮湿阴冷,像是骨头缝都沁着凉意,还是让人忍不住打哆嗦。 黎止不愿意做找路的活,但谢时宴这位主角看起来运气也很一般,于是两人走一路问一路。不过遇上的几乎都是有门派的弟子,黎止稍微露出一点修为,就会乖乖交代前方有什么。 如果遇不到人还到了岔路口,索性就折草叶抓阄。 眼下这条路,就是黎止抓出来的。 他们像是走入了一处山谷,古木连天,薄雾笼罩,越走人越少,只偶尔传来一两声空山鸟鸣。 第85章 不知道是不是人迹罕至的原因,这里灵气很充足。 “师尊。” 传音石另一端再次响起声音,这次换成了唐希。 “师尊现在何处,我二人去寻吧。” “秘境中部。”黎止抬了抬头,“很幽静的山谷里。” 对面沉默了一下:“师尊可否说得再详细些?” 这荒郊野外能有什么显眼标志。黎止思索了下,正琢磨着要不要把他们方才经过的一片瀑布告诉对方,袖子外侧就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谢时宴伸手指着不远处:“仙尊您看,那里有件屋子。” 黎止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一座木屋坐落在林中的开阔地带。 进了秘境就相当于做好风餐露宿的准备,这么一个能够遮风挡雨的住处完全称得上是奇观了。 黎止连忙趁着传音石还亮着,又同唐希描述了几句。 等两人走近,才发现木屋没有落锁,虽然看上去结构简单,内里面积却不小,甚至划分了几个功能不同的房间。 陈设看上去并不新,没有近期居住过的痕迹。两人对视一眼,很快做好约定,谢时宴留下检查屋内,黎止去屋外走远些探索一下周围是否安全。 前面是屋舍常见的小院,后方则是一片葱郁的竹林。 倒是有几分隐士居所的味道。黎止一边思忖着要不要同谢时宴在这里留些日子,一边拨开丛丛翠竹。 竹林尽头的地上岩石遍布,而中间形成的,竟然是一处天然的温泉。 作者有话说: 打累了,歇一歇 第47章 坦然 说是温泉, 其实也不太准确。 这显然不是座火山,黎止犹豫着伸手试了下水温,是冷的。 再仔细看去,岩石旁皆有凿动的痕迹, 更像是被人挖出来的。黎止沿着四周走了一圈, 几乎可以肯定这泉水的源头多半就是两人方才经过的瀑布。 黎止找出了张加热的符箓,贴在了周围的岩石上。 不多时, 冷泉的表面的温度就升高了些。 看来还需要多几张加热符, 不过黎止的储物袋够大, 并且他一早做好找到谢时宴就咸鱼的打算,是以乱七八糟的生活功能准备得很齐全。 不过这处温泉的确是意料之外。 不知想到什么, 黎止敛下了眸。 储物袋里传来一阵异动,是那只煤球怪又在晃荡。 也不知这东西是不是山洞特产,明明当时一群接着一群,可自从两人离开以后, 几乎再没见过同类型的。 黎止将煤球怪提了出来, 丢进草丛里。 对于活物来说,一直待在储物袋里难免会憋闷。这小东西睡觉的时间很长, 不过只要它醒了, 黎止几乎都会放它出来透透气。 煤球怪坐在草丛中间,圆滚滚的身姿扑腾好一会儿才站了起来。 黎止在他身上加了个不能走远的禁制, 又设了一道保护的术法,然后就放任它自己蹦蹦跳跳地玩去了。 黎止不过出来一趟, 谢时宴已经把木屋里简单收拾好了。 窗子打开通风, 房间里打扫得很干净, 能用的家具不多, 几乎只有床与桌椅这种大件, 年头看起来久了些,但都还能用。黎止进门的时候,他刚好在对着空房间发呆。 黎止赞道:“这不是很好吗。” 谢时宴:“我自从入了宗门就是独自居住,打理房间不过是顺手的习惯罢了。” 黎止:“看什么呢?” 谢时宴摇头:“只是在想。这座木屋究竟是什么人建的?又是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黎止:“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留下来的东西没有任何标记,品质也都是最常见的,完全看不出使用者的喜好, 谢时宴叹道:“秘境当中会有这样的地方,以前竟从未听人说起过。” 黎止挑眉:“说不定是他们没找到呢。” “你得了那把剑,从收获上来讲就已不虚此行,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走了一路没问,如今明显是决定要在此处落脚才开口。然而黎止面上坦坦荡荡,装的没有任何小心思似的。 不过谢时宴配合他:“此处人迹罕至,是难得的清修之处,我想试着冲一冲金丹。” 黎止意料之中:“好。” 谢时宴安静片刻,抿了下唇:“那,仙尊如何打算?” 若不是为了谢时宴,黎止原就准备找个地方一窝等秘境口开启,不过他没有直接说,只是道:“兴许过几日会去西部转一转。” 谢时宴:“也好。贺师兄他们多半已经朝这边赶,兴许还能遇到。” 黎止笑了笑,转而道:“对了,竹林后有一处温泉,等下…”他停了下,道,“你今日修炼过后,可以去试试。” 等等,大家同一个性别,就算是邀约不也很正常吗?他为什么要突然改口? 所以果然还是自己做贼心虚? 谢时宴愣了几秒,随后脸色骤然有些发红:“知道了。” 黎止看了又看,最后还是没忍住,伸手在他泛红的耳尖上轻轻掐了一把。 他完全是手支配了大脑,然而这动作又稍显暧昧,谢时宴都愣住了。 黎止顿了下,一时想不出如何解释,于是生硬转换话题:“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若非外面雾气笼罩,使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己仍身处秘境之中,黎止恐怕真要过起田园生活来。 第86章 说来也神奇,这座木屋就像与其他处隔绝了一般,他放出灵识在四野里都查探不到任何人影。 倒是山里有些活物在,黎止抓了两只外形像是野兔的小怪兽,可惜他没有处理生食的经验,自己鼓捣了半天,最后还是谢时宴看不下去,出来顶替了他。 两人相安无事的用了晚饭,随后一个修炼一个去院子里转悠。 天色稍晚些,黎止远远瞧了眼,见谢时宴的房间里还亮着灯。 也不知道谢时宴修炼起来有没有个时限,黎止没去打扰,自己先拿上储物袋,绕路去了后方的竹林。 黎止在岩石四壁都贴上了加热符箓,然后随手将外衣脱在岸上,只着一件中衣跳了进去。 水温偏热,但很适合他这种奔波劳碌的人员解乏。 没过多久,袅袅热气上涌,连日以来的疲惫仿佛都得到缓解。 他给四壁的加热符都注入不少灵力,足够热上一整夜的。黎止仰着头望天,任由蒸腾起的白雾与秘境中晚间变重的雾气混在一起,使得眼前白茫茫一片,两米外就已经不见人影。 黎止整个人靠在岩石上抬头望天,不多时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前方似有声音传来。 因为睡着的缘故,暴露在水面外的肩颈有点凉,黎止将脖子以下沉入水中,眯着眼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一段距离。 隔着朦胧的雾气,前方似乎有个人影。 那人背对着他,青丝下半浸入水中,肩头露出来的一点肌肤白得晃眼。 除了谢时宴,不作他想。 没办法装看不见,黎止很轻地咳了一声。 谢时宴似乎没料到会有人在,有些受惊似的,转过来时脚底一滑,眼看就要向后栽去。 黎止连忙上前,托住他的后背。 水花溅开些到身上,黎止将人扶正,低声问:“怎么样?” 谢时宴稍稍与他拉开些距离:“没事。仙尊是一直在这里?” 黎止嗯了声:“睡着了。”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你看到我走了?” 谢时宴脸颊染着被水汽氤氲出的浅粉,讷讷道:“……听到前院没有动静了,刚好看到而已。” 黎止不放过他:“修炼不专心啊谢师兄,这样可怎么给昭羽峰做表率?” 被黎止叫了声“师兄”,谢时宴肉眼可见地开始升温,不消片刻,整个人跟只熟透的番茄似的,看得黎止又想上手。 “您别戏弄我了。”谢时宴垂着眸,“其实我已经闭关一次过,但是失败了。” 黎止虽然已经知道,但是与亲耳听到从他口中说出来,含义到底不同。黎止搓了搓指尖,按捺住心底的想法。 “你的修炼速度已经超过许多人了,不必这么急。” “可是。”谢时宴音调高了些,“可是与您还差得远呢。” 黎止挑眉:“拿我做目标?那确实是还不够。而且…”他故意拖长声,戏谑道,“需得专心致志,听不见院子里的动静才行。” 谢时宴听出他话里的调侃,耳朵红得快要滴血:“不是故意的。” 黎止笑了两声,还是决定说出实情:“知道我为什么一进来就找你吗?” 谢时宴摇头。 “有个玄映峰的弟子来找我,说你是从我管辖的陵关西山进来里,还说你进阶失败,希望我多加照看。” 谢时宴有些意外:“江兄?可我没有同他见过面。他是来找过我,可我当时刚刚闭关失败,总觉得没脸见人,所以劝他回去了。” “那他是如何知道你走西山?” 谢时宴想了想:“我同昭羽峰后山看守的人说过会进秘境当中,但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或许他是去问过吧。” “西山向来人烟稀少,倒是不难猜。” 谢时宴却又开口:“或许也是因为,我以前曾同他说过,秘境若出现在崇关峻岭关,可以从不直面大门派的入口走,西山也刚好符合。” 黎止似笑非笑,重点偏移:“以前啊,看来谢师兄小时候和江兄关系很好嘛。” 谢时宴没立刻回答,抬头瞧了他一眼。他本就长得艳,此时眼尾又被染上几分薄色,意外显出几分风情来。 他没理会黎止的怪声怪气,良久才道:“不是小时候。” “大家都以为我是出云宗长大,实则不然。我…”他眼睫颤了颤,像是下定什么决心,“我小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日,是住在一间院子里的,那里不是出云宗。” 黎止讶然:“为何要去那里?” “不是我想,我当时应当只有六七岁左右,是被关在里面的。”水温依然很高,谢时宴却打了个寒颤,“有一个婆婆受雇照顾我,每日为我做饭洗衣。但将我带去的不是他,那个人…我不知道是什么人,他给我用过很多药,差不多每隔一月左右,会来取一次我的血。” 黎止开始还饶有兴致,不料越听越是震惊不已:“你说什么?” 谢时宴很轻地扯了下唇角:“这种日子大概持续了将近两年,然后我便被抹去记忆,送进出云宗里,与当时世家子弟在一处,江兄也是那时才认识的。” 他握住黎止的手,缓缓移动到自己胸口,然后见黎止的表情彻底变得惊愕。 不同于谢时宴无暇的外表,他胸口处有一道蜿蜒的疤,像是无数次被剖开又缝合后的结果。那伤经年累月,即使愈合,痕迹也永远的留在了皮肤上。 第87章 黎止感受着手下凸凹不平的触感,只觉得心头涌起从未有过的荒诞。 谢时宴轻声道:“我问过师尊,他说,是遇到妖兽受的伤,并且还撞到头,所以才会一并忘了。” 不知过了多久,黎止才有些艰涩地开口:“你说的,是真的?” 谢时宴的眸光落到岸边:“以前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一段记忆,拿剑的时候才想起来。” 难怪醒来无归就已经平息下来,原来是从过往当中看到仇恨,所以才认了主。 黎止问:“这就是你要同我说的事?” 谢时宴应了一声。 他握着黎止的手松开,有些无处安放似的,下一秒却又被黎止握住。 “知道他为什么取你的血吗?” 谢时宴其实隐隐约约有些猜测,但他还是摇头:“我的血特殊吗?” “你有一半的魔族血脉。”黎止平静道,“前代魔尊堰巡,是你的父亲。” 第48章 温泉 到头来, 还是他将血脉与封印之事告诉了谢时宴。 待黎止终于落下话音,从谢时宴的表情上看,似乎却并没有太惊讶。 “猜到了?” 谢时宴:“只是觉得,自己可能与魔族或者妖族有些关系, 否则…”他停顿了下, “是稀有灵草转世什么的。” 黎止闻言勾唇,谢时宴表情却很认真:“不然为何要取我的血。” “其实一切都早有征兆。”他道, “这道疤我就直觉没那么简单, 况且即便是孩童, 也不至于十岁前的记忆完全空白,我也怀疑过很多次, 只是从来没有人能够解释罢了。” 黎止问:“不惊讶?” 谢时宴唇色被蒸汽熏染出的颜色有些艳丽,他道:“当然。不过经历了拿到无归剑,我竟然也觉得没那么吃惊。”他眼睫上挂了星星点点的水雾,“况且这样, 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他眨眨眼, 问道:“仙尊看样子似乎早就知晓了,所以宗门九尊全都知道此事吗?” 黎止猜到问题会抛回自己身上, 不过他也并未打算隐瞒, 摇头:“不,这不是什么高层机密, 我也只能确定自己。”他思虑再三,没有说出昭羽仙尊的名字, 对方虽然有些行为动机不明, 但事关重大, 没有完全的把握他也不能擅言。 “那您是如何…?”谢时宴怔道。 黎止笑了下:“很难解释, 你就当我是天道卜算出来的好了。” 他本是随口胡诌, 没想到谢时宴信以为真,还问:“您会天道卜算之法?” “什么?” “天道卜算,传闻中合体境以上,就能够以自身为引画阵卜卦,向天道求解。” 黎止闻所未闻,惊叹:“真有这种东西!” 谢时宴:“不过似乎越是与世界气运相连,自己亏空会越大。听闻前些年,灵泽谷的衡若圣尊曾经卜过一次,据说差点没了半条命。” 他想起什么,观察着黎止的脸色,“想来魔族血脉,应当干系不大?” 黎止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一时有些卡壳。 不过自己编的谎,强行也要圆上。黎止笑了笑没说话,抽出手将谢时宴淋湿的长发别到耳后,试图语焉不详的结束话题。 谢时宴被他弄得脸红,果真没有再追问。 “之前。”谢时宴犹豫着道,“在栖云城遇到那一对魔修后的事情我也没了印象,宗门的结果判定上写是您处理了席洛,但我总是觉得…是您吗?” 黎止:“是你。” “您不怕吗?” 过了半晌,谢时宴才轻声问道。然而这种说法似乎有些不妥,他又改口道,“您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我走火入魔,误入歧途,或者某一日突然暴起伤人,再或者被影响了心智滥杀无辜…” 眼见他越说越离谱,黎止抬手,捏住了他的嘴。 谢时宴蓦地瞪大眼睛,抬起反抗的手却再度被制压,黎止淡笑着问:“你会吗?” 谢时宴缓缓摇头,嘴因为扁着,动作看起来滑稽中透着点可怜,像是被欺负了。 黎止松开手,揉了揉他的脸颊:“我不会担心,也不会害怕。” 谢时宴定定看着他,眼里像是有情绪在煽动,不料黎止的笑容却忽然扩大了些,带了几分促狭:“你一个筑基,把自己形容得那么可怕做什么?还怕我打不赢你吗?” “我…”谢时宴终于像是认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似的,“一时多虑了。” 黎止温声道:“知道你想说什么,没有怪你的意思。” “今日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修炼过后保持灵力。你的封印松动过一次,而且已经能被魔修感知到了。”黎止正色道,“我需要探一探你的魔元。” 谢时宴点头应道:“多谢仙尊。” 不知是不是温泉泡得久了,两人皮肤都有点泛红,尤其谢时宴脸颊粉扑扑的,看起来格外秀色可餐。 黎止正想开口,忽然有什么东西穿透重重迷雾,腾地精准跃入两人身边的泉水中。 黎止挑眉捞了把,入手是湿淋淋的毛和浑圆的球体。 他顺手提起来,竟然是自己白天扔进来的煤球怪。 这小东西多半是自己出去玩了一圈,现在跑累了又回来休息。 煤球怪的黑色长毛被打湿,大眼睛垂着,整只球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口中还叽叽交换着,试图博取眼前好看人类的同情。 第88章 果然,谢时宴道:“把他放下来吧。”煤球怪如蒙特赦,瞬间扑到谢时宴怀里,圆滚滚的脸竟然直接贴上了他的胸膛! 黎止:“可以。”随后一抬手,将煤球远远扔去了温泉另一头。 他忽然想起什么:“你同昭羽仙尊也这样过?” 谢时宴很惊诧于他的话题跳转与联想能力:“您指温泉吗?当然没有。在学院时与师尊很少见面,其实现在也是。只有刚入内门时才接触多些。”但也不曾有过这样逾越的时候,他后半句默默在心里道。 谢时宴没错过黎止的表情,发现对方在他出口“师尊”二字时很轻地蹙了下眉。 像是不喜欢。他默默记下。 两人间安静下来,才意识到彼此之间的距离过于近。况且方才虽说是在说正事,但黎止也没少借机动手,不过他仗着谢时宴乖乖任由自己摆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而且说正事的时候不觉得如何,一旦放松下来,注意力就开始发散。 比如,谢时宴的唇嫣红饱满,颈部皮肤雪白线条流畅,胸前两点因为温水的缘故像是立了起来,腹上则是一层看上去手感就很好的薄肌肉,再往下……虽然穿着中衣,但被水打湿以后……咳。 黎止收回了视线,对于两名心思不单纯的成年男性,这个距离已经明显超过了安全范围。 他生怕自己再看下去,会有什么令人尴尬的反应。 无论是该说的还是不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在水里待的时间也够久了。黎止后撤,将自己隐入雾中:“明日戌时,我去你房里。” 就,感觉更怪了。 于是他补充:“事关结丹,必须谨慎。” 行至岸边的前一刻,谢时宴的声音从雾里穿了出来:“那我不锁门了。” 黎止身形一栽,差点踢到脚边的煤球怪。 作者有话说: 煤球怪:没事吧你,谈恋爱的离我远点。 第49章 汇合 对于寻常修士来讲, 结丹前灵脉当中的灵力流向与结丹后稍有差别。 金丹可以说是今后漫漫修仙路的根基,而由筑基到结丹也可以算是进阶当中的第一道门槛。 魔修凡想修炼,就需得以魔元为核心,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修炼方式。而谢时宴天生魔元, 此前不过是封印在体内不被外界发现。 黎止会担心影响结丹也不是没有道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 自己的灵力在谢时宴体内游走了一整圈,却并没有寻到魔元的踪影。 被威严道长加固后的封印看起来还能坚持些时日。 他的灵力和人一样, 感觉多停留一秒都要受到思想洗礼。而封印本源的灵力就要霸道许多, 若说有什么奇怪, 那就是他似乎还感受到一点似有若无的柔软。 这样灵力相接能感受到封印之人留下的痕迹,他记得威严道长说过封印有两道, 他一直以为是圣尊担心不牢固,于是封印了两遍。 然而现在看来,却像是…前后不同的两个人。 黎止微微蹙眉,灵力又向丹田深处探入了几寸。 随后, 胸膛处抵上了一双手, 黎止蓦地停住动作。 他睁开眼,见谢时宴侧着身子, 几乎已经完全被笼罩在了自己身下。 “仙尊。”他面上酡红, 很轻地喘了一声。 黎止骤然抽身而起。 对于灵脉查探,他只了解个大概, 只知晓最好不要时间太长,却没想到真正的原因却是由于灵力交融后的反应。 此刻他衣冠楚楚站在床边, 谢时宴却因为方才的动作身上被压出了不少褶皱, 领口也敞开了些。他侧身靠在床头, 眼眸里似还带着水雾。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两人相对而视, 空气中仿佛都涌动着难言的暧昧与尴尬。 黎止以拳抵唇, 轻咳一声:“封印没有受影响,上次会被束戎发现,多半也是赶巧。别担心,秘境里的日子应当还剩下三分之一,平稳进阶足够了。” 谢时宴直起身,面色相较方才也好了一些:“我知道了,多谢仙尊。” 他不说还好,一说黎止倒是觉出来了:“不必一口一个‘仙尊’,你我之间也并宗门里偶然相见的关系。” 谢时宴:“那……” 黎止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知道我叫什么吗?” 谢时宴还真被他问住了,老老实实地摇头:“先生在课上曾提过几位仙尊的名讳,但是…” “没提过我是吧。”黎止猜到后半句,但也没在意,只是笑了下。 谢时宴反倒有点不好意思,点了下头。 “黎止。” 他已经很久没有跟别人说过自己的名字了,甚至自到这以后还是第一次。 “我应当是年长你一些,可以唤我兄长,无需带上姓名。” 黎止或许比谢时宴大不了太多,但清寂仙尊可不是。能修炼到九尊的每一个人,少说也得活了有四五十年。故而谢时宴愣了一下,但眼前人的表情太过自然,他不得不将未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黎止倒是亳无所觉,为了同什么“江兄”“杜兄”“贺师兄”一类区别开来,还非常霸道的不许人加姓。 即便谢时宴一向任由他得寸进尺,这次也难免犹豫了下。 黎止想哄人开口,谁知手都伸到储物袋上,这才记起来自己以防万一多装些符箓,把喜鹊留在了清寂峰。 第89章 他将手收回来,落到谢时宴的头上揉了一把。 不过谢时宴明显也有些精神不济,他虽然坐了起来,但身子明显还有些发软,眼眸也依旧垂着,看起来有些疲惫。 灵脉查探格外消耗体力,他倒是还行,但对于天不亮就起来修炼的谢时宴来说,的确会疲惫一些。 黎止径直把人放倒在床上,拉开被子替他盖上,又将边角全部掖好。 大概是动作间难得的温柔与体贴,谢时宴迷蒙着看了半晌,忽然启唇,微不可查地唤了声:“兄长。” 黎止的手一顿。 谢时宴乖乖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头,脸上明显带了些倦意,但眼里却满是掩饰不住的信任与依赖。 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胀满了。 黎止伸手盖住他的眼睛,待掌下的呼吸平稳下来,才就着俯身的动作,在他额角微乱的发丝上很轻地啄了一下。 关门声响起,谢时宴原本阖着双眼睁开了一条缝。 可惜他的眼眸只清醒了一瞬,随后又开始失神。像是困得厉害,却又舍不得睡似的。 * 归田园居的日子平静且安逸,算是难得的与世隔绝的休息。 黎止回归农户生活,明日上山转悠,采采灵草抓抓野兽,累了就拨开竹林去泡温泉。 等贺长风与唐希到的时候,他已经能熟练穿行周围四座山了。 这两人一路从东部千里迢迢赶来,由于辨认方向失败花了些时间,又在山下徘徊了几日才找到路,如此一来,几乎是秘境结束的前夕,几人才算是成功汇合。 “师尊,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黎止阻止了贺长风第七次伸向烤香茅鱼的手,道:“不会。” 贺长风眼巴巴地看着黎止夹下整条鱼最软嫩的部位装好,又挑了些入味的配菜,并且丝毫没有要分给他的意思。 趁着黎止转身去看里面的房间,他忍不住对唐希道:“我算是看明白了,谢师弟才是亲弟子。” 唐希老神在在,并不接他的话。 反倒是黎止听了一耳朵,转头纠正:“不,弟子只有你们二人。” 贺长风从鼻子哼出一声:“师尊少糊弄我,这样待人家,不就是想去昭羽峰撬墙角。” 黎止闻言笑了下:“算是吧。” 虽说目的区别很大,但也算是对同一堵墙动手吧。 自打上次查探灵力后,两人似乎又都退回了原本的关系界限内。谢时宴倒是改口叫了兄长,但是也止步于此了。 黎止能感觉到他的灵力的日渐变化,结丹几乎已经近在眼前,显然,两人都不想这个时候分心。 黎止停在了谢时宴的放门口,感受着里面泄出来的丝丝灵力变化,握住碗边缘的指尖轻轻动了动。 他没有敲门 ,而是回去将鱼肉给了贺长风。 唐希先反应过来:“谢师弟快突破了?” 黎止点头:“兴许就是今晚。” 贺长风饭也顾不上吃,直接站了起来:“那我们守着他?” “吃你的。”黎止把他按下去,对唐希道,“晚上我在屋子里。院外此前设了三道结界,应当是安全的,晚上你看着些。” 贺长风:“我呢我呢?” 黎止瞧他一眼:“你把白日里捉的野山鸡处理了,山笋洗干净。如果还有时间,就把柴也劈了。” 作者有话说: 情节进展:指知道名字 应该下章就能离开秘境回去啦 第50章 启阵 众人精神抖擞守着, 谁知一夜都没有任何动静。 直到第三日下午,谢时宴才推开了门。 得到消息的黎止从两座山外掐了个瞬移诀回来,跟圈地似的围着人走了一圈。 最后才在他面前站定:“恭喜。” 黎止细细感受了一下,谢时宴成功进阶, 现在虽还停留在金丹前期, 但修为已经碰到了金丹中期的边线。 这个速度,连最没心没肺的贺长风瞧着都羡慕得不行:“谢师弟这修炼天赋, 难怪师尊都惜才了, 我们真是拍马也赶不上。” “感觉怎么样?”唐希问道。 “还好。”谢时宴抿了下唇, “你们何时来的?” “几日前就到了,师尊说你在闭关, 不让我们打扰。”贺长风喋喋不休起来,“谢师弟啊,不如你就从了我们师尊,来清寂峰当我亲师弟, 有师兄在, 以后谁也别想欺负你!只要跟师兄稍微透露透露,你平日里是如何修炼的就……哎, 你拽我干嘛?” 唐希在黎止的指示下, 颇为头疼的打发他:“厨房里竹笋鸡还烧着,去瞧瞧火候。” 随后连拖带拽, 两人一同离开。 待他们的背影在转弯处消失不见,谢时宴出声:“仙尊。” 黎止:“嗯?” 谢时宴扬起头望着黎止的眼睛:“您是怕我受伤, 才设了两道灵力阵吗?” 那东西极其耗费心神, 最多只听说过道侣当中修为高的一方给另一方渡劫用。 黎止几乎是从喉咙深处嗯了一声,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日子睡眠不足, 嗓音有点哑:“没事就好。” 谢时宴:“下次不要这样了, 我又不是瓷器。” 黎止笑了声:“差不多。” 谢时宴有点无奈,他眨眨眼,像是想到什么,凑近了些小声道:“那多谢兄长。” 第90章 * 秘境重新开启的当日,几人早早出了山谷,往南山的方向赶。 临走前煤球怪试图跟上,可惜秘境生物无法离开,到了出口人多眼杂,不如早些分开。 谢时宴明显有些舍不得,前一晚险些抱着他睡觉,但最后还是被黎止抽走塞进了贺长风屋里。 秘境的开启处与进入当日相同,不过情况却与当日不同。 大部分人当初进来时有多信心满怀,现在等待离开时就有多狼狈。毕竟修者众多,能寻到机缘者却是寥寥。 能够在灵气充足的秘境当中增长修为,拿到些外面价格高昂的灵草,全须全尾离开秘境,就已经算是收获不小。 敢于站在大出口等待的,几乎都是此种类型。 历时一月多,经历的厮杀不会少,能留到最后的都不是善茬,此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了再去惹事的心思。 只有黎止一行人出现时,稍稍引起了些议论。 无他,这四个人看起来过于光鲜体面与健康红润,并且每个人长得还都不赖。与其他两眼无神,衣衫破旧的修士简直不像是同一物种。 黎止懒得应付各种各样的目光,便任由他们打量,只有在不友好的视线落到谢时宴身上时,才会不动声色放出自己的灵压。 这下周围即使有蠢蠢欲动的,也彻底歇了心思。 黎止原本还担心如果遇到九尊中的其他人,自己少不得也要停下寒暄几句,然而不知他们是不是用修为破开秘境提前离开了,倒是省了黎止不少事。 由于要统计秘境存活的人数,另外三人需得按照宗门的规定与其他人同行。黎止远远望了眼微笑着安抚弟子的贺长帆,啧了声便在出口处与他们分别。 他没有回清寂峰,而是自己绕着整个陵关走了一圈,又等上了几日。 那两个魔修始终没有出来。 直到第五日晚上,整个秘境消失了。 伴随着秘境怪不能离开传闻的,其实还有另一种版本。死在秘境里的人身体会腐烂消失,成为秘境的养料,而他们的灵魂,则会生成新的秘境怪。 但愿他们能长得可爱点,能像煤球怪一样就行。 因着多等这几日,黎止回宗门的时间反倒比弟子还晚了些。 他前脚刚进了宗门,后脚就收到了昭羽仙尊的传信,邀他去一趟昭羽峰。 一月不见,他倒是在秘境里养足了精神,反而昭羽仙尊的模样看上去有些疲累。 黎止的目光从风雨殿正殿里扫过。 下首两侧分别站了贺长帆与谢时宴,很巧,两个人出于不同的某种原因,都不敢同他对视。 黎止心里有点发笑,面上佯作关心道:“这段时间宗门事务全部交由仙尊一人,实在辛苦。” 昭羽仙尊面色像是缓和了些:“倒是劳你挂怀了。” 黎止优雅欠身,没说话。 昭羽仙尊又同他寒暄几句,这才进入正题:“上此前你修复了斗转移降,于宗门也算功绩一件。不过现在似乎出了些问题,还需要你看一看。” 他挥了挥手,谢时宴颔首,指挥两名弟子将斗转移降拿了上来。 在昭羽仙尊面前时,谢时宴一直垂着头,放置斗转移降时与黎止距离进了些,他才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 昭羽仙尊就坐在主位上,前后左右都是眼睛,谢时宴的视线连多停留一息的时间都没有。 但黎止就是觉得,他在想自己。 也是这一瞬,让他升起了些难以言喻的雄性好胜本能。 于是他装作被惊艳似的,一直目送谢时宴站回了原位,然后转回来叹道:“仙尊门下还有这样的人,难怪都说昭羽峰的水土好。” 他这模样颇为轻佻,昭羽仙尊却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而是微笑着看谢时宴:“倒也没错。阿宴的修为进步很快,今夏刚入我门下,从秘境出来已经结丹了。” 黎止闻言侧过头,笑容扩大了些:“真的啊?那恭喜你了,阿宴。” 他故意把后两个字咬得又重又连,带着股含糊的亲昵。 不知道他怎么就发起疯的,但两人当中总得有一个正常的,谢时宴只能恭敬行礼道:“多谢清寂仙尊。” 黎止深深看了他一眼,才回归正题:“仙尊是觉得,斗转移降哪里出了问题?” 昭羽仙尊从主位上走了下来:“不是什么大问题,忽然无法点亮了而已。”他像是开玩笑道,“你是修复他的人,只认了你也说不定。” 这话里试探的意思可不小,黎止却没急着否认,而是单手放到木架上,用灵力试了试,才道:“嵌灵槽有些磨损,上次一直顾着表面,倒是忽略这些地方了,也算是我的问题吧。” 昭羽仙尊:“那要如何解决?” 黎止径直把晶石卸了下来,在往里面倒了些修补液,随后从储物袋里掏了一块新的装上去:“仙尊试试?” 昭羽仙尊从他手中接过斗转移降,灵力注入时晶石骤然发出荧光,没有像修复时那样引来天象变化,但殿外传来了五个封山大阵依次震动的声响。 谢时宴转身出了殿门,随后回来汇报:“师尊,五个阵的灵力流都亮了。” 闻言,昭羽仙尊松了口气,转身对黎止道:“果然还是清寂你有办法,以前倒是忽略你这本事了。” 第91章 黎止笑道:“您过誉了。” 随后他道:“不过既然斗转移降能够启用,我有个不情之请。” 昭羽仙尊示意他讲。 黎止在众人的注视下,从储物袋中慢吞吞地掏出了一只喜鹊布偶:“我想借法器一用,把它送出去。” 斗转移降本来的鸡肋作用,在整个出云宗的范围内,将物品移送至任何一个角落。 昭羽仙尊有些意外:“这是何意?” 黎止没答,只是笑了下:“还请您准许。” 那布偶一目了然的凡间物,没有任何机关,昭羽仙尊只能摇头道:“真是不懂你的心思,拿去吧。” 身后有人碰了下谢时宴的肩,是方才抬东西的弟子之一,他问道:“师兄,那是个给小孩子的玩意吧?你说清寂仙尊用斗转移降送这东西,不会是在嘲讽咱们师尊吧。” 谢时宴头都没回,冷冷道:“不得胡言。” 那弟子挨了训,只得耷拉着脸缩了回去,还是小声咕哝了句:“也不知转送到哪儿去。” 谢时宴站得笔直,连呼吸频率都未变。 没有人能看出来他心里的波澜。 黎止送走喜鹊后就告辞了,他却一直心不在焉的在风雨殿站到了晚上。 待昭羽仙尊打发他们走后,他径直忽略了试图同自己搭话的贺长帆,几乎是一刻不停的回到了住处。 夜凉如水,谢时宴推开房门。 借着薄薄的月光,他看清了桌上安静躺着的喜鹊。 作者有话说: (掏出喇叭)追文的可爱崽崽每人发一只大眼睛喜鹊,祝大家出门见喜,好运常在,财源滚滚,新年暴富(bushi 第51章 不知 离开风雨殿后, 黎止没有径直回清寂峰,而是绕去了殿后的弟子居所。 他沿着房顶飞速掠过,一路寻到了谢时宴住的院子。 他第一次用斗转移降,那东西所谓的鸡肋传送功能, 需要使用者在脑海当中形成一张立体地图, 然后再精确到具体位置。 虽然他记忆力不错,但弟子居处房屋连片, 要精确数出前后数量还是有点难为人。 万一他记错了岂不坏事! 为了保险起见, 他还是亲自去确认一趟。 透过窗户看到桌上眼熟的喜鹊, 黎止才算是松了口气。 小喜鹊在他的储物袋里待了将近三个多月,终于到了应去的人手里。 至于他和谢时宴, 这次他进阶成功,又得了高阶法器,昭羽峰明显不会放他随意行动。 故而黎止暂时不打算急着把话挑明,怕反倒让谢时宴受影响。 出秘境后已经入了十一月, 天气比离开时冷了许多。 出云宗各峰里没有法术维持的山上, 树木叶子都黄了大半,远看去一片亮眼的色彩。 黎止回到清寂峰时, 贺长风正在给锦乌讲述他们在秘境里的见闻。 “那秘境怪长约六十仗, 头比师尊的寝殿还大,身上的鳞片跟盔甲似的。你是没看到!那东西一甩尾巴, 就能把师弟打得连人影都看不见!” 好吧,不是讲述, 是编造。 锦乌不傻, 但也不忍心扫兴:“然后呢?” 贺长风神采奕奕:“周围四五个门派的弟子, 都被冲昏了头脑!啧啧, 只有我还算比较理智, 没有贸然冲上去。” “你为何不去?” “师尊传音了,我没去成。” 锦乌终于抓到了改变话题的机会:“他为何要传音?” 贺长风回忆了一下:“他和谢师弟汇合了,告知我们一声。哎哎,我跟你说,谢师弟又进阶了,师尊照顾得跟哄媳妇儿似的!不过谢师弟真好看,我媳妇儿要长成那样,我比师尊还会哄。” 黎止轻咳了一声。 贺长腾地站起来,咣当一声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他手忙脚乱地扶正:“师尊,您来了。” 黎止似笑非笑地倚在门口:“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哄?” 贺长风嘿嘿讪笑:“我,我逗锦乌玩呢。他年纪不小了,也该找道侣鸟,我这不是提前教教他嘛。” 锦乌毫不留情:“我在灵修里还未成年。” 贺长风瞪着眼睛,无声质问他怎么不配合。 黎止嫌他碍眼,遂把人打发去跟唐希一起清点秘境中带出来的灵草。 等他走了,锦乌才慢悠悠道:“心虚了?” 黎止还没张口就被堵了回去,噎得半晌没说话。 锦乌看了他一眼,目光意味深长,有如实质。 黎止:“好吧,一点。” 锦乌:“我就知道。长风说你们在木屋一起住了半个月,措施都做了吗?虽然你俩都是…” 黎止打断他:“没有,还没表白。” 锦乌大惊失色:“你不跟人家表白,还连措施都不做?” 黎止伸手想捏住鸟喙,锦乌机灵的先一步跳开。 “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还远没到那一步。” 不过想起温泉里自己旁的便宜也占了些,黎心虚的没有多提,转而道:“他拿到无归了。那东西能自己隐藏品级,连昭羽仙尊兴许都能瞒过去。” 他略去自己变成煤球怪,只将两人进入洞穴取剑的过程简述了一下。锦乌拍了拍翅膀:“仙器以上能生出灵识,用剑气衍生出的灵力制造幻境自我保护也不是难事。” 第92章 黎止现在回忆起来,那剑灵竟然能强大到让他的神识一起晕了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当时没有用自己的身体,致使灵力不够。 “对了。”锦乌想起什么,“这些日子我太无聊,将出云宗转了个遍,还真发现了个有趣的地方。” 黎止:“在哪?” * 三日后,出云宗东南部。 不知为何,这一带黎止明明路过不止一次,但就是从来没注意过,甚至没有生出过打探“此处是何人在住”的念头。 黎止沿着最外侧的山峰走了上去。 自己毕竟刚刚回来,清寂峰虽说人少,但各项事宜还是需要与宗门进行交接,是以他忙碌了几天才终于得出空闲。 今日很晴,天空是澄湛的蓝色,映着下面成片火红的枫叶林。 入了山峰以后,眼前的路从小径变为青石板铺就,仿佛在暗示内里别有洞天似的。 黎止又前进了些,两旁植物逐渐变得低矮,随着灵力的增加,不多时,前方出现了一片园子。 芳草幽幽,入口处的石牌上书“不知园”。 这名字倒是有点意思,黎止盯着看了会儿才抬腿迈向里面。 不止园内部明显有灵力终年笼罩,里面依旧是春日的光景。 黎止穿过开满各色花卉的小路,向着尽头走去。 绕过一棵参天古树后,面前的景色便开阔了起来。园子尽处有一座凉亭,环山临水,很是雅致。牌匾上书“不知亭”,衬着巧夺天工的装饰,确有几分赏心悦目,但也着实是像富贵人家的后花园,没点仙风道骨的气质。 此处在出云宗内灵气最为浓郁,这样的地方如果不归昭羽仙尊,那答案只可能有一个。 这是圣尊的园子。 思及此,黎止反倒生出几分好奇来。 他站到不知亭二层,向其中一角望去时,忽然产生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黎止定睛看了一会,随后忽然意识到什么,径直冲向了那处,仔细查看了前后的花丛。 他想起来了! 是在修复斗转移降时,遇到锦乌的那处幻境当中! 当时还没有那座不知亭,但灵草的种类与排布方式却与这里一模一样。 虽然早知道斗转移降是圣尊所制作,但是直到此时,黎止仿佛才亲身感受到这种渊源。 但如果说那座属于圣尊的园子当真存在的话,那为何锦乌也会身处其中? 难不成他曾经是圣尊身边的灵修? 可他当时醒来后就曾旁敲侧击过,锦乌本鸟对此像是亳无所觉,且幻境中那只看起来也比他修为高。 会是他的同族吗? 黎止向远处眺望,发现此处与圣尊的居所相连。 圣尊闭关后,昭羽仙尊担心有人打扰,在他的划境外又设了一层结界。或许是一时疏漏,忘记将这处园子也划进去。 浅蓝色的屏障笼罩在仙山上方,再往前就会引起结界震动,黎止停下了脚步。 身后不远处再度传来封山大阵的声响,灵力流动闪烁着淡金的色彩。 黎止眉头轻蹙。 这才几天,竟然又点亮了一次? 昭羽仙尊究竟需要封山大阵做什么,才会这样心急。 不知为何,黎止忽然想起名叫月明的魔修在幻境当中曾经说过的话。 “待你们离开秘境时,兴许不用我说,就能见到了。” 见到什么?如果当真如她所说,那昭羽仙尊的所为难道是由于魔族异动? 种种线索像是都缠绕在了一起,只待一个解开的契机。 黎止俯下|身,从旁边的草丛里,揪下来一朵开得正好的野花。 他上次就想这么干来着。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至少现在花还是开着的。 但与刚到来时的态度截然不同,既然他已经彻底接受了清寂仙尊的身份,就不会任由这世界胡乱发展下去。 昭羽仙尊的名字在黎止舌尖滚了一遍。 他有的是办法来验证自己的思路。 第52章 邀请 十二月初的时候, 出云宗里落了一场雪。 黎止不喜欢冬天,不过许是因为修士有灵力运转的缘故,他在这里反倒比先代适应一些。 即便如此,自打回到清寂峰后, 他几乎也很少出门, 除了偶尔去小苍山找杜蒙拿材料,就是整日窝在衔月观里, 偶尔修为上有什么顿悟就去玄映峰找威严道长讨论, 同时再要些书简来看。 还是锦乌惊叫起来后, 黎止才意识到已经入冬了。 幸好他嫌外面风大,早就将摇椅搬进了房间里。 黎止换上厚披风, 推开门。 雪已经停了,衔月观内有他的灵力维系,还开着些寻常花卉,此刻覆上一层细细的白雪, 当真是难得一见的景色。 “师尊!师尊!”贺长风一路蹦跳着奔过来, 远远就开始唤他,兴奋得手舞足蹈。 这人只在外面套了件厚些的马甲, 不过他整日活力四射的, 想来也冷不到哪去。 待走得进了,黎止才看清他手里似乎拿了什么。 “昭羽峰的请帖。” 贺长风递了过来:“谢师弟一早送来的!” 黎止接过请帖时, 贺长风随口道:“他近日好像是在为昭羽仙尊准备冬日的白雪酿,这样算来, 也有好些日子没见过了。” 第93章 黎止的动作微不可查的停顿了一下。 喜鹊送出去以后, 他其实没指望立刻就能和谢时宴见面, 不想没几日他自己就来了。 那人踏入清寂峰阵法, 几乎是瞬间就被自己察觉到。 于是子时三刻, 半夜三更,黎止急匆匆推开门翻出去,衣服都没扣紧,活像做贼似的。 谢时宴穿得不多,夜里风凉,他脸颊冻得发红,鼻子一吸一吸的。 见到黎止来了就扬起头看他,确认只有他一人后,目光就变得软绵绵的:“兄长。” 黎止伸出手臂把人整个裹进披风里,问他怎么了。 谢时宴没反抗,直白道:“想见您。” 黎止被这一记直球打晕了,差点直接把人带回衔月观。是当时风又冷又硬,吹得他脑子清醒无比,见谢时宴眼睛没什么神,缩在他胸口脑袋一点一点的,明显是累极了发困。 黎止摩挲了一会儿他的脸颊,最后自己掐了个瞬移诀,把人送回了昭羽峰。 自那之后,谢时宴就没有再来过了。他毕竟名义上还是首徒,听闻昭羽仙尊现在走哪把人带到哪,似乎很是器重。 黎止拆开信笺,果然就是贺长风所说之事。 他问:“白雪酿?” “昭羽仙尊每年秋日都会摘他后山的七离叶与桂花酿酒,来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拿出来,名字就叫白雪酿。据说对修为有益,在门派之间千金难求呢。” 黎止回忆了一下,他似乎还真是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都会邀请九尊赴宴,只不过清寂仙尊没去过。 贺长风:“师尊要回帖吗?” 黎止摇头,直接将请帖扔进他怀里:“不去。” 他对于上司请客没什么太好的回忆。菜剩下许多,但是每个人又都吃不饱,还会被灌一肚子的酒,远不如自己去超市买食材,再回家里煮点东西看雪来得舒服。 再说…他也不是很想去欣赏,昭羽仙尊如何展示自己的爱徒。 初雪像是给整个出云宗都换了一副模样,外门弟子去往学舍的路上兴奋得叽叽喳喳,反而像多了些生机与活力似的。 雪后一改前些日子的昏沉,天很晴,还出了薄薄的日光。 黎止在摇椅里窝到午后,最后决定出来走走。 清寂峰靠近出云宗边界,平日里本就人迹罕至,就连黎止都很少经过这一边。 今日偶然兴起,路过时却总觉得空中的气息有些怪异。 黎止径直翻上了宗门的高墙向下望去,果然,洒了一层白雪的枝叶间隙隐约露出了些怪异的痕迹。 宗门的结界拦不住他,黎止纵身一跃,稳稳落到了地上,连衣摆都半分未乱。 脚下的土地上没有积雪,黑色的土地上大片的枯枝露了出来,点点猩红溅在旁边的白雪上,显出几分诡异的狰狞来。 是魔修的气息。 血迹看起来像新的,人应当还没走远! 黎止当即放出神识,一路几乎延伸到了栖云灵泉,除了几只新鲜死掉的乌鸦以外,没有捕捉到任何活物存在的痕迹。 他没有收回,而是连同威压一起再次释放,却依然没有任何收获。 如今看来,地上明显就已经被人为清理过,已经看不出更多痕迹,而气息追查似乎就到此为止了。 黎止起身,面色难得带了些凝重。 “出云宗外共计三道屏障,还有一道由万圣宝鉴操控的结界。按理来说,魔修根本无法靠近。” 锦乌思考了一下,又道:“况且,自从席洛那件事后,栖云城也加派了人手,按说他们连灵泉都过不来的。” “不会有错。”黎止笃定道,“就是有魔修的气息。” “可为什么地上会有血?如果是巡察遇到魔修,那我们早该得到消息了。”见黎止没说话,锦乌宽慰道,“不必担心,若真是有弟子遇害,过两日也该排查出结果了。” 可惜事与愿违,黎止当日就亲自去学院核对了名册,外门没有缺少弟子。而内门当中除了长久未归的游历者,剩下基本全部在宗门内。 那血迹究竟是什么人留下的?难不成还真的是魔修? 这场雪断断续续下了两日,待黎止再次去到墙外时,痕迹几乎已经被抹平了。 第三日下午,黎止坐在摇椅里闭着眼睛晃了一阵,忽然起身道:“我去。” 锦乌:“什么?” 黎止:“昭羽仙尊的宴请,我去。” 锦乌:“怎么改主意了?” “封山大阵共五个阵法,其中最大的那个就在昭羽峰。”黎止慢慢回忆,“我记得斗转移点亮的时候,顺序也是依次从昭羽峰最先开始的。” 他不是第一次去昭羽峰,实在是昭羽仙尊阵法套了一层又一层,难怪他之前都没注意过。 他不能让自己处于被动境地,既然不清楚昭羽仙尊为何如此执着于封山大阵,那不如就自己也先来搞清阵法当中地脉的灵力流向。 “怎么?”锦乌朴实道,“你担心魔修打上来?” 黎止摇头:“暂时不至于。不过既然魔修都已经摸到围墙外了,我担心的是出云宗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锦乌愣了愣,与魔修勾结,这可不是一般的罪名。 黎止耸肩:“当然,只是猜测。” 此前防备宗门内的人是由于修为有异,然而即使恢复了灵力,黎止貌似也没有过多参与到其中。 第94章 锦乌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只是猜测?还是已经有怀疑对象了?” 这一次黎止沉默了良久,才道:“现在还无法确定。” 不过有所怀疑是真的。 黎止瞧了眼外面的天色,见时辰差不多了,起身挑了件厚绒披风。 他边系带子边问:“怎么样?” 锦乌一时间没能适应这种话题跳转,愣了下才道:“什么?” 黎止:“这件衣服。” 墨绿色的长披风,衬得镜中的年轻男子身姿挺拔、面若冠玉,他气质并不严肃,是以浑身压不住的贵气中还能透出些黠慧来。 黎止很满意:“是不是比昭羽仙尊好看?” 锦乌:“……那就是吧” 第53章 宴饮 与黎止想象中皇家宴饮一样的排场不同, 地点就在风雨殿正殿里,邀了九尊与出云学院几个重要的的管事,这些人坐在一处,跟平日里商议正事的气氛几乎无差。 白雪酿就放在平日饮茶的小桌上, 旁边放着两碟下酒用的青色果子, 黎止尝了一只,难吃得差点吐出来。 酒倒是还不错, 因着产自冬季, 丝丝缕缕桂花香里还带了股清冽甘爽。 他酒量还可以, 大半瓶下肚面色如常,还能时不时与坐在隔壁的威严道长谈笑风生。 间或冲微元道长抛个媚眼, 把人恶心个够呛,捂着嘴连连咳嗽,酒都不慎呛到了胸前的胡子上。 黎止恶作剧得逞,笑着转了回来。 说品酒就只是品酒, 没有任何多余的节目。黎止懒得听他们车轱辘话称赞昭羽仙尊, 故而酒喝得差不多时,就起身告了辞。 昭羽峰比清寂峰面积大上许多, 黎止沿着记忆一路行至后山, 果然在山坳当中见到了封山大阵的第一阵。 黎止远远眺望,此时阵法并未启动, 因外表只是一个光秃秃的石阵,并无任何特殊之处。 幸好他有备而来。 黎止酝酿灵力, 片刻后, 将汇聚灵力的双掌贴与地面。 圣尊在手记中曾经提过一次如何查探地脉灵力, 虽然只是一个大概的猜想, 但是作为修复斗转移降的人, 黎止已经能够认出那方法与法器作用原理中的八分相似。 黎止控制着灵力的释放,不多时,地上的阵法果然亮了起来。 并非五个阵法同时启动,因此没有引来过于剧烈的震颤,即便如此,黎止还是在山坳外设下了一道结界,以防有人突然闯入。 阵法亮起时,地面石壁上晶莹的流光转动,黎止半眯着眼,将灵力的走向默默记下。 这样的动静必然会引起注意,几乎是黎止刚刚起身,结界就感受到有人闯入的踪迹。 周围皆是光秃秃的石头,无处可躲。 黎止收回灵力的同时隐去修为,生怕不够似的,又给自己变了副容貌。 脚步声已经逐渐接近,让走远了些,假装自己是无意中闯入的弟子。 “什么人?” 来的是贺长帆,他面色很沉,身后还跟了四五名修为都在金丹的弟子。 黎止:“我今日随师尊来赴宴,不巧走错了。” 贺长帆皱起眉:“哪一峰的?这里距风雨殿并不近,你是如何走来的?” 黎止老实答话:“在下玄映峰弟子,见过贺师兄。这里是哪里呀,师兄可否带我回去殿中?” 贺长帆:“玄映峰?我记得威严道长今日明明是自己来的。” “并非如此。”黎止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还煞有其事的,“师尊是独自来的不假,我们回去为他取下酒用的玄糙米,所以才晚了些。” 贺长帆仔细瞧了他两眼,威严道长的确有饮酒时用玄糙米的习惯,若非与他近身,外人很难知道,就连他也是偶然听昭羽仙尊与威严道长闲谈才知晓。 只是眼前这人…怎么看都觉哪里不太对劲。 “你方才在这里可有看到什么?” 黎止:“有的。” 贺长帆瞬间挺直了脊背,后面几个人也都握紧了手中的剑。 他道:“我从风雨殿过来,一共经过大小共计八个阵法,五座灵草园,三处进阶岩洞,还有……” “不是说这些。”贺长帆打断,他用视线示意他去看不远处的封山大阵,“这阵法方才可有亮起来? “原来这里还有一个!那就是一共经过了九个。”他对上贺长帆的视线,有些害怕似的,“没有亮,师兄。若是它有什么动静,我早该注意到了。” 然而贺长帆上前几步,径直将剑拔了出来,冷声道:“你最好别给我耍心机。” 感受到对方陡然释放的威压,黎止退了半步,心里啧了声。 来这学什么不好,非要把威胁人那一套学来。 胸口发闷,他修为刻意压低,身体难免会出一点下意识反应。 黎止蹙眉,然而下一秒,这威压就被来人打破。 谢时宴不知何时出现,长身玉立,面若冰霜:“这是在做什么?” 贺长帆被动撤了威压,愣了下才下意识道:“阿宴?” 谢时宴没动。 贺长帆像终于反应过来了似的,见谢时宴神色不似往日温和,只得咬咬牙:“师兄。”他看了眼黎止的方向,“有人擅闯封山大阵禁地,我们正在审问。” 黎止反应比他快,立刻高声:“我只是路过罢了,不知为何就被他拦住!” 第95章 谢时宴手中握着无归,闻言看向贺长帆。 贺长帆面色变了变,但对上谢时宴依然坚持道:“此人形迹可疑,很有可能是因我们及时发现,破坏的计谋败露了。” 黎止大惊失色,连忙跑去站到谢时宴旁边:“这都是你臆想出来的!封山大阵只能由斗转移降开启,那东西连昭羽仙尊都没办法,我能有什么计谋!” 贺长帆:“你这分明是狡辩!” 黎止站到谢时宴身后,抻着脖子:“我说的有错?即便有人能启动封山大阵,那也是清寂仙尊。就连你师尊都得去请人!”眼看贺长帆和身后几人表情都不太好看,他却尤嫌不够似的又叫唤,“我冤枉啊谢师兄!” 贺长帆忍不住了:“你不是玄映峰的吗?” 黎止理所当然:“是又如何?清寂仙尊英姿潇洒宗门内谁人不知?我虽在玄映峰,可我客观公正,不像师兄你胡乱揣测!” 贺长帆:“谢师弟,此人诡计多端,言语混乱,不如交至宗门处理。” 如果说谢时宴方才还几分怀疑,那此刻几乎就已经可以确定了。 “一个普通弟子,或许连阵法都看不到,未免小题大做了。”他脸上看不出表情,“师尊只交代守护好封山大阵,阵法无影响即可。若事事都这般惊慌,岂不显得自乱阵脚?” 贺长帆定定看了他片刻,才叹了口气:“师兄说的是。” 黎止仗着自己易容可劲撒欢,满脸崇拜道:“早闻谢师兄凛然果决,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不愧为昭羽峰大弟子。” 黎止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后几个字出口的一瞬,贺长帆眼里明显翻滚着躁郁,片刻间却又收得干干净净 谢时宴瞧了他一眼:“不要乱走,我送你回风雨殿。” 他又交代了贺长帆几句,对方看起来依旧是文质彬彬的模样,行礼道:“师兄慢走。” 待两人走出封山大阵的地带,谢时宴错后了半步,轻声开口:“兄长?” 黎止解了易容:“怎么认出来的?” 谢时宴无奈的示意他看腰间:“你的储物袋没有换,幸好贺长帆没有细看。再说……” 再说那个讨嫌同时夸自己的模样,很像是黎止能演出来的。 黎止以为他是想夸自己,特意挺直了身,让精心挑选的披风与自己的气质混为一体:“心灵感应?” 谢时宴也有日子没见他了,听了“感应”两个字没反驳,还伸手帮他理了理立起来的衣领。 他道:“走吧,该回去了。” “不全是因为储物袋。我本就是从风雨殿的方向来的,当时。”谢时宴顿了下,“师尊给我在正殿外安排了任务,不得随意发出响动,你离开时没注意罢了。” 黎止闻言立刻不高兴:“什么任务?这么冷的天,让你在殿外做什么?” 谢时宴解释:“吩咐我亲自看着白雪酿而已,有驱寒的阵法在,不冷。” 黎止这才放下心,又意识到他话中的含义:“那你是追着我来的?” 良久,谢时宴才嗯了一声。 黎止忽然停下脚步,问他道:“冷不冷?” 谢时宴没理解:“什么?” 黎止解开他刚系好的披风,抬手把人圈了进来。 两人一起回到风雨殿时,酒当正酣。 黎止想习惯性伸出手,谢时宴却已经先他一步推开门,按照规格行了个迎接的礼。 他出来的时间不短,甫一进门,就听见昭羽仙尊道:“怎么走了这么久?” 黎止笑笑,装作有些头晕乏力似的回到位置坐下:“喝多了,出去醒醒酒。” 昭羽仙尊抬了抬手,谢时宴点头,随后借着关门的姿势悄悄朝黎止的方向看了燙淉一眼。 没过多久,几名弟子又带着新的白雪酿徐徐走了回来。 谢时宴还端了盘云耳果,换下了黎止桌上难吃的青色果子。 放下盘子的时候,黎止不动声色笑着看了他一眼。 谢时宴将换下来的东西递给了候在一旁的弟子,低声对他道:“蛇青果味道有些怪,吃不惯很正常。” 云耳果酸酸甜甜,口感清爽。 趁着没人注意到这边,黎止一口气塞了四五个。 “阿宴,长帆。”昭羽仙尊忽然出声,指着旁边剩下的两坛酒道,“剩下的你们带回去给弟子每人分些。” 黎止惊讶地抬起头,发现贺长帆果然就站在主位下首的不远处。 谢时宴眸色也变了变,他们二人方才在外面磨蹭了一会儿,多半也就是这段时间贺长帆回来了。 立刻有人道:“仙尊对自己的门下的弟子可真是厚待有加。” “这般照顾,说句不好意思的,看得我都想再拜入昭羽峰了!” “哈哈哈哈,谁不是呢!” 谢时宴在一片吹捧声中道了谢,正准备走,不料贺长帆忽然捧着其中一坛过来:“师尊关怀,师兄不如同我一起,先敬师尊与一杯吧。” 他不等谢时宴反应,利落地倒了一杯递过去。 众目睽睽,谢时宴却接过酒,面色平静:“恭敬不如从命。”他转过身,向着周围道,“这一杯敬师尊,也敬今日的各位仙尊与管事先生。在下有幸作为昭羽峰首徒,今后还望各位关照。” 说罢,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贺长帆面色僵了僵,只得也随着他一同饮了。 第96章 周围都是人精,自然也看得出两人间暗流涌动,立刻就有人打圆场:“不愧是昭羽仙尊的弟子,刚才谁说要入峰来着?” “哎,咱们这一把老骨头了,可不比后生可畏啊。” 贺长帆原本是想当众表现一下,这下反而平白替谢时宴做了嫁衣。 黎止心里发笑,怎么看这人怎么觉得可爱。 熟料当天晚上,清寂峰就来了位不速之客。 第54章 醉酒 一个时辰前。 小苍山的门忽然砰砰砰响了起来, 把正低头擦拭炼器炉的杜蒙吓了一跳。 他连忙跑过去,一开门“靠”了句。 “是你啊。”杜蒙拍怕胸口,“搞这么大动静,我以为法器又出问题了, 吓死了。” 谢时宴直直盯着他, 并不说话。 他眼眸漆黑,面色被寒风吹得发白, 杜蒙被他看得有点悚然, 他四下看了看, 道:“怎么了?来进屋,别在外面冻着了。” 直到身后的人亦步亦趋跟着自己回了房间, 杜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你喝酒了?” 谢时宴垂眸点头。 “喝多少啊这是?都不会说话了。”杜蒙替他倒了碗热茶,自己则坐到一边。 谢时宴歪着头想了想,伸手比了个“一”。 杜蒙不信:“一杯就这样?” 谢时宴没作声,杜蒙反应过来:“一碗?一坛?怎么喝这么多?” 谢时宴终于恢复了少许语言功能:“贺长帆, 给我。” 杜蒙嘁了声:“离他远点!那小子就是装的人模人样的, 你信我,他一看就不安好心!” 谢时宴没反驳, 只是道:“我也。” 杜蒙理解了一下:“你也想喝?为什么啊?” 这次过了许久, 久到杜蒙以为他不会说话,谢时宴才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和, 蒹葭。” 杜蒙瞬间表情有点不自然。 蒹葭,曾经来找杜蒙修复双刀的凌雪峰师妹, 他为此还特地请教了清寂仙尊。 这几个月里两人发展迅速, 现在已经到定期幽会的阶段了。 “咳。你, 你问这个做什么?” 谢时宴这次应该是多组织了一会儿, 能说出长句子了:“你怎么知道她, 她对你…” “她为什么心悦我?”杜蒙原本还有点害羞,但看谢时宴表情跟钻研剑谱似的,他本来就不是别扭的人,那点尴尬就散了。 他挠挠头:“就,我修法器没收她的钱,还给她挑了些好的材料。过了几天,她说不能让我干白工,就给了我只香囊,说是自己绣的。人家姑娘都暗示到这份上,我再不明白不就成傻子了吗?” 谢时宴迷惑:“可是他没给过我香囊。” 杜蒙:“啊?” “玩偶算吗?” 杜蒙没跟上:“什么…玩偶?送这个?确定吗?拿你当弟弟照顾了吧。” 这话不知道触碰到哪根神经,谢时宴的眼神一下黯淡了下去。 “可是他今日。”他有些艰难道,“他今日还…” 杜蒙看他吞吞吐吐,忽然腾得一下站了起来:“她怎么了?她强迫你了?” 修真界强者为尊,一切看修为说话。女子强迫男子之事听起来不可思议,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尤其对谢时宴有爱慕之情的女修其实不在少数。 谢时宴摇摇头:“他就是…抱了我一会。” 黎止问过他冷不冷后,将他拥进了怀里。两人围着同一件披风,鼻尖萦绕的气息仿佛刻在脑海似的挥之不去。 不等杜蒙说话,谢时宴又道:“之前还亲我。” 杜蒙瞠目结舌:“这,这还挺主动的。” 他想了想:“那你呢?你心悦她吗?”怕谢时宴不明白似的,他又道,“就是她做这些,你尴尬吗?然后,和她在一起开心吗?不在一起的时候想她吗?” 谢时宴反应了很久,才很轻地点点头:“想。” 杜蒙一拍大腿:“那不就成了。”他还挺兴奋的,“你都不早说,人什么时候认识的?” 谢时宴有点茫然:“可是他没有说过。” “哎哟,哪个姑娘都这般了,还用得着明说?”杜蒙八卦道,“胆子这么大,是师姐吧?” “不是。”谢时宴道,“不是…姑娘。” 这回轮到杜蒙迷茫了。 过了好一会儿,小苍山传来了巨大的吼叫声:“哈????” “男的?”杜蒙满屋子转圈,皱着脸问:“男的??” “难怪。”他自言自语摇头道,“难怪,我就说姑娘家哪里会这般行事。” 杜蒙痛心疾首:“他又亲你?又抱你?还没同你做道侣?瞧你好看故意的!哪一峰的?我跟你去把人找出来。” “不是。”谢时宴被他吼得清醒了点,“他待我很好,就是…” 杜蒙掏掏耳朵:“蒹葭说了,她那些被骗得团团转的师妹,开头都是这句。” “他应当也是心悦我的。”谢时宴抿了下唇,“不然何必…” 即使清寂峰式微,九尊也不是他们能肖想的对象。更何况黎止看起来没什么目的,同他举止亲密些也是最近的事情。就算最过界那次,也是以为他睡着才吻了额角。 谢时宴没有透露对方的身份,杜蒙的感情经历也不足以支撑他分析如此复杂的问题,他只会直来直去:“不如你去问问?左右你也是男子,没那么多讲究,何必纠结这个?” 第97章 “问什么?” 杜蒙:“问他是不是心悦你呗。” * 阵法传来异动时,黎止还以为自己出现错觉了。 来人速度很快,几乎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没多大一会儿就从山脚一路窜到了衔月观,然后一下一下拍起了门。 黎止匆匆披上外衣出去。 门一开,浑身凉意的谢时宴就扑了过来。 贺长风和唐希都被他的敲门声惊醒,两人一前一后出现在不远处,看见这情形都有些愣。 贺长风舌头都快打结:“师,师尊?” 唐希则有些不忍直视似的,他表情委婉的提醒:“师尊,这里是外面……” 黎止也没经历过这种事,一时间动作都僵硬起来。 怀里的人还试图抬起头,被黎止用手按到肩膀上,他假装无事发生道:“还不回去?” 贺长风颤颤巍巍伸出手:“那,那是,谢师弟吗?” 黎止嗯了声,没否认。 贺长风眼睛瞪得像铜铃,他看起来似是真的很疑惑:“他怎么了?是不是冷啊,要不我回去拿个手炉……嘶,你干嘛?” 唐希默默收回脚,对黎止道:“谢师兄如果没有大碍,我们就先回去了。” 反正也被看到了,黎止索性换了个顺手的姿势把人抱起来,同时嘱咐道:“我提前备下的解酒汤拿一碗来。” 谢时宴不知道在外面待了多久,整个人都像冒着凉气似的。 解了披风以后半天都捂不热,黎止没办法,只好翻箱倒柜的找出一件毯子给他裹上。 期间,谢时宴很乖的一言不发,只是视线没离开过他,与半夜悄悄离开昭羽峰跑来的行径简直判若两人。 给毯子简单打了个结,黎止没忍住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 谢时宴扬着头看他,忽然站起来,有样学样地在他头上也揉了一把。 黎止一愣,随即笑着凑过来仔细看他:“真醉了?” 方才他就嗅到了些许,现下没有了冷风,他身上浅淡的酒气闻起来更加清晰。 谢时宴当即反驳道:“没有。” 黎止:…… 很好,醉酒人的显著特征之一,说自己没醉。 谢时宴腾得一下站起来,为了证明似的,把腰间的无归解了下来。他单手握剑,直接就要开始比划—— 被黎止按住了。 “我没醉。”谢时宴扬声。 黎止替他把剑收起来,安抚道:“好好好,没有。” 眼看谢时宴安静下来,黎止又坏心眼起来,两根手指伸到他跟前,问:“这是几?” 谢时宴愣愣盯着看了一会儿,随后伸长脖子,用下巴卡进了他的手指之间。 很好,醉酒人的显著特征之二,行为迷惑。 手上重量陡然增加,黎止有些猝不及防。 指腹传来温热而细腻的触感,让他心头发软,竟然没舍得第一时间把手抽出来。 他变为用手托着谢时宴的头,顺便挠了挠他的下颚:“那认识我吗?” 谢时宴很干脆地摇头。 黎止气笑了,原本托举的手去捏他右半边脸颊:“不认识大晚上跑过来做什么?不怕我把你卖了?送给妖兽吃了?” 谢时宴似乎被他捏得有点痛,右眼闭了下小声道:“分不清。” 黎止:“什么?” 谢时宴:“你。” 谢时宴唤了他一声:“兄长。” 黎止应了一声。 不想谢时宴又很不意思似的小声道:“道侣。” 黎止顿时有些愕然。 谢时宴醉时的眼眸很澄净,就这么盯着黎止看,竟然生生盯得他别过了头。 他知道谢时宴在想什么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与谢时宴是相互心悦,但两人间的身份差异以及所处的两峰并不和谐,还有那像剑一样悬在头上血脉,现下实在算不上好时候,故而一直没有挑明。 于是他理所当然认为,谢时宴也是这么想的。 但他忽略了一点,谢时宴的此前可能根本不通情爱,根本没有暧昧期这一概念。况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自己的身份更高,面临相同情况时,还真未必也这么想。 就像现在,迟迟不言明他会感到不安。 以至于喝醉了才跑过来委屈巴巴的小声说分不清,自己对他来说是兄长还是道侣。 “不是吗?”见他沉默许久,谢时宴轻声道,“那为何待我好呢?” 他伸手揪住黎止的衣襟,吸了下鼻子,想说什么,话到口边又停住了。 黎止收敛了平日的态度,靠近了些:“你想吗?” 谢时宴没答话,于是黎止又问了一遍:“想我做你的道侣吗?” 眼前的人看上去依旧有些茫然,眼眸甚至因为酒精的作用开始涣散。 黎止叹了口气,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他压低声音,额头几乎贴上谢时宴的:“那我想做你的道侣,怎么样,要不要点个头?” 良久,谢时宴才道:“想。” 他看了黎止几息,又点点头。 黎止有点好笑:“怎么还后反劲?” 他忽然想到:“你喝醉了不断片吧?明天起来不会忘了吧?” 本意就是逗逗他,谁知谢时宴闻言后站起了身,先去了桌边,看了看后又去了床边。 第98章 黎止跟在他身后不解:“做什么?” 谢时宴摇摇晃晃,从床头的小案几上拿了支黎止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笔:“我,写下来。” 黎止失笑:“写什么?” 谢时宴转过来,认真道:“道侣。” “写下来,明天忘了,也会想起来。” 黎止有点无奈,过去收走他手里的笔,把人圈起来:“不用,我记着呢。” 没想到谢时宴还较起真了,他扑腾起来,非要挣脱黎止的怀抱去够那支笔。 还煞有其事道:“不行,会忘!” 黎止只得把笔递给他,看着这人跑进书房拿了纸出来一笔一画地写下他们二人的名字,又在旁边加了“道侣”两个字。 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纸折起来揣进怀里。 让他止不住的心软。 离开小苍山之前,谢时宴感觉自己清醒了些,于是把带在身上的半坛白雪酿又喝了下去,借着酒精在,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太难过,明日也还有转圜的余地。 此刻他是真的醉得厉害,但还是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黎止的模样。 面前的人揽住自己的腰,随后唇上一软,温热的气息覆了上来。 作者有话说: 想标上完结(划掉) 第55章 道侣 黎止一只手绕到谢时宴脑后, 唇上稍微用了点力。 但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因为外间传来了敲门声。 谢时宴甫一被松开就咳了起来。他原本就皮肤白,现下醉眼朦胧,唇瓣晶润,脸颊边泛着被揉出来的红晕, 弄得黎止甚至有点不忍心看。 他安抚似的在谢时宴唇角又啄了一下, 然后才简单收拾了下去开门。 门外,唐希端着放在保温食盒里的解酒汤, 锦乌站在他肩膀上。 黎止四下看了看:“你师兄呢?” 以往这种琐碎的活都是贺长风来做的。 “他受惊过度。”唐希很直接, “我给他饮了碗安神汤, 现在已经睡下了。” 受什么惊不言而喻,黎止略微有点不自然, 假装无事发生跳过话题道:“你也早些休息。” 唐希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谢师兄等下还回昭羽峰吗?”见黎止没应声,他又解释道,“宴请刚结束,听闻灵泽谷预定了不少白雪酿, 这事昭羽仙尊只让他一人过了手, 明后天恐怕还有得忙。” 他说得委婉,但黎止也听出了其中含义。 “放心吧, 我亲自送他回去。”他又补充了句, “此事不要对外声张。” 唐希点头:“当然不会。” 黎止:“我没说你。” 锦乌提醒道:“贺长风。” 唐希顿了下:“我会看住他的。” 黎止笑了笑:“那倒不用,有什么让他来问我就是。” 唐希没再开口, 倒是锦乌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你真的想好了?” 黎止没说话,算是默认。 这苗头也不是一天两天, 于是锦乌最后只嘱咐道:“小心点, 别被发现。” 黎止嘶了声:“你们一个两个怎么都形容的跟做贼似的。” 眼前一人一鸟不约而同表情变了变, 脸上似乎都写了“难道不是吗”。 黎止挥手:“我自己有分寸, 回吧。” 锦乌:“等等, 我的金丝架鸟架!” 待终于把这两人打发走,黎止端着解酒汤回房间里时,谢时宴已经窝在摇椅上睡着了。 他发带还没解开,漆黑纤长的睫羽在脸上投下了一小片阴影,整个人蜷缩着,只有肩膀一起一伏。 黎止上前抱起人轻轻拍了拍,待谢时宴睁开眼睛才道:“解酒汤喝了再睡,不然明早起来该头疼了。” 这解酒汤他原本是给自己煮的,里面除了常见的养胃灵草以外,又多放了些蜂蜜调和,尝起来味道还不错。 谢时宴小口小口啜掉一整碗,然后又一头栽进他怀里,被他抱回床上整理妥贴。 黎止原本想给摇椅铺一层被褥,自己凑合着休息一晚算了,没想到谢时宴跟个胶皮糖似的拽住他就不肯松开。 他拨开不成,反而因着这样来回肢体接触的磨蹭,险些起了令人尴尬的反应。 黎止叹了口气,没有任何事先准备,他怕把人弄伤,暂时还不想进一步做下去。 他压住谢时宴的手脚,把人锢在了怀里。 等到谢时宴安静下来以后,黎止反倒失眠了。 他活了二十大几年第一次跟人同床共枕,瞪着眼睛胡思乱想,直到后半夜才勉勉强强睡了两个时辰。 谢时宴醒来后,望着眼前陌生的床铺反应了好一会儿。 他的确没有酒后失忆的习惯,是以前一晚的耳鬓厮磨与亲昵耳语逐渐回到脑子里时,整个人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他匆匆整理好衣物下床,一开门正撞上黎止提着食盒进屋。 “醒了?”黎止将早点一一摆到桌上,唤他道,“吃了饭再走。” 几乎一宿没睡,早上又出门吹了半天的冷风,他此时脑子里已经什么旖旎想法都没了。 但毕竟关系刚刚有了实质性转变,要说相处非常自然也不大可能。 两人相对无言地吃了半晌,谢时宴才终于忍不住似的道:“昨天…” 黎止骤然警觉:“你不会忘了吧。” 谢时宴放下筷子:“没有。没忘记。” 第99章 黎止跟考察似的又问:“没忘记什么?” 谢时宴按了下指尖,声音几不可闻:“道侣。” 黎止这才满意,夹了只样式精巧的汤包到他碗里:“再吃一点。” 谢时宴已经饱了,但还是拿起了筷子。 面皮薄而柔软,汤汁鲜香浓郁,谢时宴吃得脸颊都鼓了起来。 虽说以黎止的修为早可以辟谷,但他好像还真从来没有过。之前在秘境当中也是,很多人图省事吃两粒丹丸就会辟谷,他不仅不,还要变着花样折腾吃食。 “好吃吗?” 谢时宴连连点头,他有点不好意思:“昨晚的醒酒汤也比平常的灵药汤好喝些。” “我做的。”黎止拄着下巴看他。 谢时宴惊讶道:“您还会做这些?” “当然了,放假的时候一个人在家没什么意思,又…”又不能一直吃外卖,所以就从简单的菜色起,顺手学会了做饭。黎止换了个说法,“我会的还多,以后慢慢做给你吃。” 谢时宴眼睛一亮:“多谢。” 黎止:“这就完了?唉,可怜我天不亮就起来熬粥煮菜、擀面和馅忙一早上,就为了道侣不饿着肚子走。没关系,就算只得到一句夸奖也很满足了。” 他故意拿腔捏调,谢时宴看了他片刻,随后用手帕拭了下嘴角,然后站起了身。 黎止:“这就走了?不再……” 谢时宴凑过去,在他脸上啄了一下。 “谢谢您,我很喜欢。” 黎止被他一记直球打懵,僵硬半天才啧了下,伸手捏了下谢时宴的脸。 他笑了两声:“传音石都装好了,回去吧。” * 第一场雪落了以后,出云宗正式入了冬。 不过学院与九峰上都有驱寒的阵法,不至于太冷。除了往返路上需要多添些衣物,其余与平常倒也没什么不同。 转眼就是一月,宗门内忙着为新年做准备,昭羽仙尊几日前又收到了灵泽谷要来拜访的帖子,一时间事务都压了下来,谢时宴连续几日回房的时候都已经深夜。 黎止躺在床上盯着喜鹊发呆,直到烛火都快熄灭,才终于把人给等了回来。 谢时宴脱掉带着凉气的外套:“抱歉,草木阁那边出了点问题,原本亥时三刻就能处理完的。” 黎止起身把人牵过来:“怎么了。” 谢时宴叹气:“为了灵泽谷要来的事,原本备好的灵草和灵石出了意外,又要临时换一批新的。” 黎止蹙眉:“怎么回事?” 谢时宴:“灵泽谷擅长驯养灵兽,每次来都会同我们做些交换。这些东西早都备好了,今日清点时却发现丢了一部分。” 黎止蹙眉:“仓房就在草木阁不远,怎么会丢?” 谢时宴摇头:“原因还在查,仙尊为此发了好大的火。” 早在秘境当中,谢时宴就注意到黎止似乎并不喜欢他称昭羽仙尊“师尊”,虽然不懂这吃的是哪门子的醋,但谢时宴还是换掉了,两人私下相处时,他会只称“仙尊”代替。 黎止凑近他:“骂你了?” “没有,但是让黄管事三日内准备好替换的。” 黎止奇道:“灵泽谷的人不是下月才来吗,何至于此?” 谢时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里:“猜猜这次要来的人是谁?” 黎止笑了:“还学会跟我卖关子了?” 谢时宴:“是衡若圣尊。” 黎止一怔:“圣尊?” “跟垂星阁里闭关的那位一样。只不过衡若圣尊并未闭关,只是甚少过问俗世了。”谢时宴叹道,“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试着唤醒圣尊。” 黎止其实一直对这个说法表示怀疑:“真的能闭关这么久?” “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只听说三十年前他最后一次出现时,是交代自己要闭关。” 黎止将下巴搁到他肩上,两人相拥着依偎了一会儿。 在成为道侣后的这段时间里,他多次夜间翻入昭羽峰,已经完全掌握各条小路位置,能够熟练作案。 见面的时间其实不多,故而每次两人都格外珍惜。 “对了。”谢时宴想起什么,“过两日新年前夕,会有各路商队途径栖云城。其中有些与昭羽峰里的灵草补充有往来,这任务最后应当还是到我头上,您要不要同我一起去转转?” 黎止算了算时间,应当能空出来:“好。” 谢时宴弯了弯眼睛,他余光瞄到什么,道:“刚好,我还没有送过您什么。” 黎止弹了下枕头旁边的喜鹊:“一个玩偶罢了。” 谢时宴:“那盏灯也是。” 黎止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摆在床头矮几上的莲灯。 自从贺长帆点破这盏灯是花云晶所制,并且一直放在清寂仙尊床头后,谢时宴收起来了一段时间。直到前阵子清寂仙尊本人坐到他床头了,才重新拿出来。 除了注入灵力点亮外暂时也看不出什么其他用法,所以单纯当了个摆件。 黎止好半天才回忆起来这东西,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说,他其实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 谢时宴见他神色有异,问:“怎么?难道不是您给我的吗?” 黎止想了下,还是道:“是我。但这是别人送的,当时只想着不好让你白跑一趟,没注意随手拿的什么。” 第100章 谢时宴:“那…” 黎止:“拿着吧,给都给你了。” “所以您当时为什么会传我去?” 黎止耸肩:“那会儿我也在瀑布附近,你被那两个人欺负得都快哭了。” 谢时宴辩解:“我没有哭,他们也不算…” 他本想说不算是在欺负,但对上黎止意味不明的视线,把话咽回了肚子。 谢时宴有点不可思议:“可我当时还不认识您。” 黎止不知道怎么解释,于是转换话题:“早说过了,和我无需用敬称。” 弄得他总以为自己和谢时宴差了辈分。 谢时宴还想说什么,被他干脆地捏住下巴,堵住了未出口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再谈一章,下章走剧情了or2 第56章 突发 黎止从前只知昭羽峰吃穿用度几乎都是顶级, 但对这个“顶”并无确切的概念。直到同谢时宴出门后,才真正意识到对方究竟有多壕气。 短短一个上午,这位大弟子经手的高级材料不知凡几,灵石流水一样花出去, 眼睛都不眨一下。 看得黎止啧啧称奇。 “怎么这个表情?” 说话时两人一同坐在春玉楼的雅间里, 年关前后,栖云城大些的酒楼几乎都坐满了人。 黎止:“在想假若你要嫁进清寂峰, 我把后面的园子卖了能不能养得起。” 谢时宴给他盛了一碗牛骨汤放到跟前, 才笑道:“这些东西又不全是花给我自己的。” 黎止摇头叹道:“那也得按这个标准给你准备才行, 都见识过了,不好骗啊。” 虽然知道是这人嘴里一贯没个正形, 谢时宴思索了一下,还是认真道:“都是身外之物,我不在意这些的。” 黎止闻言就笑,给他夹菜道:“放心吧, 你大可多在意些。这点家底夫君还是有的, 保管不会让你委屈。” 谢时宴被他这称呼弄得有些脸红,低头默默扒碗里的鱼肉。 两人的位置不错, 黎止倚着窗, 刚好能看到熙熙攘攘的春水巷。 他侧头看了一会儿,忽然在下面往来的人群当中见到个眼熟的身影。 他仔细辨认了下, 是栖云城的巡防首领于昌。 此前他与唐希在栖云城追查遇害的修士,中途提供信息的就是他。 于昌一身灰棕色的劲装, 腰间挂着刀, 正带着几名手下行色匆匆地朝城外的方向走。 黎止原本没有多想, 奈何相反的方向又跑来一名手下打扮的人, 附在于昌耳边说了些什么, 随即于昌整个人大惊失色。 黎止的方向刚好对着他们,他视力不错,从手下的口型中看出了“灵泉”二字。 提起来能让栖云城巡防首领神色大变的灵泉,此时此刻他只能想到一处。 栖云灵泉出事了? 谢时宴注意到他神色有异,也望向窗外:“怎么了?” 于昌等人的背影已经走远,黎止便将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谢时宴思索了一下,随后道:“不若兄长跟上去看看?” “那你…” “我下午还约了两家商队的管事,走不开。不过我尽量快些,结束后就去找你。”谢时宴道。 黎止沉吟了一下,问他:“传音石带够了吗?” 谢时宴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都笑了一下。 明明在一个门派里,被他俩弄得跟异地恋似的。 从外面看不到雅间里的情况,黎止起身绕到他身边。 他伸手揉了揉谢时宴脸,眼里满是温柔的情绪:“若能在栖云城多留一日,我再同你转转。” 于昌等人骑的是有符箓加持的快马,黎止稍微花了点的时间才追上。 两人在栖云灵泉前碰面他拦下了对方,于昌看起来有些惊讶:“您是…?” 黎止怔愣片刻,随后心里啧了声。 他方才一心顾着赶路,忘了自己当初同于昌见面时,用的还是贺长风的身份了。 不过此前是为了寻找冰莲才隐瞒踪迹,现下他无需再遮掩什么。 甚至因着涉及到栖云灵泉,这一队人马几乎都是从前出云宗门下的修士。黎止掏出印信,在他们眼前晃了晃。 于昌的脸色瞬间变了变。 “阁下是…” 黎止:“清寂峰。” 于昌自然也知道清寂峰,不过这个标志…传说中的九尊很可能就在面前,他心里不免有些打鼓。 黎止不欲解释太多,径直道:“请问出了什么事?” 于昌连忙行了个礼:“回仙尊,听闻栖云灵泉里有散修走火入魔,意图害人。” “什么?”黎止听出他那一声称呼里的小心思,也没纠正,只是道,“带路。” 于昌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连连点头。 栖云灵泉不同于秘境竹林后那个,城主原本就是为了给出云宗作礼物,故而修得华丽又气派,前方二层竹屋后方大片温泉池,外表上看宛如林间度假村一般。 此刻,于昌带来的巡防队已经将外间团团围住。 黎止灵识全开,甫一进入,就闻到空中很重的血腥味。 绕过前面的一排竹屋,后方的温泉池中晕开了大片大片的鲜血,而在最中间的位置,被法器铁链禁锢住了三个人。 三人皆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形容枯槁,垂头站在一处宛若三具行尸走肉。 第101章 察觉有人来了,原本聚集在竹屋廊沿下的人群有些骚动。 黎止在最前方站定,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属于化神期的威压很干脆的释放出来。 一时间顶头千斤之坠如有实质,众人仿佛连呼吸都不畅起来。 那感觉持续了片刻便撤去,然而即使只在转瞬之间,不少修为低的依然出了一身冷汗。一群修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都心有余悸。 在视线聚焦中心的黎止这才启唇道:“谁来说说,怎么回事?” 这些人面面相觑,其中一名出云宗的女修似乎认出了黎止,她上前一步,试探着问:“您是…清寂仙尊吗?” 黎止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否认。 虽然清寂仙尊从前名声不佳,但“九尊”的名号毕竟响亮,外加他刚刚释放过威压,人群中顿时议论纷纷。 那女修像是松了口气:“我名陈谨荷,是凌雪峰弟子。回宗门禀报任务,途中在栖云灵泉停歇。不想却正好遇到这三人发狂伤人,不过现下已经被制住。” 黎止:“发狂伤人?” 陈谨荷:“是。此前已经问过一轮,没人注意到他们三个何时进来的。等意识到时,他们已经杀了两个散修和门口看店的小二。” 黎止侧头看了眼池中挣扎着的三个人:“为何发狂?” “他们修为不算高,却像是都有种蛮力,仿佛不在意性命。”陈谨荷摇头,“我当时在女子的泉区,未能第一时间靠近,也没有同他们交手。” 她说着,指向人群中一位少年:“多亏这位道友制服了他们。” 黎止随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那少年却不着痕迹的退后了半步。 他身量不高,头上戴着的斗笠也压得很低,说话声音有些哑,仿佛刻意做出来的:“无碍,若仙尊有办法,我便将法器收了。” 黎止眯了下眼睛:“稍等。” 随后,他在众目睽睽下抽出剑横着扔到水中央,随后足尖点地,直接跃入池中踩到剑上,行至三人附近。 离得近了,黎止才注意到,或许这三个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他们脸色青白,眼白几乎覆盖了整只眼睛,其余五官倒是没有太大变化,只是脸上几乎没有表情,有种空壳一般的麻木感。 他放出灵识,随后又俯身试了三人的脉象,入手一片阴冷,均已没有了生命体征。 黎止眉间多了几分凝重。 灵识再三查探后,他才终于在其中一人的肩颈后见到施用术法过后的痕迹。 另外两人果然也有,那青黑色的印记模样像是含义不明的纹身,爬在他们死尸般惨白塌陷的皮肤上,无声彰显着自己的可怖。 黎止用灵力交织成网缚住了几人,随后对那少年道:“收回去吧。” 人群中当即有人问:“怎么样?” 随后又有人道:“已经走火入魔的不能留!今日放过他们性命,明日他们可就跑去魔修的阵营了!” “并非走火入魔。”黎止道,“他们已经死了。” 这消息太过惊人,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顿时哗然。 黎止又多加了两道控制的术法,随后吩咐于昌道:“把他们送到出云宗去,你亲自跟着。我已向昭羽峰传信,宗门的巡察应当会来接应你。” 随后他抬起头,冲着陈谨荷的方向:“你们同他一起。” 陈谨荷没怎么犹豫应下,她修为已至元婴,跟着于昌,黎止多少也能放心些。 两人互相向对方行了个礼,随后于昌上前握住灵力链锁,亦有些受到惊吓,小心问道:“他们这是尸身被人操控了?” 黎止摇头,声音低了些:“更像是魔族那边的禁术。” 眼见于昌脸色变得更差,黎止适时道:“只是推测,不要声张。” 于昌僵硬点头,几乎快同手同脚。 “那仙尊您是…?” 黎止扬起头,眸光锁定了散修之中的某个身影:“我还有其他事。” 于昌还没来得及反应,陈谨荷倒像是蓦地反应过来什么,随着黎止的视线看去。 然而不等她开口,人群骤然爆发出惊呼。 先前献出锁链的斗笠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凌空而起,几乎是眨眼间身形便已经到了栖云灵泉的边界! 与此同时,黎止一甩手,数道灵力沿着他离开的方向追去。 然而那少年身形极其灵活,灵力流密集而精准,竟然也才堪堪擦着他的衣角而过。 求心出鞘,冷银色的寒光一闪而过。 黎止周身的气息猛然变得凌厉,锋利而森然的剑气转瞬间如倾倒般,转瞬间便在灵泉上空荡开。 那少年身形一滞,黎止抓住机会,直接将求心掷出,刚好击中他的腿。 少年闷哼一声,他狠狠回头看了一眼。随后众目睽睽下竟然仰天长啸一声,化成了一只灰蓝色的狼。 第57章 炽翎 “狼妖!?” “什么, 竟然有妖!” “怎么会是妖族??” 灵泉当中的散修皆震惊不已,有些甚至当即祭出了法器。陈谨荷长鞭一甩,空中便结出一道结界,她冷声道:“别去添乱!” 于昌命手下看好那三人, 自己则连同守在周围的兵士, 将在场的众人驱至前院当中。 有陈谨荷黑着脸站守在一旁,这些散修即使有不情愿, 也只能听令行事。 第102章 待人聚集得差不多后, 陈谨荷扬起头, 看向了远处一人一狼两道身影。 寒风凛凛,吹得黎止不自觉眯了下眼睛。 他已经布下结界, 那狼妖一时半刻出不去,刚刚受了教训也不敢再背对他,于是双方只好就这么僵持着。 也刚好借这个时机,黎止认出了对方。 正是此前在栖云城里威胁王掌柜一家, 又与黎止交手后逃脱的那头狼。 黎止望着他, 脑中却是在思考。 狼妖眼神虽然凶恶,但是却并没有多少杀意在, 结合他看起来年纪不大的人形, 多半还是一头小狼。 此前黎止还已读怀疑过栖云城里连环凶杀案是他所未,然而后来却证实是席洛做的。也就是说, 这头狼只是绑架王掌柜妻儿,逼问他魔修的下落。 这一次也是, 那几人中的禁术不可能是他所为, 他若有那个本事就不至于被黎止两击就伤。况且此前还是他帮忙制住了那几个活死人。 比起直接伤他, 自己想知道的东西更多。 黎止想了想, 远远冲他开口:“知道我怎么看出来的吗?” 狼妖眼神明显出现了片刻的游移, 随后却再次作出凶狠的样子来。 黎止扬了下唇角:“你用的那把锁链,妖的气息是清除干净了,但上面还印着妖族的图腾。” 狼妖耳朵小幅度地支愣起来。 “不用太担心,平日里估计是看不出来的。想来是捆了那几个灵力外溢的才会显现,而我当时刚好离得近。”黎止好心解释道,“也算是你倒霉吧。” 狼妖明显呆了呆,随后爪子有些用力地抓着树顶,呜咽了一声后,眼神凶狠中透出了点委屈来。 黎止不为所动:“别装了,你会说人话。” 他问:“为什么要用锁链帮忙?这里还有没有你的同伙?” 狼妖动了动嘴,这一次与刻意压低不同,而是原本属于少年的嗓音:“你少管!” 黎止耐心跟他扯皮:“那怎么办?我传讯给狼族叫你爹娘来管?” 狼妖冷声:“没得传,都死了。” 黎止稍微愧疚了一下,然而对上他那副神情,又总是忍不住幻视一些问题小孩,他随口问:“这么可怜?那有名字吗?” 那狼妖犹豫一下,还真答了:“炽翎。” 黎止挑眉:“名字都能说,其他的怎么不行?难道人还真是你杀的?” 那狼妖像被踩了尾巴,声音骤然提高几度:“不是!我一直听堂兄的话,从来没有伤过人!” 黎止反驳:“你在栖云城里就绑架了阿春和小山,王掌柜的老婆孩子。” 狼妖大声辩解:“我没有伤他们,没有!我只是想让那老头说出魔族的下落,是他不听话!” 他上半身抬起了些,看那模样恨不得再变回人形,好能气势上不落下风。 黎止其实知道,当时阿春就说过,绑架者没有伤他们,还会给小山买糖人吃。 结合一下眼前这智力不太高的半大少年…还真像是他会干的。 狼妖的一条腿方才被他所伤,此刻已经渗出了不少血,将毛发都打湿,在上面结成了深褐色的血痂。 可他却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就这么与他僵持着。 不仅是不聪明,黎止心中暗叹,这狼有点愣。 “这样吧。”他道,“你告诉我你现在是去做什么,我就放过你。” 狼妖:“我不会说的!” “那我来问。”黎止不打算再同他耗下去,握住求心指向他,“再往前就是出云宗,你去那里做什么?” 狼妖爪尖一动,似是要朝着黎止的方向扑过来,然而下一刻却转过身,猛地向更远处窜出几米。 谁知黎止早预料到,身形一闪便移动到了他前面。只见他五指绷直,一掌劈去,径直将狼头掀翻,狼妖嗷的一声,从半空中掉了下去。 求心的剑尖对上了狼妖的脖颈,黎止的好脾气已经告罄。 “不用说。”他嗓音透着凉意,“左右你也做不成了。 狼妖身体蜷缩起来,随后变成了方才的斗笠少年。那少年两只手捂着脖子,有些狼狈地看向上方的黎止。 “别,我…”他嘴唇动了动,妥协似的就要开口。 然而黎止却猛地抬起头,剑尖调转方向对着斜前方的树林当中:“什么人!?” 黎止原地挥出一剑,带起的剑气将树丛压倒了大半。 树林中寂静一片。 黎止神色微变,上前几步,强大的威压瞬间散发开来。 就在他准备放出灵识时,林中跳出了一头身形更大、通体雪白的狼。 与此同时,四五个烟雾符在空中同时点了起来,周遭顿时陷入一片浓雾之中。 黎止冷冷勾唇,正想放出神识,却惊讶发现自己难以击中精力。 他仔细嗅了嗅,空中有一丝重檀香的味道,竟是那浓雾里带了涣识散。 这东西顾名思义,多是散修在对上高阶修士时,专门用来干扰对方神识,给自己制造时间逃跑的。 对方有备而来,黎止干脆地停在原地挥出数剑,然而隔着浓雾亦无法感知,他稍事停顿了片刻,随后陡然跃至空中。 巨大的剑气凌空而生,卷起的狂风将下方的烟雾吹散,两只狼已然都没了踪影。 地上散落着不少血迹。 第103章 场地不大,又是如此密集的出剑,黎止也都能断定自己击中了,然而对方捱了这么多伤,却硬是一声未吭。 黎止放出灵识,然而四下已经了无痕迹。 靠近树林的土地有松开的痕迹,多半是妖族独有的遁术,短时间内藏在地下,故而追查不到灵识。 又是涣识散又是遁术,这一趟消耗可不小。 黎止不是本土人,对妖啊魔的没那么大仇恨之情。狼妖既然没有在他眼皮子底下害人,他其实也不会杀他,最多就是吓唬吓唬罢了。 没想到对方却拼命严防死守,还有后面那只白狼,简直就像专门做好针对,再刻意躲过他似的。 黎止收起求心,舔了下牙尖。 他心里有个模糊的猜测,如果是的话,那与这两头狼还能再见。 不急于这一时。 黎止回到清寂峰的时候,于昌和陈谨荷已经先带着人进了风雨殿。 想来昭羽仙尊是第一时间就把消息发了下去,难得不需要提前几日通知,九尊就已经到齐。 “清寂。”微元仙尊率先开口,“来得正好,那狼妖和死人都是怎么回事?” 有凌雪仙尊在,陈谨荷说话的底气也更足,她冲着黎止行了个礼,解释道:“我与于昌已将大致经过禀报过各位仙尊。” 黎止略一点头,算是应下。 然后没直接道:“狼妖有同伙,没追上。” “什么?”微元仙尊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你堂堂一峰之主,竟然连只妖都追不上,说出去简直贻笑大方,让人如何看宗门与九尊!” 黎止只是道:“杀人并非狼妖所为,他还曾相助过其他散修,出现在这里兴许是有其他原因。” 微元仙尊质疑:“那妖修与魔修也没什么两样!你这般袒护,简直枉为尊上!” 黎止笑了一声:“不留神跑掉一只小妖罢了,微元兄何至于这般咄咄逼人?怎么要把我抓进后山的囚室里也关上几天?” 凌雪仙尊打断道:“好了。狼妖暂且不提,那所为的‘禁术活尸’又是怎么回事?” 黎止视线扫过殿外,随后问道:“那三具活尸呢?” 陈谨荷:“正候在殿外。” 黎止便向着周围扬声:“既然已经带来了,不如诸位亲眼看看?” 微元仙尊不赞同:“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怎能随意让这些污糟东西进到风雨殿来?” 黎止挑眉,做了个“请”的姿势:“也行,烦请微元兄移步殿外。这么闻所未闻的东西,您总不能自己不见只听我说吧?” 微元仙尊似乎想说什么,可惜黎止不给他机会:“刚才还嫌我配不上九尊之名,现在又这么信任我?” 眼见微元仙尊又要同他争吵起来,昭羽仙尊出言:“那就带进来吧。” 他抬手示意,三具活尸被黎止用灵力束缚住,由于昌及手下带着送了进来。 与黎止此前看到的形貌相似,三具活尸依旧动弹不得,目光已经全然是不属于人类的浑浊与麻木。 在场众人皆吃了一惊。 微元仙尊目光中透着震惊,昭羽仙尊敛眉不语,凌雪仙尊则低声喃喃着什么。 威严仙尊几步行到了活尸前,弯下腰仔细查看了起来。 黎止提醒:“后颈。” 威严道长绕到了活尸身后,果然也见到了那印在皮肤上的术法痕迹,他向着一旁的弟子招手,自己则连了根线试探活尸的脉象。 立刻有弟子带着纸笔上前,将那图案拓印绘制下来,送至其他几位仙尊手中。 那印记外面是半个圆弧,中间是亳无规律的连线,看起来还有些复杂。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后,威严道长收起了金线:“脉象与心跳都已无,体内却有灵力留存,多半就是活尸炼制。” 凌雪仙尊脸色已没多少血色:“活尸?怎么会是活尸?这东西不是已经毁了吗?” 黎止一怔:“毁了?” 威严道长:“四十年前的白桐川仙魔一战,最初就是因发现魔族在炼制活尸。” 第58章 倒卖 此言一出, 周围似乎都安静了不少。 威严道长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兀自说道:“当时魔族一分两派,以魔尊为首的堰巡,和年轻一代声望很高的慕断。这活尸最早的雏形就是慕断制出来的。” 见陈谨荷等小辈看起来都有些茫然, 凌雪仙尊接过话头:“也有另一种说法, 称慕断最初制活尸,其实是为了吸收修士的内丹增进修为。不想过程中出现意外, 生生将人灵体爆开, 最后硬是变成了活尸。” 威严道长:“不错。当日堰巡发疯被仙尊所除后, 慕断曾答应过以放过魔修性命为代价,退回苍雪岭。可那些禁术书册, 我明明记得已经毁了的。” 凌雪仙尊:“无论如何,现下他们不但没有放弃,反而炼制的术法又精进了。” 黎止:“若当时慕断已经能够炼制,单单毁了书又能如何?” 威严道长摇头:“他那时还算不上会。” “你不在宗门内, 有所不知。制活尸是需要在人活着的时候剖出金丹, 同时大量向丹田内灌入施术者的灵力以维持性命,最后逐一将筋骨敲断, 却要一直保持灵脉的完整, 以方便施术者进行操控。” “很残忍,但也并非常人能学会的。慕断那会儿还是在用灵兽练习。” 第104章 这话里的内容实在过于震撼, 黎止消化了良久。 他忽然回忆起在秘境当中时,月明所说的“你离开后兴许就知道了。”一连几个月没有任何动静, 原本他都快忘记这回事, 如今看来, 指的多半就是这些活尸了。 出云宗作为名门正派, 对禁术自然也有规定, 但黎止并非弟子,可以不受其约束。 然而在他翻过的那些典籍中,所见的禁术多为诅咒害人的法子,最多也就是巫蛊一类。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的感受到所谓“魔族禁术”同他们的区别。 难怪月明当时是那副口气。 三具活尸先是被狼妖制服,又被黎止困住,体内稻草填充一样的灵力已经有些溢散。威严道长甫一撤去金线,其中一个破坏最严重的身体一晃,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倒了下去。 而另外两个见状则忽然开始发狂,拼了命地向威严道长攻击,反而被他用拂尘抽倒在地。 微元仙尊一拍桌子,怒道:“这魔修当真是欺人太甚!” 他向着最上方的人道:“仙尊,应当将此事对众门派广而告之,必须让他们拿出个说法来!” 威严道长沉声道:“若魔修真已经能够大量炼制活尸,恐怕我们还应尽早做准备。” 殿内再度安静下来,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显出些凝重来。 昭羽仙尊道:“此事我会如实告知其他几门的仙首,但暂时先不必对门内弟子提。此事非同小可,模棱两可的说法只会让他们惊恐,等确定下来后令行通告就是。” 几人齐齐称是。 风雨殿外忽然有人通报:“仙尊,大师兄回来了,他说有要事见您。” 黎止一愣。 昭羽峰里按辈分的“大师兄”,那不就是…… 与他分别了大半日的人出现在了门口,似乎是没料到竟然有这么多人,停顿片刻才道:“见过师尊,见过各位仙尊。” 昭羽仙尊看了眼下面的人,轻声道:“进来吧。” 谢时宴俯身行礼。 昭羽仙尊望着他道:“我记得你今日清早才下山去,怎么这个时辰就回来了?” “原本是按照师尊交代行事,但下午与罗掌柜商议时,却意外发现…”谢时宴停顿了一下,“他新收的货物,很像是我们丢失的那一批灵草。” 昭羽仙尊惊道:“你说什么?” 谢时宴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好的纸:“我问罗掌柜要了他们采买的灵草的数量与品类,天荨、祁连草以及雪灵芝等共十几种,刚好与丢失的品种都能合上。” 他将纸拿给昭羽仙尊,又朝等在一旁的弟子递了个眼神。 那人会意离开风雨殿,不消片刻后,又带着一个包裹回来。打开以后,里面正是每种都装了些的灵草。 “我已问过草木阁的黄管事。”谢时宴道,“与丢失的那一批成色很相似。” 昭羽仙尊的声音轻了几分:“是谁干的?” 不知是不是黎止的错觉,昭羽仙尊的音调并没有变化许多,可他就是从这几个字后面听出一股寒意。 谢时宴:“还在查。与罗掌柜接头的用的是假身份,并非宗门的人,想来也是担心暴露。” 昭羽仙尊没有回话,于是殿内一时安静下来。 微元仙尊率先开口:“魔修作乱也就罢了,连自己门派内都不得安生,真是岂有此理!” “继续查。”昭羽仙尊冷声道,“灵草清点可以先交给长帆,这事你务必接着查下去。” 谢时宴似是停顿了一下,才道:“其实…已经有些头绪了。” 众人看向他,他犹豫片刻才继续道:“那联络的人虽说用的是假身份,但形貌特征与言谈罗掌柜却依旧记得。” 微元仙尊急道:“那你还不快说!” 谢时宴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据说指尖有长期接触炼器炉留下的痕迹。并且还提到过小苍山,言语间似乎多有不屑,像是…”他顿了下,“微元仙尊不如回去查问一下,门下弟子近日的行踪。” 微元仙尊登时不可置信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怀疑是我门下的弟子做的?” 谢时宴平静道:“现在尚不能确定,只是有这种可能。” 微元仙尊高声斥道:“简直荒唐!别以为仙尊给了你这个大弟子的身份,就可以一派胡言肆意妄为!” 虽然他与黎止常在这殿中互相讥讽,但是这怒火中烧的模样许多人还是第一次见,没想到会是谢时宴挑起来的。 还是威严道长打了个圆场:“微元兄不必动怒。”他对谢时宴说,“此事非同小可,不能仅凭那掌柜一面之词就认定,你还有其他证据吗?” 谢时宴看上去并不受影响,他侧身看了看殿外的天色,道:“我让罗掌柜又约了那人一次,现在已经快到时间。想来证据很快就会有了。” 昭羽仙尊皱了下眉,不知在想什么:“你回来前就已经安排好了?” 谢时宴:“正是。” 昭羽仙尊的面容冷了下来:“当真胡闹!这样大的事,你怎能不经汇报贸然决断?且不提是否为微元峰的人,若是打草惊蛇该如何?” 谢时宴明显一怔。 微元仙尊顺势道:“这样自作主张的弟子,在微元峰早该受罚了。” 眼见昭羽仙尊脸色阴晴不定,方才一直没开口的黎止轻咳一声:“仙尊就算要罚,至少也再等上一等。我看你这位弟子从容冷静,未必就会打草惊蛇。万一这人没那么聪明,刚好就被抓了呢?” 第105章 “正好大家应该都很想知道,此事与微元峰到底有没有干系。” 这算是给双方都递了台阶。 昭羽仙尊沉默半晌,才看向下方站立的黑衣青年:“什么时候?” 谢时宴:“再等上半个时辰即可。” 昭羽仙尊俊逸的面庞像是透着些疲惫,最终叹道:“倘若能抓住人,便算作功过相抵;但若是没有,就按门规处置。” 谢时宴敛眸应下,在场众人依旧皆惊了一瞬。 大家都不蠢。公然问责微元仙尊,谢时宴手里若是没点把握,绝不会如此行事。甚至很可能证据已经有了,只是尚未送到宗门,总之此事与微元峰十有八九脱不了干系。 更令人心中擂鼓的,是昭羽仙尊的态度。 昭羽仙尊在拜师大会上当众给了谢时宴弟子玉坠,谢时宴又不负所望的成为年轻弟子当中修为进展最快的,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昭羽仙尊对他的偏爱。 谢时宴今日所为,虽说直接与微元仙尊对峙是莽撞了些,但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昭羽仙尊若真是有心偏袒他,待证据送到也能轻轻揭过。 而他不仅没有,甚至结果还未明就严加斥责。 难道是因微元仙尊平日与他交好,专门做给人看的? 可一旦谢时宴所言证实,他岂不应该更震惊微元峰的人背叛了自己吗? 黎止指腹在桌面上摩挲了半晌,脑中反复推演,也没想通昭羽仙尊究竟是有何深意。 但若不从保护谢时宴的角度思考,他眸色一暗,指尖点了点桌面。 昭羽仙尊方才的神情,看起来是真的很焦急。 仿佛并没有多思考谢时宴话中的含义,单纯就是因为他没有向自己汇报而动怒。 此刻已接近午夜时分,线香安静地燃着。 外面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就在香灰落下最后一截时,外面忽然传来由远及近的人声。 昭羽峰的弟子带着两个用布兜蒙住头的人进了风雨殿,同时带上来的,还有满满一口袋的灵草。 那两人被踹倒在地上,呜呜咽咽地说着什么。谢时宴快步上前,分别扯掉两个人脸上的黑布。 是崔大与郭慧。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崔大就已经不住叩头了:“仙尊!救救我,弟子只是一时糊涂!” 微元仙尊上前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少胡言乱语!我门下没有你这样败坏门风的孽徒!” 黎止这会倒是认出他俩了,之前就是这姓崔的堵在杜蒙门口闹事,最后以他出面修复斗转移降,杜蒙搬进小苍山告终。 崔大还在嚎:“我是,我是凝元真人的首徒!有名牌在的!” 谢时宴依言将手伸进他怀中,果然摸出一个写着姓名的铜牌来。 微元峰擅炼器,所以给每位弟子都做了这么个东西带着,算是身份的象征之一。 那名牌上的刻章做不得假,此刻人赃并获,再无从抵赖。 崔大已经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反倒是那郭慧在一旁愣了半晌,突然喊道:“我们,我们是看到别人做。才,才一时鬼迷心窍的!” 昭羽仙尊:“你的意思是,还有其他人在盗取宗门的灵草?” 郭慧不住点头:“是,是清寂峰的人!我听到过他和掌柜的谈话,姓唐。” 第59章 闹剧 直到郭慧开口的前一刻, 黎止都没想过,等着看热闹的自己会变成热闹中的一员。 不过他这话也成功转移了视线。 现在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谢时宴看向黎止的表情带了些茫然与无措,似乎是没想到这事绕到最后竟然能同他扯上关系。 黎止不着痕迹地给他去了个安抚的眼神。 越是这种时刻,越不能自乱阵脚。 “说说看。”黎止吁了一口气, 缓声道:“他是如何盗取灵草再倒卖, 又引得你们争先模仿的。” 似是被“争先模仿”几个字不轻不重地刺了下,郭慧随即道:“差不多一月前, 我们下山去栖云城, 刚巧看到他鬼鬼祟祟的, 所以就跟上去,然后亲眼见他去了城中一家杂货铺, 又亲眼见他掏出灵草递给那店铺老板!后来我们进去打听,老板说他每月都会送些高阶灵草去,但是数量又不多,不是偷来一点点卖掉还能是什么!” 待他义愤填膺地说完, 一抬头刚好对上黎止有点微妙的表情。 “没了?” 郭慧愣了下。 黎止欲言又止, 像是在勉强自己开口:“你们既然怀疑,为何不抓住他问个究竟, 或是禀报宗门处理?” 郭慧:“所, 所以是一时,鬼迷心窍嘛。” 微元仙尊打断:“你这是在做什么?” 黎止:“他若是这番说辞, 可证明不了我清寂峰的人有问题。” 微元仙尊抚了抚胡子:“这般败坏品行之事,宁可错伤也不能放过!我看你与其百般袒护, 不如将你那弟子传来当庭对峙。” 昭羽仙尊附和:“微元说的不错。既然提到了, 清寂, 叫你那位姓唐的弟子来好了。” 黎止拿出传讯石, 应声道:“可以。” 给唐希发了讯息后, 他又看向郭慧。 “在他来之前,我也有问题要问。其一,你们下山做什么?其二,如你所说,你们是在路上就跟踪了他,他是如何‘鬼鬼祟祟’,形迹可疑的?其三,你说你亲眼看见他将高阶灵草卖给老板,那么当时你们也在店里?一个做生意的人,会不知道进货要私下进行,反而当着其客人的面收珍贵材料?” 第106章 郭慧显然没料到,他竟然还能逐条分出一二三来,磕巴了一下才道:“下山是,是同崔师兄一起完成真人交代的事。我们躲在街上另一边,没进店里。为了不打草惊蛇!对!就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不过是亲眼看到他递灵草,后面又打听出他同老板的交易的。” 他这个补救并不比之前好上多少,周围人都等着看黎止的反应,然而他迟迟没有进一步追问下去。 只是点了下头,不再吭声。 虽是夜里,但没过多久,唐希就到了。 这大概还是他第一次来风雨殿,但他神情自若,在门口恭敬地做全了礼数才进。 即使是临时出门,唐希的披风依然系得板板正正,模样也不见一丝的狼狈。 看殿里几人眼神的变化就知道,他光是这副做派,就为自己争来了不少好感。 最上方,昭羽仙尊率先开口,将这郭慧的话短暂复述了一遍。 “盗取灵草倒卖,你可认?” 唐希安静听他说完,才道:“自然不认。” 昭羽仙尊:“那你有何辩解?” 唐希轻吸了口气:“两个月前,师尊曾经带回了些珍稀灵草分给我与师兄。我是将自己的那份变卖了,而非盗取宗门的。” 黎止点头,示意分灵草确有此事。 其实是他从不知园离开时,见那灵草由于长期无人打理长势过密,已经开始争夺土壤水源,因此才帮忙收拾了一下。当然,也薅走了些作为报酬。 回来以后为了栽进后园,不得已又将以前清寂峰的灵草也拔掉,他不缺这东西,就顺手分给了两个弟子。 不过他也没有想到,唐希会拿去卖掉。 毕竟按照这修真门派的传统,其他人恨不得都将师尊的赏赐供起来。 故而此事说出来后,在场众人脸色皆有些怪异。 “这是你师尊的赏赐。”果然,凌雪仙尊疑道,“况且灵草本身也难得,为何要拿去售卖?” 唐希不卑不亢:“在下是有不得已的理由,还望众位仙尊理解。” 随后他看了眼黎止,道:“此乃是我个人之事,一直没有告知师尊,还望见谅。” 黎止却没有由着他,而是问:“什么事?” 唐希顿了下,随后才道:“弟子的家人…俗世的家人,出了些事。” 没有明文规定修仙就一定要与俗世的家人断开关系,但会被送来修仙的,要么是天之骄子不屑联系家人,更多则是家里不受宠的孩子,且由于修炼以后生命的延长,绝大多数会与原本的家人断了联系,并且有些还会歧视与家人有往来的修士,嘲对方是没断奶的娃娃。 修真界明令禁止,不允许修士影响凡人原本的命数与因果,相当于直接断了他们用修为救治家人的可能性。 至于送钱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一般是没人做的。 在众人愣住的时候,黎止回忆了一下,唐希入门的资料上,还真是出自凡人家庭。 郭慧忽然叫起来:“怎么可能!你若是需要钱,一次性卖掉岂不是更好?” 唐希当即道:“你都知道为了不引人注目,将珍稀的灵草分开几次转卖,我为何不能?况且凡间诊治价格不比修真界,送回去一次财物,就足够再抓一段时间的药。” “我不信。那你说,你家人生的是什么病?” 唐希蓦地冷了脸:“我已言明并未盗取宗门任何东西,若不信大可叫商铺掌柜清点数目来对峙,何必对我百般探听?” 表面的温和褪去了些,他的眼里划过一丝带着冷漠的厌烦:“自小苍山为宗门弟子炼器后,微元峰的生意少了许多吧。你们没了油水可捞,所以才把主意打到了灵草头上?左右宗门里多得是。”他微微抬起下巴,“我说的对吗?” 自打他说第一句开始,微元仙尊的面色便沉了下来,郭慧整个人发着抖,崔大则早已是涕泗横流,半蜷在地上。 杜蒙至今没入内门,但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他是清寂峰的人。 没人再敢从中作梗,短短三月,小苍山就已经能够同微元峰平分秋色,这在宗门几乎是默认的事实。只是碍于微元仙尊的面子,无人直言罢了。 “方才我说了三条,你只反驳了其中两条。”黎止适时道,“那我来补上第二条,他是如何‘形迹可疑’的。事实上没有多可疑,只是你们认出他是清寂峰的人,想跟上去看看能否抓到些把柄,没想到恰好受他转卖灵草启发。” 眼见郭慧脸色越来越灰暗,黎止又轻轻“啊”了一声:“也未必。说不定是你们早有此意,而他刚好坚定了你们信心呢。” 黎止视线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了唐希站得笔直的身上。 不得不说,他最后的切入点是真够毒,小苍山几乎是整个微元峰上下所有人的心病。而且这个原因相当合理又充分,让人很难不信个七八分。 最重要的是,只要提起这个打击,就连微元仙尊都会回忆起挫败感,从而再难去分析唐希身上的疑点。 两人这一顿连消带打的配合,郭慧僵在了当场,嗫嗫着什么。 “一身黑还带着斗笠,分明就是不想让人认出自己…” 然而那声音太小,或者说已经无人在意。 崔大连滚带爬地爬到了微元仙尊面前,哭嚎着恳求他不要将自己赶出宗门,又说都是郭慧提的主意,自己只是一时糊涂。 第107章 黎止耳力好,听见身后有弟子小声道:“同门师兄弟反目,这下丢人可丢大了?” 另一人道:“什么呀,那个郭慧好像是外门弟子,之前来的路上还穿着院服呢。” 先前那人咦了声:“天啊,被外门弟子带着违反门规,更丢人了。” 微元仙尊气得嘴唇都在发抖:“滚开!没用的废物!” 昭羽仙尊显然不耐烦看这种戏码,吩咐谢时宴道:“去清点一下,是不是全都能对上。” 谢时宴:“已经点过了,除了最早一批罗掌柜已经转手卖出了意以外,其余共计十六种还都在。并且他们二人的住处还留有一些没来得及处理的。” 凌雪仙尊叹道:“微元兄,回去可要好好约束手下的弟子了。这样心术不正,如何能修炼?” 威严道长:“我还有一事不明。” 昭羽仙尊示意他讲。 威严道长:“为灵泽谷备下的灵草圃外管理森严,仅凭他们两个人是如何越过看守,进去行窃的?” 微元仙尊踢了崔大一脚:“说话!” 崔大瑟缩了一下:“我们,趁看守交接时进去的。此前有个我帮忙修过法器的,告诉我换班时会有一柱香的间隔。” 昭羽仙尊径直向旁边道:“问出姓名一并处理了。” 他又深深看了谢时宴一眼,似是想起了什么:“方才是师尊心急了些。” 谢时宴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指的是此前斥责自己的事。 “弟子行事莽撞,师尊教训得是。” 黎止无声撇了下唇角。 昭羽仙尊回到现代也是个管理人才,这鞭子加糖如此娴熟,想来平日里没少用。 昭羽仙尊似乎是有些乏了,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活尸的事和他们二人我会一并处理,你们回吧,阿宴留下。”说完,他看了微元仙尊一眼,“你也是。” 平日里微元仙尊对昭羽仙尊最为追崇,但看对谢时宴反复无常的态度,留下他是安慰还是责骂,就更令人猜不透了。 不过这也不是黎止需要考虑的东西。 他还有其他事要做。 唐希离开风雨殿后,原想在等候黎止出来,没想到一转头,见黎止竟然不知何时到了自己前面。 “师尊。”他唤了一声,“抱歉,此前一直隐瞒此事。我并非不在意师尊的赏赐,只是实在…” 黎止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不必对我说这些。” 他看起来并无恼意,神情淡淡的模样反而令唐希心下微乱。 黎止冲着他身体一侧抬了抬下巴:“怎么受伤的。” 唐希骤然瞳孔放大。 见他迟迟不动,黎止不和他废话。指尖灵力结成锋利刀刃,随后眨眼间到了跟前,直直将衣袖整个沿着内侧隔开。 肩上和手臂上都缠了数道纱布,边缘的血迹已经凝固。然而因着方才的激动,已经再次隐隐透出血痕。 “这是剑气扫过的伤。”黎止用了陈述句,语气很平静,“趁我还有耐心,说,怎么伤的。” 作者有话说: 我发现我好像几乎没有勾过感谢名单,太远的时间不能设置了,感谢之前所有的小天使呜呜呜 感谢在2022-10-26 16:18:32~2022-10-31 17:2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亚拉那一卡 30瓶;一次性纸巾 6瓶;翻过身的咸鱼啊 2瓶;ai尔珐、我是一只小锦鲤、听雨吹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身份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相顾无言, 惹得路过者纷纷侧目。 直到周围的人全部走光,唐希才道:“和师兄练剑时,不留神伤了。” 黎止勾了下唇,眼里却毫无温度:“在我面前帮你圆谎, 贺长风可没那个本事。” 两人僵持片刻, 少顷,唐希眸光暗了暗。 “师尊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黎止答得很快:“是, 但还没听到你亲口承认, 就不算证实。” 唐希轻轻扬眉:“若我死不承认呢?” 黎止耸肩:“那就只能当没这回事, 等下次抓现形了。” 唐希极为短促地笑了一声:“您还真是不似常人。” “我不会强迫你说什么。”黎止话锋一转,“但对炽翎可不一定。” 唐希的脸色骤然变了变。 黎止还在继续:“我若放出清寂峰查验身份, 清理门户的消息,他应当不会坐视不理吧。抓一只头脑简单还伤着的小狼,不算什么难事。” 唐希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他没伤过人,和他没关系。” “唐希。我最初就说过, 我教不了你什么, 也无所谓你的那些心思。”黎止意味深长道,“但你未免太让人意外了。” “说说看, 怎么躲过入门查验的?” 唐希脸色变了又变, 最终认命似的道:“妖族特有的伪装术,能够完全隐去妖丹的气息。” 他像是知道黎止要问什么, 索性一股脑自己全说了出来:“此前的席洛也是。我们能认出彼此,但也算是个把柄, 所以不会拆穿。” “我记得, 在栖云城外你被他打晕了, 故意的?” “嗯, 我不想同他交手。炽翎会绑那两个人, 是因为我想打听护元冰莲的下落。”他深吸了口气,“他刚成年不久,原始的习性还保留了一些,但我教过他许多次不要伤人。” 第108章 黎止了然:“我猜你也不是去卖什么灵草,而是借机与他见面吧。他对你倒真是衷心,竟然就这么甘愿守在宗门附近。” 唐希没否认:“他是我堂弟。” 黎止兀自感慨似的:“难怪。你会那种时候入清寂峰,身上又从来不配剑。” “为什么?” 唐希一怔。 黎止重复了一遍:“你一个妖修,为什么要入出云宗?” 良久,唐希才道:“因为魔族。” “妖丹与修士的金丹修炼方式有七八成相似,慕断研制活尸,最早就是用妖族试验。”像是回忆起旧事,唐希的声音有些哑,“妖族不比修真界,没什么认同归属。白桐川一战后群妖无首,大妖之间互相倾轧,各族自成一派。有些开始就联合魔族,我和炽翎的父母都被当成礼物…献给了慕断。” 是和修真界完全不同的生存方式。 黎止安静听着,指尖无意识摩挲了两下。 唐希:“我成年以后在妖族内部报了仇,可也厌烦了永无止境的争斗。我带着炽翎流浪凡界时,救了一个瘸腿的农户,他膝下无所出,便拿我们当了儿子。” “他与当地的城主是远房亲戚,所以我们二人有了新身份。但是毕竟寿数不同,我们不能永远停留在凡间,所以才动了入修真界的心思。原是准备我先入门,待炽翎成年能够隐藏妖丹以后,再将他一同接进来的。” 唐希自嘲似的扯了下唇角:“过了两年平静日子,真的拿自己当成普通修士,反而放松警惕了。” “九尊现在应当都知道活尸的存在了,不止带回来的这三具尸。”他道,“炽翎就是为了提醒我小心才会上山,没想到在栖云灵泉遇到了。” 黎止:“这东西是怎么上来的?” “或许是被人带上来的。”唐希道,“这不是第一次。大概去年落雪时,炽翎便告诉我,他亲眼在宗门附近见过。不过当时还没意识到是什么,后来再去寻时就已经不见了。” “宗门附近?” 唐希点头:“没错,应当就是清寂峰外围的地方。” 黎止不由沉思,去年十二月初,他曾在宗门外见到些诡异的血迹。 难道就是那时? 若是活尸所为,那的确可能难以通过灵识察觉。 “而且。”唐希声音放轻了些,“炽翎曾见过魔修。” 黎止:“在宗门里?” 唐希:“在附近。但是看那样子,很像是刚刚从出云宗离开。” 黎止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考量他话中有几分可信。 唐希垂眸:“我没有必要说谎。即便当真有人同魔修来往,在我眼里要杀的也是魔。” “您准备如何处置我?”少顷,唐希终于对上了他的视线,脸上反而带了些释然,“交给昭羽峰?还是直接关进囚室?” 黎止反问:“你觉得呢?” 唐希:“都不是。” 黎止好整以暇看着他。 唐希直言:“师尊已经十拿九稳,若真有此番打算,大可等我被关押起来再问这些,不急于现在。” 黎止嗯了一声,他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表态:“我相信你说的话。” 在文试上看到那道与众不同的题,只能算是窥见了他内心的一角,而在今日,终于得以见全貌。 拜师大会的时候他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比预计更快。 于是他又道:“从前不知道便罢了,但如今,我不能带头违反出云宗的门规。” “弟,”唐希顿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还是道,“弟子明白。” 两人相对片刻,黎止忽然四下看了看,刚想起什么似的。 “我是不在乎这些,不过我们还没出昭羽峰,昭羽仙尊若听到了会不会在意,可就不归我管了。” “什…”背上冷汗窜了上来,唐希猛地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似的看向黎止。 他一向沉稳,难得露出这副受惊的表情,看得黎止心情都好了几分。 “骗你的。”他道,“我早张开结界了。” 黎止勾起唇:“若真有旁人听到,哪还会任由你好端端在这?” 唐希直直盯了他半晌,才叹气:“欺骗师尊,是我有错在先。” 还行吧。黎止漫无边际地想 ,唐希拜师时就相当于明示了自己没有看起来的简单,只是没想到连种族都不一样罢了。 不过黎止还是道:“你知道就好。” 折腾了几乎一天一夜,黎止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抬头看了眼天色。 冬日天亮得晚,正是黎明时分,拂晓擦着天际缓缓降临。 黑夜与白昼在空中交替,显出一种别样的亮色来。 风雨殿始终没有动静,自己想等的人怕是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 黎止后知后觉打了个哈欠。 两人一同回到清寂峰的时候,贺长风正坐在衔月观门口。 他脑袋一点一的,刚一垂下来,肩上站着的锦乌就伸出翅膀“啪”的扫过他的头。 贺长风吓得一激灵,抬起头乱看。 “师尊!师弟!”没想到这次视野里真的出现了人影,他腾地站起身,“你们回来了?” 黎止顿时产生一种,在外打工的沧桑中年男子回家看到傻儿子的错觉。 不等他开口,傻儿子就已经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 :“您不是和谢师弟去栖云城吗?怎么大半夜把师弟叫走,我以为咱出什么事了呢,差点一起跟去!” 第109章 “那风雨殿是什么地方!可吓死我了!” 黎止失笑:“又不是阎罗殿。” 贺长风嘟囔:“差不多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后面,检查唐希:“没事吧师弟?他们没对你做什么?” 唐希的衣袖已经自己用法术补好,此刻板板正正看不出痕迹:“没什么,微元峰的人偷盗不成胡乱攀咬而已,我已经证实过清白了。” 黎止微微侧过头,唐希的目光有些躲闪,像是下意识不去直视贺长风。 不过贺长风神经粗,完全没感受到,依旧拉着他叽叽喳喳。 黎止没理会他们,正想先一步回去,就听见贺长风在身后唤自己。 “师尊!”贺长风道,“该准备年货了,不过就这两日我和师弟一起去买吧。” “可惜除夕那天宗门有夜宴,不知道谢师弟能不能抽空来一趟。”贺长风挤眉弄眼的,“要不您问问?” 唐希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黎止瞧了眼兴高采烈的贺长风,先一步道:“想去就去吧。” 他声音轻了些,装似随口丢下一句:“还剩不到一周,其余事等年后再说吧。” 已经走远后,才听到后面传来的“多谢师尊。” 锦乌跟了上来,问他:“不是约会吗?怎么回来这么早?” 黎止简要道:“出事了。” 他三言两语交代了活尸的事情,随后犹豫一瞬,还是说出了唐希的事情。 这事早晚要告诉贺长风,不如先让锦乌给他打预防针。 锦乌咋舌:“竟然是妖修?难怪明明是学院里最拔尖的那拨,却要来清寂峰。” 黎止猝不及防哽了一下。 虽然自己当时也是差不多的反应,但现在… “那又如何,只有我能容下。”黎止冷笑,“他体内有妖丹,根本练不了九尊任何人的术法。” 而且听他的意思,似乎活的年头也不短了,搞不比自己年龄大都是有可能的。 锦乌:“难怪你今日忽然传讯让我打探妖族的秘闻。” “怎么样?” 锦乌:“和他的说法八九不离十,狼妖一族之前出过屠杀族人的叛徒,已经没落很久了。那这个叛徒…” 黎止点头:“应当就是。” 唐希的父母能被送走,说明掌权的同他家定然不是一派,而他自己口中的“报仇”,在整个妖族来看或许就是叛乱。 黎止给自己倒了杯茶,叹道:“魔修不太平,迟早有得打,分不出心思给他。” 锦乌道:“我更担心小谢。你还能想起剧情吗?灵泽谷来是的时候,他的血脉刚好封印解开。” 黎止将冷茶一饮而尽:“走一步看一步吧。” “别太担心。”见锦乌没说话,他反倒笑了下,“他现在不是有我吗。” 作者有话说: 唐希的伏笔over 接下来没有支线了,狂飙主线到完结 都六十章了,写了好多哦hhh 感谢在2022-10-31 17:22:36~2022-11-01 20:4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玉佩 黎止下午补了一觉, 醒来后几近黄昏。 昭羽峰已经公布了处置结果,崔大、郭慧以及为他们通报的友人全部逐出宗门,连带着崔大的师父凝元真人也需得闭门思过。 据说微元仙尊早早回峰,现在根本不见人。 郭慧在微元峰闹着说因为清寂峰先违反门规一事自然没能瞒住, 早在唐希进入昭羽峰时就一起传了出去, 然而最后处罚的只有他们,唐希和黎止依旧好模好样回了清寂峰。 微元仙尊这次也算是栽了个大跟头, 倒是成全了不少明里暗里早就等着看笑话的人。 不过后续如何就与他无关了。 黎止早已经不在意这些, 他现在惦记的另有其人。 直到晚间, 时不时就要看一眼的传音石才终于响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黎止回到了昭羽峰, 并且熟门熟路地绕过封山法阵。 隔着窗户看屋里还是黑的,黎止翻出了配制好的另一把钥匙,熟练地打开房门。 谢时宴是踩着约定时间的尾巴回来的。 他浑身冒着凉气,门一开就恨不得直接栽倒在黎止身上, 把后者吓了一跳。 黎止动手为他脱掉披风挂好, 又把已经暖好的汤婆子塞进他怀里:“怎么了?” “累。”不知道是不是话说得太多了,谢时宴声音都有些哑。 连他这样不爱说话的人都能把嗓子弄成这样, 可想而知是做了多少事。 “用过晚膳了吗?”黎止问。 谢时宴摇头。 于是黎止起身道:“先坐着, 我去把菜热一热。” 其实只要吩咐一句,昭羽峰专属的后厨就会送晚膳来。谢时宴是不挑食的, 但是架不住黎止总嫌他们食材处理得不够精,非要亲手来投喂。 谢时宴的住处没有厨具, 常用的食盒又大多是木材的, 黎止干脆自己用耐高温的晶石打了个食盒出来。 他刚贴好加热符, 一直起身, 背上似乎就贴上了什么东西。 黎止侧头, 唇线堪堪擦着谢时宴的眉眼划过。 见对方半垂着眼睛没躲,黎止微微一偏下巴,碰了碰他的额头。 第110章 “怎么还跟过来了?”黎止觉得好笑,捏了下抱住自己腰侧的手。 谢时宴视线一直落在食盒盖子上,闻言道:“睡着了,睁眼的时候没看到你。” 黎止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快好了,吃点东西再睡。” 谢时宴嗯了声。 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扑在颈后,略略有些痒意。 黎止侧过身,短短几息之间,这人已经再次闭上了眼睛。 “小可怜。”忍不住轻声喃了句,黎止抬手摩挲了一下他的脸颊。 被自己喂了这么久,也没见胖上多少,下巴依然是尖的。 黎止有点不忍心叫醒他,于是便先把人抱回床上,而后才折返回来取食盒。 谁知待他进卧房的时候,谢时宴再一次醒了,正坐在床边准备走,见他进来,眸中还有些茫然。 黎止放下食盒:“这么快就醒了?” “睡不踏实,一直半梦半醒的,你把我放回来的时候就醒了。”谢时宴道。 黎止先给他盛了碗汤:“昨晚同我一前一后回来,一分开你就去找罗老板了?” 谢时宴捧着碗吹了吹,道:“是。而且很巧,我去的时候刚好看到崔大在找罗老板问价。” 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难怪他昨晚在风雨殿能这么笃定。 鱼汤几乎已经煮成了奶白色,开锅前又撒了把小米辣在里面,很提鲜。 谢时宴一抬头,见黎止挑出了最软嫩的鱼腹,夹进了自己碗里。 他尝了一口,有些惊讶道:“这味道怎么…” “在春玉楼的时候看你好像还挺喜欢。”黎止眼里漫上笑意,“怎么样,是不是我做的更好吃?” 谢时宴很大幅度地点了点头,随后他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了两枚同心佩。他解下其中一枚,然后低下头,似乎是在黎止腰间比划了一下。 “温晶玉打的,听说对修真之人有益处。” 黎止接过仔细瞧了瞧,灯下玉色通透,质地温和,入手就不是凡品。 “哪来的?” “罗老板那,他是从过路的商队手里进的,有一阵子了,一直没遇到合适的买主。” 谢时宴像是第一次送出去什么,脸颊染上淡淡的绯色。 “你除了储物袋以外什么都不戴。”谢时宴正好就坐着的姿势抬起手,“我系。” 不同于这个年纪的男子,恨不得在身上挂个十块八块玉佩彰显“过人之姿”,黎止嫌啰嗦,腰间一直空空荡荡的。 黎止心情颇好地看着他:“以后别人问起来,我就说第一次戴是道侣送的。” 他话里带着笑意,谢时宴的动作却顿了一下。 “哪有。”他道,“储物袋不也是送的。” 黎止沉默看了他两秒,从话里听出点其他的含义。 “连提两次了。”黎止低下头凑近他,“怎么,吃醋了?” 谢时宴瞬间脸红了红:“杜蒙是我的好友,再说他已经有了道侣,我自然不会怀疑什么,只是这绣样……” 还真是在意这个,黎止“嘶”了一声。 他忍不住伸手捏了下谢时宴的脸:“想什么呢?这绣样是因为刚好赶在七夕前拍来的,所以才是一对鸳鸯。至于教他炼器,你猜夏天那会儿,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外门弟子的住处?” 谢时宴愣了一下:“难不成…” “原本是想去看你的。”黎止道,“不过你当时已经搬进昭羽峰了。他当时太危险了,差点炸炉。” 谢时宴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方才的模样有点不好意思,埋头给同心佩又打了一圈结。 黎止:“那么在意这个?回头我给你做只一模一样的。” 谢时宴:“我不是…” “放心。”黎止道,“这个品阶不算难。” 谢时宴抿了下唇,没再拒绝。 因为身为大弟子的缘故,他很少显露出私心来,在黎止的记忆里,这还是第一次。 最初担心两人身份的差异会让谢时宴感到不安,于是黎止总想多照顾他一点,而现在谢时宴已经完全习惯了同他亲昵。 这同心佩样式太过明显,两人不能都戴出去,但现下只有他们两个,谢时宴便给自己也先系上。 大不了等明早再摘。 “新年夜宴之后还有什么安排?”黎止问他。 谢时宴想了想:“往年都是弟子们自己组织,夜宴多半我也要在场,后面的去瞧一眼就行。” 夜宴时昭羽峰不少弟子都会候在一旁,只能等结束再聚,左右都要守岁,不耽误这一会儿。 两人窝在一起,黎止声音放低了些:“累不累?要不等除夕过了也一样。” 谢时宴:“没关系,天亮前回来应该不会耽误什么。” 果真是异地恋。 黎止一只手卷着他的发丝,有点无奈似的笑了两声。 谢时宴却不知道在想什么,张了张口没说话。 黎止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时宴道,“总感觉有些不安…方才说是睡着了,其实也是半梦半醒,莫名心慌。” “不止你。”黎止目光放远了些,“魔修不安分,尤其出了活尸以后,这一战迟早要来。” 他拿过谢时宴的手腕试了下脉搏,除了乏力外倒没有别的。 第111章 封印也有日子没再检查过,上一次还是在秘境中时。 黎止本想再试一试他的灵脉,却见谢时宴已经靠着自己昏昏欲睡。灵脉不比脉搏,想想上一次的反应,这时候探入,很可能搅和得他俩都一时半会儿睡不着。 算了,前面的剧情都已经完全乱了,没道理魔族血脉就要按照书里的时间暴露,想来应当没什么大事。就算有,有自己第一时间过来应当也无大碍。 “你连着几日没休息过,也是太累的缘故。”黎止用毯子把谢时宴卷起来,“别想了,等过完这个年再说。” 两人没多少休息的时间,第二日一早宗门便传来消息,灵泽谷的人已经到了栖云城。 第62章 灵泽 不同于出云宗还会开设学院, 定期去人界招收有天赋的孩童入门。灵泽谷人人数不多,以驯养灵兽闻名,往往十几年才会收入一批新的弟子,除此之外同人间界几乎没什么交集。 黎止原本想挑个角落的位置站着, 然而他现在声望不比从前, 在一众弟子的期待的目光中,硬着头皮来到了最前方。 同昭羽仙尊就隔了两个身位。 灵泽谷的人还没到, 黎止以袖掩唇, 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此刻他的状态就如同周一早晨开会, 人到了,但是意识还未清醒。 不过显然, 最辛苦的人还不是他。 谢时宴站在昭羽仙尊旁边,黑色披风系在身上,衬得皮肤瓷白。他身姿笔挺,双眸很亮, 看不出一丝疲态。 和前一日晚上粘在他怀里迷迷糊糊的样子截然不同。 但想到那是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一面, 又透出些别样的兴味来。 然后黎止又打了个哈欠。 没办法,谢时宴睡了以后他自己反而睡意全无, 就这么瞪着眼睛到后半夜。 又等了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 远处的空中才隐隐有了些动静。 最前方是四只虎头斑纹瑞兽开路,后面则跟着一只巨大的、形似白泽的神兽。 晴空之下, 四只灵兽仿佛踏云而来。 到了昭羽峰后,众人才看清, 灵兽的背上是有人的。 最先下来的是个长发束起的俊朗青年, 随后接连几个弟子打扮的人也下了坐骑。然而几个人并没有先行, 而是在原地行礼, 安静等待。 白泽兽落地后发出长长的嘶鸣, 仿佛些躁动似的,最外侧的弟子下意识退开了两步。 后方伸出一只手落在他头上,很随意地拍了两下。 品阶高到令人望而却步的神兽,被这一个动作就安抚了下来。 随后,从它身后缓步下来了一个人。 寒冬腊月,这人只穿了一件暗紫色的长袍,额前碎发长得几乎快要盖过眼睛,显得气质有几分阴郁,露出的下半张脸看起来却很年轻。 先前下来的几个弟子纷纷低头行礼,模样看起来很是恭敬 。 这人抬了抬手,算是回应。 昭羽仙尊率先上前一步:“衡若圣尊。” 衡若圣尊也简单示意了下:“昭羽仙尊。” 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基本都是昭羽仙尊在问,衡若圣尊在答。 画面看起来很和谐,不过落到黎止耳朵里,他总觉得衡若圣尊的话语间,有种耐着性子的强行感。 好在昭羽仙尊也能听出来,他笑了下:“灵泽谷众位远路而来,辛苦了。外面冷,先随我进去吧。” 几人纷纷进了风雨殿,黎止错后半步,看着谢时宴带人去端事先准备好的茶水。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自己慢这一步,衡若圣尊似乎也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黎止没觉出什么,正想也跟进去,却见衡若圣尊依然没动,长发下那双眼睛似乎还紧紧盯着他看了一会。 最前方的昭羽仙尊也像是察觉出什么,转过头来。 黎止挤了个笑容出来,唤了一声:“衡若圣尊。” 没想到衡若圣尊竟然真的点点头,然后开口问他:“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黎止:…… 他困怠中脑子的第一反应,因为以前没来过。 昭羽仙尊走过来,打了个圆场:“清寂从前不常参与内门的事务,今年还是头一回,圣尊没见过很正常。” 衡若圣尊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他话当中的两个字:“清寂?” 眼见周围的人全都看过来,气氛一时间有点僵硬,黎止勾了下唇,半开玩笑似的朝昭羽仙尊道:“圣尊兴许第一次见过我,瞧着眼生需要多看两眼。” “不。”衡若圣尊打断他,“是瞧着眼熟。” 黎止一愣,连昭羽仙尊眸中都带了几分惊讶。 然而衡若圣尊却没有再继续,只是又打量他两眼,才仿若无事似的道:“走吧。” 因着他这莫名其妙的举动,黎止先是被凌雪仙尊悄悄拦住,接着又被威严道长盘问了几句。 直到谢时宴带着弟子们都端好茶来到门口,几人才佯装无事的进了风雨殿。 茶叶很名贵,还是雪山冰川泡的,其他人都在小口啜饮,只有黎止暴殄天物,一连灌了两杯。 谢时宴的位置离他不远,还真给他添了两次。 频频有弟子朝他们的方向看,谢时宴这才停下假公济私的行为。 黎止也放下茶杯,连带着安抚了一下受惊的心脏。 也对。 第112章 清寂仙尊的记忆里看不出什么,那也不是没有见过衡若圣尊的可能。 黎止蹙了下眉。 万一这两人的确有什么相识的机缘,然而自己现在却完全不认识他… 还没等他细想,就听衡若圣尊问道:“他还是没动静吗?” 那声音里带着些无奈与惆怅,不等黎止细想这个“他”,昭羽仙尊便答道:“圣尊的结界,我们无人能动。” 衡若圣尊沉默了良久。 昭羽仙尊:“您每年都会问一问圣尊的情况,若他出关,想来也会感念的。” 衡若圣尊闻言却是嗤了声:“他?他只会让我操心点有用的。” 昭羽仙尊笑了笑,话中带了几分试探:“衡若圣尊若愿意,其实亲自试一试。修为相同,也许能够进入结界。” 衡若圣尊没说话。 于是昭羽仙尊又道:“曾经您与圣尊年少同游,友谊着实令人艳羡。实在是圣尊闭关的年头太久,我等却无能为力,连里面是个什么光景都不知道。” 衡若圣尊这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进不去。” “早在他闭关不久就试过了,那结界只他一人能动。” 昭羽仙尊似乎没料到,握茶杯的手顿了顿。 衡若圣尊却是浅浅饮了一口,靠到椅背上:“不必急。” “他进去之前就曾说过,万难之际自会迎来转机。” “眼看着我们同魔族早晚有仗要打,活尸与慕断一日不除,这天下一日就不得安宁。”衡若圣尊语气很淡,却意外的笃定,“这是出云宗。出云圣尊不会坐视不理的。” 室内一时间寂静无言。 在座的弟子年纪最大的也是十几年前入门,连圣尊的影子都没见过,仅听学院里先生讲的故事,很难想象昔日里的光景。 魔修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能议出结果的,于是昭羽仙尊转了个话题,他道:“灵草与灵兽都已经备下,用过午膳就可以去清点了。阿宴,过来。” “这几日灵泽谷弟子的起居安排都交于你,不可怠慢。” 谢时宴应下。 灵泽谷最先下坐骑的那位束发弟子浅浅一点头,也报了自己的名字。 昭羽仙尊又道:“两日后的夜宴,衡若圣尊还请务必到场。” * 黎止原本都想好,如果衡若圣尊来询问,他该用个什么理由搪塞。 然而事实上衡若圣尊只有白日里同他搭了话,到晚上后连提都没提过,像是完全忘了这个人。 直到第二日,黎止也没等来衡若圣尊,却等来了昭羽仙尊。 晨光熹微,昭羽仙尊背上笼罩着一层淡金的色彩,配上他那副君子端方的姿态,还真有几分谪仙的模样。 黎止被搅和得没回笼觉可睡,面上还是笑道:“仙尊怎么有空来清寂峰了?” 昭羽仙尊道:“如今刚好衡若圣尊在,我想取些圣尊曾经的法器,兴许能派上用场。” 见黎止面露疑惑,昭羽仙尊解释道:“垂星楼后方是圣尊的炼器室,那里的结界比起别处会薄弱些。” 黎止心中打了个问号:“若是炼器室与垂星阁相连,那仙尊直接进去瞧瞧不就是了?” “结界有共三层,炼器室算是包裹在最外一层当中,与去垂星阁的路并不相通。”昭羽仙尊表情微苦地笑了下,“况且,我是进不去的。” “你曾修复过圣尊亲手制的斗转移降,仙器有灵,兴许中能够在灵识中寻到共通之处。” 黎止一怔。 他的确短暂的与圣尊通感了一瞬,但这不代表他就能进入结界。 昭羽仙尊见他神色惊异,宽慰道:“无妨,其他几位都已经尝试过,如此算来,你还比他们晚了些。” “不必担心什么。”昭羽仙尊道,“法器会有用处说到底只是我的猜想,不过也是想为圣尊出关尽份薄力罢了。你若实在不愿意,不必白白走一趟。” 黎止眸色幽深。 昭羽仙尊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看来这一趟他是必须得去了。 “仙尊亲自上门,我再拒绝岂非太不识趣了些。”黎止笑了笑,“您带路就是。” 圣尊的住处与不知园很近,绕到右后方就是连绵的不知峰。 昭羽仙尊连用两次瞬移,两人径直入了不知峰后山,然后在一处林中停了下来。 隔着稀疏的树影,能看到前面不远处连片的殿宇。 “我差不多只能到这里了。”昭羽仙尊用眼神示意了下前方,“你去试试吧。” 黎止远远望了眼,不愧是圣尊的炼器室,外墙由吸热的青石砖砌成,屋顶都为炼器炉制作了单独排烟通风口。按理说这该是四十年前的建筑了,却因为在结界当中保护着,没多少岁月的痕迹。 昭羽仙尊又嘱咐道:“不必逞强,如若遇到意外就快些回来。” 黎止道了句谢。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拦住,他特意放缓了步速。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一路畅通无阻,以至于黎止甚至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碰到结界。 直到走到了炼器室的殿宇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 昭羽仙尊还站在原地,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动。 见黎止看向自己,昭羽仙尊掐了个诀,却发现隔着结界无法传音入耳。他动作一顿,从储物袋里拿出传音石。 第113章 “进去吧,你的灵识果然不同。” “是。” 黎止自己也有几分惊讶,同时意识到这是圣尊的住处,心底又隐隐产生了一探究竟的兴奋。 是以他没能注意到,自己转身时,昭羽仙尊面上一瞬而过的暗色。 第63章 卦象 与黎止想象中不同, 炼器室从外面看起来辉宏气派,内里却是空荡荡的。 六只老式炼器炉平均分布在房间中后,最前方是一只环抱约莫臂展两人的炼器炉,规格很大, 材质不凡, 多半就是圣尊专用的了。 应当是矿晶石制的,烧制法器时的火候调整很得他心, 美中不足的是温度上升比较慢。 每次现场给人演示时, 都要提前点起来等上半天。 奇怪……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就像是下意识的, 最自然不过的想法。 黎止伸出手,炼器炉的外壁印着装饰底纹, 手感光滑平和,像是在抚摸一件古董。 炼器炉没有任何反应,安静地立在黑暗中。 少顷,黎止停下动作。 或许就像昭羽仙尊说的, 自己自从修复斗转移降后, 灵识就同出云圣尊产生了某种共通。 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感受吗? 黎止甩了甩头,在炼器室里环顾了一圈, 没有任何看起来像是圣尊所制的法器。 他去旁边的贮藏室, 甚至于后院的柴房都转了转,同样一无所获。 黎止想出去问一问昭羽仙尊, 却又担心这结界是一次性的,万一下次不能和圣尊对上频率, 那岂不是白白浪费掉一次机会? 衡若圣尊应当会在宗门里住些日子, 左右也不急于一时。 思来想去, 黎止还是决定再向里面走走看。 说不定…或许无需衡若圣尊, 他自己就能见到出云圣尊呢。 绕过炼器室, 不远就是垂星阁。 不知为何,越向前走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黎止轻蹙着眉,直到站到垂星阁前。 眼前的建筑辉宏气派,碧瓦朱檐、丹楹刻桷。三层殿宇落在不知峰顶,最上方的屋檐高耸挺拔,几乎是直入云霄,漆柱上的雕绘图案笔触飞扬,宛若游龙。 是很眼熟。 他在修复灵脉时曾入过幻境,那幢华丽又雅致的建筑,此刻就在他的面前。 这已经不单是触碰最外层结界,而是完全深入其中。 然而黎止已经无暇细想其中的缘由,身体不受控制一般,推开了垂星阁的门。 单看手记就知道,出云圣尊并非死板的性格。也可能是因为在自己的日记里比较放松,总之说话风格没半点高阶修士的样子,甚至偶尔还会把怎么对人使坏的记下来,心里活动时常丰富得出奇。 垂星阁里也一样,三十年前的装饰同现在差别不大,一楼能满足大部分起居和待客。 卧室与书房在二楼,另一侧则整个打通,建了个巨大的阳台。 看着大片空了的藤架和已经放置了不知多久的摇椅,黎止心里啧一声。 圣尊还挺会享受的。 去往三层的楼梯上,门是关着的。 仔细看,这一层整个都换了更为坚固耐受的缘晶木结构,这大概就是圣尊为自己打造的修炼之处了。 黎止停在门口,敲门的同时自报家门。 “在下出云宗清寂。” 理所当然的,没有任何回应。 黎止缓缓做了个深呼吸。 打从进到垂星阁起,他就一直感到有些违和。 这里太安静了,没有一丝半点的人气,即使因结界的缘故房屋本身没有破损多少,依然不像是有人在的痕迹。 黎止试探着,放出一点灵识来。 他感受不到门后有什么,但是能够确定所经之处皆一片空白。 于是黎止再次敲了敲门,同时改变了措辞。 “圣尊,您如果在的话,还请明示晚辈;否则,晚辈可能就要破坏您住处了。” 片刻后,黎止一脚踹开了门。 伴随着“吱呀”一声,黎止单手握剑,迎上了空无一人的修炼室。 三层的风格与下面完全不同。 屋里明显光线暗了许多,只在头顶上有一扇很小的窗子。 中间放着一只蒲团,角落里有一副桌椅,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过于一目了然,黎止自然也注意到了桌子上放着的纸。 他轻手轻脚地拿起来看了看,纸张边缘已经泛黄,但上面的墨迹却依旧清晰。 “二月二十六,今日又卜了一卦,结果相同。” “三月十一,卜卦,结果相同。” “三月二十七,卜卦,结果相同。” “四月初九,天道莫不是在耍我。” …… 时间断断续续,从二月一直延续到四月,看起来结果一直没有改变。 黎止继续翻。 “四月十六,难道真的是宿命?” “天道这厮,话也不说清楚些。” 下方的笔迹变得有些潦草,像是下笔之人开始心不在焉。 “祁尧说不能再继续窥探天机了,呵,卦象里同魔族宿命交缠的又不是他。” “魂识暂离,可求生机。” “到底是什么生机?” …… 往后没有内容了,只在“五月初二”的卜卦结果后写: 第114章 “寻了只流焰雀来,花了两筐彩晶石,最好是有用。” “没用就烤了。” 黎止眉峰微挑,流焰雀。如果他没记错,锦乌曾说过自己是什么七彩流焰雀来着,还真是他的种族吗? 那他曾经在梦里看到的那只“高阶版”,难道真的就是锦乌? 那为何他会出现在那本书里? 这些纸上反复提到的“卦象”又是什么? 以及,圣尊如果没有闭关,那这些年里,他在哪? 黎止又将这几页纸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最终落在了时间最早的一张上。 是二月初九的。 这一页上写着“实在难以置信,于是今日又卜了一卦,可显现的结果依然相同。究竟是什么?竟然连我都束手无策?” 黎止看手记时,就已经猜到了圣尊是个什么性子。如今反复揣摩每一句话,似乎透过纸页感受到隐藏在笔墨当中的情绪,像是隔着荧荧灯火,看到了那个眉头紧蹙,修长的手指夹着笔杆反复思虑的人。 看到第五遍时,黎止动作蓦地怔住。 方才只顾着看字迹,现下将注意力落到纸页时,忽然发觉第一张同后面的比起来,像是褶皱得有些过分了。 即使是没有落笔的地方,同样是大片的皱痕,像是晕开又干了的水迹。 黎止仔细摸了摸,手感与其他处倒是没什么不同。 接下来他又试了对准光,用火烤,全都没有任何反应。 或许那不是什么特殊标记,而就是刚巧打翻了一杯水呢? 卦象既然是圣尊占卜出来的,那他定然知晓其内容,有什么必要特意记录下来? 可若是如此,他又为何要将这东西放在如此显眼的地方,还摞得整整齐齐,宛如专门等待着谁一样。 黎止沉思着,良久,他忽然心念电转。 他放出灵识,小心翼翼地攀上这一打记录的表面,覆盖了每一寸墨迹。 终于,在褶皱中心处,找到一处异常的灵力汇聚之处,很细的灵力小股小股汇合成漩涡,若非仔细勘探,从外部完全看不出任何痕迹,很难想象此处竟然会暗藏玄机! 黎止将灵力汇聚于指尖,仔细地描摹着。 这里竟然是一处用白水笔写下的阵法! 黎止寻到阵法中心,注入灵力,少顷,上方的字迹开始发生变化。 原本墨印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被灵力控制着不断的扭曲变形,最终,形成了完全不同的内容! “白桐川一战虽已了解,然活尸凶性太大,即使堰巡不是个蠢的,我依然不放心,遂卜了一卦。卦象称,三十年后,会有天生魔元之魔修现于世,肆意杀戮,为祸人间。 我又卜了一卦破解之法,却没有任何结果。” 黎止僵了一瞬,这个“天生魔元的魔修”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真正震惊他的是下面一行,只有同卜卦者本人命数相连时,才会没有结果。 黎止如法炮制,又去寻另外几张纸,在与褶皱处相似的位置,无一例外都绘了转换字迹的阵法。 由于算不出结果,出云圣尊转而开始一次又一次的测算这魔修的生平,试图寻找出自己可能存在的痕迹。 可谢时宴的生平他已经知道了,虽然现在剧情已经完全七零八落,但…… 黎止的动作顿住了。 因为最上面的字迹已经显现了出来。 “命途坎坷,血脉之劫在苍山里?这什么东西。意思魔修会在宗门里遭难,还差点失去性命?” 后面的墨迹晕开了一团,下一行写着“让阿为查了查,近两个月苍山没有活动痕迹,魔修吃饱了撑的才会去那。” 翻开下一张。 “今日原想问问这魔修是否三头六臂,结果显示形貌昳丽。遂又问了一卦,无亲近者,身边之人皆不可信。” 又翻开一张。 “信任者抛弃之劫,终生心魔。这倒是有点意思,所以这魔修最初可能并非觉醒姿态?天生魔元却因背叛走火入魔,呵,天道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说什么?” 黎止原本以为,自己又要重新看一遍圣尊叙述版的那篇小说,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内容。 纸上的字不算密,墨迹却因阵法被灌注了灵力。黎止只觉得视线模糊,眼前仿佛变成了一团跳动的黑色焰火,无声无息,却将他的记忆烧得面目全非。 在五月的最后一张,自己从随意勾画变得板正了许多,仿佛昭示着下笔之人的内心“流焰雀灵力连接天地,尽我全部修为可打开时空,神识送走或许能寻得一丝转机。这百年的回忆就封存于此,开启方式已告知祁尧。 若我还回到至此处,一切可解。” 曾经修复灵脉时的感觉再次袭来,灵力一圈又一圈从身体里流过,经络似乎都在在发烫。 黎止有些站不住,踉跄着伸手扶了把桌子的边缘,随后咚的一声倒在地上。巨大的痛苦席卷而来,使得他整个人蜷缩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时眼前一片灰暗。 黎止迷茫了片刻,才想起自己现下身在何处。 透过头顶的小窗,外面竟然已是黑夜。 他心里装了太多的疑问,但首先要离开这里。 黎止刚刚踏出垂星阁,就见到贺长风满脸焦急地站在结界之外。 看见自己,他脸色涨得通红,口中不住说着什么,甚至是开始连手带脚的比划。 第115章 这副模样看得黎止有点好笑,让他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胸口很短暂的缓和了片刻。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他听清了贺长风的叫喊。 “师尊你总算出来了!出事了。谢师弟,是魔修!” 作者有话说: 有点卡qaq 第64章 断剑 随着贺长风的话音落下, 远处似有火光亮了起来。 大片橙红色绵延开来,像是要将夜幕灼穿,熊熊烈烈,分外醒目。 黎止怔在了原地, 像是一时间难以理解他话中的含义。 于是贺长风又道:“听说谢师弟是在夜宴里入魔, 昭羽仙尊已经下令捉拿,连衡若圣尊都惊动了!” 黎止:“什么?” 贺长风急得顾不得尊长礼序, 直接一把抓住了黎止的手腕:“快走吧师尊, 他是您的道侣, 您知晓此事吗?若他是连您一同欺瞒,需得趁早撇清关系才是!” “我知道。”黎止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 这回轮到贺长风愣住了:“那…” 黎止拍开他的手,问道:“是谁告诉你我在这的?” 贺长风:“昭羽仙尊前日来邀您的时候,我听到了。” 原来他在这昏迷了将近三天。 这么久,难怪挑这个时候开始闹腾。 黎止再看向贺长风时, 言语中多了几分不容置噱:“你现在回清寂峰, 就当作没有来过。” 贺长风:“啊?” 黎止反问:“还是说,你想和我一起进囚室?” 贺长风虽然不解, 但还是道:“弟子自然愿意跟着师尊!” 黎止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你跟着唐希。我自己出来容易, 带上你反而麻烦。” 还没等贺长风做出反应,黎止又问:“对了, 宗门里有没有叫祁尧的人?” 一个又一个惊人消息接踵而来,贺长风此刻已经难以自己思考, 只能完全跟着黎止走。闻言, 他惊诧道:“这是衡若圣尊的名讳, 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黎止眯了下眼睛。 眼见贺长风脸上的表情复杂又茫然, 黎止反倒笑了下, 那笑容很轻,似乎就是扯了下唇。 “别担心,回来给你个惊喜。” 几乎是眨眼间,黎止的身影便消失了。 比化神期更为强悍的灵识骤然放出,远处的呼喝声与法器相接声皆落在耳畔。 不消片刻,他就已经到了了火光亮起的中心。 黎止从半空中落地时,脚底传来一阵坚硬而凸起的触感。 他低下头,半根青雾环躺在地上,周围还落了些碎片。曾经镶嵌晶石的位置被灵力炸开,已经彻底废掉了。 不存在修复的可能了,黎止抬起头,没有再多看一眼。 越向前,魔族的气息越发浓烈,黎止很轻地蹙了下眉。 这副样子,是封印整个解开了么? 不等他再深入思考,前方一道人影被剑气击中,身形不稳,径直朝他的方向飞了过来。 黎止定睛,随后几乎是不假犹豫地飞身将人接了下来。 尽管有了血脉的加成,谢时宴的战斗水平终归也只是停留在金丹后期,更别提此刻魔元完全释放,体内的两套修炼体系几乎是纠缠在一起。 他身上似乎也伤得很重,脸色惨白,唇角不断有鲜血流出来。 与前几次不同,谢时宴似乎是还残留着意识,见到黎止时,那双潋滟的眼眸中委屈难言的情绪一闪而过,让人很难不心软几分。 浑厚而温热的灵力流入,黎止很轻地拍了拍他,像是在安抚受伤的小兽。 随着谢时宴被击飞的方向,几息之间,宗门内的几位仙尊全部赶到。 衡若圣尊站在最远处,看似并没有参与,无归剑却被他牢牢控制着,无法再回到谢时宴的手中。 “清寂?”昭羽仙尊远远望见他,脸上是明显的错愕与惊异,“你…” 黎止抬起头,却没有半分不自在:“约好等我,仙尊怎么提前走了?” 他这话题一下跑偏出去太远,凌雪仙尊与微元仙尊不由都下意识朝昭羽仙尊的方向看了一眼,威严道长却还是面容严肃,看不出在想什么。 昭羽仙尊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复杂无比,他道:“没事就好,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把你手上的人交给我。” 黎止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英俊的面容一半映在橙红色的火光里,不再是熟悉的下一秒会插科打诨,而是变得有些锋利。 明明身处下位,怀里还带着个人,他却硬是不减半分气势。 昭羽仙尊手中握着仙器“入界”,剑尖的血缓缓滴下来,在地上溅出暗红色的、像一团刺球似的痕迹。 感受到怀中人的气息又弱了几分,黎止终于开口: “仙尊准备如何处置?” 他话是这么问,手上却没有半点要把人还回去的样子。 昭羽仙尊面容凌厉了些:“这是我昭羽峰内之事,清寂峰就无需多过问了。” 黎止一挑眉:“这可是天生魔元的血脉,仙尊收了个魔族进来,就没什么要同大家解释的吗?” 他这般近乎直白的质问,使得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如果我没记错,这位似乎是你的首徒吧,尤其听闻当年还是你亲自带入宗门的?”四面八方的视线落在身上,黎止却视若无睹,眼中只有最前方握剑的人。 第116章 昭羽仙尊深吸一口气:“魔族狡猾,此事我确有所失察,自然会对诸位作出解释。清寂。即使你想要追究我的问题,眼下至少要先让魔族伏诛。” “你准备杀了他吗?”黎止问道。 他面上表情很淡,像是在问今天吃什么。 昭羽仙尊:“此人身份太过特殊,须知上一个天生魔元的还是堰巡。况且他隐藏多年,不知出卖了宗门多少。活尸为何会出现在附近尚且无解,这些都需得细细盘问才是。” 黎止:“也就是说,不会立刻杀掉。” 昭羽仙尊皱眉:“我已重伤他,待这些交代过后,取走他性命随时都可。” 这还是昭羽仙尊第一次当众受到盘问,在这一问一答中完全落了下风,难免心中微堵。 于是他声音放低了些:“清寂,我知道你一向有打算。如若信不过我,将这魔族交予其他几位仙尊皆可。” “不必。”黎止道,“我亲自带他去囚室。” 他还维持着此前半抱着谢时宴的姿势,甚至稍微动了动手臂,将人几乎整个揽在了怀里。 如果说先前质问时还有几分商榷,现下众人就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黎止并非恼恨,而是不想把人交出来。 昭羽仙尊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阴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黎止正欲带着人转身,忽然心念微动,本能让他迅速将灵力汇聚于胸口,挡住了谢时宴的攻击。 而谢时宴的目标似乎也并不是他,一击不成后他便转身,径直向着最上方的昭羽仙尊袭去。 腹上的伤口将衣衫染红,唇边的血都来不及擦净,然而他却似无所觉,眼里像是只有一个目标。 方才谢时宴袭击他的动作并不快,自己甚至能感受他有片刻的犹疑。 两人擦身而过的一瞬,黎止注意到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仿佛一台机器。 黎止骤然心中一跳。 那厢昭羽仙尊却仿佛早有准备,入界扫过时,连身位都没动。 谢时宴本就强弩之末,何况手中已经没有剑了。然而他踉跄两步,又狼狈且缓慢地支起了上半身。 谢时宴咳出一口血后,再次站了起来。他一手撑着自己的头,痛苦无比又充满狠意。 威严道长眉头紧蹙,凌雪仙尊似乎也看出什么,口中喃喃:“怎么回事。” 唯有昭羽仙尊冷声道:“贼心不死。” 他自半空中轻轻一跃,落到了谢时宴的面前:“伪装修士混入出云宗,欺上瞒下蛊惑人心,这是你应得的下场,恨我也无济于事。” 谢时宴呜咽一声,体内的魔元更胜一筹,周身魔灵开始疯狂的溢散开来。他双眼逐渐染上猩红,作出攻击的姿态。 感受到魔灵,入界嗡鸣起来。昭羽仙尊将灵力汇聚于剑身,随后劈手斩了出去。 谢时宴两只手臂皆已经鲜血淋漓,这一次还未等他起身,入界几乎已经到了眼前—— “铮”的一声,兵刃相接的银花四溅,剑意激荡。 出乎意料,入界的攻击被当了下来。 黎止握着求心,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如此明显的杀招,看来昭羽仙尊是真的不想让谢时宴再活下去。 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再扯皮的必要,两人对上视线,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寸步不让。 昭羽仙尊弯起嘴角,配上那张光风霁月的脸,竟然显得有几分阴森。 他道:“那就不能怪我了。” 剑上传来的压迫感骤然增加,黎止心中暗道不妙。 求心只是一把灵级法器,即使单拼修为他不会输,也无法硬碰硬的与仙器抗衡。 他收了些力道,熟料昭羽仙尊等的就是这一空隙。 下一瞬,求心被拦腰斩断。 入界还要再向前,被一柄从天而降的拂尘拦住。 威严道长从空中落到两人之间:“到此为止吧。” 凌雪仙尊也赶了过来,这还是黎止第一次见她动了怒:“衡若圣尊还在此,您二位还要继续表演助兴吗?” 眼见两人还没有反应,威严道长率先一步道:“仙尊今晚受惊了。这魔族疑点颇多,不如就由我亲自来关押。” 随后他深深看了黎止一眼:“清寂仙尊前几日进了圣尊的住处,许是一时还没有清醒过来。不如就先回清寂峰好好休息吧,魔族的事无需你再插手了。” 黎止握着断剑没有动,昭羽仙尊则眨了眨眼,缓缓收起了入界。 “就按威严说的办。” 作者有话说: 周三要v啦,这两天先没有了,我攒一攒字数呜呜 第65章 出云 夜已深。 衔月观内灯火幽幽, 映出黎止有些怔然的眼眸。 他前脚回到清寂峰,后脚昭羽仙尊就命人在清寂峰周围施加了三道结界,几乎是明晃晃的软禁。 当日是凌雪仙尊送他回来的,她欲言又止了半晌, 最终只是道:“威严只托我转达了一句, 说他会帮你照看的,不必担心。你们商议过什么我并不清楚, 但清寂, 你这次太糊涂了。” 黎止道了句谢。 几个字似乎就已经掏空了他所有的精力, 最后是贺长风将凌雪仙尊送了出去。 据他说,自己离开的那日锦乌不知为何突然昏迷了过去, 把贺长风吓了一跳,后来发现只是陷入沉睡才作罢,不过至今仍然没醒。而唐希则是不知所踪,用传音石也没有任何回应。 第117章 黎止了然。原本唐希也要离开的。 他不禁有些思绪发散, 若是唐希没走成, 同时妖修身份暴露,那出云宗可就彻底热闹了。 现在的宗门已经不会再有宁日, 自己这个师父也已经彻底站到了执权者的对面, 唐希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 空气中安静了半晌,兴许是看出他已经无力解答, 贺长风什么也没有问便离开了。 黎止倒在床上,所有事情都堆在胸口, 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闭上眼就是谢时宴浑身带血的模样。 是啊, 与书里描绘的并不相同, 他从来不是受尽宠爱的大弟子, 自己早该意识到的。 前有赵平航, 后有贺长帆,他为了这个位置受过的恶意早已经超过了那什么破书里范围。如席洛一般交好了两年的人都是为了他的魔元,更别提目的不明的昭羽仙尊了。 大概是这一段时间都太过安逸了,自己竟然也就这么放松了警惕。 黎止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他疲惫到了极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去的。 梦里似乎都蔓延出了一片血色,赤红过后却是温和下来的青灰。 自己似乎身在一处洞穴当中,青灰色的石壁上燃着一盏又一盏橙黄色的灯,在墙上拉出了细长的黑影。 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 “你真的想好了?这和送死有什么分别?” 眼前的人唇形看起来熟悉,上半张脸却是陌生的,他眼里满是嫌弃。然而黎止却能看透那附在表面的情绪,看到他眼底的担忧。 于是他听到自己说:“有流焰雀跟着,死不了。” “顶多是魂识流落异世或者直接湮灭。”那人掀起一边唇角,冷冷道:“破开空间,真够可以的,不愧是出云圣尊。” 见他不说话,那人又道:“就为了一个卦象?将魔修尽数杀光不就是了!” 自己似乎是笑了下:“你又不是不知道所谓的修魔者是怎么回事,说这些气话做什么?再说那是天生魔元的魔族,就算杀尽魔修又能如何?” 那人没说话,而是忽然将视线转到一旁的,墙壁上映出一只小黑影,他恶声恶气道:“看好他!” 锦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在命令我?” 那人皱眉:“是又如何?你这破麻雀…” 翅膀扇动,一道灵力径直擦着他的脸颊而过。 黎止听见自己啧了声,随后开始不走心的拉架:“不许打。上次砸坏的东西还没赔,要打也不准在我这打。” 于是一人一鸟都安静下来。 再次听见锦乌的声音:“魂意离体后,我的记忆也会被封存,但我会把保住你的命当做本能留存下来。有我在,与这世间的灵力共感不会消失,待时机到后就会回来。” 他又道:“我的肉身要如何处置?万一魂识回来的时候人烂了…” 一直沉默的那人打断:“我可以带回灵泽谷冰封。” “术法开启后你无法进来。”没想到摇头的是锦乌:“破开时空的影响太大,周围任何有灵性之物都不能存在。” 见两人都没动静,墙上的影子摇头晃脑:“我保证不了安全,不过七日之后或许可以。” 于是自己沉默了一下,转而道:“如果当真到了异世,我要如何寻你?” 锦乌:“这个你不必烦心,我会想办法。你我灵识本源不同,你能寄托于人身,但我应当不会作为生物存在,能涉及的范围更大。” 黎止感到自己笑了一下,或许也可能只是扯了下唇角:“有多大的把握?” 锦乌:“不清楚。你们知道的,我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灯芯燃得只剩下短短一截,细弱的光亮明明暗暗。上方的空气似乎也在随着火苗跃动,像极了扭曲的、充满未知的空间。 石壁空间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最后,对面那人微微扬起下巴,道:“一周之后我就过来,别死了。” 极其眼熟的面容,似曾相识的声音。 到底是在哪里…… 透过石壁忽然传来砰砰的敲击声,随后眼前的世界开始逐渐变得模糊,一起都在迅速褪去色彩。像是有人从后面拽了自己一把,倒下的时候那人的上半张脸逐渐隐没在记忆深处里。 他想起来了! 黎止骤然睁开眼,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喘息着。 梦里的砰砰声还没停下,是有人在敲门。 衣襟被冷汗浸透,黎止定神,缓了片刻。 他翻身下床,正要朝着外间的方向走,然而那敲门声却停了。 几息后,卧房的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有人在破坏他留在屋外的防护阵。 黎止上前,一把将窗户推开。 外面那人差点被这一下砸中鼻梁,忍不住骂了一声。 忽略额前那过长的头发,下半张脸与记忆中完美重合。 “衡若圣尊夜半三更撬别人窗户,若是传出去,恐怕有损灵泽谷名誉吧。” 衡若圣尊冷笑一声:“比不得出云圣尊公然维护魔族后又被人关起来。” 黎止挑眉:“第一,在下清寂。” 衡若圣尊眼角跳了一下,没做声,而是直直凝视着他的眼眸。 最后还是黎止率先败下阵来:“我什么都想不起来,若承认了到头来又发现不是,岂不大家都尴尬?至少现在,我只能是清寂仙尊。” 第118章 衡若圣尊冷笑一声:“那你闭上嘴会更有说服力。” 黎止耸了耸肩,他忽然想到什么:“你不是曾在出云圣尊魂识离体七日后带走他的肉身吗?如若他归来,也应当先见你才是。” 衡若圣尊一时表情有些微妙,细看之下透着种“你连这都知道了还不承认自己是”的迷惑,他的唇紧绷了一瞬,才道:“我来过,但根本没有找到他的肉身。” 黎止蹙了下眉。 衡若圣尊:“结界一直无法进入,等到第八天曾开启了一瞬,我进去找了整整一日,只找到了那只流焰雀的,还根本带不走,只能用数道灵力与阵法护住。后来我回到灵泽谷,尝试带灵兽去寻,可那结界却彻底封闭,再也进不去了。” 黎止哑然。 如此想来,多半还是破开空间时出了意外,出云圣尊的肉身不知被送到了哪里。 衡若圣尊仔细看着他的眉眼:“我就说自己不会无缘无故觉得谁眼熟,你这副容貌同原来确是有七八成相像,恐怕是你修为下降的缘故。” 修为提高后容貌会适当提升,就连黎止看不惯的微元仙尊,也是个挺精神的老头。 黎止:“都说了我不是……” 衡若圣尊忽然道:“黎止。” 黎止:“嗯?” 衡若圣尊:“你嗯什么?” 黎止:“你叫我了啊。” 衡若圣尊:“我叫的是出云圣尊的名讳。” 黎止沉默了一下,他想说可清寂仙尊也叫这个,又想起清寂仙尊的名字自己是从那本一点也不靠谱的书里看到的,谢时宴的命运都能整个改写,给角色改个名字好像也很正常。 想到谢时宴,黎止整个人的心情都沉了几分。 衡若圣尊:“你既然连我们的约定都能想起来,为何不直接收回记忆?” 黎止:“说得对,所以我的记忆在哪?” 衡若圣尊面容变得有些古怪:“你…连这个都想不起来?” 黎止深吸一口气,刚要反驳,就听衡若圣尊嘲道:“亏有些人当时还说要把凝魂灯放在床头,日日看着说不定就想起来了,原来竟是连如何存的都不记得了?” 黎止一愣:“你说什么?” 衡若圣尊短促地笑了一声:“真该把你这副蠢样子画下来,算了。凝魂灯,就是长得跟莲花似的那盏,你前后花了小半年才从蓬莱岛带回来的。” 黎止失声:“莲花灯?” 衡若圣尊被他这模样弄得反而愣了下:“是啊,你为了早点想起来还直接揣在身上,现下…喂,你去哪?” 黎止已经只剩下背影:“昭羽峰!” 寒风扑面而来。 黎止行至清寂峰边界时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是被禁足在此的。 外面有名义为“看护”,实则来回巡视的修士,地上则是连续套在一起的阵法。 不过鉴于他的修为现在似乎比化神境高些,黎止按照习惯先放出一丝灵识来查探地上的阵法。 然而,不等他勘探完,忽然一只巨大的兽足踏在了法阵中心,瞬间将那阵毁了个稀巴烂。 衡若圣尊懒洋洋地坐在身侧生翼的巨虎上面,朝着他道:“你在费什么劲?” 黎止很轻地啧了一声。 “这么张扬做什么?”他嘴里说着,然而却毫不犹豫地翻身上虎。 衡若圣尊嘲讽道:“不然在这等你试探几个破阵到明早吗?” 黎止沉吟了一下:“我们之前真的是朋友?” 衡若圣尊绝不吃口头上的亏:“我现在也不是很想承认。” 待黎止坐稳,衡若圣尊手中凭空出现了一副雪白的缰绳。他单手一勒,那巨虎便仰头长啸,身子微倾,后腿弯曲,随后纵身跃至半空。 黎止:“你不担心被人发现?” 衡若圣尊看起来非常不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怕他们?” “对了。”他像是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转头问道,“那只麻,流焰雀呢?他回来了吗?” 黎止:“我去不知峰后他进入了沉睡,现在应当在我弟子房间里。” 衡若圣尊没说话,过了会儿才道:“他也什么都忘了?” 黎止:“此前是的。” 衡若圣尊面色变了变,看起来有点不自然。 黎止:“怎么了?你想再给他打失忆?” 然而这一次,衡若圣尊却没有同他互呛,答非所问道:“到了。” 载着他们二人的巨虎如入无人之境般跃过阵法,在空中盘桓数度,庞大的身躯动起来时分外轻巧,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落地点。 巨虎俯冲而下,落地的前一瞬,整只消失,温和的灵力托着二人缓缓降临。 衡若圣尊看出他惊讶,打了个哈欠道:“结契的高阶灵虎,契约启动时可以折叠空间来。” 黎止心里盘算着自己也应该弄一只,嘴上道:“看起来很方便。” 原本黎止以为,这么夸张的阵势不惊动昭羽仙尊就怪了,没想到除了最初毁掉的那个,巨虎还真一路躲过了所有阵法,直接将他们送入昭羽峰后山处。 远远的,风雨殿的方向亮起了灯,像是有人在惊呼什么。 贺长帆带头,成队的修士鱼贯而出。在他们身后,昭羽仙尊披着外袍跟了出来。 黎止注意到他的面色并不好,看起来疲惫程度似乎比他还要严重些。 第119章 看来座下大弟子是魔修这件事,即使是昭羽峰也压力重重,难逃非议。 黎止可以确认自己的修为有所提升,用灵力强化过五感以后,能听到远处之人的交谈声。 “他们发现清寂峰的阵法没了。”黎止看向罪魁祸首,“脚印掩藏不住,若是问起来,你要如何解释?” 衡若圣尊反问:“解释什么?你真拿自己当那昭羽的手下了?” “可我替魔族挡住他的剑也是事实。”黎止道,“不算冤枉。” “魔族。”衡若圣尊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的嗤笑一声:“真当人是傻子么。那可是能够抑制魔元的封印,怎的早不动晚不动,偏偏挑这么个时候,我瞧那小孩像是自己都吓着了。” 衡若圣尊看了他一眼:“重伤时中引识术很可能留下灵识受损,你若是想救他,最好动作快些。” 黎止疑道:“你怎么…?” 衡若圣尊看起来比他更奇:“正常人怎么会抱着魔修不松手?一看就是你的小情儿啊,明显得都不能再明显了。” 黎止一噎,转而道:“走吧。” 衡若圣尊:“你还没说去哪?” 黎止:“去他房里。” 衡若圣尊:“……” 能看出来谢时宴走得很匆忙,桌上还放着没来得及收的瓷碗和汤盅。黎止掀开盖子看了眼,煲鸭汤已经坏掉了。天气冷,凝固的油花在表面浮起一层,泛着令人反胃的荤味。 这只老鸭是他处理干净的,怕灵泽谷的人来了以后两人没时间见面,谢时宴又不好好吃东西,所以提前放进瓦罐里冻着拿给他。 谢时宴的住处从来都打理得整整齐齐。黎止几乎能想象得到,他用传音石联系自己没有回应,只好独自把瓦罐里的汤放入汤盅加热,倒进瓷碗里后,没喝上几口就被叫走。于是他匆忙起身,连东西都顾不上收。 他以为自己天亮前就会回来,就像往常那样,顶多是夜深一些。 黎止深吸一口气,压抑住翻腾的情绪。 他走进卧房,莲花形的灯就静静待在床头。 因为点油灯效率更高,所以谢时宴有段时间甚至将它收了起来,前日里或许是黎止不在,他才又拿出来点上。 花苞一样的灯盏折射着异常的光晕,没人知道层层叠叠收拢着的花瓣下面藏着三十年前的记忆。 黎止呼吸都轻了些,他沿着灯身摸到了底部的凹槽,随后灵力自指尖缓缓流出。 将灯送出去的时候黎止还没开始研究炼器,后来在谢时宴的房间里,心思又全在人身上。 是以当灵力注入进凝魂灯后,黎止看着眼前绽开的莲花才意识到,这是仙器。 就如无归能够用幻境保护自己,除非像此时的黎止一次性注入大量灵力,否则凝魂灯会让人下意识忽略它的品阶。 谢时宴只用它照明,也几乎不在人前使用。 随着灵力不断加强,透明的花云晶一瓣又一瓣,一层又一层凌空绽放,最终露出来的花芯是浅金色的,凑近看时,里面像是飘浮着透明如丝状的东西。 黎止伸出手,触碰到的一瞬间,像是有电流从指尖窜过。 凝魂灯似乎确认了他的身份,眨眼之间,浅纱床幔,幽幽灯火,梨木桌角,以及匆忙跟进来的衡若圣尊,一切都像是蒙上了朦胧的雾气。 眼前开始天旋地转。 流云浅淡,碧蓝的穹空之下,目之所及皆是苍绿,宛若被群山环抱其中。 年迈的老者站在山巅,眼角的纹路昭示着岁月的流逝,眼神却是清明的,他笑呵呵道:“出云出云,不是挺好听的嘛。” 身后人还是少年模样,闻言撇了下嘴:“祁尧他们都能自己起名讳,为何我就不行?” 老者回头,脸上带着纵容:“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吗?” 少年抿着唇,没有答话。 老者望向远处掠过山峰的一群鸟,目光里带着独属于年长者的悠远。 “老祖曾经做过一个梦,梦到云顶之上,住在仙宫里的诸天神佛,传闻那之后没多久,他就飞升了。我见过太多修仙之人了,求道的、想长命的、想天下无敌的,凡此种种所求,最后其实都一样,无非就是化境飞升。” “每一次修炼进阶,都是在向天道证明你的道心。终有一日,你也能飞上这片云。” 少年随着他的话抬头,锐利的双眸像一只隼。 “只要名号在,你就是唯一的宗门之主。”老者看向他,眼里有深沉与波澜,“今后行事切记不可莽撞。万物有灵,时机若到,苍天自会引路。” “可弟子不愿问天,只求问心。”身后的人迎着风笑了,下颚微抬,“有朝一日我出了这片云,也是要同这世间的天道见见!” 阳光落了满身,少年眼角眉梢尽是桀骜。 数不尽的风流意。 出云宗的新一代的出云圣尊年轻得过了头,大多数时候,修士开始修炼后容貌的衰老就会减缓,而形貌最终则会停留在元婴后的化神期。 也就是说,这是个当之无愧的少年天才。 这位天才的思路的确也和常人不一样,他下令将出云宗内划分出各峰,又亲自批准成立出云学院,对凡间大规模招收有天赋的弟子。 修仙讲究机缘,很多门派收一个弟子恨不得要经历八百个不同巧合,全都对上才行。 第120章 此举在当时很是遭了一番非议,人人都觉得出云圣尊恃才傲物,不把天地放在眼里。 然而十几年过去,一批又一批弟子成长起来,出云宗就像是一棵蓬勃挺立的树,枯叶落下,新枝发芽,血脉延续,生生不息。 出云圣尊本人也颇为传奇,在宗门的日子里他剑练够了就读书,书读累了就开始研究奇阵异术,翻了两本入门指南就敢架起炉子炼器,甚至无师自通学会了卜卦。 每一年新的弟子入门,都会在苍山顶看到衣袂飘扬的身影。 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圣尊。 仲春时节,不知园的花开了大半。晨露还没散尽时,在阳光下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晕,一眼望去像是彩色汇聚而成的川流。 不知亭里茶香袅袅。 衡若圣尊拄着下巴,眼睛紧紧盯着棋局,手里的白子来回磨蹭。人还是那副模样,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鲜活气儿。 “行不行啊。”对面的人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 他刚刚放下茶杯,站在外边的青年立刻上前,作势要为他添茶水。 “不喝了。”他挡了一下,“按衡若圣尊这个思考间隙,我得撑吐了。” 衡若圣尊脸一黑,扔掉手里的棋子:“不下了。” 于是出云圣尊笑得肩膀一抖一抖。 衡若圣尊不想输了棋还要受言语羞辱,索性转移话题:“严为已经元婴了吧,我看进阶也是迟早的事,不如想个名号先?” 闻言,出云圣尊也侧目,似笑非笑地看着刚刚放下茶壶的青年。 被点了名,严为连忙站得板板正正,应道:“回衡若圣尊,其实在下之前想过一个,只是…”他偷偷往旁边瞄了眼,“被圣尊驳回了 。” 衡若圣尊:“说来听听。” 严为正色:“就叫威严。” 出云圣尊脸一抽:“练不会剑式,急到一晚上哭了三回的威严?” 严为为自己辩解:“就是因为我不够有威力,所以才会这样起。而且南海道长已经同意我跟着他学道,不必再练剑了。” 衡若圣尊当即道:“就这么叫,不必听他的。” 严为欢欣道:“多谢衡若圣尊。” 衡若圣尊看着他,忽然想起来什么,转头:“你在继承出云之前,给自己起过名号吗?” 出云圣尊眼眸动了动,没说话。 “肯定有。”衡若圣尊得出结论,“说来听听。按严为这个缺什么补什么的方式,你得叫什么?良善?温和?板正?” “嘶。”出云圣尊打断道,“我记下了,给你自己留着备用。” 衡若圣尊哼了声:“你希望什么?” 出云圣尊毫不犹豫:“希望你们离我远点。” 衡若圣尊冷笑:“那叫清净好了,你最好在殿门口写上,都别来打扰我。” 他显然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出云圣尊却沉默了片刻。 最后,他才道:“就叫清寂吧。师尊飞升前独自坐了二十年。求道坎坷,百年之后的路无法预料,兴许到时,垂星阁一样清冷寂寥。” 说这话时距离出云圣尊入道修行已经七十年。 可惜百年之时,等来的不是飞升或圆寂,而是魔族的暴动。 修真界式微,他一人一剑,退了数百魔修,可自己也重伤难愈。 偏偏此时,卦象显示,三十年之后会出现除了堰巡之外的第二个,天生魔元的魔族。 此人与他宿命相交,或许他们会斗上几十年,或许他们会一起死,但是祸及修真界,且全然无解。 于是出云圣尊阅遍典籍,最后循着灵族出没的痕迹,寻来最强的一只流焰雀,魂识离体,破开时空寻找转机。 可惜到底还是出了意外,他体内留了一缕残魂,并且因为扭转时空的术法反噬极强,几乎毁了半身的修为。 他从千里之外爬起来,又在数年后跌跌撞撞回到了出云宗。 彼时的宗门代理掌事还不是昭羽仙尊,而是个跟了圣尊几十年的高阶修士,感受到他不低的修为后,又见到了他身上独属于圣尊的信物。他刚好处于能够思考与沟通的清醒阶段,于是最终成功留了下来。 只有一缕残魂支撑,他时而清醒时而昏沉,所以很多事都是出于本能。 救下贺家兄弟是,隐瞒修为也是。 随着时间流过,这缕残魂能够维系的时间越来越短,越来越少在人前露面。 很快他就要再也醒不过来了。 距离圣尊闭关三十年后的夏夜。 运送噬虎兽的修士队伍停在了栖云灵泉,名为席洛的弟子乘着夜色离开宗门。 同一时间,谢时宴与当时修为最高的几名外门弟子一起进了风雨殿,昭羽仙尊坐在上首,笑容温和:“来我门下如何?” 那一夜垂星阁罕见的起了风,吹得藤蔓与花卉沙沙作响。 就连阁楼里的纸页也动了动,白纸边缘已经泛黄,黑色墨迹依旧清晰。 翌日,衔月观里昏迷了几天的人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盯着天花板发愣了许久。 最终,命运还是向着注定的结局奔涌而去。 作者有话说: 来啦,本章评论给大家发红包! 感谢在2022-11-06 16:11:03~2022-11-09 10:0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次性纸巾 2瓶;雪莺 1瓶; 第121章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归来 祁尧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凝魂灯的光晕笼罩在黎止身上, 他低垂着眼眸,神情看起来安静又平和。 在这三十年的时间里,祁尧曾经想象过很多次黎止与麻雀在异世的遭遇。他们能不能成功到达从没有人踏足过的领域,又是不是真的已经死在了无人知晓之处。 亏得他之前还悄悄给破麻雀留了一道保护的烙印。 也正是因这烙印一直没有消失, 他才能怀揣着希望, 每次与出云宗往来时都要问上一遍。 然而就在去年,那烙印骤然消失了。他当时还在闭关中无法分心, 待出了关便立刻亲自赶来了。 好在, 他终于等到了老友回归。 凝魂灯渐渐黯淡下去, 黎止闭了闭眼。 他的模样看上去并没有太大变化,然而再睁开眼时, 祁尧莫名的心头一颤。 “好久不见。” 好看的唇形一开一合,黎止脸上带了点笑意。 “不久,今晚刚见过。”祁尧赌气似的开口。 于是黎止唇角的弧度更甚:“行吧,那就好久才见。” 祁尧哑着嗓音:“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何这么多年才回来?” 黎止斟酌了一下:“一个…和这里不太一样的世界。” 修真靠灵力, 先代靠科技, 可以说是按照完全不同的形式存在。 “我作为那里的人生活了二十多年,直到半年前, 才遇到锦乌。”黎止补充, “就是那只流焰雀。” “兴许是术法除了差错,这具身体直接被卷出了宗门。现在看, 也有可能是凝魂灯留了我一缕残魂,所以才能回来, 还成了清寂仙尊。” 祁尧闻言有些怔愣:“我从前来出云宗时, 为何没有遇见过…” 黎止摇头:“残魂神智不全, 在他人眼中行事怪异, 即使见了也很难认出。” 祁尧:“那你的修为?” 黎止:“我刚回来时灵脉受损, 修为倒退,多半是强行破开时空招来的反噬,如今约莫有曾经的八成吧。” 祁尧挑了下眉:“别告诉我你八成还赢不了昭羽。” 黎止:“如果你说的是前几日,那个情形不能赢他。谢时宴魔族的身份确凿无疑,我只能先留下他的命,若真公然与宗门为敌,反倒是害他了。” “等等!”听到一个全新的名字,祁尧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你与他…不是,那是个魔族?你那个卦象?” 黎止语气淡然:“嗯,卦象里就是他。” 祁尧定定看了他半晌,依旧满脸的不可置信:“宿命相交不会指的就是…?你真的和他结为道侣了?为什么?” “是。”黎止倒是没犹豫,反问道:“他不好看吗?” 祁尧回忆了一下夜色里浑身染血,半跪在地上垂着头的人。他见过好看的人多到数不清,但那魔族依然是出挑的,即使模样狼狈又可怖,也是无可辩驳的美人蒙难。 他不解:“你这么肤浅的?” 黎止:“是啊,你刚知道?” 说归说,为了证明自己不那么肤浅,黎止又想出一个理由来:“人也很乖。” 指被他亲的时候抿着唇一动不动,只有眼睫蝴蝶振翅似的颤个不停。 祁尧:“……” 祁尧:“当我没问。” 祁尧欲言又止,最终道:“那你现在既然恢复记忆了,有何打算?” 黎止沉吟片刻:“先把慕断和活尸解决了。清寂仙尊可以不考虑那么多,但出云圣尊不行,没办法一朝一夕就下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吧。况且,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祁尧了然:“意思还是不想分开。” 黎止:“……你说的对。” 他将凝魂灯收入储物袋里:“先去囚室。” 囚室位于宗门西南的角落,高墙围在四周,七道大法阵环套在一起,确保中间的建筑绝对封闭。 祁尧正想绕过守卫,却被黎止一把拽住。 前者眼神询问,黎止:“只有这一处入口。” 祁尧:“难道你准备走正门?” 黎止:“为什么不?” 此处动工时是他亲自过目的,修建最初只是给墙体本身加厚,是他看了以后下令在墙沿也刻上法阵的。 谁知世事难料,现在拦住了他自己。 不过不要紧,出云圣尊原本也没打算翻墙。 守卫是两个金丹修士,在门口便拦下了二人:“有仙尊的手令吗?” 黎止没跟他废话,直接拿出了独属清寂仙尊的信物。 那守卫惊了一下,然而信物划过时,凹槽里的识别阵只是轻轻一闪,随后便熄灭了。 门依旧紧闭,毫无动静。 守卫这才回神,道:“宗门出了魔族,全体戒严。现在囚室只有昭羽仙尊的信物可以通行,其余人等都要拿到手令。” 祁尧:“你们不能开吗?” 守卫摇头:“这道法阵是圣尊那会留下来的,防止被修为高的胁迫,守门者没有开门资格。” “近些日子,除了昭羽仙尊以外没人来过?” 黎止蹙眉,甚至忽略了自己被当成“其余人等”。 守卫想了想:“微元仙尊似乎曾经来过一次。” 他在作答时,另一个年纪大些守卫扬着头,直勾勾地盯着黎止的脸。片刻后,他的眼睛忽然闪烁了一下。 第122章 见黎止还在同年轻守卫对话,他眼睛眨了眨,侧过身对着两人,手不着痕迹地伸进了怀里。他记得那东西就揣在肚子下面,然而来回抹了半天,却是越是着急越摸不到。 不远处忽然有人声传来:“你在找这个吗?” 他猛地抬头,模样特殊的碧绿晶石被祁尧抛起又接住,在他肩上,站着一只棕红毛色的猴子。 “这东西紧急传讯才会用。”祁尧淡淡,“要通风给谁?” 年长守卫顿时背上爬满了冷汗。自己好歹也有金丹中期,竟然完全没能察觉。 眼前的人长发遮眼,长衫繁复艳丽,耳朵上的挂坠细看是一副獠牙。 不是出云宗弟子的惯常打扮。 即使距离远,他们也听说了最近灵泽谷来人,这个驾驭灵兽的本事…莫非? 不过那怎么可能,那位为何会同… 黎止转过视线,年轻守卫似乎也没搞清楚状况:“汤兄,你这是做什么?” 年长守卫牙齿打颤,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用手指向黎止:“你怎么还没明白!他就是清寂仙尊!” 年轻守卫一怔。 黎止径直扬了扬下巴:“是我,门打开。” 年轻守卫神色复杂:“抱歉,昭羽仙尊吩咐过,您不能进。” 看这两人前前后后态度变化的样子,黎止基本就已经猜了个大概,他不耐烦再纠缠下去,准备直接自己动手。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清寂!?” 黎止回过头,对上了眉头紧蹙的昭羽仙尊。 对方显然是匆匆赶来的,披风的结只系了一扣,垂下来两根带子随着风轻飘飘的晃荡。 昭羽仙尊脸色很沉:“你来这里做什么?别忘了,你为了魔族试图打伤同门一事还没处理。” 黎止挑眉反问:“伤谁?你不是好好的嘛。” 昭羽仙尊却没再同他说下去,他看起来像是真有什么紧急的事,眉间都透着不耐烦。 对上衡若圣尊时,神情算是稍微缓和了些,但依旧是不容拒绝的口吻:“衡若圣尊自然我出云宗的座上宾,但此处乃是关押罪者之处,实在不适合外人久留,还是请回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十几名修士快步走了上来,竟然是直接拦在了两人的面前! 这算是很不客气的赶人了,祁尧的脸色当即冷了下来。 昭羽仙尊不再去看他们,而是略过守卫,将月牙形的白色晶石放入石壁的凹槽之中。 周围的修士将去路挡得严严实实,祁尧指尖灵力汇聚,黎止微微眯着眼睛。 然而出乎意料,几息后,那石门纹丝不动。 昭羽仙尊显然也没料到此种情况,他伸手取下月牙石,反复尝试几次后,然而那阵法就像沉眠了似的,全无任何反应。 身后响起黎止的声音:“别折腾了,看看你手里的东西吧。” 正是初晨时分,阳光薄而浅淡。昭羽仙尊将月牙白石放在手心,虽然也是上好的晶石,却没有曾经见过的光晕流转,而是一片乌突突的沉暗。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瞳孔蓦地放大。 “身为掌事的仙尊,连囚室的钥匙什么时候被调换了都不知道。” 黎止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淡淡的嘲弄之意:“这算什么?” 昭羽仙尊面上透出几分阴狠,直接一道灵力打了过去:“闭嘴。” 黎止没有躲,长指一动直接与他对上,两道来自高阶修士的灵力在空中炸开,周围的修士不得不后退避开。 “谢时宴是不是出事了?”他模样看起来分外冷静,周身流泻出的气场却让人不寒而栗。 “能让你急成这个样子,我想不到其他人选。” 昭羽仙尊没有回答他,而是反手抽出入界。剑气打在凹槽上,连后面几人似乎都感受到了其中的灵力激荡,然而那石头却纹丝不动。 在众人的目光下,昭羽仙尊面色越来越僵,他取出传唤石,对着另一边几乎是吼道:“给你备用的启门手令呢?带到囚室来,快。” “不必了。”黎止伸手一只手,很轻地拨开挡在面前的剑。 “历来宗门里最高执掌者的印信都拥有绝对的通行权,你的呢?打不开吗?” 昭羽仙尊没有接话。 于是黎止继续说道:“你的印信当然没用,因为上一任掌事是代理者,代理人不能再任命他人,没办法对你的印信作加持。” 昭羽仙尊一怔:“你怎么会?怎么可能?” 黎止没有给他开口的时间:“如果我没猜错,你现在有的印信加持是他转移给你的,这东西每转移一次效果都会削弱。”说话间,他已然走到了石门前,停下来朝昭羽仙尊瞥了一眼,“但若真正的掌事人死了,你的印信可以短暂拥有绝对的权利,等到记载之册上通过你的名字,正式成为宗门之主。” 言罢,黎止没有理会昭羽仙尊脸上的惊讶,而是伸出手,做了个“接”的动作,像是等待着什么。 少顷,淡金光闪过,一枚玉牌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那玉牌色泽莹润,通体绘着烟波一般的云纹,像是最顶级的玉石又经过了数年的打磨,让人目不转睛。 玉牌碰过凹槽,石门自中间向两侧分开,发出“轰”的一声。 黎止转过头,像是笑了下:“不过很可惜,他没死。” 第123章 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他大步流星走入石门,不再去看身后众人精彩纷呈的脸色。 囚室主要在地下,按照违反门规的严重程度分了三层。 上面两层大多是犯了小错,被发配来关禁闭或者挨顿打就能出去的。犯大错的只要不偿命,基本会直接逐出门派 ,因此最下一层常年空着。 谢时宴这个跨种族的,很有可能还是第一个体验者。 黎止沿着青石楼梯走下去,果然在地下三层的木牌上看到了唯一一个名字。 囚室里难免阴暗潮湿,进来以后他蹙起的眉头就没有展开过。 走到最末端的房间,那门没有上锁,被黎止一把推开。 是空的。 窄小的房间里一目了然,能看出来被褥是新换的,药品一应俱全,床头剩下的饭食也与弟子常规饮食同一水平,有威严道长在,不至于受到苛待。 但这毕竟是间年头已久的地下室,谢时宴又伤得很重,嗅到浓重的血腥味与发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黎止还是抑制不住的心疼起来。 视线里有什么东西闪过,黎止呼吸一滞。 祁尧跟在他身后慢了半拍,进门的时候黎止正俯身在床前摸着什么。 道侣失踪后出现异常行为可以理解,祁尧难得没吐槽,而是鼻尖动了动:“好重的魔修气息。” 黎止手里握着一块被撞坏的同心佩,在反复擦拭下,玉身恢复了光洁,只在边角留下了碎裂后的痕迹。 他手指摩挲两下,压抑住眼底的颤动。 “不止一个人,他是被魔修带走的。” 而且多半是昏迷期间。 谢时宴不是会任由摆布的人,屋里没有任何反抗的痕迹,况且他连如此珍视,睡觉也要放在枕边的同心佩也没有带走。 身后传来了无数杂乱的脚步声,将小小的房间围得水泄不通。 来的不止有在昭羽仙尊,收到传讯的微元仙尊,和不放心他们动作,要跟过来的威严道长。 黎止的视线从最中间面色惨白,满脸不可置信的人,与旁边两个显然也过度震惊的人脸上一一掠过。 “立刻封住所有下山的路,一共四条,同时让巡察向苍雪岭的方向追。” 昭羽仙尊盯着他开口:“你,你到底…” 黎止:“不过若是出了南四城,就不必再追了,我会亲自去一趟苍雪岭。魔修那边估计也新鲜着,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过来。” 他手腕翻转,云纹玉牌在空中划了道弧线,落入威严道长手中。 “所以在此期间,你的任务只有一个。”黎止的侧映在囚室青色的火焰下,绘上了连片的阴影,“保证宗门别出乱。” “然后等我回来。”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无了and明天晚点更 第67章 旧事 眼前是无尽的黑, 意识昏昏沉沉的。 有人握住自己的手腕,陌生的魔灵触碰到灵脉,随后一阵惊呼传来。 纷乱的脚步声混着嘈杂的人声,一起灌入耳朵里。 感觉到自己的两只手被不同的人握住, 肩上也多了东西, 甚至头发都被人攥住,谢时宴有些不适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个面相凶狠的健硕男子。不等谢时宴做出反应, 那人先“啊”地叫了一声, 松开了攥住他头发的手。 身下只铺了一层很薄的褥子, 稍微动一动就能感觉到硬木板。墙面已经有些斑驳了,室内陈设老旧而简陋。 周围男女老少皆有, 观察珍稀动物似的围着他。浓重的魔修气息扑面而来,令谢时宴怔了一下。 方才那健硕男子宛如受惊一般,叫嚷着奔了出去,不一会儿, 外面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一个个不去修炼, 都在这干什么?” 人群自发向两边散开,让出了一条路。 听声音像是个中气十足的壮汉, 然而当这人离得近了, 才发现竟然是个书生打扮的素净男子。 “醒了?” 谢时宴礼貌点头:“请问这里是?” 站在床边的小姑娘抢答道:“是不唯村哦!” “…什么?” “不唯村。”那书生看着他,朝某个方向扬了扬下巴, “苍雪岭不唯村,向东南五公里就是唯与宫。” 谢时宴:“你们都是魔修?” 书生走上前:“不然呢?除了我们, 还有谁会冒着那么大风险带你走?” 他看了看谢时宴面色, 道:“还行, 一碗就缓过来了。” 见谢时宴满眼疑问, 书生解释道:“定神汤, 喝了才能把灵力压下去。你是赶上好时候了,以前就算走火入魔,也得等到修为毁得差不多了才能分到半碗。” “你睡了整整两日,我说你今天会醒,他们才聚过来,说要看看魔尊。”说罢,书生带着不容拒绝的态度挥了挥手。魔修们明显还对谢时宴好奇,但都很听话,即使一步三回头也离开了房间。只有那健硕男子探头探脑地没走,书生也不管他。 谢时宴尝试着运转了一□□内的灵力,金丹还在,但灵力却并未想以往一样流转起来。 “别折腾了。”书生道,“结了丹的不会直接毁修为,但早晚也得自己放弃。你不可能带着魔元修仙。” 见谢时宴没坑说,他啧了下嘴:“你不会打算毁了魔元,留金丹吧?” 被戳中心事,谢时宴目光闪了闪。 第124章 先前出去叫他的健硕男子听到“金丹”二字,顿时呜呜地喊起来,赤红着眼就要谢时宴的方向伸手。 书生从他身后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掌,转瞬间那人脖子歪了一下,而后轰然倒地。 “他就是金丹时期堕的魔,脑子不太好。”书生淡淡道,同时打了个响指,门外来人将他拖走。 “哦对了,还没自我介绍。”书生道,“我叫玉琅,是你父亲曾经的下属。” 谢时宴蹙眉:“我父亲?” 有人敲了敲门,方才床边的小姑娘拿了一筐油酥面饼跑回来:“叔叔,月姨要你垫垫肚子。” 玉琅没客气,伸手拿了一块,又比了个手势。 于是小姑娘又跑到谢时宴跟前,唤道:“兄长。” 她瞧着才七八岁,眼睛一眨一眨,长得玉雪可爱,谢时宴拒绝的话一时间卡在了喉咙里。 “吃。”玉琅道,“你好几天没吃饭了吧,饿死可就魔都没得修了。” 在囚室里昏睡不觉得如何,现在醒来的确腹中发空。 但谢时宴也没有拿,而是继续问:“宗门森严,你们是如何带我出来的?刚才说我父亲又是怎么回事?是他让你们做的吗?” 听着他一连串的发问,玉琅咽下饼,哼笑一声:“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爹,魔尊堰巡,早死了。”玉琅道,“救你是我计划我实施的,至于严不严,你真是被卖了还乖乖数钱啊。” 他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奇了,尊上竟然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看谢时宴完全怔愣的反应,玉琅龇了下嘴,“这世上天生魔元的只有他,和你,你自己就没想过你们有什么关系吗?” 谢时宴不言,他当然隐约有感,只是没想过会被旧部找上门来确认。 “既然猜到了,就清醒着点。别以为自己还能回去,我可提醒你了,这封印就是你的好师尊解开的。” 玉琅坐到了床边:“正好你醒了,转过去,我瞧瞧封印有没有残留。” 没有给谢时宴太多反抗的空间,玉琅人看着瘦,一双手却跟钳子似的,握住他直接转了个圈。 谢时宴只觉得一股浑厚的魔灵自背后打入,又沿着灵脉缓缓流向丹田。 他人魔灵在体内游走的感觉很糟糕,上次黎止给他检查时自己就有了反应,谢时宴微微喘了口气,难免有些抗拒。 或许是玉琅手法熟练目标直接,他没有像黎止一样试半天,而是魔灵直奔丹田。同时谢时宴也是第一次全神贯注调动魔息,两人都绷紧了神经,并没有预想中的难堪。 “两道封印全破开,啧,昭羽那黑心贼竟然还没遭雷劈。” 他听见玉琅喃喃自语:“怎么还有一道,嘶…” 有什么东西骤然被打破。 谢时宴抑制不住地痛呼出声。 头疼得厉害,脑海中混沌异常,眼前的雾气仿佛都带着沉重的潮气,让人难以喘息。 谢时宴想放出神识,却惊觉自己没有灵力,两只手变得很短,完全是孩童的模样。 鞋底很薄,谢时宴踩着凹凸不平的石子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 不知走出多远,他又累又晕,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微微俯身,摸了摸他的头,笑着道:“怎么跑出来了?” 谢时宴心里擂鼓似的,他努力瞪大眼睛,那人的面容却隐藏在雾中,看不清晰。 “走吧。”他牵起了自己,“今天准备了你喜欢吃的。” 他步子迈得大,谢时宴只能小跑着勉强跟上。 对方很力气,带着点不由分说的意味。不像牵手,更像是单方面桎梏。 步履匆忙,谢时宴回了一次眸。 身后的路很长,隔着厚重的雾气,像是永远也望不到尽头。 面前的景物逐渐熟悉起来,是一座建在深山中的小院。 谢时宴心中一惊,正是他曾在无归的幻境中去过的地方! 妇人满脸堆笑迎了上来:“哎哟,仙人您总算是来了,白面娃都急坏了!” 那人语气淡淡:“东西已经提前送来了,去准备吧。” 妇人应了一声,欢天喜地去了后厨,走前还不忘冲着谢时宴道:“有话好好说,别耍性子。” 她把头低下来了些,眼睛是浑浊的黑,脸上深深浅浅的沟壑随着裂开的嘴角挤到一起:“可别再惹仙人不高兴了!” 年幼的谢时宴移开目光,肩膀瑟缩了一下。 自己被牵进了房间里,那人松开他的手去关门的一瞬间,谢时宴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半步。 “方才是想去哪里?”他语气温和缓慢,甚至还摸了摸自己的头。 然而谢时宴只觉得仿佛被那视线扼住了喉咙,半晌,才声如蚊呐:“想去迎接仙人。” 于是那人笑了出来:“但是阿宴弄错方向了,我一向从前面来,跑去后山做什么?” 谢时宴绞着手指:“雾太大,迷路了。” “真的吗?是在撒谎吧。” 谢时宴又惊又怕:“我没有!” 心脏瞬间疼得厉害,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如同被生锈的钝刀反复连割带磨,谢时宴整个人蜷缩着倒在床上,嗓子里好像能呛出血腥味儿。 他又哭又嚎,一会喊着要死了,一会又求他救救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这种可怕的感觉才停下,年幼的谢时宴已经满脸是泪。 第125章 那人轻声唤他,俯下|身来替他擦干眼泪:“后山是走不出去的,那里有吃人的怪物,只要被发现,就会像今天一样。” “阿宴这么听话,一定不会再乱跑了,对吗?” 谢时宴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顺着苍白的腕骨和宽大的袖袍,一路向上看去。 是昭羽仙尊的脸。 谢时宴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扒着喉咙,到最后几乎是抵着胸腔干呕。 “给他拿水。”玉琅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小女孩的脚步声吧嗒吧嗒远去又回来,将碗送到谢时宴唇边。 这次他没拒绝,接过来一饮而尽。 “想起什么了?”玉琅抚了抚他的背,道,“你身体里还有一层封印,我以为是封魔灵的,顺手就给解开了。你一有反应我才注意到,看封法像是记忆相关。” “很多。”谢时宴垂着眸,脸色白到几乎透明。 他曾经问过昭羽仙尊,得到的回答是,自己是个孤儿,在人间流浪将近十年,然后才被他捡回了出云宗。 虽然偶尔午夜梦回会记起一些令人胆寒的情景,比如小院,比如可怖的疼痛与晕眩,比如永远走不出去的路。 但进到外门后,师兄弟都对他格外照顾,大家惊叹于他的外貌,羡慕于他能够拥有昭羽仙尊额外的关注。 除了胸口的疤以外,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他自然也就从没有深究过。 谢时宴撑着头,眼底是化不开的墨色。 上一次进入无归的幻境后,他其实就已经察觉到昭羽仙尊在说谎了。但彼时对方待他还是一副器重的模样,外加已经习惯性地听从了对方十几年,因此至多也就是暗藏了点心思。 黎止看穿了他的犹疑不定,但他一向不会直接干涉自己的决定,只是很委婉地暗示过一次。 那是个薄雪后的晴天,两人窝在衔月观的摇椅上,手边的矮桌上放着热茶和奶皮点心,黎止漫不经心地卷起他一缕发丝。 “能信任的人只有你自己。” 谢时宴任由他摆弄:“你也不行吗?” 黎止:“我是说你们昭羽峰。” 谢时宴没答话。 后来黎止大抵是看他太纠结了,外加也没什么决定性的证据,于是干脆揭过此事不再提。 玉琅不知道谢时宴回忆起了什么,只是那一瞬间周身气息令人恐惧到惊骇,□□的魔灵直至此刻才慢慢平和下来。 小女孩揪着玉琅的腰间的衣服,有些不安地动了动。 玉琅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转而问道:“怎么样?还有不适吗?” 谢时宴将长发拢到而后,露出的侧脸轮廓精致,带着几分破碎后的冶艳:“好多了,这几日多谢您。” 玉琅想到他方才的局促不安,道:“我与你父亲年纪相仿,唤我一声叔叔就行。” 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还是个书生模样。谢时宴张了张口,到底没能叫出来。 “回颜之术误打误撞成功过一次,因为这个我被村里的几十个女修缠了半年。”玉琅仿佛猜到他在想什么,也不在意:“没事,习惯就好了。” 谢时宴:“玉琅叔,我方才就想问了。同在苍雪岭,名字看起来又颇有渊源。不唯村和唯与宫是什么关系?” 玉琅:“唯与宫是慕断那小子的地盘。我们不待见他,他也嫌我们烦,所以干脆就搬出来了。” “这事真要说来还挺长的,得从你爹那辈说起。” 最初的魔修就是走火入魔后无法再结丹的修士,能不能活下来甚至练出魔元全看命。从他们的子嗣开始,才尝试着在孩童练气引导他们练出魔元。 堰巡作为天生魔元的魔尊,鼓舞了一部分魔修气势的同时,也让一部分人产生了怀疑。 如果未来全是天生的魔族,那么这些后天转变过来的魔修是不是就又会沦为底层的存在? 这言论一时间甚嚣尘上,每天都有人为此吵得不可开交。 后来眼看几十年了也没出第二个,声音才慢慢落下去。 当时青年中的佼佼者慕断就是鼓吹者之一。 他十分坚定的认为,魔族的出现会打破魔界的平衡,因此魔修必须得想办法不断变强,甚至于将身体开发至极限。为此他常年研究禁术,反正在这也没人管。研究小有成果时,就已经笼络了一批追随者。 有传闻堰巡其实知道,不过魔修里人才凋敝,少年天才总有特权。而且慕断是堰巡当年亲自带回来的,于是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直到他把手伸向活人。 最初是流浪者,然后是符合特征条件的普通百姓,甚至修为低微的散修。慕断不知许了什么好处,甚至联合妖修一起,捉了一批又一批的人。 等堰巡意识到时,民间已经开始自发供奉,向修仙门派求救了。 堰巡大为震怒,慕断却笑着说:“不必担心。” 后来修真界联合围剿,魔修与妖修联手应对。 在流传下来的版本里,慕断当时并没有成功炼制活尸,还在用灵兽练习。 实则不然,他已经炼出来了。只是极易发狂,难以操控,并且致命弱点明显,还不能称之为成功的“活尸”。 即便如此,也足够对此闻所未闻的正道修士惊讶与恐惧。最前线生怕恐慌,封锁了所有消息,但是修士死伤无数,防线一退再退,眼看也兜不住了。 第126章 最后退至白桐川时,是出云圣尊一人一剑,横扫整个战场,直接扭转了局势。 玉琅至今还能记得,白桐川尸山血海,惨叫声连绵不绝。活尸没有痛觉,失去控制后连牙齿都能当做武器,于是地上到处是断肢残骸,连风里也带着腥味。 乌云遮天蔽日,仿佛上天都不愿目睹这人间惨剧。 连日胜利后,连最初只为自保的魔修似乎也被冲昏了头脑,他们叫喊道:“敌不过歪门邪道的滋味怎么样?不如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直接跟着我们修魔吧。” 一众人哄笑起来,堰巡高喝:“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如何解!”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对面只来了一个人。 青年单手持剑,站在□□涸地血浸成黑褐色的地上。长发泼墨,面若冠玉,白衣飘扬时如云起雪飞。 他道:“我来解。” 没有人见过他,但那一瞬间,却像是莫名知道了他是谁。 少年成名早,出云宗有一位不世出的天才,十八岁结丹,不到三十岁便入化神境,年纪轻轻就继承衣钵成了圣尊。 这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圣尊就在他们面前,没有被挑衅后愤怒,也没有刻骨的敌意。 他只是站在那里而已。 后来圣尊重伤,听说为了启动杀阵强行破开了几处灵脉,回去就闭了关。但与之相应,魔修也退出了三千里,双方一时休战。 谢时宴不知何时拿了个方才他不肯动的油饼啃着:“那后来呢?堰巡为什么会死?” 玉琅白了他一眼:“那是你爹!” 谢时宴鼓出来的脸颊动了动。 味道平平,还是想吃道侣做的。 玉琅表情却带上了叹息:“原本可以在这里结束的。” 堰巡也受了伤,他昏迷三日后醒来,见到的却是死伤过半的魔修。慕断声泪俱下地说,是出云宗的人来偷袭,害得他们损失惨重。 白桐川一战原本就让他极为挫败,死去的一多半又都是他平日里的亲信,堰巡当即红了眼。 “后来他就一个人杀上了出云宗,直接死在了昭羽仙尊的手里。”玉琅神情淡淡,“但其实并非偷袭,双方遇见时出云宗已经没有战意了,是慕断操纵那些魔修的意识,硬是迎了上去。” “那你当时…?” 玉琅:“操纵即使解除,也有一段时间的神志不清,错过了拦住他的时机。” “慕断为人极其激进,且不是一般的仇恨正派,尤其是出云宗。他做的有些事,我实在无法认同。堰巡死后魔修退守苍雪岭,我干脆就带着和我想法一样的人离开了。” 玉琅补充:“至于不唯村的名字,就是单纯看不惯他们,没别的寓意。” 谢时宴怔松了很久。 这是他第一次完完整整的听到白桐川一战,宗门弟子谈起此事只会有两个感慨,一时恨不得对魔修啖其血肉,二是惋惜出云圣尊天纵之才,此后却闭关再没有出现在人前。 玉琅喝了口水,继续道:“至于你,我是魔尊身边最亲近的人,知晓他有过一个情人。那女人生得极美,不过可惜是修道的。” “你还别说,要问这里谁最不恨正派,其实是魔尊。”他似乎笑了一下,“我们都曾被正派遗弃过,各有各的苦。但他不一样。他醉酒后同我提起过,希望有朝一日魔修的存在能被接纳,他们的孩子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活着了。” “谢时宴。”玉琅道,“你容貌更像你母亲,但是眼睛细看有魔尊点影子。” 谢时宴愣了愣。 玉琅比划着形容:“就是那种…天真到感觉能普度世人。” 谢时宴表情复杂:“当你在夸我了。” 玉琅一挥手:“都是旧事了,比起这些,还是担心担心自己今后的处境吧。” “出云宗是回不去了,你想想,只能我去救你。”他道,“你是被昭羽仙尊关起来的,那除非出云圣尊能出关把你放出去,不然我想不到别的办法。” 谢时宴垂眸没有说话。 他知道自己的魔元就像一颗不定时会引爆的威胁,却没料到会来得如此猝不及防,连道别的时间都没有。 “我能先留在这里吗?”良久后,他才开口。 “当然。”玉琅摊手,“欢迎。” 他道:“那天只有这空临时着的,条件破了点,你先凑合几天,我让人去收拾我旁边的屋子了。” 谢时宴道了声谢,随后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您还没说,是怎么带我回来的?” “昭羽仙尊下令严守囚室,没有钥匙,怎么…” 玉琅闻言,从怀里摸出一块带着淡淡光晕的月牙石,他一扬手,扔进了谢时宴怀里。 “这是?” 玉琅:“钥匙啊。” “我为什么会拿到。”玉琅叹了一声,“我最擅长的就是隐匿自己,时不时还能去唯与宫转一转。至于…算了,歇两天吧。我怕你受的打击太大。” 不唯村不大,谢时宴能下床走动后,没几日便摸清了整个村子。 年轻人基本都留在唯与宫,这里最多的就是老者,以及尚且没有修炼的孩童。 地处偏僻,资源不多,除了当地能产的,其余供给基本都来自于几百公里外的民间城镇。这里人大多修为不高,没有变强的欲望,唯与宫知道他们的存在,但显然不怎么关心。 第127章 他们就像一群被放养的深山居民,就连玉琅平日里也是被称呼为村长。 唯一一件让他惊讶的是那天的小女孩,她叫棉花,父母被炼成了活尸。玉琅看她太小,慕断可能不会在意,于是悄悄在夜里带走了她,并庆幸对方事后没有追究。 谢时宴一连住了两日。 第三天他搬进了玉琅旁边的房间,尽管房间布置依旧简单,但看得出来对方已经尽力在给他准备好的条件了。 “大家可能会对你好奇,见谅。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说。” 这房间像是空了许久,玉琅走后,谢时宴独自又打扫了半天。 整理床褥时,他似乎听到外面有人唤自己。 他走到窗边,发现棉花站在外面,小脸兴奋得通红:“阿宴兄!快看!” 谢时宴低下头,棉花穿着她唯一一条粉色裙子,怀里抱着一只灰色的,表情看起来极为不情愿的狼崽。 作者有话说: 来啦!我好长(划掉) 感谢在2022-11-05 23:10:36~2022-11-12 23:0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是一只小锦鲤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rizeker 100瓶;唐二二 50瓶;融熠 28瓶;若曦想上岸 20瓶;☆慧~宝児 10瓶;明年此时青云去、流落者 4瓶;雪莺、思悠 3瓶;一次性纸巾、布灵布灵怪、日暮丰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重逢 半日前。 老丁缩缩脖子, 将手里贴了加热符箓的汤婆子抱紧了些,打了个哈欠。 今日是他当值,要在这冰天雪地里站上一整日,没个取暖的东西根本受不了。 他们会被派来看门的, 大都是修为低到与不唯存有得一比, 正道甚至不会拿他们当回事的那种,也没那个本事给自己用术法取暖。 山里的景物日日相似, 他站得有些烦闷, 忍不住悄悄看了眼旁边的人。 换班到现在也有一会了, 这人戴着黑色斗笠,一言不发。 老丁是个耐不住寂寞的, 伸长了脖子冲他搭话:“哎,你是东区的吧,数那边不露脸的最多!” 斗笠人没理他。 老丁值班经验丰富,见谁都能聊两句, 也不尴尬:“我是北区的, 住最外边。哎,来聊聊呗, 干守着多没意思, 要我说,就没必要跟那些正派学, 你说这深山老林的,有几个人来啊?” 斗笠人终于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却是突兀地问道:“最近有新来的人吗?” 老丁哟了声, 见他终于肯回自己的, 忍不住话打开匣子:“咱这没有, 不过山下好像有。跟你说, 我可听到个大秘密!亲耳听到的,这可是第一手消息。” 他来回看了两眼,见周围没人,凑过来小声道,“小破村知道吧?咱们尊上,昨日亲自去找那老书呆子了!我离得近,不可能看错,就是尊上!我听见他和那老书呆子说什么,哦,让他把人交给他!” 斗笠人似乎愣了愣。 老丁是个兜不住事的,最满意别人对自己的消息做出这副表情,又道:“那书呆子你也知道,他专跟尊上对着干,就不可能同意,两人差点打起来!最后尊上说了句,让他最好别惹出事来。” 斗笠人开了口,问道:“是哪个村?” 老丁:“就不唯村啊,北边那个,你新来的?” 斗笠人忽然凑近了些,本能让老丁蓦地意识到什么,然而下一秒,他已经失去了意识,连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苍雪岭地处连绵的雪山,远离人界。 硬要说有什么优点,大概是格外适合藏匿行踪。 黎止站在山下抬起头,任由寒风裹着雪花落到肩上。 与魔修谈判时他已经闭关,或者神识很大可能已经不在这了,对后续并不清楚,也是因此,他稍微花了点时间才找到此处。 黎止深吸一口气,正要向着唯与宫的方向继续行进时,忽然敏锐地察觉到,不远处的草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出来。” 戴着斗笠的黑衣男子缓缓走了出来。 黎止没料到会在这看见他,短暂怔了片刻才道:“唐希?” 黑衣男子掀开遮挡的纱,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孔。 “师尊。” “你怎么在这?” 唐希道:“我的身份籍在宗门里尚没有消,况且师尊有恩于我。于情于理,我都该做点什么。” 黎止:“你什么时候出的宗门?” 唐希答:“师兄说你被带去垂星阁后我就觉得不对,谢师兄那边一出事,我就猜到是冲着你们来的。昭羽仙尊既然能将你支走,未必不会考虑到我们,清寂峰早晚会被控制起来。我修为更高,那种情况下离开也更合适。” 黎止上下打量他两眼,这人在外奔波多日却没有半点疲态,言语依旧逻辑清晰,一副平地起雷都不会震惊的模样。 就算换成他,可能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做好。 他发自内心感慨:“你很好。” 收下唐希也算是他的明智举动之一。 “已经打探到谢师弟的位置了。”没想到唐希还有更好的。 “我让炽翎留在那里了,师尊随我来吧。” * “棉花,这是什么呀?”谢时宴微微弯下腰,向她伸出手。 第128章 “是受伤的小狼!”棉花怀里毛绒绒一团,递过来送到他眼皮底下。 谢时宴:“伤了?” 棉花用力点点头,示意他道:“这里。” 谢时宴随着棉花手指的地方,看到小狼腿上一处指肚长短的划伤,隐藏在层层毛发下,很难以察觉。 没看到多少血迹,谢时宴严重怀疑再晚来一刻钟,这伤口就该自己愈合了。 小狼耷拉着眼皮,任由棉花捏他的爪子,看起来颇有几分无所谓的架势。 但是棉花很担心!她眉头都皱起来了:“阿宴兄,怎么办呀,得快给他治才行。玉琅叔说伤口要赶紧处理,不然会感染的。”说着,她将小狼转了个圈眼睛对着自己,“你就会死掉了哦!” 谢时宴:“……” 小狼:“……”我谢谢你。 谢时宴轻咳一声道:“进来吧,我来处理。” 棉花兴高采烈地进了房间里。 说是处理,那伤真是不太重,但在棉花的注视下,谢时宴还是拿出金疮药倒了点。 包扎的时候那狼爪向侧面动了一下,像是怕指甲划到他。谢时宴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不动声色比对了一下,果然,这伤口恐怕就是狼自己弄出来的。 抬头时,那小狼注视着自己,眼眸中明显不是普通动物该有的情绪。 谢时宴心下了然,放下爪子哄棉花道:“小狼肚子饿了想吃东西,棉花去帮他拿一点好不好?” 棉花常年干这种跑腿的活,不疑有他,应了一声后就颠颠跑了出去。 谢时宴这才开口:“来找我的?” 那狼甩了下爪子,像是对绷带很不满。他像人似的用后腿坐直身体,随后直接在他面前变成了个半大少年。 “有人让我来看着你。” 谢时宴一愣:“谁?” 少年:“问这么多做什么?” 谢时宴:“你是妖修?” 少年不耐烦:“是又如何?” 谢时宴:“不怕被发现?” 少年:“堂兄给我隐藏气息的法器了,不然一露面就得被抓走。” 谢时宴:“哦。是堂兄让你来的。” 少年顿时红了脸:“你!…” 谢时宴笑了声:“为什么要看着我?” 少年不情不愿,又扯了下手上缠着的绷带:“不知道,仙尊要见你吧。” 谢时宴手指一顿:“你说什么?” 少年最终端详了一下缠好绷带的手,像是嫌弃又别别扭扭的接受:“堂兄说仙尊会来找你,让我先来跟着,别让你跑了。” 谢时宴用了好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去想这个“仙尊”是指谁。 犹豫了半晌,他还是没忍住:“你叫什么名字?你堂兄又是谁?他有没有对你说过,是哪一位仙尊?” 少年皱起脸:“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算了。”他拨了拨额前的碎发,“我叫炽翎,我堂兄说的大概是他师尊吧,清寂仙尊。” 他抬起头刚想问一句“你认识吗”,就见一直神情平静的谢时宴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眼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希冀,同方才温淡然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那张漂亮的脸像是瞬间有了生气。 炽翎:“你干嘛?我可都说了啊…” 不等他说完,门口传来响动,是棉花带着一只竹筐回来了。 她从筐里掏出一碗汤,里面是小块的土豆和皱巴巴的野菜,一看就是存久了,颜色也很寡淡:“月姨说前几天雪大,换粮食的队明日才能下山,现在只有这个了。” 谢时宴知道村里的状况,安慰道:“没关系,这些也…”说着他转头,见变回狼形的炽翎直接退到后背抵墙,用爪子捂住了自己的嘴。 谢时宴:“……” 棉花看起来很是失落,眼睛一眨一眨的。 谢时宴没办法,他从桌上的油纸包翻了翻,找出昨日剩下的两块油酥饼,连哄带骗道:“狼不能喝汤,但是棉花的好意他心领了,这个拿去吃吧。” 棉花欢呼一声。 谢时宴原本想将炽翎留下再问些什么,但棉花三下五除二吞了饼后又要和小狼玩。 炽翎也没拒绝,任由棉花将自己抱起来。谢时宴看过来的时候,他很轻地摇摇头。 他说过自己是用法器隐匿了气息,谢时宴猜测,或许是时间快到了。 果然,到了晚间再见到棉花时只有她自己。谢时宴问起来,只说出门以后狼跑掉,然后就找不到了。 炽翎的出现像是给谢时宴打了一针强心剂。 除了缓慢且被动的接受要在这里生活的现实外,终于有了新的期待和盼望。 等待的日子格外漫长,屋外只要有一点响动,谢时宴就会迫不及待地跑出去,等来的却是一次次落空。 坐在窗口望得久了,远处的山看起来都像是清寂峰的样子。 他时不时就要去村口转一圈,甚至在连续几日没有动静后实在坐不住,披上外套走出去村子几公里。 当然最后被玉琅拽了回来,并且勒令他要在屋里好好养伤。 连棉花都看出他不对劲了,小姑娘犹豫了好久,问阿宴兄是不是想家了。 谢时宴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怔了许久,才说,算是吧。 换粮食的队因为暴风雪在山下耽搁了一天,昨日终于回来了。 第129章 每个人的旧储物袋都被肉和菜堆满了,甚至拎了一笼活的鸡鸭回来。众人欢欣鼓舞,几个厨娘摩拳擦掌收拾东西,准备晚上先做一顿好的。 谢时宴住在玉琅附近,离厨房还更近一点,距理论上他能听到的欢呼声是最大的。 但是隔着一层木质窗棂,外面挂着的油灯一晃一晃,光晕落在绵延的雪上,像是建起了一层天然的屏障,喜悦传不到他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敲门声传进耳朵里。 “请进。”窗边有风,吹得谢时宴声音有点哑。 “晚上炖鸡,先给你带一份。” 这里的人知道他的身世,在吃穿用度上对他都很照顾。 可惜他现在没什么胃口。 “放到桌上就行,多谢。” “别坐那吹风了,趁热尝尝,我借月姨的小厨房熬了两个时辰呢。” 等等,这声音…… 谢时宴蓦地瞪大了眼睛。 他转过头,朝思暮想的人站在床边向他伸出手,眼里笑意温柔。 作者有话说: 快了,我快写到文案了! (阴暗蜷缩)(爬来爬去)(揪住头发)(脸滚键盘)(强行自我安慰) 感谢在2022-11-12 21:23:10~2022-11-13 23:3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苍兰冥月 150瓶;唐二二 100瓶;若曦想上岸 20瓶;木木木彡、walnutan 5瓶;清渊、雪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幻境 细数起来, 分开的日子并不久,但是两人在这中间都经历了太多心情的起落。 谢时宴连鞋也顾不得穿,几乎是整个人扑过来,被黎止一把接住, 抱了个满怀。 感受到手掌下方的肩膀抖得厉害, 黎止一下下地轻抚着,温度隔着衣料传到两人身上, 勾在背上的手又紧了几分。 他们都有无数的话, 但是一时之间谁也没开口。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谢时宴蹭在他怀里闷声道。 黎止:“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谢时宴声音发苦:“可, 可我已经没办法回宗门了,你何必还为了我去…” 黎止稍微松开些, 将他的脸扳过来,对上一双比兔子还红的眼睛:“那你是准备和我解除关系吗?” 谢时宴一愣。 黎止伸手捏住他的脸:“和我修炼门派不同,就不想要我了?” 他手上用了点力气,谢时宴吃痛, 闭了下眼睛, 但还是道:“怎么可能?” “我更不会。”黎止正色道,“行不行总要先想办法, 没有自己放弃的道理。” 见谢时宴神色似乎还有担忧, 黎止安慰道:“放宽心,说不定以后魔族把你嫁到出云宗和亲呢。” 这下谢时宴除了眼睛之外, 耳朵也开始红了。 像是刚刚蒸熟,诱人品尝的果实。 食客也很自觉, 摩挲着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幸好某人有先见之明, 在竹筐外面贴了加热的符箓, 鸡汤终于能够见到外面的世界时还是温热的。 好不容易养出了一点点肉, 一离开他的视线, 谢时宴立刻瘦回骨头硌手的状态。 原来在昭羽峰忙起来就饥一顿饱一顿,来不唯村后吃的东西更是少得可怜。 不过今晚在黎止的注视下,他主动喝掉了两碗鸡汤后,又开始小口地啃鸡腿。 鸡汤用料很足,熬得鲜香浓郁,舌尖还能品出一点辛辣,是黎止惯常的做法。 谢时宴问他:“月姨管理膳食一向严格,你是如何说服她的。” 黎止耸耸肩:“这跟个原始村落似的,她手艺照我也差得远着,稍微讲讲火候掌握和食材怎么搭,她就迫不及待的让出来了。” 不止这些,月姨恨不得逮着他教自己,被他看准时机溜了。 谢时宴很轻地弯了弯眼睛。 像是一直紧绷的神经突然就能放松下来。 黎止问他这边过得如何,他就乖乖照答,不唯村的由来,村民对他的好奇与照顾,以及棉花前几天抱过来的小狼。 “那是唐希认识的妖修吗?” 黎止挑眉:“猜得这么准。” 谢时宴:“一共就两个,排除贺长风只能是他了。” 苍雪岭附近不远就是妖族的领地,将他带到后,唐希就提出想回去看看。 当然了,可能也是单纯的不想留在这里碍事。 谢时宴一改前几日安安静静的模样,什么琐事都想说,说到玉琅给他讲过的魔族旧事与白桐川一战时,黎止忽然笑了一声。 谢时宴不明所以。 黎止语气里带了几分玩味道:“圣尊少年天才,力挽狂澜,英姿无人能敌?” 谢时宴结巴了一下:“只是…只是听说而已。且不提他闭关多年,若活到现在怎么也有一百多岁,已经是太爷爷那辈的了。”他认真道,“不及你的。” 本以为是安慰,不成想黎止听完之后表情反倒更复杂了些:“有那么老吗?” 于是谢时宴继续加码:“很老了,我只喜欢年轻的。”他补充:“最好是只比我大一点的。” 遖颩噤盜黎止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 “你怎么样?”谢时宴扯着他袖子,“有没有受到为难?” 黎止斟酌了一下:“算没有吧。” 第130章 他都没费什么劲就解决了,的确不难。 说着,黎止想起什么,他低下头,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同心佩。 谢时宴眼眸闪了闪。 喜鹊还在昭羽峰,他在囚室里只能反复地盯着玉佩。 只是被玉琅带走的时候还在昏睡中,连这么重要的东西落下了都不知道,还是到了这里后,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能带来。 黎止撩开他的衣摆,亲手为他系上,就像当初他那样。 他边打结边问,仿佛就是很随意的闲聊般:“有没有人欺负你?” 谢时宴想了想:“谁都行吗?” 黎止仔细端详了一下成果:“对,三界之内。九天上的也可以,就是得等等,我先把名字记下来。” 谢时宴勾了勾唇角,然而却又随着他的话,想起自己解开封印时的记忆。 “没什么。”他深吸一口气,“我要亲自去,我有话要问他。” 黎止抬了下眸。 罕见的,谢时宴脸上带了点坚决的意味。 于是他不再过问,而是也坐回床榻上,两只同心佩一左一右并排垂在一起,通透温和的翡色倒映在眼里。 谢时宴低落的心情随着这个细节又变得雀跃起来,他正想说些什么,却见黎止几乎是瞬间脸色变了变。 他猛地起身,大步走到房间另一侧推开了窗户。 他们在屋里温存了许久,不唯村的村民基本已都歇下了。寒风从外面呼啸着灌近来,寂静的夜色一涌而入。 黎止沉声道:“谁?” 四野静悄悄的,只有风撞击在木窗上的声音。 黎止来之前伪装过自己的身份,就谢时宴的话判断,这里还是高阶魔修在的,而且他不确定村民修为如何,能否对灵力波动有所察觉。 贸然放出灵识,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谢时宴也想起身,却见黎止已经关上窗回来了。 “怎么了?外面有人?” 黎止摇摇头:“难说,魔修那些花里胡哨的技俩,恐怕是躲起来了。” 谢时宴:“有人认出你了?” 黎止敛眸,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那一瞬间的气息太过浓郁,我总觉得…兴许早就在这了。” 谢时宴道:“我前几天在养伤,对外界反应很迟钝。连在村里走动也是才开始的,错过了什么没察觉到也说不定。” 黎止指尖敲了敲桌面,宽慰他道:“不要紧,这里翻过去另一边就是唯与宫,也可能只是某个魔修路过,只是我多疑罢了。” 谢时宴的新住处床褥铺得比原来厚实了许多,新被子也松松软软的。 床的宽度足以容纳下两个人,黎止非常不客气地躺在了他边上。 以往在出云宗时,两人也时常有同榻抵足而眠之时。只是不料如今来到魔修的底盘,竟然也能有类似的体验。 这些天几乎没有合眼的时候,饶是黎止也觉得有些疲惫。 现在道侣就在身边,悬了多日的心放下来,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夜色已深,身边的人呼吸逐渐均匀下来。 谢时宴却彻底失去了睡意。 他缓慢到几乎是有些僵硬地坐起身,又披上了外袍。 走出房间的一刻,惨白的月光映出他毫无表情的脸。 谢时宴一个人缓缓在雪地里走着。 离开了院落,甚至离开了不唯村,走向山脉深处。 直至一棵已经枯萎的古老榕树下,谢时宴终于站定。 他微微抬起头,红唇微微抿,墨色的眼眸里像是酝酿了一场风暴。 他很轻地笑了下:“终于沉不住气了?看来你也不是全无反应啊。” “说吧,慕断,找我什么事?” 同一时间,黎止握住被子的边缘,很轻地蹙了下眉。 耳边像是有什么声音在循环播放。 一边。 又一遍。 像是刻在记忆里的习惯,他闭着眼睛伸出由手,抬到跟肩膀差不多的位置,就能够到。 闹钟头顶的按键被他按下,世界恢复安静。 片刻后,他突然坐起身。 环顾四周,深灰色的被子和同色系窗帘、熟悉的天花板吊灯、书桌和带按摩功能的转椅、柔软温暖的地毯…… 这是他在现代的,曾经的家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13 23:39:41~2022-11-14 23:5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莺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前因 头还有一点隐隐作痛, 像是连续几天熬夜加班的结果。 黎止忍不住想起同事之前开的玩笑,熬久了再睡觉,醒来以后就像有一把勺子在搅他的脑子。 他当时还笑了下,说你别那么恐怖。 黎止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眼神不自觉朝旁边瞥了一眼。 理所当然的什么也没有, 被子里只有他所在的位置是鼓起来的。 毕业以后他一直独居,从来没觉得家里空荡, 如今竟然总是觉得…旁边应该还有一个人, 睡着了乖乖的, 一转身就能窝进他怀里,冬日早上冷, 不想起床还会把脸埋起来,咕哝着小声耍赖。 这想象太过具现化,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晃晃脑袋,颇为无奈地想, 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年纪到了,也开始渴望家人陪伴了? 第131章 他父母早亡, 没有什么走得近的亲戚, 几乎一直是孤身一人。这副模样不缺追求者,但自己也说不上为何, 仿佛就是本能的没有想过要和谁建立起亲密关系。 黎止靠在床头安静坐了片刻。 手里的项目还差一点收尾,下个星期辞呈就可以交上去, 然后…如果能再遇到彼此有好感的人, 或许也可以试一试。 上班的日子泛善可陈。汇报结束后, 项目组成员欢呼着出去商量晚上聚餐。他独自撑在会议桌前, 难得的感到有些疲惫。 这些年他一直高压生活状态下, 很少有这种像喘不上来气的感觉。 看来自己是真该休息了。 黎止扯松了领带,拿起材料准备离开时,手机上忽然多了条消息。 是新来的实习生交的总结报告。 这东西应该交给带他们的组长,要是以往他根本不会看,但今日刚好得空,顺手就点了进去。 报告的文件还是用文档链接发的,刚一点开就跳转进了网页里。 黎止忍不住吐槽了句这实习生都什么质量,一边去关掉弹出来的界面。 然而他的速度还不够快,上方跳出来了一个新的弹窗“根据您的喜好,为您推荐最新内容,年度修真大作《仙门魔…” 好巧不巧,弹窗挡住了返回键,于是黎止这次直接跳进了个小说网站。 黎止无语,正准备直接home键返回,看到简介时却顿住了。 全名叫《仙门魔修》,仙门里的主角觉醒了魔族血脉,最后成为只手遮天的魔尊,进度还在连载中。 虽然简介写得非常夸张,但总体还是常见的网文思路,让黎止视线停留的,是主角的名字。 谢时宴。 黎止放慢了速度,几个字缓缓从舌尖滚过。 像是曾经在哪里见过,听到不同的人用各种各样的语气唤过,甚至念到名字时,脑海里就会出现一道隐隐绰绰的人影。 他向上扫了眼,作者名叫七彩流焰雀,嗯…也有种迷之熟悉感。 黎止时第一次点开这个小说网站,默认开启评论区。评论是弹幕似的,几乎一直在弹出来各种各样骂人的话,快把作者的祖宗十八代全问候一遍了。 于是黎止翻到最下面的评分,在满十分的情况下,他拿了可怜的3.2。 这下他更好奇了。 黎止看了眼办公桌上的闹钟,距离下班的时间还早,他放下材料,顺手点了进去。 他看书的速度快,很快就明白为什么了,因为整本书的前半部分和后半部分内容很割裂。 一直到三百章以前,写的几乎都是主角在门派受尽宠爱,周围的人看起来都待他好得不得了,完完全全的团宠角色。 然而从上周开始,剧情突然急转直下。最亲近的几个人里,冲他撒娇的师弟会悄悄收集法器试图唤醒他的血脉,宠爱他的师尊其实也有所图谋,另一个竹马不清楚,不过看评论疯狂骂人的样子,好像可能会背叛他。 而且此前视角一直落在主角身上,这几乎可以说是毫无预兆的、让人能活活哽死的反转。 这一章正好是几个人都在为主角争风吃醋,然而提前知道了结果,这醋就怎么看怎么觉得难以下咽了。 弹幕又弹出来了一条“作者报复社会吧赫赫,我不管反正后面不是原作。” 后面又紧跟着一条“姐妹们速去看《魔尊和他的三百情人》,链接xxxx,前三百章无限延长,同人太太超会写!” 画风突变的名字让黎止沉默了一下。 他试着点了一下,发现手机里竟然自动跳转到了某个绿色软件里。 这才想起来,之前他把手机借给同事家的小孩玩,结果回来的时候多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软件,为此同事还特意来道了个歉。 他删掉了几个,看来这绿色的是个漏网之鱼。 不知道为何,这软件总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点开目录以后则更甚。 就像是以前曾经见过一样。 方才还只当做小说设定的出云宗、昭羽峰、出云学院、苍山……不自觉就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仿佛一抬眼就是落雪的连绵远山。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极为清脆的鸟鸣。 “想起来了!” 黎止循着声音抬起头,眼前的生物外形像是麻雀,然后身上却是彩色的,尾羽也长得过分。比起初见时,颜色仿佛又鲜艳了几分。 他脱口而出:“锦乌?” 伴着话音落下,大量的记忆纷杳而来,周围景物的色彩逐渐褪去。 再定睛时,眼前是一片纯黑色的空间。 锦乌:“这里算是灵族特有的精神领域,能够与修真者的识海相接,我就是从这里呼唤你的。你中了慕断的幻境,已经三个时辰了。” 黎止神情还有些恍惚,他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些:“你怎么会在这?” 锦乌没答,而是反问道:“你进过垂星阁,都想起来了?” 黎止定定看了他片刻,笃定道:“你也是。” 他像是曾经短暂的出现在自己记忆当中的高阶版麻雀:“既然都想起来了,怎么还是这副样子?” 锦乌毫不客气:“你不也是?” 他看起来有点郁闷:“果然是有代价的,我的修为至少倒退了两百年,所以才会回到半雏鸟形态。” 第132章 黎止像是没什么诚意地安慰员工:“辛苦了。” 刚刚离开幻境,他有更重要的事情想问:“所以你为什么会在那本书里,那本和实际完全不一样的书?” “这个世界同我们的区别太大,我也说不清自己变成了什么。”像是游走在无数的数据流之间,亲眼见着一个个符号建起巨大的结构。 “因为破开时空,我沉睡了二十几年才醒来,又花了很长时间适应。你的气息完全消失不见,我不知道该怎么找,尝试了很多办法,最后才在我的能力之内,选了传播范围最广的一种。” 黎止想起什么:“所以那个彩色流焰雀…?” “是我。我之前根据修真界故事复述的反馈都不错,不知道这一次为什么大家看起来情绪都很负面。”锦乌像是真的不太理解般歪了歪头,“我只是把你的卜算结果融合了一下我自己整理出的,受欢迎流量大的文字数据,一起发出来了而已。” 黎止:…… 难怪。 “可我看到的内容并非你所写,是其他人以你为原作的改编版。”他道,“而且我们最初见面时,你看起来也不记得。” 锦乌叹道:“不止是见面的时候,我的记忆一直断断续续的,后来更是彻底消失。” “你一直没有受天道反噬,是因为托生到了另一具身体上。” 循着他的话,黎止回忆了一下,他在现代最遥远的记忆要追溯到医院里。那对夫妻出了车祸,医生都以为没救了,没想到怀孕的妻子坚持把孩子生了下来。 一般来讲,人们很难记得自己过于年幼时的事,但黎止此刻回忆起来,发现自己竟然每一个阶段都有些零碎的、模糊的印象。 黎止喃喃:“原来是那孩子随着父母去投胎了,所以我才会…” 机缘巧合进入他刚出世的身体,在那里又活了近三十年。 但锦乌就没那么幸运了,自他醒后,天道几乎是一刻不停的在呼唤他。 甚至有几次他感受到了对方直接抹杀的意图,但他体内像是有一道守护的术法子在,好在最后都成功躲过去了。 后来他终于找到了黎止,但却在最后一次追逐与躲避中,他彻底失去了记忆,变成一束混沌的意识流。 黎止忽然想到了什么:“祁尧说他将你封印起来,安置在了垂星阁?” “这正是我发现不对劲的地方。”锦乌道:“我甚至并非在不知峰醒来,而是宗门里一处完全不认识的地方。” 黎止表情变得有些凝重。 他缓缓道:“我去借手记的时候严为说过一次,在我离开后,堰巡去烧了垂星阁?” 那日他从垂星阁走得匆忙,如今细细想来,空了的藤架、楼梯的边缘,依然能隐约见是术法修复后的痕迹。 黎止本能的察觉到什么,眸色一暗:“如果真是这样,那你还要谢谢他,没有直接把你一起做成烧鸟。” 锦乌:“那你就看不到我了。亏我刚一醒就用灵族的秘术一路追着你的气息来。” 说着,他的灵族空间解开,眼前又恢复了睡前见过的、深木色的简单房间陈设来。 锦乌:“我还没问,这里是什么地方,苍雪岭怎么会多出个村子来。” 黎止却没答话,而是表情有些疑惑。 “谢时宴还没回来吗?” 方才先是陷入幻境,紧接着又见到锦乌交换了醒后的记忆,算是终于将这所谓“穿进书里”的最后一块拼图拼上。 如今两人离开了灵族空间,他现在还是好端端裹在被子里的状态,然而身边的人却不见踪影。 锦乌:“什么?” 黎止环顾四周,自己的记忆没出错,这的确是谢时宴的房间,唯一不同的,是他挂披风的位置似乎少了一件外衣。 他动作有些发僵:“你来的时候,这里除了我之外没有别人吗?” 锦乌扑扑棱飞到窗边:“谁?小谢吗?没有啊。” 黎止很轻地啧了声。 自己也真是大意,慕断的幻境都到眼跟前,竟然还真以为谢时宴有魔元就能安全了。 他没有半分犹豫,干脆利落的翻身下床,一把扯过床头的披风。 “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14 23:57:26~2022-11-16 23:1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yl 5瓶;洛必达法则 2瓶;听雨吹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真相 积雪已经没过足面, 冷风在山间呼啸着,迎面而来时割得脸颊生疼。 自从被谢时宴点破名字,对面的人影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沉默,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那人几乎整个隐匿在榕树的阴影下, 声音透着一种不见天日的嘶哑感:“你认识我?” 谢时宴神情淡淡:“听棉花提起过, 说大魔头像木头人,而且。”他停顿了一下, “不止你, 整个苍雪岭的魔修我都能感觉得到。” 玉琅给清理了所有残留的封印后, 他的感知就变得越来越明显。 这里魔修众多,他时不时就会夜里掠过的气息惊醒。 原本在黎止怀里时好了一些, 但今夜外面的人尤为不同,他没办法忽略。 影子上方动了动,像是终于抬起了头。 第133章 “你果然比我想象中还要完美,这就是魔族的力量, 魔族的力量……” 他说着笑了起来, 那笑声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在丝丝冷风中显得尤为可怖。 谢时宴却没受任何影响, 反而眉间像是有些不耐, 不着痕迹的朝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 慕断:“在想什么?你的情人吗?他怕是没空来关心你在何处。” 话音未落,无归锵然出鞘, 谢时宴精致的眉眼间杀意浮现:“你对他做了什么?” 慕断冷笑道:“我?不过是让他好好睡一觉罢了。” “你对他这般上心,他的梦里可是半点都没想起你来。而且…”他极为短促的笑了一声, “他瞒着你的秘密可比你想象中多。” 不等谢时宴再次开口, 面前一黑, 随后便骤然天旋地转。 再睁眼时, 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夜风、雪山与村落尽数消失, 映入眼帘的是一栋栋高耸入云的钢铁结构。道路很宽阔,地面上画着白色的宽线,无数穿着怪异的人来来往往,轻松地进入那些钢铁之中。 随后场景瞬间发生变换,他不知怎么已经进入到房子一样的结构里,正站在一面巨大的玻璃外面。 在这里,谢时宴见到了黎止。 与平日里所见不同,他上身依旧是白色,下面却是熨帖的长裤。他站在长桌的最前方,鼻梁上架着一副琉璃镜片,正在蹙眉盯着支在自己面前的方块,手里似乎还握着什么,不时动一动指尖。 他从未见过这样陌生的黎止。 但在眼前的场景里,他又融入得和谐而妥贴。动作熟练,表情投入,像是在谢时宴不知道的时候经历过很多次。 难怪黎止时不时会说些让他听不懂的话,能做出那么多自己闻所未闻的菜式,原来他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黎止解开袖扣挽了两折,然后双手撑在桌面上,半垂着头听下面的人汇报。 他思考的时候依然会下意识用指尖蹭过桌面,表情与在风雨殿议事会时如出一辙。 谢时宴愣愣地看着,一时间仿佛连呼吸都忘了。 虽说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到底关系也比旁人亲密。结合清寂仙尊从前的传闻,谢时宴其实早有察觉,但只以为他是因不在宗门长大,所以才会偶尔行事怪异。 真相摆在面前时,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到了震惊。 眼前的景物开始出现波浪一样的水纹,眩晕感再次袭来。 幻境散去,慕断喃喃道:“竟然是异界吗?他的魂识怎么会…” 然而不等他说完,一道凛冽的剑气直直朝他袭来。 “把你的幻境收回去。”谢时宴冷声道。 慕断看了他一眼:“不必如此慌张。这术法炼到顶级也只是能窥见一点梦境,剩下的,不过是让他睡得沉些罢了。你这情人的修为在你之上,不然怎么会这样轻易中招。” 谢时宴却像是因他的话想到了什么:“你这阵法的范围…?” “不错。整个不唯村下面都是。”慕断毫不客气地嘲弄道,“虽然是一群蠢货,但也不能让他们惹出事来。” 谢时宴握剑的手紧了紧。 自己刚来不唯村时也连着做了几夜的梦,当时只以为是换了环境,没想到竟然是因村子下面埋着阵法的缘故。 只是一个不会造成实际伤害的梦境阵,玉琅自然不会大动干戈的解决,反而顺手推舟,任由慕断监控了整个村子 也是,慕断连堰巡这样的救命恩人都能利用。现在成了堂堂魔尊,又怎么肯容忍不愿听从自己的一群人,还任由他们堂而皇之生活在苍雪岭脚下。 谢时宴:“你也是通过梦境得知玉琅将我带来的?” 他本以为还会收获同方才一样古怪的笑,没想到这一次,慕断反而沉默了片刻。 “当然不是。” “玉琅那种遁地乌龟能知道什么?若不是听了我和…”慕断停顿了一下,才道,“真要说起来,是我想让他将你带来,所以他才有机会动手的。” 谢时宴面色不悦:“难不成我还要感谢你?” 慕断“呵呵”两声:“我让他取回来无归,可不是给你用来对付我的。” 谢时宴神色微变,玉琅将无归交到手里时,自己确实有过怀疑。 都已经落到衡若圣尊的手里,自然发现了无归并非普通法器。 而他再怎么迟钝,也该意识到玉琅一个魔修,即使再擅长隐匿身形,也不至于那般轻易就将自己从囚室里带出来,又顺手取走了看管森严的无归剑。 他时因为伤重无暇细细思考,现在看来,果然背后另有其人。 慕断像是极为不屑地笑了一声:“那剑我只是提了一句,是他自己要去拿的。遁地乌龟虽然看着很碍眼,倒是很忠心,一听到堰巡的儿子还活着,就不顾死活的连夜跑出去。” 谢时宴却没有再顺着他的话,而是突兀地问:“出云宗有你的人?” 慕断像是被按了什么开关,那具僵硬的身体刹那间不动了。 “玉琅是听了你和谁的话,才会去救我。”谢时宴笃定道,“这个人就在出云宗里,对不对?” “既然席洛都能隐藏自己妖修的身份,魔修也未必不可以。无论你是不是有意让玉琅听到你的对话,这个人在把我带出来的过程里,都起到作用了,对吗?” 第134章 但玉琅说过去救自己的只他一人,那他们就并非里应外合,而是此人在暗中相助。 能拿到囚室的钥匙,还能拿到无归,要躲开昭羽仙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就是他本尊。 谢时宴心念微动,喉咙都有些发紧。 可他才刚刚回忆起那个人曾经对他的作为,所以在自己进入宗门以后的十几年里,在昭羽峰的这些时日里,他们终究还是有些师徒情谊在的吗? 哪怕对方曾经在意的只是他的血脉。 慕断安静了很久,再开口时,他并没有回答谢时宴,而是问:“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出来吗?” 谢时宴轻声:“想要我的魔元?” 慕断笑了一下:“你们正道都以为走火入魔了自动就会变成魔修,其实根本不是。能成为魔修的,是死剩下的。” 谢时宴抬起眼,目光穿过寒冬的夜里与他对视。 今晚几乎没有月光,因此谢时宴只能看到慕断的眼神很僵硬。 他说的没错。 即使成为魔修,对于很多人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机缘,因为这样就能活下去了。 “天生魔元的人,是魔族生来的领路人。”慕断的声音更哑了,“可你父亲是个废物!他只想着怎么与正道修好。废物的儿子也是废物,被养成了这副模样,还要同这些人模狗样的修士做道侣!” “你以为是有人在帮玉琅,所以他才能将你带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时宴眸光紧紧锁住他,灵力开始在体内流转。 “蠢透了蠢透了蠢透了!”慕断大叫起来,那声音在风里显得分外凄厉,“你都已经想起他对你做过什么,竟然还有这种期待?我告诉你好了!反正你也活不过今晚,我就告诉你吧。” “昭羽仙尊是真的想杀了你!是我想要留下你的命,是我拖住他给玉琅时间,因为我要亲手挖出你的魔元来!” “玉琅几十年前曾是出云宗的人,入魔以后,他也进去过不止一次。没有昭羽,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一个正道之人想过要你活着!” 被他识破了猜想,还堂而皇之毫不留情的戳破,谢时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不发抖。 “他曾经取过我的心头血,必然知道我是魔族,那后来呢?为什么放弃了?为什么要带我入宗门教我修炼?” 初春薄雪消融,遍地新绿。 九岁的谢时宴忘记了一切,柔软的小手被昭羽仙尊牵着,一步一步迈上了出宗门前的石阶。 年长的人蹲下|身,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微笑。 “阿宴,以后你就留在这里。” 小门派家的少爷们都在为了得一句先生的夸奖用功到半夜,他却能在晚上悄悄溜进昭羽峰里,听昭羽仙尊单独为他讲如何引气入体。 昭羽仙尊会吩咐后厨准备他喜欢吃的,会定期让弟子给他准备合身的院服,偶尔还会耐心地教他一些术法。 虽然如今想起来,已经久远到仿佛恍若隔世。 可那都是曾经有过的时光。 慕断毫不留情:“因为你年纪太小了,而且魔元被封得严严实实,心头血根本没用。那东西会随着你的长大逐渐挣脱封印,而且不能独大,当你体内两股力量可以均衡时,才是取出魔元最好的时期。” 谢时宴眼底的绝望越发清晰,可慕断还在继续:“你该感谢出云圣尊,因为他的封印解不开,不然,你怕是活不到进出云宗。” 凛冽寒光闪过,慕断的声音被硬生生打断。 无归已经近在眼前。 谢时宴转手挥剑,剑光仿佛在浓墨一般的黑夜里撕裂开一道雪白的亮口,剑气如虹贯日般横扫开来,震得榕树枝叶哗哗作响。 堆积的雪又落了一层。 剧烈的魔息骤然反弹,谢时宴猝不及防被击中,口中溢出些鲜血来。 同时,他也看清了被自己劈开的东西。 是一只木偶人。 深黄色的脸上用笔画着两只夸张的眼睛,嘴唇血红,倒在地上的时候还在还是张着的。 难怪从方才起就觉得违和。 不止是剑气,魔息也铺开了一层又一层,像是随时游走在暴动的边缘。 谢时宴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才道:“被发现身份的时候,我明明不想动手,为什么还是会不由自主的伤人?” 木偶那鲜血涂就似的嘴唇开开合合:“引识术,不然怎么证明这些年不是他有意包庇呢?” 黄色细筒般的身体已经碎的四分五裂,却依旧笑着:“还真是天真,你中的引识可不止这一次,这东西用多了人会失智,不过你本来也差不离了,叽叽叽叽嘎嘎嘎嘎嘎。” 木偶的脸彻底被剑气震成筛粉。 同一时间,更为强大的魔息却将谢时宴团团围住,令人几乎难以呼吸的窒息感传来。 谢时宴胸口不断起伏,剑柄硌得掌心生疼。 慕断从始至终就没想过用本体来见他,自己今天怕是不能轻易脱身。 若是真的死在这里,那黎止不就白来了一趟… 谢时宴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晃神,片刻后却又恢复肃杀之意。 然而不等他想办法逃脱,识海却忽然传来震动。 是高阶修士神识扫过的痕迹。 极为强力又霸道的神识排山倒海一般掠过,连生了点灵力的雪岭蔓草仿佛都感受得到那种压倒性的力量,叶片缩了起来。 第135章 显然,慕断也意识到了什么,夜色深处有人像是极为震惊又难以置信的咒骂了一句。 神识的主人显然已经发现他们了,在谢时宴紧绷的神经里,魔息渐渐褪去了。 * 黎止站在门口,缓缓收回了神识。 锦乌:“怎么样?人找到了吗?” 黎止嗯了一声。 就是不知道怎么跑了那么远,而且身边还有个让他很反感的东西在。 不过不要紧,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锦乌找回所有记忆的原因,他自觉神识的力量似乎又强了些,应当能试着打一打。 黎止整理好思绪,推开门。 然后愣住了。 谢时宴就站在门口,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 他身后只有一两颗发白的星星,无边的墨色大片铺开,而他像是从长夜里走出来。 谢时宴衣襟不知何时染了点血迹,长睫微颤,眼眸幽深:“昔日被人设计诓骗,幸得清寂仙尊相助,恩重无以为报。”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我终于来了! 感谢在2022-11-16 23:19:35~2022-11-19 00:1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嫌弃 19瓶;猪猪 2瓶;听雨吹风、雪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天光 黎止知道谢时宴属于清瘦那一挂, 尤其是经历了这一番折腾,他怕是更要消瘦几分。 然而当那一把腰落到手里的时候,黎止才真正意识到他究竟有多瘦。 他低下头,在谢时宴白皙的脸颊上落了个蜻蜓点水的吻。 谢时宴浓黑纤长的睫毛一直在抖, 牙齿紧紧咬着下唇, 生怕发出不成句的声音。 方才听到慕断的话,连日来的最后一丝幻想也被无情打破, 他只觉得万念俱灰, 是那道灵识又将他的思绪唤回。 于是他匆匆忙忙跑回来, 第一次急切地扑进黎止怀里,像从前一样, 想要在温热的呼吸确认自己的存在。 黎止什么也没有问,遂了他的意,捏住下巴把人吻到透不过气来。 两人回到房间,在漫长的相拥里, 谢时宴才终于从寒冷的冬夜缓过来, 有力气慢慢讲述自己的回忆。 “我没有想到。”他眼眸里透着怔然与苦涩,“我以为, 他对我至少会有一点情谊在的。”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对我…唔。” 腰间突然传来的疼痛让他不由得止住话头。 一开始的时候,黎止其实是在好好为他处理伤口, 但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腰带已经解开大半, 而罪魁祸首一只手已经滑了进去。 此刻, 这只手的主人正亳不客气地捏着他腰间的软肉, 在他耳边磨牙似的:“第十六遍了, 我简直脾气太好了, 竟然能容你一直我床上提其他男人。” 他这话其实毫无道理,旁的不提,这间屋子就是唯与村为谢时宴准备的住处。根本谈不上是“他的床”。 但谢时宴成功被他带偏了思路,瞪大眼睛道:“并非你所想的那样。我小的时候是对昭羽仙尊有过倾慕,啊…疼,但是…”他抓着黎止的肩膀解释,“我什么都不记得,只以为是他把我带去宗门,满心期待着新的生活罢了。” 黎止又捏了一记,他没留力气,谢时宴腰间已经被掐得红了一片。红痕落在细白的皮肤上,如染开的红晕,中衣松松垮垮的,掐痕向下绵延,平白多了几分情|欲。 谢时宴理亏,任由他欺负,疼得脸都皱了还在解释:“我入门时刚刚十岁,对他全然没有那种想法。其实送过束发礼以后,昭羽仙尊就很少再同我有来往了。与你自然是…是不同的。” 他抬起头,对上黎止略带戏谑的眼眸,这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他根本没生气。 想到自己方才焦急的模样,谢时宴难得有几分恼怒,脸颊都染了薄粉:“你怎能如此戏弄我?” 可惜他几乎整个人都陷在黎止怀里,这恼意落在他眼里宛如嗔怪,毫无力度。 于是黎止想到做到,低头再次吻住了他。 炙热的呼吸落在耳畔,谢时宴被亲得七荤八素,才在一片迷蒙中想起来,自己还没有问过黎止那梦境中的景象是何情况。 他挣扎着问出来时,黎止的动作停了一瞬。 “这故事太长了。”今晚怕是都说不完,于是他道,“明日再给你讲。” 然后攻势越发猛烈,让谢时宴根本无暇再去思考。 怪异的冰凉感传来,谢时宴整个人一激灵,脸色绯红地去推他的手臂:“你…怎么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黎止斟酌了片刻,还是如实道:“杜蒙给的。” “舒缓活络的药油,他怕我长时间盯着炉子肩背疼。” 黎止没好意思说,自己盯炉子的时候都窝在摇椅或者软榻里,其实不太有这种困扰。 但幸好他懒得收拾,一直扔在储物袋里,如今这东西也算派上用场了。 黎止将自己垂落的长发掖到耳后,露出微微汗湿的鬓角。 他低头闷哼的时候心想,回去给杜蒙包个大点的红包好了。 面前人的轮廓已经在夜里描摹过无数次,然而此刻,还是产生了让他不可抑制的心动。 仿佛潮水一次又一次的漫过,被裹挟在温和的水中,谢时宴的唇齿间再说不出完整的字句。 第136章 这夜原本就在雪山里耗了大半,临到天光熹微时,谢时宴已经完全精疲力竭,几乎都快要产生幻觉。 黎止安抚似的用手捂住他的眼睛,轻声道:“睡吧。” 锦乌被从储物袋里放出来的时候,黑豆眼像是变大了些,然而细看其实是多了一层黑眼圈。 他嘎吱乱叫:“虐待!你这是虐待灵族!” 黎止一只手还抚着谢时宴的长发,抬起另一只手比了个嘘声。 他懒洋洋靠在床头,上半身赤|裸着,露出宽阔的肩和腰间劲瘦而有力的肌肉。此刻他正端着茶杯,神情里透着一丝靥足。 恢复记忆的锦乌不再是未成年鸟,但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行为,还是饶有兴趣地研究了半天。 然后问黎止:“他晕过去了?现在算是破布娃娃吗?” 黎止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呛得咳了好半天,才眼神复杂道:“你这都哪学来的?” 锦乌道:“书里啊。就是那些网站的其他书。” 黎止给自己喝口水顺一顺:“早点忘了比较好。” 他低头看了眼,谢时宴裹着被子睡得很沉,但显然还是被一人一鸟方才的说话声所惊到,他指尖很轻地蜷了一下。 黎止不想扰他睡觉,于是就这么掀开被子下床。 还不等系上披风,外面就传来一阵吵闹声。 黎止蹙了下眉,挥手给床上又加了一层隔音的结界。 昨晚怕谢时宴着凉,这院子已经被他连续设了两个驱寒的法阵,现在一层套一层,堪比与村隔绝。 魔修们吵嚷着,脚步声很混乱,但方向却是整齐划一的朝着不唯村后方跑去。 敲门声传来,黎止推开门,对上了一张颇为冷肃的书生脸。 玉琅见到他明显一愣。 刚巧月姨经过,在玉琅身后“哎”了声:“这是新来的帮工啊,小伙子昨天还教我炖汤呢。我说怎么后来跑影了,原来是在这,你认识谢公子?” 这里的人不知道如何称呼谢时宴,干脆就随了山下城里百姓的叫法。 黎止笑着点了下头,玉琅没说什么,只是劝月姨道:“我来带他们就好,您先去后面避难,看着点棉花。” 等月姨走了,玉琅才对上黎止道:“你是他那个出云宗的道侣?” 黎止挑了下眉:“他和你说过?” “没有。”玉琅说着,视线从黎止身上一晃而过,“我带谢时宴走的时候,在囚室里看到了一枚同心佩。” 自己腰间就挂着一模一样的,黎止了然。 玉琅深深看了他一眼:“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黎止嗯了声:“要不要说说看?”他不经意似的,“万一我就是呢?” 玉琅:“不可能,圣尊闭关四十年,一旦有动静,我们肯定会知晓的。” 这回轮到黎止长久地注视他了。 “啊。”他想起什么似的,“好像有点印象,你是那个会遁地的?堰巡受伤,就是你带他走的吧。” 玉琅愣住:“什么?” 黎止好心提醒他:“在白桐川。我因为心血剖尽灵力透支,视线有点模糊了,不过应该没记错。”他上下打量了玉琅两眼,“你当时跟个地鼠似的,如今竟然成了这副模样。” 玉琅颤颤巍巍指着黎止,整个人抖厉害:“你…你真是…怎么会……” 黎止拨开他的手:“好了,叙旧可以过后再提。先说说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地震演习?” 周围魔修已经跑掉大半,偶尔有几个看到玉琅的背影,还会远远地大声呼唤他。 村长的责任重回肩头,玉琅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是活尸。”他道,“活尸来了,魔修们是去避难的。” 这话乍一听有点滑稽,魔修研究出来的东西,他们自己反倒要避难。但联想到慕断和不唯村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慕断最初研究活尸的时候就常常暴走。”玉琅像是已经习惯了,远远望了一眼,“不过有阵子没动静了,不知道为何今日忽然又来了。” 不用他再说,黎止也已经感受到远处凌乱的魔灵波动,以及活尸奔跑而来时伴随的地面震动。 黎止问:“你们躲起来,这活尸就会自动离开?” 玉琅:“我们好歹也算是魔修,身上有相同的气息。活尸被慕断训练的专挑修士,不会对我们动手的。” 谢时宴身上已经完完全全是魔息,而黎止也没动,他的气息已经完全隐匿起来——不然玉琅早注意到了。他们三个没有灵力之气的人站在这里,远处的活尸依然朝着他们奔来。 活尸不多,大约有十几个,都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好几个脸上还带血,张牙舞爪的朝着不唯村的方向狂奔。 这场景确实很难让人安心,玉琅道:“没关系,这东西没什么意识,失去控制以后跑着跑着就会散开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显然也察觉出了异样。 活尸完全没有减速或者转变方向的意思,而是专门奔着不唯村的方向而来! 眼看着就已经进到了村子边缘的房屋范围,而他们却脚步不停,直直向着有人的后山赶来。 “这。”玉琅震惊,自语道,“简直像是…” 像是专门要攻击这里。”黎止替他把话说完。 玉琅愤怒道:“说好了互不干涉,慕断这是作何!难道想打破约定吗?” 第137章 求心已经断了,此刻出鞘的是炼器时烧出来的另一把灵级剑。剑柄被握在手里,灵力汇聚,黎止神色淡淡:“昨晚我曾经放出过一次灵识。” 玉琅蓦地抬起头,像是也意识到了什么:“难道?” “嗯。”黎止道,“他只是想试试我罢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19 00:12:22~2022-11-19 23:4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唐二二 20瓶;25534600、雪莺、听雨吹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活尸 活尸一点点跑近, 腥臭的味道也随着风飘来,玉琅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头。 黎止视线紧紧盯着迎面而来的活尸,观察他们奔跑时的状态。 速度比寻常百姓稍微快一些,姿势都很奇怪。他们有的明显生前已经瘸了腿, 骨头接上的时候甚至是歪的, 但已经被灌注了魔灵,还是扭动着诡异的肢体, 弯曲的脚踝骨重重砸落在地上, 看得人心理微堵。 同曾经在栖云灵泉里看到的一样, 大部分丧尸已经面目全非,只能大致从模糊的血肉中辨认出五官的位置。 领头的活尸算是保存比较完整的, 他狞叫着凑近,被玉琅用尖头锄子狠狠砸中。 他的天赋确实有遁地这一条,所以法器也选了个比较实用的。 这边玉琅已经挥舞着法器开干,另一边黎止却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 他静静站在那里, 任由活尸的血肉模糊的手伸向自己。 玉琅唤了一声, 焦急地朝他扔出一张引火符。 亮红色的火苗陡然窜了起来,活尸的动作的片刻的凝滞, 像是作为生物的本能。但是下一瞬, 却又被魔灵操控着向前。 火焰在活尸身上烧出连片的焦黑色,可惜它们没有疼痛, 依旧向着黎止扑去。 他从储物袋里抓了个炼废的锤子,裹上自己的灵力扔出去, 活尸当即抱住了木柄, 低头啃噬起来。 黎止拎着剑, 轻盈地躲闪着活尸的每一下攻击的同时看向不远处, 先前那锤子很快就被活尸啃成了碎屑, 变异的尖牙与爪子甚至转向了晶石部分。 除了目标指定以外,还可以靠灵力识别对方。攻击的方式以动物本能的扑杀和撕咬为主,但因为不畏惧死亡和疼痛,外加数量众多,有魔灵操作时可以有意识的躲开修士的攻击。 黎止握剑的手指动了动,如果真是这样,那大面积的阵法就可以解决。 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手中的剑发出嗡鸣声,玄晶铁在灵力的流转下,透出森然的寒光。 黎止抬手挥剑,刺瞎了活尸的眼睛。更准确地说,他其实找不到眼睛在何处,于是刺穿了活尸的脑袋。 浑浊的浆液流了出来,尸身却依旧扑腾着。 发黑的鲜血顺着剑身淌下来,一滴滴落在地上,泛着令人作呕的内脏的腥味。 黎止的灵力汇聚于剑尖,随后骤然爆裂开来,将活尸的脑袋震碎成筛粉。 他并未就此收手,而是剑刃一路向下,他沿着记忆中他们部烙下的印记,直接将活尸劈成了两半。 那印记被灵力破坏,魔灵溢散开来,稻草填充一样的身子顿时瘪了下来。 活尸体内不比常人,五脏六腑几乎都已经失去了原本的作用,像一具死透的干尸。 活尸可以毁掉印记,也可以破坏头部使其失去行动力。但黎止这杀法宛如屠宰一般,场面着实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魔灵大股大股的散开,玉琅一时都有些震惊。 黎止神色未变,依旧提着剑站在原地。 两边剩下的几个活尸逐渐聚拢到了一起。 其中一个将手伸到自己的印记上,随后利爪猛的发力,印记破坏,大量魔灵爆发出来,而剩下几个活尸凑了过去,竟然宛如在吸收他的魔灵一般! 主动“献身”的活尸彻底倒下后,他的腹部也被人剖开,里面内脏挖空,填装的竟然是淬了毒的短刀! 黎止的手紧了紧,他猜的不错,活尸是能够使用法器的。 玉琅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这东西如果还能绘法阵,那怕是魔修都没法与之对上。 与他相比,黎止倒是很镇定。 灵力倾倒一般,在周身甚至形成了天然的屏障。他淡淡瞥了眼玉琅:“躲远些。” 此时晨曦已经升起,然而比日光更亮上几分的,是手里的剑光。 黎止身形骤然暴起,一掠数丈。劲风扫过时宛如惊雷炸响,在半空中久久回荡。 下一瞬,汹涌澎湃的灵力自剑锋传来。 罡正的灵力席卷而来,活尸未到近前,体内的魔灵就已经在这过于碾压式的灵力当中尽数毁灭。 而黎止重新落回院子前时,只是理了理衣摆。 玉琅已经完全看呆了,眼神里的崇敬之情几乎快化为实质。 “圣尊,您怎么样?” 黎止摆摆手。 这一术法对灵力的消耗极大,不过看来效果还不错,不枉他特意选了个如此夸张的招式。 这一批完全是慕断放给他的,在他试探活尸的同时,慕断也在试探自己。 黎止不在意自己身份的暴露,如果他“闭关”这些年后,正道最终出来扛大旗的人就是昭羽仙尊,那被魔修踏平都是迟早的事。 第138章 昨晚谢时宴太过失落,黎止不忍心,便没有将自己的分析与疑虑说出来。 比如玉琅到底是听了慕断和谁的谈话,才会去救谢时宴? 谢时宴以为是昭羽仙尊,结果却被慕断狠狠奚落了,自然也就换了思路。 但黎止不这么认为。 慕断否定的是昭羽仙尊对他的试图情谊,而非那是昭羽仙尊本人。 不然要如何解释,慕断知晓昭羽仙尊曾经取过谢时宴心头血一事?并且就当事人的叙述来看,慕断这个魔修知道的内情似乎还更多些。 但若是昭羽仙尊与慕断有联系…则就能够解释很多说不通的事情。 比如他为何会知道谢时宴是魔族,宗门附近怎么会三番五次出现活尸,以及…慕断为何会对他的种种动机如数家珍。 出云宗的掌事人与魔修私下有来往。 但是想到这种可能,黎止就忍不住心中发冷。然而现在,却实实在在的发生着。 他还在思考,玉琅的声音传来:“圣尊,谢公子好像醒了。” 黎止转过头,门口多了个身披外袍的身影。 黑色的毛领衬得谢时宴脸格外小,他眼底还泛着淡淡的青,眸中也不似往日明亮,显然是没休息好。 罪魁祸首几步走过去,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 谢时宴注意到地上的狼藉,他有些惊讶,上前几步率先问道:“有活尸吗?” 黎止道:“已经解决了,不要紧。” 谢时宴没有发烧,看刚才走路的样子似乎也没有太大不适,黎止悄悄松了一口气。 替他紧了紧外衣,黎止问:“怎么出来了?” 谢时宴撩起眼皮看他:“那么强的灵力,你都快在外面拆房子了,我难道还能睡着?” 黎止:“我给你加了两道结界呢。” 谢时宴:“结界又不是异界。” 乖学生也学会不着痕迹挤兑人了,黎止轻咳一声,从他轻飘飘的语气里听出了点算总账的意思。 在旁边被忽视的玉琅:“……” 作为是一个单身上百年的魔修,这种场面还是太过残忍。 他瞧瞧远处村里魔修藏匿的几处洼洞,决定还是回去当村长,于是临走前酸不拉几语气莫名地说:“谢公子的魔元就曾是圣尊封印的,如今二人又结为道侣,当真是缘分天赐,命中般配呢。” 谢时宴:“什么?” 谢时宴:“我的封印?圣尊?” 黎止:“……” 黎止嘶了一声:“竟然是我封印的?什么时候?” 玉琅:“…………” 接下来的整整半个时辰,黎止从头到尾的解释清了缘由,击退魔修后如何卜算,如何离开修真界去往异世,又被流焰雀唤醒回归,最后想起了这一切。不足的地方由锦乌进行补充。 谢时宴从一开始震惊到无可复加,到最后已经完全变得麻木。 但他还是及时捕捉关键:“所以,你一开始宁可修为倒退去往异世,就是为了躲我?” 黎止:“嗯,话也不能这么说……” 锦乌:“理论上确实。” 谢时宴看起来很伤心,黎止牵住他的手摩挲了两下:“我当时刚刚击退了魔修,正道损失惨重,外部威胁又未除,自然以为这是什么不详的预兆。” 他信誓旦旦:“都怪天道语焉不详,不然我就直接把你抓去出云宗当童养媳了。” 谢时宴想了想:“那我的封印是怎么回事?你曾经见过我?” 这次黎止回忆了很久,才道:“是有过一个人带着孩子来寻我,但我当时以为…那是个小妖修。” 不唯村的人不多,玉琅安置好他们后就被黎止叫了回来。 他对谢时宴道:“你的魔元封印了两道,此事你应当知晓吧?” 谢时宴点头,这事黎止在秘境的灵泉中也同他说过,外面的一道比里面的更强些。只是当时他被对方的灵力搅弄得有些心不在焉,没有仔细去想。 玉琅:“里面那道封印,是你母亲的。” 谢时宴:“我母亲?” 黎止也有些惊讶:“这么说,与堰巡结合的是她?” 见谢时宴看向自己,他道:“我师尊的妹妹,美貌盛名的女修,不过我没见过几面。她最后一次来找我,是来求我封印一个婴儿。那孩子已经被她封过一道,她当时说得含糊,应当还带了妖丹在身上,我便以为是个妖修。” 谢时宴有些期待似的:“那后来她去哪了?” 玉琅道:“没了。魔尊发狂后她本想制止,结果死在了混战里。” 黎止显然也一时没能缓过来:“那…竟然是你。” 当时正道与魔修已经开战,他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情。见是师尊的妹妹,就也少有精力去仔细思索了。 现在想来,若是他当时再慎重些,或者能探一探那道下面,说不定就能早些发现谢时宴。 而他兴许就不会落到昭羽仙尊手上,不会被他囚在深山中取血数年。 黎止一时心脏发麻,难道有了几分悔意。 谢时宴却忽然转头看向他,眼里像是有几分欲言又止。 黎止以为他也心里难受,于是便凑近了些。 “如此说来,我还在襁褓中圣尊就已经成为宗门之主。那……”谢时宴犹豫着看了他一眼,“您今年贵庚啊?” 第139章 作者有话说: 黎止:真的会谢 感谢在2022-11-19 23:43:52~2022-11-21 00:1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553460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谣传 有些人实际年龄已经三位数, 但是鉴于找了年轻道侣,遂打定主意,对此事要装聋作哑。 被提问者黎某垂着眼睛:“想知道?”。他微微俯身,示意点头的谢时宴也凑过来些。 然后使用场外手段, 将提问者谢某亲得差点透不过气, 丧失继续质疑的能力。 好在他本人长得年轻,谢时宴也不是真的在意, 最终成功蒙混过关。 活尸被剿灭后, 不唯村暂时安静下来。玉琅原本想去见慕断, 然而不等行至唯与宫前,就被拦在了山脚下。 这一举动仿佛是宣告正式决裂, 一连多日,整个苍雪岭都笼罩着一种令人压抑的氛围。 不唯村的人仿佛也意识到什么,连小孩子的吵闹声都少了些。 这样的情况下,反倒没人顾得上黎止与谢时宴了。那日魔修不唯村众人躲在后山, 真正见识到黎止用剑的只有玉琅。他显然不是多话的人, 黎止和谢时宴也极为低调的深居简出,并没引起多少注意。 两人这些日子一直在房间里, 自从威严道长为他修复后灵脉后, 黎止几乎没有停下过修炼的脚步,直至现在, 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灵力的恢复。 除了自己韬光养晦以外,他也在给谢时宴梳理灵脉。 谢时宴虽然于修炼一途算得上是少年天才, 但他毕竟年纪还轻, 仅仅结丹的修为, 还不足以自行压制体内的魔息, 更别提如今魔元的封印完全解开。 尤其谢时宴像是天生就能够使用魔元, 几乎是每一次调动灵力,体内的魔灵都会随之产生乱流,冲撞穴位与经络。 因此黎止没有要他抑制,反而让他学着用魔灵修炼。 至于体内的金丹,一直是黎止帮忙压制的。 自从第二次用灵力探谢时宴的灵脉,并且欣赏了对方的反应后,他对此变得非常热衷,一直兴致勃勃的拉着谢时宴进行各种尝试。 天才圣尊就是要于双修也能无师自通。 黎止一直没有提过回宗门,因为他也在思考,然而始终没有得出令人满意的结论。 就算杀了慕断,只要谢时宴的身份在,就永远是无解的。 在堰巡保守退避的时候,他不是没有过与魔修握手言和的想法,但观念这种东西很难一时片刻就转变,后来随着慕断挑出无数腥风血雨,正邪矛盾加剧,这事更是没法再提。 毕竟他也想不到自己未来的道侣会是魔族。 黎止卷着谢时宴的发丝,脑海中一时思绪万千。 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声,随后像是有人盛怒之下摔碎了什么,清脆的破裂声响起。 锦乌从窗外飞了进来。 “玉琅回来了。” 黎止与谢时宴对视一眼。 近来玉琅每天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些什么,已经有好几天连用晚餐时都不见人影了。 黎止其实大致能猜出个七八分来,不过对方听起来发了好大的火,他示意谢时宴:“出去看看?” 那声音来源似乎就是玉琅的房间,甫一进门,黎止就做了个阻拦的手势,谢时宴慢了半步,没有碰到地上的茶杯碎片。 玉琅坐在桌边上,白衣有些褶皱,脸色也阴沉得厉害。几个与他共同管理事务的人站在一旁,皆是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 见到黎止二人,他们反倒像是松了一口气。 “我今日去了趟唯与宫。” 不等黎止问,玉琅率先开了口,声音还有些哑。 黎止:“你应该不止今日去了。” 玉琅抬起眼瞧了瞧他,算是默认,没有再说下去。 旁边一个老者抖着声道:“那慕断简直欺人太甚!往日顶多是不待见罢了。村长这次去,他们竟然,竟然……将两只尖牙的活尸拴在唯与宫门外,这,这不就是用看门狗赶我们吗!” 黎止很轻地蹙了下眉。 “我看,他是一天也容不下我们了!可怜我几十年都在这深山里,从未起过害人之心,只是盼望活下去罢了。”说着,老者将视线转向了谢时宴,“小尊主,您可千万要小心啊。” 谢时宴一愣:“您叫我什么?” 老者道:“我们都知道,您身上有尊主的血脉。” 他讲话时胸膛起起伏伏,脸上的沟壑也越发清晰:“慕断一直渴望成为魔族,我还在唯与宫时,甚至见过他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尝试。现在他知晓您的存在,难免会起什么心思,您务必要当心!” 黎止将几人的神情看在眼里。 虽说不唯村连名字都像是在和唯与宫赌气,但其实大家心里明镜似的,慕断真要计较起来,他们恐怕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谢时宴敛眸,认真道:“我会的,多谢您。” “死不了。”玉琅忽然出声,打断了他们,“茉城北边一千公里,有一处荒废的村落。刚巧在山坳里,如果从外面设上结界与阵法,很大概率不会被注意到。” 房间内一时安静下来,半晌后,老者惊讶道:“难道您这几日……” 玉琅安静地点了下头。 第140章 这是打算举村搬走了。 茉城的位置黎止有些印象,大陆边境,极不发达。这些人去了,同自生自灭也没什么区别。 长久的沉默之后,黎止道:“跟我来吧。” 玉琅一怔:“圣…你有办法?” 黎止:“栖云灵泉自从出过活尸后,就整个从内部关闭,连道路也一并封上了。” 迎上一屋子人大为震撼的眼神,黎止却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山庄与地下藏室全都空着,不唯村人口稀少,应当刚好能够装下。”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玉琅知道灵泉自爱什么地方,那里几乎算得上是出云宗的地盘。 他被这过于胆大的想法吓到一时说不出话。 就连谢时宴也有些犹豫:“是不是离宗门太近了?巡察的人如果想,肯定会被发现的。” 黎止像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我来设结界,放心吧。”他顿了顿,又补充,“而且,宗门内部怕是顾不上栖云灵泉了。” 谢时宴骤然意识到什么。 黎止笑了下:“出来这么多天,我也该回去了。” 他的初衷很简单。 因为谢时宴不能随他回宗门,而黎止显然不放心将他独自留在苍雪岭,或者任何一个在距他能力范围过远的地方。 只安置谢时宴一人显然要方便得多,但玉琅也算是救了谢时宴一命,这个人情他会还。 不过他也只是提出一个方案,最终的选择还是要不唯村的人自己来做。 第二日,玉琅郑重其事的告诉黎止,不唯村同意跟着他们离开。 他知晓黎止真正的身份,生怕耽误他的事。于是连夜找出以前准备好的木车,又贴上飞行的符箓,勉强跟上了黎止的速度。 黎止的预估很正确,不唯村算上孩童也才几十口人,栖云灵泉里甚至还剩了几间房没住满。 设置结界没费多大的事,毕竟除了玉琅以外,剩下人的魔气加起来,还不如谢时宴一个人。 灵泉关闭了很久,温泉池几乎已经空了大半,但是一些基本能的生活用品都还留着,算是个很不错的落脚点了。 临走前,玉琅唤住了他。 他面色有几分复杂:“无论如何,多谢圣尊。我的确没想到,您能做到这个地步。” 黎止没答话。 玉琅又道:“我知道,这结界不止外面的人无法进入,我们恐怕也不能出。地窖里储存的菜很足,我会看好他们不添乱的。” 黎止挑了下眉,没否认。 虽然他也相信不唯村这群半桶水魔修做不了什么,但还是要确保万无一失,没想到玉琅竟然也能注意到,并且主动开口。 玉琅最后道:“我好歹也算是跟过魔尊的旧人,护住一个人还是能做到的,您放心回宗门就是。我的传音石就带在身上,可以随时为您效命。” 黎止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你好歹也算是跟过魔尊的旧人。” 现在对他这个圣尊投诚算是怎么回事。 玉琅却笑了笑,不知想到了什么:“魔尊所愿从来不是正邪两派你死我活,况且我还得守好小尊主。” 他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黎止也没有再绕圈子的意思。 “我不会完全信任你们,但现在他留在这里,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黎止将锦乌留了下来,独自离开了栖云灵泉。 离开时走的时候太匆忙,这些日子自己同宗门几乎没有任何联系。 他倒是想过问一问威严道长,奈何那天身份暴露的过于突然,对方看他的眼神像是下一秒就能晕过去。几番思虑,还是决定给他们一点消化的时间。 还未行至,黎止远远便见到封山大阵已然开启,整个出云宗笼罩在了阵法的保护之中。 黎止心里啧了声。 这个时候开启法阵做什么,不知道的以为魔修打过来了呢。 出云宗气候明显暖了些,雪已经化了大半,露出光秃秃的草木枝干。 他并未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没走多久,便停下了脚步。 从树后窜出一队拿着法器的修士,径直将他团团围住。 没想过会是这种欢迎方式,黎止撇了下唇。 “跟了一路,都快到地方了才出来,你们平时抓人也是这样?” 领头的两人对视一眼,在隐隐被上级支配的恐惧中达成某种共识。 其中一人转过头,吼道:“少废话,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活尸!” 作者有话说: 今天应该还有一更 感谢在2022-11-21 00:15:34~2022-11-23 00:0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rizeker 6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不问 这两人相貌不起眼, 作普通修士打扮,此刻都用法器对着对黎止,一副受惊的模样。 黎止冷笑一声。 “上个月巡察修士曾押送过三具活尸,均面容模糊行动怪异, 不似常人。怎么, 我也符合?” 先前说话的那个憋了半天:“谁知道那魔修头子有什么手段!” 另外一个年长些的倒是看了看他:“昭羽仙尊已经下令封山,任何人不得进出。” 黎止:“你们掌事的人还是他?” 第141章 修士反问道:“不然呢?” 黎止面容逐渐冷了下来。 他明明已经将象征身份的云纹玉牌给过威严道长了, 为何会是现在这个情形? 来之前他已经设想过数种可能, 自己神魂离开之事鲜为人知, 身份定然会受到质疑。但也没有想过,竟然会被直接当成活尸。 黎止:“除了封山以外, 他还有什么命令?” 年长的犹豫片刻,还是说道:“您被活尸影响了神识,编造圣尊复活的谣言,门派上下都要戒严。” 黎止顿时道:“圣尊什么时候死了?” 另外一个当高声开口:“你瞧, 他这不就是已经疯了!” 不等黎止再开口, 年长的手边已经灵力环绕:“清寂仙尊,您看上去还留有神志, 的确不像活尸, 只是不知您是否还是清寂仙尊。但既然您已经被活尸沾染,若还为宗门着想, 就不要再回来了。” 黎止简直快气笑了,所以他不是出云圣尊, 连清寂仙尊的身份也没了。 他已经懒得解释, 径直道:“让开。” 那二人对视一眼, 随后灵力汇聚于法器, 与其他巡察修士一起, 拉开了阵型。 黎止连剑都懒得掏,干脆利落的放出威压,没有一点收敛。 几名金丹修士率先承受不住,随后扑通一声传来,方才对他出言不逊的那人也跪倒在地。 而年长的修士大约有元婴后起,竟然还能硬抗着站在原地,眼睛紧紧盯着他。 他脸上倔强又顽强,仿佛是在与什么恶势力抗争一般。 他的修为高出不止一星半点,地上的人已经开始痛苦辗转。 黎止抬起腿,冷着脸从他们身边迈过。 昭羽峰今日安静得过分,就连往日打扫石阶的弟子都不在。 黎止一路向前,简单的阵法直接踏过去,缠人的阵法就当场破坏,途中亦没有任何人阻拦,就这么到了风雨殿。 昭羽峰家大业大,风雨殿门前是一片宽敞的平地,最常做的就是清点人数,几个峰的内门弟子来了也能站下。 这里连通昭羽峰的各处,平日里时不时就有人经过。 此时此刻,四周鸦雀无声。 黎止一步一步踏在白色石板上,脚下的触感变得有些凹凸不平。 他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黎止骤然一跃起身,转瞬间便到了半空中。 随着他的动作,下方地面剧烈震动起来,而就在他刚刚站过的位置产生了一条巨大的裂痕。 像是张开了黑色的巨口,下一刻就要将人吞灭。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地面开裂声,原本隐藏在地下的数十个阵法亮了起来,明明是晴朗的天气,周围却有浓雾弥漫上来。 这不是单纯的雾气。 黎止一时不察,吸入一口,五脏六腑瞬间火烧一般灼痛。 仿若号角吹响,其余几个阵法皆开始发动攻击。 隔着浓雾,黎止看不清来源,只能凭借着战斗本能进行躲避。 他倒出一颗解毒的丹药服下,随后屏息闭目,周身完全用灵力覆盖,用灵识来辨认方位。 看来对方是早有预谋。 如此精准的算到他回来的时间,恐怕是巡察的修士在他离开后报了信。 除了最初始料不及落了下风,黎止调整得迅速。攻击愈发加剧,他却丝毫不显慌乱,甚至能够在灵力袭来的间隙里思考。 他的闭气坚持不了多久了,和法阵耗下去也没有意义。 昭羽仙尊既然能在殿门前设下法阵,想必也道自己一定会来见他。 花这么大的功夫,不亲眼见证他死在这怎么行? 黎止挡开迎面飞来的流矢,视线转向了风雨殿。 他心下有了主意,灵力汇聚于剑尖,随后身影化作一道流光飞出。 朦胧雾中似是划出一道弧光,灵力如滔天巨浪自空中降落,径直向着风雨殿上方的瓦顶而去。 然而,灵力没有碰到殿宇,而是先撞上了一道结界。 意料之中,黎止心下冷哼,刚好证实了他的猜测。 他手中动作不停,灵力继续翻江倒海一般不停冲撞,结界仿佛承受不住,竟隐隐有了碎裂之势。 黎止放出神识,片刻后勾了下唇。 结界彻底破坏。 黎止于半空将手中长剑掷出,那剑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长虹如贯,径直向着风雨殿侧面的山墙而去。 在他磅礴的灵力中,整个殿宇像是不堪重负一般,轰然倾榻。 风雨殿里骤然撑开另一道防护。 最外层是茫然而震惊的昭羽峰弟子,后面则是颇受震撼的几位仙尊与各大管事。最中间,昭羽仙尊面色阴翳。 见到他,凌雪仙尊缓缓收起防护结界,面色犹疑不定。 她方才见到黎止席卷开来的灵力时,就猜到这些阵法困不住他。然而没人料到,他竟然会直接拆了风雨殿。 黎止站在屋顶的边沿,神情倨傲的对上了里面的人。 “诸位这是在迎接我?” 微元仙尊最先反应过来:“这可是仙尊的风雨殿。” “……你,你怎么敢?” 黎止嗤笑一声:“我也想问问你们。” “连设十二道凶阵,怎么敢的?” 昭羽仙尊看上去很镇定:“清寂。你受活尸影响太重,如今竟然对我们意图不轨。再这样下去,宗门也保不住你了。” 第142章 黎止懒得听这些:“威严道长人呢?” 无人回答,良久,凌雪仙尊才道:“他暂时留在玄映峰休息。” 黎止站定半晌,视线从下方一张张警惕或恐惧的面孔略过。 这些人宛如惊弓之鸟,对他充满防备。 那一日去囚室的,只有他们二人和威严道长,除此之外,就是一些亲近的修士。自己只顾着担心谢时宴的安危,忽视了单以威严道长自己,并不足以同昭羽仙尊抗衡。 他毕竟离开了三十年,昭羽仙尊近些年的声望又如日中天。尤其对于临松阁与草木阁的人来说,圣尊更像是一个传闻中的符号,除非亲眼见到,远不如昭羽仙尊手里的实权来得更有威力。 看来还是他大意了。 黎止不免感到一丝滑稽。 几十年前,他也曾这样一个人站在魔修的大军阵前,彼时他身后是宗门,和无数的修真者众。 而现今,他依然一个人,面前站着的,却成了出云宗。 双方僵持之时,昭羽仙尊忽然有了动作。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牌,那玉牌手掌大小。玉色晶莹透润,随着他注入灵力,波浪一般的皎洁云纹光华流转,如朗月碎星坠落人间。 众人均是心神一震。 昭羽仙尊道:“这是象征宗门的玉牌。”他说着,看了黎止一眼,“是我一时不察,让他从垂星阁里偷了出来。” “如今玉牌已经回到我手中,诸位大可放心。” 因为象征宗门之主的云纹玉牌,随着圣尊闭关下落不明,所以昭羽仙尊这些年对外称“仙尊”,因为他只能称自己为“仙尊”。 满堂惊喝,只有房檐上的人不为所动。 “穆渊。”黎止唤了一声。 下方传来这是谁的议论声,又很快归于平静。 知道的人不多,但也不少,这是昭羽仙尊的名讳。 没有人敢直呼的名字,竟然被黎止就这么轻飘飘喊了出来。 “如果这东西谁拿到归谁,那宗门就不是现在这副光景了。”他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你太心急了。你以前还只是好胜心切,现在怎么长成这个样子。” 昭羽仙尊将玉牌死死捏紧,蓦地瞪大眼睛。 凌雪仙尊胸膛也有些起伏:“你,你到底是…” 身后的雾气逐渐袭来,即将要再次将他的身形吞没。 “少来胡言乱语!”灵力乍现,昭羽仙尊竟然不顾周围众人,就这样抽出了入界。 他隐隐有暴怒之势,灵力的流转也明显发生了变化。 凌雪仙尊护着弟子退开数十米。 黎止沉默地站在最上方。 方才掷出去的剑尖处已经断裂,像是此前掉落在夜里的求心。 “罢了。”黎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 他背后是无边的白色雾气,无数灵力交织在一起凌乱地飞向各处,法阵的攻击还没有停。 在一众注视当中,黎止缓缓伸出了手。 “剑来!” 刹那间,仿佛万物静止。 昭羽峰弟子面面相觑,仿佛不知道黎止这一声是在唤什么,身后的几位仙尊却都变了神情。 随着他声音落下,垂星阁顶却仿佛有金光乍现,片刻后那光亮冲天而起,仿佛乌云也一同消散,天地之间逐渐明朗。 兵刃嗡鸣声远远震动起来,似有长剑挣脱桎梏,斩石断木,破风而至! 剑锋过处宛如划开了一条浅金色的通路,狂风骤起,竟然就这样生生将浓雾吹散了一片! 那剑仿若从天而降,落入了黎止手中。 风雨殿中,不知是谁的声音响起:“不问?” 那声音不大,却宛如平地惊雷。 “怎么可能?” “竟然是不问?” “他怎么能驱使得动不问,难道他真的…” 世间剩下的最后一把神器,圣尊的佩剑——不问。 【“这把剑以后就是你的了,想好要起什么名字了吗?”】 黎止握住剑柄,神兵有灵,铮鸣如厉声长啸,像是终于等来了他的主人。 【“没想好,这不是随便吗?”】 黎止闭上眼,磅礴的剑意自剑身上涌动着,他转向身后的法阵。 【“怎么能随便呢?你这孩子!神兵有灵,也要和他心意才行。”】 【“你的本心,你的道意,你以为我常教你问一问天道所求,是什么缘故。”】 剑气在空中迸发出无数道灵力织成的网,山呼海啸一般向前,如雪峰倾颓,山河崩摧,仿若连同大地都在颤动,十几个法阵被从中间直直劈开。 【“我想好了。”】 【“弟子不愿问天,只求问心。这把剑,就叫不问!”】 黎止没有停止,而是在半空便调转方向,不问至指昭羽仙尊。 金光闪过,尘烟四起。 昭羽仙尊的手不住颤抖,黎止却已经行至近前。 不过须臾,他的剑尖已经落到了昭羽仙尊的脖颈上。 而入界连使出的力气都没有。 第76章 圣尊 在不唯村的某一天里, 黎止偶然想起来,自己曾经见过昭羽仙尊。 他是在慢慢梳理记忆时,从某个缝隙里扒拉出了穆渊其人。 黎止还是出云宗弟子的时候,就随着当时的师祖见了不少高阶修士, 后来成了宗门之主更是。偶尔得空来各峰给弟子讲剑法时, 那些青年才俊在外备受追捧,来得却一个比一个早, 满眼钦慕地看着他, 实在是很难记住个别人。 第143章 那时穆渊还没有昭羽这个名号, 五官与现在变化不大,但气质明显青涩得多。别人上来围着他抓紧机会问东问西, 他却安安静静等在一边。 黎止能想起来,是因为有次从临松阁出来时被他拦下了。 年轻的穆渊像是不知道等了多久,怀里抱着个布包,面色复杂:“宗主, 一定要对魔修赶尽杀绝吗?” 当时堰巡的势力刚刚兴起, 正道为此商议的次数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黎止每天都能收到无数封“剿了魔修”或者“魔修源起修士, 应当共求解法”的讨论, 到处都为此争论得不可开交。 所有眼睛都盯着他的动静,黎止头疼得要命, 挑了个不出错的回答:“肆意杀戮自然不可取。” 于是穆渊又问:“那宗门为何要将走火入魔的弟子赶走呢?” 黎止被他问笑了:“金丹都废了,留在这做什么?” 穆渊突然道:“您恨魔修吗?” 黎止其实满脑子都是刚才在临松阁和那些老头的争论, 闻言, 才分神看了眼面前的人。 他道:“只是天赋未到行差踏错, 又非主动害人, 谈不上恨。” 穆渊怔了下, 眼里情绪闪烁。 怀中传音石震动,黎止赶着离开,没有再同他说下去。 后来就已经两边正式交战,他最后检查宗门派上阵的弟子。依稀有人遥遥给自己指了下,说这一届最拔尖的弟子都在,而穆渊是其中最努力那个。 他长发长了许多,安静站在队伍当中。 黎止视线匆匆扫过,从他的角度看不清穆渊的表情,但他就是莫名觉得,像是有几分沉暗的颜色。 就如现在。 不问直指昭羽仙尊的喉咙,他神情似是怔愣,黎止却在他抬眼的一瞬,看到了翻腾的、清晰的恨意。 风雨殿里站着少说有几十人,此刻却静可闻针。 仿佛连呼吸声都透着小心翼翼。 过了许久,有人仿佛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圣尊?” 黎止没应声,而是缓缓弯下腰,众人屏息一瞬间,然而他没有对昭羽仙尊做什么,而是用手指从他身边拾起那枚云纹玉牌。 他勾着金丝绳,没有多余的动作。玉牌自他指尖垂下,呈现出一种纯净的色泽,不似注入灵力后那般光彩夺目,却在他熟练的习惯里,有着说不出来的相称。 铁证如山,直直砸在眼前,再没人能说出半句质疑。 黎止收敛了情绪:“你扣押威严道长,盗取我的印信,还有什么想说?” 不等昭羽仙尊开口,微元仙尊忽然替他道:“圣尊。” 黎止现在的容貌其实变了些细节,但是乍看下的轮廓依旧是作为清寂仙尊时的。微元仙尊曾经与他针锋相对,然而现在,反倒成了最先认下他身份的。 微元仙尊硬着头皮道:“圣尊走前未留下只言片语,这些年不宗门里,昭羽一直尽心尽力。活尸现世,他太过担心才会酿成差错。从前他也…” 黎止忽然笑了一声。 微元仙尊止住了话头。 黎止道:“说起来,你确是本事不小,出云宗唯一的仙器师。” 微元仙尊喉结微动。 黎止掀起眼帘,仿佛想到什么一般:“我倒想起一桩旧事来。从前南海道人来宗门,赠过我一串碎玉铃铛。我花了一阵子将里面绯玉碎拼全,如今想来,也算是个仙器的雏形。” “不过我当时一心扑在无归上,嫌它声音不够清脆,就扔进仓库里了。”他笑容扩大了几分,“不知你那只梵音铃,音色如何啊?” 微元骤然面色大变。 他极为勉强的挤出了个笑容:“圣尊这是什么意思?” 黎止眼眸落在他脸上:“觉得我们有缘罢了。” 微元仙尊身形几乎快撑不稳:“谁人不知圣尊是宗门最天才的炼器师,我雕虫小技罢了,不足并提。” 黎止目光不着痕迹扫过周遭,微元仙尊看似应付过去,可身后的弟子们却是神色各异。 敲打的目的已经起到了,他当然不能现在就杀了昭羽仙尊。 黎止收起不问:“你们二人各自回去好好冷静。” 他视线从后方一张张呆若木鸡的脸上略过。 “垂星阁的结界已开,戌时前,凡能够参与下级议事会以上的管事全部到齐。” 良久后,众人才恍若惊醒般:“是。” * 出云圣尊回到宗门的消息宛若一记惊雷,炸开了整个修真界。 近百年里宗门最年轻的天才,整个修真界的传奇人物,竟然真的回来了。 尤其在活尸的消息传开以后,无异于一针强心剂。 比起外面的热议纷纷,黎止本人却丝毫不受影响。 他要从头开始清点自己离开期间所有变动,昭羽仙尊提上来的人,留在宗门里的一切势力,黎止查验过后,根据实绩决定去留,全部大刀阔斧的进行操改。 祁尧并未在出云宗久留,有小股活尸袭击了灵泽谷,二人去囚室的当日后他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如今听闻黎止以原本的身份回来,率先递了祝贺出关的帖子。 有他领头,其余大大小小的门派也开始依样学,没几日,垂星阁的贺帖都快堆成山了。 不过,即使忙得原地起飞,他还是抽空见了贺长风一面。 第144章 这徒弟平时看着傻愣愣的,但该明白的也并不含糊。贺长风那本就不聪明的脸上写满了震惊,撇着嘴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吭哧吭哧半天没说出话来:“师尊,圣尊,您…您。” 黎止笑了下:“还记得我说过要给你个惊喜吗?” 贺长风去垂星阁寻他的时候,他曾经半开玩笑的对方说过这么一句。 贺长风满脸写着你在说什么:“可这,这也太……” 他看起来局促得要命,黎止连日的官方敷衍笑容里染了几分真的愉悦。 但他还是道:“若你愿意,我还是你的师尊,但我也不会过多干涉,去留由你自行决定。” “我当然要继续跟着您!”贺长风小心翼翼睁着狗狗眼:“可以吗?” 黎止道:“自然。” 贺长风欢呼一声,转身就要走。 黎止问了一句,他已经跑远了,转过来高声道:“去清寂峰收拾行李!” 黎止推了一切拜帖请求,他对外只说出关。但是对内,清寂仙尊的身份掩藏不住,于是便挑了个有空的时候,将其余几位仙尊与学院管事众全部召齐,简单讲了下自己如何失去记忆离开,以及又是如何回到这里。 他说的很概括,个中细节,比如自己对天道这个“命运纠缠”理解偏差,自然不必宣之于人前。 不等他说完,威严道长已经眼眶全红,双拳紧握:“去往异世界必然艰辛无比,圣尊为了我们,竟然委身至此。”他懊恼道,“怪我,竟然没有早些认出来清寂仙尊就是您。” “还好吧,算不得委屈。”黎止说的是实话,只不过看着威严道长满脸的痛心疾首,咽下了后半句在现代过得很好。 凌雪仙尊谨慎道:“那圣尊这命运可寻到解法?” 众人顿时七嘴八舌跟了起来。 “怎会与那些魔修有关?莫不是刚好指的现今当与慕断一战?” “恐怕不止那么简单。” “须知,这命运可不是小数。” “圣尊为我们当真牺牲太多。” …… 临松阁的管事宿良,此前弟子武试除了问题时,就使劲浑身解数保住了位置。黎止一直以为他算是昭羽仙尊的得力干将,但自从议事地点变为垂星阁后,此人就对自己极尽所能的溜须逢迎,夸张到独对他马首是瞻。 果不其然,不等一群人话音落下,宿良就道:“圣尊,您是救世之人,可万万不能受此影响,被魔修给耽误了!” 黎止:“……” 宿良见黎止沉默,还以为是自己的话奏效了。 他再接再厉道:“您自然有除魔卫道的使命,这天道实在是…唉!不如让我同魔修纠缠吧!” 黎止倏然抬眸看向他。 宿良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寒,连忙道:“这等命运我愿替圣尊承受!” 黎止似是哼笑了一下,他目光意味深长:“宿管事这样忠心,自然好。” 直到离开垂星阁,宿良依然感受自己的头皮是麻的。 不过他这话倒是变相提醒了黎止,自己回来后一头扎进垂星阁,这几天几乎是不眠不休,整个出云宗已经完全熟悉了,栖云灵泉却还没抽出空去看看。 按照他走前的吩咐,谢时宴的书信由锦乌亲带给他,同时两人常常会用传音石联系。即使黎止最忙的那几天,依然能够每天听一听谢时宴的声音。 但两人一直没能见面。 黎止翻了翻提前记下来的日程,这还是他在现代养成的习惯,确认了没有太重要的事情,他决定今晚就溜去看看。 月黑风高夜,正是幽会时。 黎止特意换了身黑衣,借着夜色离开宗门时,却忽然产生一种莫名的不安。 以他如今的修为,到栖云灵泉的几乎就在眨眼之间。 然而与他想象中的静谧等待不同。 走前特意布下了的结界被尽数破坏,栖云灵泉的山庄完全暴露在视野范围当中。 视线里是一片连绵的熊熊火焰。 作者有话说: 快结局了,有点卡 感谢在2022-11-23 23:32:13~2022-11-25 22:26: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莺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破术 热浪滚滚, 山火绵延,赤橙色的光几乎映亮了半面夜空。 而在火焰附近的,是一连十几只的活尸。 似乎是见黎止的到来,他们一窝蜂地涌了上来, 又被不问的剑气击退。 活尸的威胁不大, 黎止心中却暗道糟糕。 走前敲打玉琅时,他提过自己会设下结界, 但为防真出现自己赶不及的情况, 提前给谢时宴留了一张能够解开的符箓。 若是因活尸袭击, 他必然会提前得知,现在结界不攻自破,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是谢时宴自己打开的。 面前的同样并非普通的火焰,而是混杂了魔元之息,势头很凶,却并未扩散, 像是已经有人在控制了。 山上有河流, 黎止掐了个引水诀,任由携着灵力的水龙在前方开路。 路边草丛很小幅度的动了动。 黎止长臂一伸, 躲在后面的人显出了面容。 黎止有些讶异:“棉花?” 是不唯村里的小女孩, 平时经常围着谢时宴打转。黎止去了以后,她留在好看哥哥房间里的机会骤然减少, 没少对着他撅嘴,但也因此混了个脸熟。 第145章 棉花见到他, 呜的一声跑了出来, 一下抱住黎止的腿。 黎止蹲下|身:“怎么自己在这里?发生什么了?” 棉花道:“玉琅叔要带我们跑, 但是我走丢了。今天下午, 有人来了, 阿宴兄很伤心,然后开始打架。” 她像是受了惊,话说得颠三倒四,黎止只能大致拼出个事情的经过。 “来。”他单手将棉花抱起来,“玉琅朝哪个方向去的?” 带着棉花走了不久,传音石就响了起来,威严道长的声音罕见得带了些慌乱。 “圣尊,昭羽仙尊不见了!白日里人还在,应当就是近两个时辰左右。” “看管和巡查的修士里都有他的人,从时间来算,现在很可能已经离开宗门了。” 黎止眼皮一跳。 难怪这么大的火,宗门里却半点消息都没得到,若非自己今日出来瞧,这场火还不一定会什么结果。 而且,他看了眼尚在茫然中的棉花,结合她方才的话,难道……黎止不敢细思。 他放出神识,大约一公里左右有一处山坳,下方的山洞里藏了十几个人,从灵力修为判断,很可能就是不唯村的人。 黎止脚下生风,片刻间便落到了洞口。 他来得突然,险些撞上向外走的人。玉琅抬起头,见到他,有些失神地唤了声:“圣尊?” 黎止环视一圈,这些村民虽然被烟熏得狼狈,但没什么外伤。他先将怀里的棉花交给一位妇人,随后问玉琅道:“怎么回事?” 玉琅咬牙:“是我失察,竟然没注意到那昭羽是如何出现的!待我们发现时,他已经在灵泉中设下法阵。卑鄙歹人!竟然还妄图对谢公子用引识术法。”他声音中带了些狠意,“谢公子没有中招,但魔元不受控制了。我们都没想到他会放火,不得以才打开了结界。” “现在人呢?” 玉琅摇头:“他们速度太快,又有活尸阻拦,我没能跟上。” 黎止眉间厉色隐隐浮现,是他疏忽了。 一心想快些为他们找到落脚点,甚至没来得及仔细检查栖云灵泉内的情形。 席洛和威严道长都证实,这里曾经有过法器拍卖。昭羽仙尊到底在宗门浸淫多年,不可能会放任这么一处不受自己管辖的地方存在。 说话间,玉琅已经走到了外面:“灵泉中还有人在,我得回去。”他顿了顿,“圣尊要去追谢公子,我还有一事相告。” 沾了魔息的火很难处理,黎止方才用引水诀扑灭的火焰再次窜了起来,火舌无情地舔舐一切,活尸围在一起,像是得到了狂欢。 就在这时,黎止忽然神情一凛,玉琅停下脚步,明显也意识到了什么。 是巡察的修士来了。 而且,领头的人竟然是由凌雪仙尊! 凌雪仙尊的剑名为凛冬,传闻三伏天里,剑气所过处亦能结冰,其实是个很好的灭火人选。 但火灭了,魔修露出来怎么办? 黎止啧了声,快速道:“你回去,我来。” 凌雪仙尊毕竟是宗门的人,由他出面兴许能行得通。他更担心谢时宴那边,只能事后再解释了。 说罢,黎止没有再等玉琅,而是先一步行至凌雪仙尊面前。 “圣尊。”凌雪仙尊唤了他一声。 然而不等他开口,她身后的数名修士却拿起法器,一副防备的姿态。凌雪仙尊的身形也顿住了,眼神略过黎止,满是不可置信。 黎止侧目,玉琅没有回去,而是跟了上来。 他表情带着难以形容的复杂与黯然,道:“小雪。” 凌雪仙尊则表情震动:“师叔…?” 黎止:“?!” 魔修中有人同他们沾亲带故不稀奇,但黎止却是没有想过,会在这种情形下,于分属两派的阵营中见面。 而他们甚至没有时间解释。 玉琅的声音哑得厉害:“我无意与你们争斗,先灭火,解决活尸。” 随后忽视一中向他举着法器的修士,而是再次用魔灵阻止火势的蔓延,顺便为正道的人划出了一片安全的范围。 凌雪仙尊常年冷素眼眸泛红,但依然是理智的。她看向黎止,似是在请示,得到后者的肯定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好。” “这里交给你。”黎止最后嘱咐她道,“看好他们,一切等我回来处理。” 离开栖云灵泉,黎止用传音石呼唤锦乌。 锦乌最一次传信是昨日,得知今夜的计划,锦乌整个鸟头上写的都是“我不想当电灯泡”,黎止便没再让他离开。 连绵的森林黑影重重,而黎止像一只飞掠而过的隼。 他低声道:“帮我办件事……” 黎止神识扫的范围越远,越发肯定两人甚至已经离开栖云城的势力范围了。 如果一直在战斗,不可能会有这样的速度,除非,昭羽仙尊是刻意要将谢时宴引到什么地方。 黎止站定,握剑的手力气很大,掌心甚至留下了一道硌出的剑柄印记。 * 谢时宴猛地咳了一声,缓缓抬起头。 自己是在一间很小的房间里,睁眼时很陌生,现在仔细看,布置当中又隐隐透着熟悉感。 他想动一动身体,却发现自己双手被缚,脚腕也戴上了锁链。 腹间插入了一把带符箓的匕首,插得不深,血迹凝结在锋刃周围,不构成致命伤,但体内的灵力却因此流动极为滞涩。 第146章 谢时宴有些费力的辨认着,忽然间背上爬满了冷汗。 是他幼年曾经生活过的那间院子! 房门“吱呀”一声,来人似乎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醒了,表情中透出了点惊讶。 谢时宴终于同他对上了视线,良久,他动了动唇: “师尊。” 昭羽仙尊眸色浅淡:“我已经不算你的师尊了,不过,你愿意这样叫也罢。” 谢时宴张了张口:“我并非愿意。” 他下巴绷得很紧:“这一声,是把从前的还给你。我入昭羽峰的时候有拜师大会,现在就算是了结。从今往后,我们再无瓜葛!” 闻言,昭羽仙尊并不恼,而是笑了笑:“你果然都想起来了?” 谢时宴没说话,眸中恨意一闪而过。 “还是小的时候可爱,脸色都已经发紫了,还要看着我。”昭羽仙尊似是感叹道,“可怜巴巴的小狗。” 谢时宴指尖骤然攥紧。 “所以你把我带回宗门,就是为了取我的魔元?” 昭羽仙尊皱了下眉:“他什么都告诉你了?” 谢时宴:“怎么?慕断没有提前和你商量好?” 这挖苦的语气并不是谢时宴惯常说话会用的,昭羽仙尊看着他,少顷,才冷声道:“收起你这副腔调。” 谢时宴却扯了下唇角:“没关系,左右你再也回不去宗门,以后有的是时间同他慢慢商议……唔!” 剧烈的疼痛传来,呼吸里顿时带了些血腥气。 昭羽仙尊并没有放下手,而是继续用灵力勾着那把匕首,尖锐的一端不断碾磨。谢时宴脸色惨白,闭了下眼睛又徒劳地睁开。 昭羽仙尊面无表情:“我说过,别学他那副腔调。” 谢时宴肩膀痉挛一般抽搐着,半晌没了声音。 这示弱一般的表现似是取悦到了昭羽仙尊,他放下了与匕首的连接。 “你竟然会同他结为道侣。”他呵了声,“这倒是真令我震惊。” 谢时宴屏住呼吸,灵力已经完全被克制住,他回忆起黎止曾经教他使用魔灵,不着痕迹的感受着体内的魔元。 同时,他嘴上应付着昭羽仙尊,道:“为何不可?” 昭羽仙尊面色划过不屑:“以色事人的东西。他贪这张脸,能给你几分垂怜?” 谢时宴眉心隐隐动了动,他已经冷静下来,越发感觉对面之人的古怪:“那也是我们之间的事。” 昭羽仙尊:“虽然已经无用了,但劝你别太相信他。” 谢时宴敛眸:“您说这话,难道是他上一任道侣?” 昭羽仙尊勃然大怒:“胡说些什么!那等言而无信之人,根本不配成为宗门之主!” 魔元似乎能够运转,谢时宴咬紧牙关,操控着灵解开自己手腕的束缚。 他不忘继续道:“可我听闻圣尊已经重回宗主之位,人人敬仰,像曾经一样。” 不知哪个字刚好刺中要害,昭羽仙尊骤然暴起:“人人敬仰?我杀了堰巡的时候,他们也围着我打转。”他近乎尖刻道,“摇尾乞怜的狗懂什么?有人带路就跟着走罢了。什么踩着尸骨上位,他黎止同我也没有分别!” 他抬起头,目光中仿佛都带着诅咒,狠狠钉在谢时宴的身上。 谢时宴却面色平静。 再一次失血过多,他脸上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白,青丝凌乱散落,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薄唇染了些许血迹,嫣红迤逦,宛如破碎的花瓣。 “自然是有分别的。” 一道魔灵骤然袭向了昭羽仙尊的面门。 谢时宴挣脱束缚,落在地上,握住插在腹间的匕首猛地用力。 他闷哼一声,鲜血大股大股的流出来,身体却因魔灵游弋而没有失去力量。 “而且,我也不是小的时候了。” 昭羽仙尊躲过他的攻击,对着眼前的情形怔愣片刻,冷笑一声抽出入界:“天真,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出去?” 入界寒光闪过,须臾间,昭羽仙尊的身影已至眼前。 谢时宴避无可避,下意识抬起手,放出魔灵全力去挡。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兵刃相接声音清脆,无归很轻地一挑,昭羽仙尊径直退后了两步。 黎止道:“为什么不能?” 他偏偏就是那副可恨的腔调:“以色事我,当然要得全部的垂怜。”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25 22:26:25~2022-11-27 23:2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霜寒 比起眼前两人一个狼狈, 一个发狂的,黎止可以说是气色健康,精神饱满,光状态上就赢了一半。 不问横在谢时宴身前, 袒护的意味不言而喻。 昭羽仙尊怔道:“你怎么会找到这?” 黎止不答反问:“慕断费那么大心思, 用活尸混淆视线让你出来,你来这里同他商量过吗?” 昭羽仙尊脸部的肌肉紧绷了一瞬。 黎止却没有停下, 继续道:“我已经派人去你的住处了, 猜猜看, 都发现了什么?” 威严道长动作很迅速,他刚刚找到这里, 传音石便震动起来。 “单向连通栖云灵泉的法阵,这条后路,还真是一早就计划好了啊。” 第147章 “不仅如此,还有你没来得及带走的妖丹, 而且种类还不少, 想来仙尊也是灵泉里拍卖的常客。” 传音石那端,威严道长等人皆是大吃一惊, 相比之下, 黎止的反应成了最淡定的。 他一桩桩数出来,话音落下, 昭羽仙尊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仿佛透过寥寥数语,想起曾经站在顶峰, 傲然立于群修之巅的人。 魔元平息下来, 灵力震荡结束, 谢时宴松了一口气, 腹部的伤口又开始渗血。黎止伸手轻抚了一把, 衣衫都成了濡湿的暗色。 他眉心微动,简单为他把脉,眼里有不易察觉的心疼。 可能是怕影响取出魔元的效果,谢时宴身上看着吓人,但只是外伤,灵脉没有受影响。 他稍微恢复些体力后,就抬起头看着黎止,像是无声询问。 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黎止方才在门外的时候打量了片刻,这院子布置简单,位置也相当隐蔽。当年那位负责饮食的妇人已到了凡人的寿数,若非谢时宴回忆起过去,这里即使再经过十几年的风雨,也未必会为人所发现。 黎止伸手,指甲在谢时宴腰间的同心佩轻轻一弹,玉跟着晃了晃。 谢时宴怔了怔,瞬间了然。 黎止离开栖云灵泉之前,玉琅附耳过来,他以亲眼所见,证实了与慕断联系的人正是昭羽仙尊。彼时两人还在为囚室里谢时宴的去留争执,最后慕断坚持一定要他的魔元,昭羽仙尊才像是勉强有了几分动摇。 两相结合,昭羽仙尊恐怕与唯与宫早有来往,一旦离开,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重回苍雪岭。 谢时宴跑出不唯村,见慕断的那一晚就认出来,当年昭羽仙尊软禁他的院子正是在苍雪岭深处。 至于具体的方位,则是靠着同心佩暗藏的灵力。 谢时宴于囚室被劫之后,黎止就拿着小块灵石,用炼器的工具在玉佩底端刻了个法阵,硬生生做成了半个法器。 黎止视线垂下,落在他的伤口处。 “还疼不疼?” 他声音温柔,而谢时宴定睛,看到了眸中蕴藏的风暴。 心口像有潮水漫过,本来已经消弭的伤忽然格外疼。于是他敛下浓黑纤长的睫羽,柔软的唇绷成一条直线。 “还好。”他道,“暂时能忍住。” 那就是疼的意思了。 他脸颊上还挂着血丝,黎止伸手抹去,哄道:“再坚持一下。” 然后他才转过身,终于将视线落到了昭羽仙尊身上。 昭羽仙尊一言不发,似是极为不快。他将将不屑过露水情缘,这二人转头就在他眼前演起浓情蜜意情比金坚。 仿佛无声的嘲弄。 昭羽仙尊问:“他是何时知晓你身份的?” 黎止看起来却并不想同他多言,转而问道:“之前为什么要给他用引识术?” 昭羽仙尊疑道:“难道拜师大会时,他就已经知道了?” 黎止:“若真如此,你我就不会现在才兵戎相见。” 自己肯定早把他赶下来了。 不等对面的人开口,他便先问:“你与慕断何时有的联系?” 意料之中的,没有等来答案,黎止兀自补充:“你们并非‘有’了联系,而是打从慕断在出云宗时就相识,对吗?” 黎止没放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道:“若是单纯的合作,你现在所剩的价值不多,如果还能提供什么东西值得慕断用活尸作保,他必然要第一时间将你带去唯与宫,不会任由你擅自行动。除非,你们还有更深的关系。” “我倒是也想起些从前的旧事,你问我‘恨不恨魔修’,难道从那时开始,你就已经另怀心思了?” 昭羽仙尊嘴唇动了动,然后是一声讥笑:“圣尊这样的贵人,竟然还能想起我来。” 黎止淡定的仿佛真听到什么夸奖:“我记忆力一向不错。” 话音未落,黎止骤然抬手,拦住了迎面一击。 不问与入界撞在一处,兵戈相击的铮然声响起,剑刃相交。黎止手腕翻转,不问的剑身在入界上拖拽而过,一时间星火四溅! 昭羽仙尊变了招式,再次袭来,而黎止身形变幻,与他错身而过后迅速后撤,躲过了极为猛烈的下一击。 黎止一边撤退一边高声道:“你不说也无妨,我等下去问慕断就是。”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昭羽仙尊神色多了几分狠戾,入界似是感应到主人的心意,剑身带着寒意的灵力四溢开来! 但黎止很快也没了声音,昭羽仙尊表情晦暗,一剑借着一剑,招式越发凌厉。 两人转眼间便过了数十招,昭羽仙尊眼里是掩藏不住的恨意。 黎止挡下一剑,忽然道:“你真的有化神期?” 这句话仿佛什么开关一般,昭羽仙尊周身灵力翻腾起来,数道剑气宛若风中长嘶,向着黎止的方向狂奔而来。 然而下一瞬,却被不问尽数化解。 “丹药堆上来的化神初期。”昭羽仙尊的修为似乎远不如他想象中,黎止下了结论,“可惜赵平航到死也不知道,出现在他房间里的妖丹,到底是席洛顺手害了他,还是源于自己最仰慕的师尊。” 提到修为,昭羽仙尊脸上的恼意更甚。 反倒是他曾经的首徒,连半分情绪也没分到。 第148章 昭羽仙尊忽然笑了笑,他脸上没有伤,此刻露出这种标志性的笑容,似乎自己还是出云宗的仙尊:“您自己该可惜的人都不知凡几,何必替他惋惜。” 从他的角度看,黎止站得很直。从打昭羽仙尊有记忆以来,他似乎一直就是这副站姿,脊背笔直,像一棵挺拔的翠柏。 但其实黎止少时顽劣,也是站没站形,坐没坐形的主。是跟在师尊身后一次次走到人前,不敢丢人,才一点点板正过来。 等到成了宗门之主以后,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可穆渊不会知道。 大约也是冬末春初,穆渊站在四象阁的外,跟着当参加试炼的弟子一起,眼巴巴等着传闻中的圣尊来。 彼时黎止刚刚接任宗主,自然要事缠身。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小半时辰,周围渐渐有议论响起,教习先生示意了几次,都没能停下来。 身后有弟子小声抱怨着,说这圣尊好大的架子。 修真界以修为尊,立刻有人反驳他:“听说这是最年轻的一位,厉害着呢!你不想见我可想!” 这人不服气:“这些少年天才,肯定傲气得很,真人指不定什么样呢。” “不会哎。”这次说话的是个女修,“我听说圣尊人很和气,而且容姿不凡。” 这人立刻嚷起来:“怎么,你还想攀个道侣做不成?” 谁知女修也不是软性子,反而坦荡:“是又如何?我不仰慕尊者,难道瞧上没多少本事还背后诋毁之人?” 周围人皆笑了起来,这人自讨没趣,不再说话。 只有穆渊低着头,一声不吭。 旁边的人用胳膊肘怼他:“哎,想什么呢?” 穆渊颔首,礼貌性笑了笑:“近来有些疲惫罢了。” 那人在学院里同他关系还不错,闻言道:“是不是又照顾你弟弟来着?唉,他三天两头的生病,你这兄长当得也真是尽心尽力。” 不等他说话,前面传来一阵嘈杂,有人道:“圣尊来了!” 穆渊跟着人群一起抬头,第三层已然多出了一个人。 那人瞧着极年轻,外袍不系带,白衣绣云纹。墨色长发束了一半,两三缕青丝垂下,衬得眉宇凌如剑锋,眼眸灿若星辰。 他向下看了片刻,随后嘶了一声:“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学院管事立刻解释:“大家都想一睹圣尊风采罢了。” 于是那人笑了下,轻咳一声:“杂事太多,让各位久等了。” 语气没有尊者的沉敛,反而极为轻快,像是与老友相见。他弯着唇角,俊朗面庞平添了几丝风流意,仿佛下一秒就要纵马扬鞭,尽情快意。 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传来,先前唱反调的人早没了声息。 穆渊愣愣地盯着台上,直到人群散尽才勉强回神。 学院里仰慕圣尊的人十个里有九个半,提起时满眼神往,唯有穆渊真的遂了名字,像块木头。 人人都知道穆渊早出晚归,是学院里最勤奋的学生。没有人知道,他每天会绕一截路经过临松阁门口。此前他绕了一个月的垂星阁,但是黎止一般不会用走的进去。 眼前的视线模糊了一瞬,昭羽仙尊握剑的手抖得厉害。 黎止的身影却愈发的清晰。 他永远是学院里最努力的那一个,修炼一整个白日后还要回去照顾弟弟,人人都夸赞他日后必当大用。 可他心知肚明,他永远也比不过那日站在四象阁里的人。 入界不断嗡鸣,灵脉的流向变得杂乱起来,但却爆发出了更为强盛的灵力。 长剑锋芒劲气激荡,剑锋银光聚现,势如破竹般迎面而来,昭羽仙尊猛地挥出手中剑! 为什么? 他是九尊之首,为什么还是会坐在风雨殿的地上扬起头看他? 黎止眼里神色变了变,脸上却毫无惧意。 两股极强的剑势相撞,不闻与入界相击,神器与仙器仿佛带有感应般,发出一道清越长鸣。 黎止连连退后,手腕都感受到了震荡。 昭羽仙尊受的影响更严重,他呕出一口血来,胸膛急剧起伏,俯身喘息。 “不公!”他骤然吼叫起来,清俊的面容扭曲着咆哮起来,“天道…何等不公!” “在你心里,我们都是笑话,对不对?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也好,严为也罢,其实你从来没正眼看过我们吧。” “也对,你根本不需要!你只要还是那副轻飘飘的样子,自然有狗趴在你脚下!” 昔日朗风清月昭羽仙尊的长发散乱,状若恶鬼:“我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天才修者!” 黎止安静看着他,良久,才呼出一口气。 他没有动怒,也没有讥讽,而是答非所问:“你方才那一式天尽霜寒,是我师尊创的。” “我的剑式偏向炽阳一路,并不适合属阴一派,可师尊偏要我练这一剑。我练了,但很不情愿。” 黎止语速缓慢,像是在讲陈年旧事:“所以我始终不得要领,哪怕已经是年轻一辈中最早结婴的。可我背着这个‘绝世天才’名号,我不能练不会。” “没人有更好的方法教给我,这一式我总共练了两千三百七十六次。” 不问的剑柄在他手中转了一圈,黎止忽然笑了下:“你当然可以恨我,因为我一直是这么过来的。” 第149章 一道极为强劲的灵力萦绕剑锋,他周围气场倏然发生变化。灵力倾泄而落,小院周围的霜雪皆被狂风卷了漫天。 方才与入界有来有回的不问忽然剑光暴涨,耀眼的剑芒如日当冲。黎止动身而来时,又在灵力下化作星河倒灌,剑气扫过处,皆落了一层细碎的银霜。 黎止不会在意无路可走,没有路就开出一条,从他原本的路上接出一条。 这是独属于他的“天尽霜寒”。 皎洁的银光中,昭羽仙尊一阵恍惚,手中力道蓦地一松。 “当啷”一声,入界落地。 他曾经拼了命得来的修为,他时刻作出的风轻云淡,他柜子里数不完的白衣。 都在这一剑里,尽数化作尘埃。 电光火石间,剑已经到了昭羽仙尊近前! 然而黎止的动作却停住了。 无数被魔灵浸透的雪岭蔓草不知何时缠在了昭羽仙尊的身上,替他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剑。 黎止站直了身体,望向了门口那条小径的尽头。 四五只活尸歪歪斜斜地推着一个宽大轮椅前行,轮椅上的人身上罩着巨大的斗篷,露出苍白到几近病态的皮肤,和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不同于谢时宴上次见到的木偶,铺天盖地的魔息几乎能感到实质性的压迫。 是慕断。 作者有话说: 大意了!竟然没写到送他下线,可恶 感谢在2022-11-27 23:28:14~2022-11-29 20:3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唐二二 20瓶;清晨 4瓶;听雨吹风、雪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兄弟 望着来人, 黎止眯了下眼睛:“看来我低估了你们关系。” 慕断扬起手,活尸将轮椅停在了不远处。 仿佛为了顺应黎止的话,他启唇唤了一声:“师兄。” 黎止眼神微动:“你问我恨不恨魔修,果然是为他。” 昭羽仙尊蓦地抬头, 神情像是有一瞬间的恍惚。 出云宗向凡间招收弟子, 而穆渊属于最早的那一批。 他是乡绅的小妾所出,家里兄弟多到一张桌坐不下, 自然也不会受器重。母亲故去后, 听闻仙门收人, 他毫不犹豫就离开了家。 等待的队伍很长,与他并排的是个面色苍白的病秧子, 蔫耷耷垂着脑袋,弄得穆渊忍不住三番五次地看向他。 这也不怪穆渊,凡间很少有能亲眼见到仙人的机会,来得几乎都是能徒手抗麻袋的, 这人混在里面, 分外不和谐。 人类偶尔会通过排斥“异常者”来下意识寻求群体认同,他这副模样引人注目, 不怀好意的目光便率先落到他身上。 有个壮汉凑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将他撞开了些, 随后,这人嘻嘻笑起来:“哟, 没注意, 这还有个人呢?” 一群人跟着哄笑, 嘲讽的字眼不时传进耳朵里。 让穆渊一瞬间想到那些抱团欺负他没有娘亲撑腰的庶兄。 于是他冷声道:“撞伤了能养好, 眼睛瞎了可难说。” 壮汉瞬间变了颜色, 叫嚷:“你什么意思?” 穆渊捏紧了拳没有回答,心里默默数着。 不出片刻,前方便有人高喊:“仙人来了!” 壮汉不得已离开了,而那人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谁?” 他眼神离开的速度过快,以至于穆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问他。 其实穆渊主动出声,纯粹是自己的痛处也被戳到了。他将祖籍与名字报给了对方,但对这人没什么信心,也没指望过什么。 没想到自己通过考核以后,跟随教习先生到了宗门里,却再一次见到了对方。 两人分到南院的同一处,穆渊惊喜的打了招呼,那人抬起头,黑发下依旧是苍白的一张面容。 他垂下眸,将学院分的糕点往穆渊的方向推了推:“我叫慕断。” 穆渊从小习惯了照顾母亲,现在母亲故去,又照顾起了同住的师弟。 不过慕断除了身体不好,修炼读书皆与寻常弟子无异。 穆渊在这里举目无亲,自然而然将慕断当成了弟弟看待,而慕断对他亦是不同寻常的亲近。 他们二人修为皆前列,姓氏又同音,甚至还被不少人当做相依为命的亲兄弟。 慕断不愿活跃于人前,于是人人皆知穆渊有个身体不好的弟弟,需要他时刻照顾着。 只有穆渊知道,慕断的天赋其实比他高出很多,甚至时常能指点他一二。只是他偏爱研究被先生称为“旁门左道”的术法与阵法,因此对外不显现罢了。 可修真之人,日子还长,容得他慢慢修炼。 直到慕断走火入魔。 对于此类弟子只有一种处理方式,轻则逐出宗门,重则直接关入囚室等待自生自灭。 慕断是这一辈弟子中修为最高之一,他进阶的速度快,入魔更是惊动四周。当晚,七八名修士闯入房间直接将人带走。 穆渊阻拦不成,在院落里枯坐一整夜。 入魔事关重大,能拿主意的想来只有宗门之主。 于是穆渊带着曾经那几分憧憬和隐隐的期盼,在垂星阁门前跪了整整一天,抛却所有尊严不断恳求,却连圣尊的面都没见到。 第150章 等穆渊终于经过几番辗转见到慕断时,昔日的师弟已经气若游丝,浑身灵脉鼓张,宛如下一秒就要爆体而亡。 穆渊浑身发冷,他瞒天过海,连夜悄悄带着慕断出了宗门。 留在宗门里只有思路一条,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慕断咽气,两人乘着夜色,在栖云城外误打误撞闯入了一处结界。 也许是命不该绝,结界的深处,是魔尊堰巡。 房间角落里,谢时宴骤然惊醒。 方才他运转灵力疗伤,黎止便特意避开了他的位置。然而即便如此,房顶也已经完全被掀开了。 这座曾经软禁他的囚笼已经在剑气的余威中毁得七七八八,谢时宴似是察觉到什么,甚至顾不上查看腹部的伤口,急匆匆跑了出来。 昭羽仙尊已经失去起身的力气,慕断轮椅又向前了些,停在他身后不远处。 在变成废墟的小院门前,黎止孑然而立。 谢时宴没有半分犹豫,拿起无归走到了黎止身边。 慕断见状,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你此刻站在他身后,回到出云宗呢?他会为了你抵抗整个宗门?” 不等谢时宴开口,黎止先道:“魔尊这是在公然离间吗?” 慕断两只手都隐入宽大的衣袍中:“实话而已。” 黎止勾了下唇道:“你怎么知道不会?说不定我就想娶个魔族夫人呢?” 谢时宴神色冷静:“至少他不想要我的魔元。” “至于其他的,并不需要他为我对抗什么,因为我根本不会回宗门。”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一旁的两只活尸忽然蹲在地上嚎叫了起来,他们直勾勾盯着谢时宴,浑浊的眼球中透出令人生厌的渴望。 谢时宴下意识摆出防御姿势,然而慕断手背在轮椅上轻轻一碰,两只活尸登时安静下来。 黎止上前一步,将谢时宴的身形挡住大半,看向慕断:“你明知他揣的什么心思还愿意来,又何必要质疑我?” 他话说的模棱两可,谢时宴却忽然明白什么似的,猛地抬头看向昭羽仙尊。 既然都已经带他离开出云宗,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唯与宫,而是要来这里? 慕断闭了闭眼睛,没有答话。 黎止却没有就这么揭过:“魔元又不能煮成汤每人分一碗,所以他根本就不打算给你,是吗?” 慕断没有动,身侧的活尸却忽然原地暴起,向着黎止的方向袭来。 不问剑光闪过,黎止身上灵力爆开,直接将一群活尸劈成了两半。 活尸经过时险些伤了昭羽仙尊,他一动不动,像是枯槁入定,慕断却也自始至终都没正眼看过他。 黎止似乎也咂出些异常来。 他挑眉,道:“仙尊方才说我贵人多忘事,您莫不是忘了,真要算起来,我们的账可不止玉牌这一笔。” 不等昭羽仙尊作出反应,他便先道:“不问有出鞘的痕迹。可除我以外,整个修真界也没人能动他,遑论宗门。” “我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神器有灵,有人动了垂星阁,他在自卫。” 昭羽仙尊猛地抬起头,眸光锐利无比。 黎止居高临下地看向他:“听闻堰巡杀上出云宗那一日,垂星阁起了火。我原本没有怀疑到你头上,只是你的修为,实在不像能单枪匹马要他性命的模样。” 寒风凛凛,将被剑气扫至一旁的白雪卷得飞扬。 良久,昭羽仙尊才咧了咧嘴:“不错,堰巡不是我杀的。” 他道:“是你的剑。” 穆渊很早就知道自己天赋平平,是以勤能补拙,倒也没落下太多。 可元婴是道分水岭,即使排除万千艰难险阻,再进一步依旧难如登天。 他平日里不显露什么,练完剑回住处的路上,却会看着有天赋的同窗无比歆羡。 宗门人才辈出,即使是优秀的弟子,也只会谦逊地道一句将来能当个普通修士就好。 可穆渊天性好强,又有慕断时不时研究出些缩短时间的术法,他的野心也在不断膨胀。 他想要的不仅是普通修士,是有朝一日能够入垂星阁议事,站在那位众人之上的圣尊身边。 可慕断入魔就像一记重锤。 迎头砸破了他的所有幻想。 被堰巡救下后,慕断的身体一天天好转,神情却一日日消沉,唯有穆渊来看才能化解几分。 穆渊因为带走他受了罚,所幸宗门上下都认定慕断必死无疑,没有再继续深究,他勉强逃过一劫。 慕断生死线上走过一回,再提起宗门修士,唯余满腔怨恨。是以师兄弟二人每次见面都只话家常,对门派之事闭口不提。 他结成魔元的速度很快,没用多久,就已经成了魔修当中的佼佼者。 然而同一时期,两派相遇频频擦枪走火,正值多事之秋,穆渊也因事务繁重难以时时陪在他身边。 师兄弟二人每次见面都只话家常,对门派之事闭口不提。 再见面时,两人都无比清楚的意识到,他们已经身处两个阵营。 慕断因为走火入魔废了双腿,任由穆渊将他从轮椅抱到床上。 他忽然捉住了穆渊的袖子,道:“师兄。” 穆渊看向他,慕断道:“你同我一起吧” 穆渊喉中发干:“什么?” 第151章 慕断道:“对他们来说,我们不过是随时可以牺牲的蝼蚁罢了。不如在唯与宫,我还能活出些价值来。” 这一天还是来了。 穆渊避开他的视线:“你累了,早些休息吧。” 在慕断最初变为魔修时,穆渊极为痛苦,甚至冲动下守在临松阁外去问黎止讨要说法。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慕断依旧好端端活着,他的痛处也渐渐抚平。 没了“病弱却天赋异凛”的师弟,他不需要因担心着他的病情,而在与其他弟子研讨心不在焉;不用因惦记回去照顾他而提早结束修炼;更不用体验自己练了一天不得要领后,却被师弟随口两句点破的落差。 最重要的是,在众人心里,他依旧是个尽心尽责的好师兄。 他没有理由离开出云宗,离开人人向往的“正道”。 然而穆渊离开床铺,推门的手却犹豫了。 跪在垂星阁的狼狈太过刻骨,他对圣尊已经全无任何憧憬。 他不想任人鱼肉,他想要更多的力量。 穆渊那张年轻的脸有一瞬间的迷茫,眸中的情绪却逐渐坚定。 他转过头,冲着床上的慕断露出ban一个微笑。 “师弟,魔修毕竟修炼时间短,还不成气候。我留在宗门,我们依然能见面,岂不更好?” 被慕断用引识术操控的堰巡冲入出云宗那日,他刚好是守山的修士。 堰巡一路杀入宗门,同一队伍的人全都失去性命。穆渊掩住面容,主动道:“我可以带你去找出云圣尊。” 然而千算万算,没料到黎止人走了,还留了一把剑在这里。 堰巡此前已经几经鏖战,魔灵稀薄,他近乎疯狂的放了一场火,又被不问当胸贯穿。 眼前是熊熊燃烧的垂星阁,和带着伤口垂死挣扎的堰巡。 穆渊浑身都在发烫。 这简直是上天赐给他的机会! 穆渊比谁都清楚,他坐不稳仙尊的位置。仅凭自己,他是不可能飞升的。 他还需要慕断,就像慕断也需要他这个九尊之首一样。 旧事冗长,昭羽仙尊坐在雪地里,道出的也只有一二。 闻言,谢时宴顾不得活尸危险,一把推开了黎止,失声道:“你说什么?” 人人皆知昭羽仙尊诛杀魔尊有功,然而现在却说…堰巡并非死于他手? 昭羽仙尊纠正:“是我杀的,只不过我动手时,他已经奄奄一息罢了。” 连黎止都神色微动。 “让你成为九尊之首,简直是宗门的耻辱。” “是吗?我只不过想见一见你看过的景色罢了。”昭羽仙尊笑了起来,他仿佛真的很愉悦,眼角眉梢都透着快意,“他们跪在风雨殿门口求我,我也可以视若无睹。” 黎止忽然打断他:“我没有无视过你的求救。” “你去垂星阁的那一天,我不在宗门里。” 宗门对入魔者自有一套处理流程,因此甚至没有人向黎止汇报。 他还是后来偶然听人提起,才知道有这回事。 昭羽仙尊的笑容戛然而止,表情变得有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黎止却并未如他所愿:“如何处理魔修,是师尊与长老们定下的,我即使有心改,也不会是因为你。所以即使我在,也做不了什么。” 昭羽仙尊看着他嘴唇开合,眼前一阵眩晕。 在入住昭羽峰的很多年里,他想过不止一次,倘若圣尊出关见到他,会如何说明原因。 而直至今日,他终于听到了黎止的解释。 可惜,对于他们来说,都已经太迟了。 他的话音落下,黎止的剑也到了眼前。剑气磅礴凛然,仿佛带着雷霆千钧之力。 昭羽仙尊没有躲开,他口中喃喃,手腕翻转,这是他最后一道引识术法! 白刃刺破皮肉,有什么东西飞扑过来,挡住了黎止的攻击。 鲜血飞溅开,落到黎止的脸上。 不问穿过慕断的身体,剑尖却没有停顿,依旧没入了昭羽仙尊的胸口。 昭羽仙尊脸上怔愣,他缓缓将视线落到身前的人,眼里有错愕闪过,却又变得了然。 慕断挡在昭羽仙尊身前,他亦被不问所伤,然而胸前却没有任何血迹! 忽然,他顶着剑支起上半身,身子不断抽搐宛如鲤鱼打摆,片刻后,变回了木偶。 年少情谊几经辗转,终于变成了利益。 而唯一不变的,是他们依旧紧密相连。 作者有话说: 之前逻辑没太捋顺,改了qaq 感谢在2022-11-29 20:32:42~2022-11-30 23:5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唐二二 20瓶;听雨吹风、雪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前夕 黎止猛地抽出不问, 木偶啪嗒一声落到地上,昭羽仙尊身形晃了晃,也随之倒下。 鲜血顺着剑身滴滴答答的落下,染红了脚下的皑皑白雪。 不远处的轮椅空空荡荡, 而在两人中间, 木偶歪斜着掉下来。它浑身上下涂满油彩,眼白的部分很大, 直勾勾盯着前方, 显得有些瘆人。 昭羽仙尊费力地抬起头, 眼眸有一瞬间的失神。 远处山脉是一片连绵的白,风雨殿落成也是在冬日, 他踏着漫天飞雪入主昭羽峰,从此成为名震一时的昭羽仙尊。 第152章 他曾经骗过所有人,如今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了他自己。 黎止俯身捡起木偶, 残留的魔灵被他摁进脑袋里, 是提前刻好的转移术法。 看来慕断一早就给自己留好了退路。 只是不知道,他是担心无法赢过黎止, 还是猜到昭羽仙尊会对他用引识术。 “穆渊。”黎止忽然道, “你后悔过吗?” 昭羽仙尊死死盯着他,喉咙中发出破风箱一般的“嗬嗬”声。 宛如岸上搁浅的鱼, 昭羽仙尊不断挣扎着,在黎止的注视下, 逐渐没了生息。 房屋残垣的另一端有风经过, 遍地碎裂的活尸, 表情诡异的木偶, 以及眼睛大睁的昭羽仙尊。 黎止站在满地的狼藉之中, 衣摆也被血染红了大片。 他最终也没得到答案。 眼前开阔的雪地忽然被人挡住,随后有人动作极为温柔地环住了他。 疲惫顿时涌了上来,黎止将头埋进谢时宴颈间,轻轻吸了口气。 谢时宴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受了伤,身上的血迹甚至更夸张。 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黎止靠近的一瞬间,只觉得血腥气尽在风中消散了,鼻尖只余他发间淡淡的乌木香。 两人都没有说话,很安静的汲取了片刻的安慰。 良久,谢时宴才道:“慕断应当不在这里,木偶破坏以后他的气息就消失了。” 黎止动了动,一只手攀到了他的下颚。 谢时宴似无所觉的继续道:“我如今感知魔修更敏锐些,他不在附近。” 他顿了顿:“甚至可能不在唯与宫。” 说着,谢时宴的声音轻了下来,他垂了下眸,黎止单手摩挲着他的一侧脸颊。 他的眼神太过专注,谢时宴一时有些怔愣。 两人在雪中伫立的时间太久了,谢时宴握住他的手腕,小声道:“冷。” 黎止这才松开了他。 他向前几步,走到昭羽仙尊身旁,他依旧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死不瞑目。黎止取下他的储物袋,他直接暴力破坏,从里面掉出的东西当中,捡起了一只玉牌。 这只玉牌比他的更小些,而且上面雕绘的图案并非云纹,而是更为大片的云朵。 是宗主的代理玉牌。 上一任代理宗主上任不久就病故,这些年玉牌一直在穆渊手里。 不过现在也不需要代理了。 黎止重新想来,或许昭羽仙尊才是最早察觉他真实身份的人。 他曾经以贺长风的身份和谢时宴有过交集,所昭羽仙尊以才会在拜师大会前夕用引识术控制谢时宴,生怕他选择清寂峰出现意外。 后来黎止不但恢复了灵力,还修复了斗转移降,而昭羽仙尊真正起疑,恐怕也正是那时。 再后来,黎止离开宗门进入秘境,或许令他将此怀疑暂时搁置。直到祁尧来到宗门,称黎止“看起来眼熟”。 黎止将玉牌收进自己怀中,回头看了谢时宴一眼。 谢时宴表情没有太大波澜,曾经再多的少年慕艾,也尽数葬在这间雾霭中的小院。 现在院子被毁,反倒遂了他的愿。 因为他方才动作,昭羽仙尊已经倒下了,他的双腿跪在地上,上半身呈现出一个扭曲的姿势。 黎止一脚将木偶踢到他身边,权当陪葬。 这一趟原本就是来寻谢时宴的,现下人找到了,还有了额外收获。 黎止点亮一块传音石,问清玉琅的位置,随后他磕了半瓶回灵丹,带着两人一同回到栖云城。 在路上,他给谢时宴讲了玉琅与凌雪仙尊相识之事。 他当时是真的惊了一下,不料谢时宴只是若有所思:“那位定情后失踪的师兄,难道就是玉琅?” 黎止疑道:“定情?” 谢时宴:“凌雪仙尊先后与三位师兄或师弟定过情,有两个意外身殒了,还有一个走火入魔失踪了。所以一直,”谢时宴停顿了一下,尽可能简略道,“一直有些负面的流言。” 那无非就是克夫或煞星,但说到底,她也是倒霉的受害者罢了。 比起这些,黎止有更在意的事,他挑眉:“你知道?” 谢时宴淡淡瞧他一眼:“我知道的还多着。” “威严道长年轻时曾爱慕过一个凡人女子,可惜那女子早过了引气入体的年纪。但威严道长不信邪,非要人家跟他一起修道。” 黎止:“后来呢?” 谢时宴:“哪有什么后来?那女子原本对他算是有些情谊,结果修了两天道嫌烦,收拾行李跑了。” 黎止噗嗤一声,仿佛透过他的描述看到了曾经脑袋不灵光的严为。 但他还是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谢时宴掀起眼帘:“你当我这个前昭羽峰大弟子白做的。” 他每天光在各峰往返就不知多少次,即便是无意之中,弟子之间各种八卦秘闻也听了一箩筐。 自从离开宗门后,谢时宴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副感伤的模样,就算有他陪着,也难掩心中的低落。现下眉梢上扬,倒是恢复了几分曾经在昭羽峰的傲气与凌厉。 黎止看得心生欢喜,他笑了下,颇为亲昵地贴上他的额头。 “可惜,昭羽峰恐怕都要取缔。以后你要听什么八卦,只能用圣尊夫人的身份了。” 两人分别的日子不短,聊以慰藉的时间却不长。 第153章 这一场大火后果,仅剩下了的十几个魔修,被凌雪仙尊统一安置在了栖云城北面的一处院落里。 这些人修为不高,要隐去他们的气息踪迹也容易。 黎止和谢时宴赶到的时候,玉琅正坐在院子里清点剩下的丹药和法器。 凌雪仙尊也在,见黎止回来,她先主动道:“圣尊,严查之下,有一名巡察的修士主动招认了。” 黎止停住脚步,示意她继续。 于是凌雪仙尊道:“威严传来消息,不止他们自己,还有从前昭羽峰的两名弟子,他们配合引开了看管的人,昭羽仙尊才能离开。” 她顿了下,又道:“不仅如此,微元峰的弟子还招认了一件事。他曾经就在风雨殿前值班,发现昭羽仙尊似乎唯与宫有来往。” “此事我已经知晓。”黎止道,“穆渊同唯与宫暗中往来数年,昭羽峰有连通外界的法阵,此前活尸入栖云灵泉恐皆有其授意。背叛宗门,铁证如山,如今已经身死,昭羽峰不日进行重组与遣散。” 凌雪仙尊听到“身死”时明显怔愣一瞬:“他…已经?” 黎止嗯了声,他一只手还牵着谢时宴,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玉牌,冲凌雪仙尊比划了一下。 随后,黎止问玉琅:“他住哪?” 谢时宴身上的伤口还在自由愈合,得快些处理才是。 “左拐最大的那间卧房。”玉琅自然看到两人衣襟上的血迹,他拿了些伤药,黎止却摆摆手。 急着带着人进房间,他只回头向凌雪仙尊扔下一句:“继续查,把证据一一列出来,然后让威严拟一份告示。” 凌雪仙尊盯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眼珠子差点瞪眼出来。 若说此前只是隐隐怀疑,那她现在算是明白,黎止为何要保下这一队人了。 她下意识抬眸,对上玉琅的视线,两人又有些不自在似的,同时别开。 玉琅倒是想到了什么,先开口道:“若是昭羽身死,慕断可能也不会安分留在苍雪岭了。” 凌雪仙尊一怔:“你的意思是……?” “活尸多半已经在路上了。”黎止道。 他拿药棉的手用了点力气,谢时宴疼得闭了下眼睛,惊道:“为什么?” 掌下的皮肤不住颤抖,黎止轻啧一声,伸手在他的腰上捏了一把:“别动。” 谢时宴一激灵,上半身忍不住挺直了些。 小腹上的伤口只浅浅愈合了一部分,翻卷的血肉落在凝白的皮肤上,依旧显得格外狰狞。 黎止给他清理好后特意把人半圈在怀里,十分坏心眼的故意碰一碰敏感点,惹得扣住他肩膀的手指一再收紧。 他又从储物袋里翻出一堆的丹药,让谢时宴就着茶水喝下去。 看谢时宴听话吃药,黎止才解释道:“魔元没拿到,昭羽这条最大的隐线又没了,再等下去只会更被动,他不可能按捺得住。”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似的,传音石闪烁了起来。 黎止注入灵力,是祁尧的消息。 “我们遇到活尸了。”连日不见,祁尧声音多了几分凝重,“和之前那些小打小闹不一样,数量很多。” 黎止:“在哪?” 祁尧答道:“就在去出云宗的路上。” 作者有话说: 本章修了一下qwq 第81章 鏖战 黎止沉默了片刻, 才道:“你现在何处?” 祁尧报了个地点,那位置已经脱出了灵泽谷的范围,刚好夹在在出云宗与御空崖之间。 他道:“这一次的目标恐怕主要就是你们,游说他们靠这只鸟不行, 我亲自去。你若不在宗门就快些回去做好防御, 我会让向付年先带一批人去。” 黎止不记得这人,谢时宴比了个口型, 算是灵泽谷的大弟子。 他由衷道:“多谢。” 没想到锦乌的吵闹声忽然在另一边响起, 随后祁尧不耐烦的应了一声, 传音石失去亮光。 谢时宴的推测无误,慕断本人很大可能已经离开苍雪岭了。 “看来他是一早就准备放弃掉昭羽仙尊了。”黎止道。 谢时宴也思索着:“你的意思是, 慕断早已经不信任他了,所以反倒利用了他来声东击西?” 黎止住在不唯村的行动没有任何遮掩,被慕断看出二人的关系并不奇怪。 昭羽仙尊带走谢时宴,就必然会引来黎止。而想从他手中讨要便宜, 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一个不好还容易自己损兵折将。 所以慕断果断的抛弃昭羽仙尊,干脆将其当做调虎离山来用。 至于以木偶身份出现, 恐怕援助事小, 拖延为大。 这两人完全不信任彼此,最后关头都在绞尽脑汁的榨干对方最后的价值。 “若他本人也在队伍里, 那概率很大。”黎止说着,拢好谢时宴身上的衣服。 幸亏他留了一手准备, 提前吩咐过锦乌去灵泽谷。 门外有敲门声传来, 是玉琅和凌雪仙尊。 凌雪仙尊神情像是极为不安, 她率先对黎止道:“发现连通的法阵以后, 威严就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我总觉得不对劲,想尽快回去看一看。” 黎止则想起什么:“你带的那一队人呢?活尸全部处理了?” 凌雪仙尊摇头:“那大火不知为何烧了许久,后来人手不足,我便只令他们毁坏活尸颈后的绘的阵法。当时只顾着这些魔修,没有将他们彻底毁掉。” 第154章 见到玉琅的吃惊掩盖了敏锐,此刻她也察觉到什么:“难道这些活尸还有异变?” 黎止当即:“我和你一同,先去栖云灵泉。” 他也顾不得这两人在场,伸手揉了一把谢时宴的头:“在这等我回来。” 两人重新回到栖云灵泉,积雪已经被大火吞噬。这里的房屋不比垂星阁,都是凡间木材,此刻被烧得七零八落,只剩下焦黑的结构。 凌雪仙尊的预感很准确,灵泉中倒着十几具尸体,黎止挨个查看,几乎全是遇难的不唯村村民。 那些活尸呢? 凌雪仙尊同样大为震惊:“我亲自确认过,绘制的法阵应当全部抹掉了才是。” 黎止道:“这东西体内装的是魔灵,必须彻底毁掉才行。” 凌雪仙尊回忆细节:“我想起来了,那些活尸不知为何皮肤极为坚硬。而我带的巡察队又遇上了前后两批,火场中这些就没有再管。” 黎止抱臂沉思,忽然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魔息。 他抬起头,透过地上残留的狼藉,入口的尽头处竟然隐隐有法阵的一角显现。 黎止眼眸一闪,脑中有什么连了起来! 他最初以为这些是慕断派来援助昭羽仙尊,转移视线的,可事实证明,他其实并不在意昭羽仙尊的死活。何况昭羽仙尊多年积累,只劫走谢时宴难度不大。 那这些活尸的用途就变得微妙起来。 他在木偶身边带两个装样子还可以理解,何必放到这边平白送死…除非,本身就是他的战力之一。 黎止视线放远了些,屋后有数不清的脚印绵延过来,都向着入口的方向,却又在此处戛然而止,目测数量极大。 他心念一动,连忙绕过去,原本空荡的房屋后方,不知何时浮现出另一个法阵。 同样是单向连通的接受阵,与连接昭羽峰的不同,靠近以后,魔灵气息源源不断在其中游走,令人头皮发麻。 黎止瞬间意识到什么:“不好,快回宗门!” 两人修为都不低,速度极快,几乎是眨眼间便瞬移回门。 黎止甚至不需要特意寻找,就能感受到风雨殿方向传来的磅礴灵力。 威严道长的拂尘狠狠扫过,一众活尸跌倒,不消片刻又爬起来,继续攻击着近前的普通修士。 他们身上都带着极其重的魔灵气息,离得远了,与魔修甚至没什么分别。 普通修士的攻击做不到像黎止那般的狠戾,好不容易用法器争取到片刻喘息,谁知那活尸极其抗打,不畏疼痛,甚至被灵力流击中都能继续前行。 除非能够一击毙命,否则就会极为难缠。 已经有修士不慎受伤,魔灵使得伤口加重,瞬间溃烂了一片皮肤。 虽然活尸的传闻时间不断,但是没多少修士亲眼见到过。如今骤然面对上这种怪物,大家头皮发麻,难免畏手畏脚。 威严道长自己击退了一批又一批,更是忙得焦头烂额。 凌雪仙尊抿唇,主动道:“是我大意了。” 自从年初开始,魔修便蠢蠢欲动,这一切如果细究起来其实有迹可循。但坏就坏在出云宗挑大梁的柱子是歪的,已知不够多,自然难以正面抗衡。 黎止道:“去帮威严一起拦住南边,伤者交给你们。” 如今之计唯有尽力补救,凌雪仙尊应道:“是。” 拂尘起落,威严道长眉间拧出了川字纹路。 身后不知何时又多了几只,威严道长消耗巨大,察觉到危险一道灵力打过去,然而他们摇摇晃晃,竟然继续向他扑过来! 电光火石间,一柄长剑从远处飞来,横穿战场,剑气扫荡,硬生生将对修士近在咫尺的活尸逼退几步。 众人皆欣喜道:“圣尊!” 不问稳稳回到了黎止手中,他匆匆从栖云城赶回来,此刻浑身浴血站在坍塌的风雨殿前,发尾随风而动,疲惫却难掩凌厉。 威严道长仿佛瞬间找回了主心骨,他直直冲过来:“圣尊!” 不等黎止问,他主动道:“连通栖云灵泉的法阵并非单向,大量活尸涌现,留下看守的人都受了伤。”他有些惭愧,“当时我还在微元峰,等赶到时,已经控制不住了。” 黎止道:“栖云灵泉里有魔修的法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埋下引线的不止昭羽。” 他以为是自己连通了栖云灵泉,殊不知慕断借着他的手反将一军,还把大量的活尸送了进来。 真是祸害!黎止心里暗骂,死了也不忘给宗门添麻烦。 威严道长看起来是真的感到棘手:“他们浑身坚硬,比此前抓到的那三只难打。” 这些人从未接触活尸,心中嫌恶不敢靠近。然而,就连威严道长的远程攻击对上他们都要大打折扣,更别提普通弟子。 黎止四下看,有弟子用法器连续攻击,终于在活尸身上开了道口。他累得半死,然而活尸却不受影响,不仅如此,还有魔灵溢出来干扰修士。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所有人听好,别怕靠近,尽力攻击活尸的头。”黎止扬声,他甚至放了些威压出来,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传得更远,“他们体内是魔灵填充,伤到也无济于事,要打就把头砍下来!” 说罢,他提起剑,下一秒闪身至活尸面前,几乎面贴面。黎止手腕翻转,不问侧横着削过。 第155章 活尸动作僵硬片刻,随后头部砰的掉到地上,骨碌碌滚到了另外一个修士脚边。 这东西身体里已经没有鲜血,魔灵争先恐后出现向黎止靠近,又被他的灵力纷纷击落。 黎止落回地上,握剑的手很稳,眼睛却闭上了一瞬,微微喘息着。 自从离开不唯村后,他几乎一直在忙碌。即使是在宗门里那段时日也几乎是睁眼到天明,没有停下的时候。 紧张的精神在谢时宴失踪后更是绷到极致,这一趟回来灵力也不剩多少。 身后脚步声响起,又有活尸接近。然而这一次,不等黎止出手,旁边一个用重锤的弟子便高喝着冲上来,一锤狠狠砸在活尸的头上。 他灵力不够,一击没有毙命,但活尸亦被他击退了几步。 “做得不错。”黎止顺口夸了一句,没想到那弟子红了眼睛,他长得人高马大,此刻却结结巴巴道,“不,不客气,都是弟子应做的。” 圣尊夸赞像个鸡血buff,他暴喝一声,拿着重锤直接迎面向活尸冲去。 周围的人仿佛也受到鼓舞,先前缠斗被磨光的耐心重新变成了一往无前的勇气。 风雨殿前,一时法器撞击不绝,灵力乱飞,喊声震天。 黎止掏出剩下的回灵丹全部吞下去,这点丹药对他的作用聊胜于无,但能多撑一会是一会。 众人边打边摸索,渐渐的分成几人共同作战。有人吸引活尸注意,另外的人立刻去抹脖子,有些弟子灵力不高,但只要能留下伤害就行,而留下力气大的最后上去。 出云宗这场战斗从黄昏持续了整夜,直到黎明来临。受伤的弟子被抬下去,又有弟子闻讯赶到加入战场。甚至有外门弟子跃跃欲试,但他们暂时自保困难,被教习先生拦在了南院里。 天光将至,拂晓来临。 最后一只活尸的脑袋被割下来,宣告着这场战斗告一段落。 认清对手后活尸不可怕,他们虽说杀起来是累了些,但出云宗的伤者除了最开始多些,剩下的几乎都是因灵力耗光。 众人筋疲力尽倒在地上,欢呼着,黎止面上却没有轻松。 他迎着稀薄的朝阳,站在峰顶远眺。 祁尧的话还萦绕在耳边。这一批活尸数量大,但灵智却不高,很像是派出来做诱饵或者探路的牺牲品,总之不可能是他留到最后的武器。 于是他转过身,许是表情太过严肃,令欢呼声渐渐停下。 黎止道:“诸位,容我扫兴,今日剿灭的并非全部活尸,慕断本人尚未现身,实在不是庆祝之时。” “魔修异动数年,屡屡犯界,现在公然宣战,这些不过是马前卒。” “各峰清点人数,今晚回去休息,决不能掉以轻心。”他缓了缓,“我知各位辛苦,但眼下状况不比平日,外忧内患接连不断。出云宗百年根基在此,诸位皆是宗门的血肉脊梁,务必不能有半分动摇!” 所有弟子都仰着头,热血沸腾翻涌。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让黎止一时思绪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年前。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ing 第82章 受创 黎止在恢复记忆的第一时间就重新洗牌, 当前在宗门内担任管事者都足够忠诚,此刻听了他的话,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打扫战场的活交给学院,黎止命剩下的几位仙尊清点人数, 又亲自去了小苍山与微元峰盘点法器。 杜蒙倒是很配合, 就是恨不得说两句就要拿视线瞟他。 中途正是晚餐时间,黎止命人稍事休息。 他自己坐在小苍山里, 没一盏茶的功夫, 便传来敲门声, 是遖鳯獨傢杜蒙求见。 对于清寂仙尊的事他早已听说,但是与如今亲眼所见毕竟不同。杜蒙做生意比贺长风稍懂人情, 一下午后也冷静下来,连忙趁着没人过来:“还没恭喜圣尊回到宗门。” 黎止没胃口,只拿了杯茶水慢慢啜着,他现在没耐心听这些, 抬手道:“不必。” 杜蒙也没尴尬, 只是道:“圣尊有恩于我,不论今后如何, 杜蒙都会记得, 自己是如何搬进这小苍山的。” 黎止的杯盖在边沿蹭了两下,道:“法器的核验交给你, 这任务的重要想必不用我多说。”他打了个哈欠,漫无边际道, “若清寂仙尊在, 就该你们一起来做。” 杜蒙猛然抬头:“弟子定然不负所托!” 黎止已经很累, 他揉了揉太阳穴, 是赶客的姿态了。 然而杜蒙却犹犹豫豫, 不肯离开,他试探着道:“圣尊,弟子还有个不情之请。” 黎止拄着头:“嗯。” 杜蒙看了看黎止的脸色,一咬牙还是道:“请问谢兄,就是昭羽峰曾经的大弟子谢时宴,现在还活着吗?” 黎止掀起眼帘。 杜蒙如实道:“他是魔族一事我此前并不知情,只是到底相交一场,弟子最落魄时,他也曾来照顾过我。我知他被关入囚室,但是听说又被劫走。起初还有人打探,后来出了昭羽仙尊一事,宗门上下震惊,谢兄便再没消息了。” 黎止没说话,他连忙道:“弟子并非有意犯忌,但也实在做不到若无其事,所以…” “他没事。”黎止轻描淡写,重新闭上眼睛。 杜蒙啊了声:“那就好。” 他正要告辞,黎止却忽然开口:“若是他今后还会回到宗门,你,”他停顿了一下,“如何看?” 第156章 杜蒙一愣,随后摸摸后脑勺:“我与他相识多年,自认算了解他的为人。不论别人如何,如果他能回来,我肯定欢迎。” 黎止垂眸看着他片刻,似乎是笑了下。 “知道了,去吧。” 黎止尽力不让自己去考虑谢时宴的事,但杜蒙现下提起来,他还是有些控制不住思维的发散。 也不知他现在栖云城如何。 茶水已经有些凉,黎止伸手去取紫砂茶壶,然而指尖碰到握把的一刻,却蓦地意识到什么,他当即起身,连茶杯都顾不得收,匆匆出了小苍山。 黎止瞬移回了不知峰,然而站在垂星阁门外,突然停住了动作。 他还保持着走路的姿势,想转头却浑身僵硬,下一瞬,几根钢钉狠狠嵌入他的身体。 黎止闷哼一声,他忍着剧痛低下头,四根钢钉位置很分散,这不是普通法器,甚至在搅乱他的灵脉!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微元仙尊看起来像是苍老了几十岁,他手中握着梵音铃,看起来像是埋伏了很久。 黎止眯了下眼睛,近些日子注意力全分给昭羽仙尊和活尸,倒是把他给忘了。 “我的‘缚神钉’如何?灵级上品,不比梵音铃差!”他似乎很兴奋,脸上的表情甚至因此而显出几分狰狞。 他神经质一般念叨着:“快了,快了,我马上就能炼出仙器了。” “尚可。”黎止开口评价。 “你怎么…”微元仙尊像是没料到他还能说话,抬起头盯着黎止的眼睛。 黎止再一次酝酿起灵力,冲向钉在体内的东西。 “材质不错。”带血的钢钉叮叮当当掉落在地,黎止伸手捡起一只,端详着,“但打磨得不够精细,而且晶石槽太小。不过对你来说,也算是进步了。” “可惜,你没有进步的机会了。”迎着微元仙尊见鬼似的表情,不问出鞘,闪电一般刺进了他的手腕。 黎止身上的衣衫已经被血染透,他像完全察觉不到似的,在微元仙尊的哀嚎中,砍掉了他的手掌。 梵音铃掉在地上,微元仙尊满眼的不可置信。 他直勾勾盯着黎止,声音饱含恨意:“你怎么没有死?为何会回来!” 没有清寂仙尊,微元峰依然是整个宗门乃至修真界备受敬仰的存在。梵音铃现世后,人人称他“继承圣尊的衣钵”,他表面自谦,背地里却恨得牙痒,恨不能再去垂星阁点上一把火。 黎止没有回答他,他用脚尖挑起地上银白色的铃铛:“什么时候拿的,堰巡打进宗门那日?” 微元仙尊目眦欲裂。 黎止手里把玩着梵音铃,眼里没有丝毫温度。看来是说对了。垂星阁那场大火成就的不止昭羽,还有借着火势掩盖潜入炼器室的微元。 地上的钢钉发出震动,随后再次飘了起来,直直朝着黎止身后袭去,然而不等靠近目标,便被斜里出现的一把刀击飞。 贺长风急道:“师尊!” 与他同行的几名玄映峰弟子见状也取出法器,将微元仙尊团团围住。 熟料不等他们动手,微元仙尊忽然整个人抽搐了起来,片刻后咚的一声倒在地上,瞳仁彻底散开。 他自知活不下去,或许一早就存了死志。当然,也可能是昭羽在他体内留过什么东西。 眼前一阵发黑,黎止分不出心思去想,几步回了垂星阁。 微元仙尊临死确实悟出了点东西,两个时辰后,黎止伤口依然在汩汩流血,灵脉受过的伤甚至隐隐有再现的迹象。 贺长风端着丹药站在下方:“都怪弟子回来得晚。” 黎止疲惫到极点,现下只有他们,他也随意了些:“给他算半个魔修。” 贺长风一愣:“什么?” 黎止冷笑:“真是挑了个好时候。运气好杀了我…算了,他没这个运气。慕断不日就要打上来,这个时候伤我,魔修可没有他用处大。” 也是他脑子里全是另一件事,忽略了身边的动静。 黎止向贺长风招手:“你去一趟栖云城。” 黎止隐瞒了受伤的消息,日程依旧紧锣密鼓,留给他们的准备时间已所剩无几。 他吩咐毁了昭羽仙尊住处的法阵,随后将有意愿留下的昭羽峰弟子分散入其他各峰。担心意外,黎止亲自封了整座昭羽峰。 两日后的夜里,栖云城的守城士兵靠在石墙上昏昏欲睡,耳边却忽然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他连忙揉揉眼睛,向下看时却当场震住。是一支大商队,不知何时已经行至城外,目测足有几百人,全穿着斗篷。 士兵连忙喝制道:“站住!做什么的!” 最前面的男人摘下帽子,从怀中掏出一块牌子,道:“过路。” 士兵伸长脖子,认出是通行令。 冬日里偶有商队路过,的确都裹得严严实实,但眼前这些人几乎各个都恨不得从头蒙到脚,模样有些过于怪异。 于是士兵问道:“你们哪来的?运的什么?” 为首男人约莫三十来岁,长相不显眼,举手投足间却带着股傲慢。他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北边,木材。” 士兵皱眉:“哪个城?木材在哪?给我看看。” 男人没开口,安静地看了他片刻,眼里情绪涌动,随后道:“这里。” 第157章 他离开几步,走向旁边一辆运货马车。 士兵跟在他身后,见这人只是领路,便自己去掀帘子。然而刚刚俯身,脖颈处便传来“咔嚓”一声。 他来不及反应便咽了气,倒下的最后一刻,视线范围中是男人冷漠的面孔。 两人并未走远,这边的动静很快引起了注意,另一位士兵和巡逻的队伍匆匆赶来。 “怎么回事?你们在做什么?” 地上的尸体太显眼,束戎没藏,也没打算藏。他瞧着眼前飞奔来的人,露出个颇为不屑的笑容。 这一队没有修士,他手起刀落,鲜血喷涌,不消片刻,尸体倒落了满地。 只剩下另一个守门士兵跪坐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 束戎拍了拍手,根本不去管满地尸体,径直绕过走向后方的一辆马车。 他凑近,道:“抱歉,一时冲动。” 等了片刻,车厢里才传来一道声音:“也罢,那就不必低调了。” 束戎像是就在等这句话,他眼中兴奋一扫而过:“多谢尊主。” 像是终于被放开禁锢的铁链,士兵甚至没看清束戎是怎么动的,城墙上方惨叫不断传来来,架好的弩箭尽数被摧毁。 少顷,城门大开,迎接这一队不速之客。 尊主说了,这些人用来制活尸,可以不留活口! 束戎满脸兴奋的率先跳下去,然而与他想象中路人惊恐尖叫不同,街上空荡荡的,连人的影子都看不到。 他满脸错愕,重新回到城门上,极目远眺。 曾经热闹的栖云城没有半点鲜活的气息,像是散场以后,人去楼空。 束戎当即意识到什么,这是一座空城! 显然,慕断也察觉到了异样,但已经太迟,随着最后一个人走入栖云城的范围,身后的城门骤然关闭。 无数灵力与符箓从各个方向朝他们砸去! 束戎连忙张开结界,躲了进去。 谁知一波攻击远远没有结束,等了他的结界被砸烂,房檐后出现不少修士打扮的人,个个手中拿着法器,将他们团团围困在城门前方的空地。 “传圣尊令。”为首的弟子高声道,“全部不留!” 束戎冷笑一声,他当扬手,身后众“商客”裹在身上的白袍扬起,是同样手握法器的魔修。 以及数不尽的活尸。 出云宗,垂星阁。 桌上的传音石忽然发了疯一样闪烁着,一双修长的手将其拿起,灵力刚刚注入,另一边就传来声音。 是喘吁不定的威严道长:“圣尊,剩下的弟子已经全部赶往东城门。这些活尸能用魔灵,情况不妙!” “而且您猜的不错,慕断现身了。” 不问的剑柄被推开一指宽,下一瞬又重重合上。 室内只有一盏油灯,光晕幽幽,映亮了黎止的眼眸。 作者有话说: 为了逻辑通顺稍微修了微元仙尊的部分qaq 感谢在2022-12-04 16:36:59~2022-12-05 23:1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咸鱼吉利丁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魔元 出云宗有封山大阵, 慕断不蠢,阵法已经废了,他不会再费大力气上来。而杜蒙提起谢时宴,黎止才骤然意识到栖云城的危险。 栖云城是牵制宗门的绝佳位置, 而且城内大部分是凡人百姓和筑基以下的弟子, 根本没有抵抗能力。 黎止让贺长风带着印信去见城主,提前转移走了城内的居民。 与他所料不错, 慕断果然来了这里, 而且进城方式比他预想中简单粗暴得多。 然而黎止没有半分欣喜。 这意味着慕断有绝对的实力, 至少他自己看来是如此。 果然,这次比以往见过的加起来还要可怖。 斧头带着劲风迎面劈来, 贺长风闪身而过,以刀相接,手臂瞬间弯曲,虎口被巨大的力气震得发麻。 不同于最早见到的那些活尸, 他们的脸甚至还能看出生前的面容。他们力气极大, 能够像普通魔修一样使用法器,却依然没有痛觉。 比起倾巢而动的魔修, 活尸的棘手程度远在其上。 眼前的人脸上没有表情, 半垂的头如行尸走肉。他仿佛不知疲倦,抡起斧子再度朝贺长风袭来。 贺长风低骂一声, 下意识后跃,躲过迎面而来的攻击。 到处都是法器碰撞的声音, 一道魔灵擦着踝骨打在脚边。贺长风险险侧身, 不料自己早被两个魔修同时盯上, 来不及躲闪, 刀便已经到了眼前。 白刃距离他的眼睛只有毫厘, 天边仿佛有银铃脆响,那魔修的动作却忽然停住。 不止是他,仿佛灵力在一瞬间被打乱又重组,几乎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一柄长剑如电光破风浪,直插战场宛若游龙入海,剑光所过处魔修尽数击退。 不问回到黎止手中,同时,梵音铃效果解开。 黎止将它扔进储物袋,这东西短时间内不能连续使用,而且一旦人数过多,作用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怪不得微元仙尊一直挂着当装饰,生怕暴露梵音铃依旧是个半成品仙器。 贺长风惊喜地乱叫:“师尊!” 宗门弟子眼前皆是一亮,从先占优势到逐渐落入下乘,大多心里都憋着不甘。黎止现身,才如找回了主心骨,一扫颓唐。 第158章 然而慕断不在这里。 黎止脚步不停,循着神识中烙下的痕迹来到了栖云城的另一边。 * 玉琅收回抵在谢时宴脊背处的手掌,有几绺青丝散到了一边。 谢时宴睁开眼睛,体内的魔元稍有平息,但躁动感依旧挥之不去。 玉琅督促得比自己还上心,他不忍佛了好意,只能趁着效用还没完全消失,撑过一日算一日。 谢时宴敛眸:“多谢。” 玉琅直言道:“不必,这法子治标不治本,最近魔元异动频繁,再这样下去爆体而亡是迟早的事。” 谢时宴眼眸有些放空,半晌后侧过头,掀起竹帘向外瞧了瞧 栖云城的百姓早已经撤离,唯独他们一行人,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剩下的人不多,玉琅干脆选择驻守在原地。 “城西已经开战了。”外面隐有声响传来,玉琅道,“是最凶的那一批活尸,慕断一直留在手里的。” 谢时宴:“很强吗?” 玉琅沉默了一瞬,忽然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尊上的尸首我一直没找到。” “他死在出云宗,后来我问遍了相熟的旧人,都说没有见过,对外也只称在火中烧毁了。” 思及昭羽仙尊同慕断的关系,谢时宴道:“你是怀疑昭羽仙尊给了慕断?可他要一具尸首做什么?” 玉琅视线落到窗外:“修士死后,金丹也会随之化为乌有,但魔修不是。” “魔修死后的一端时间内,魔元甚至还会维持着生前的状态。若非魔元难以直接吸收,恐怕动歪脑筋的不在少数。”随后他话锋一转,“人是不可以,但如果不给人呢?” 谢时宴一瞬间明白他话中的含义:“慕断取了他的魔元炼制活尸?” 冷汗悄然爬上后背 ,谢时宴有些眩晕。 “若真是如此,那宗门要如何应对?” 玉琅摇头:“恐怕只能拿同等的修为硬抗了。” “这是你男人该考虑,你有你的操心事。”见他神思不属,玉琅道,“我这几日一直在查有无同时拥有金丹与魔元的前例,还真有些眉目。” “你必须二者舍一,剥离的同时凝住魂魄,待修补好这副身体,尚有一丝希望。” 谢时宴想开口说什么,神色却倏地一凛。 轮椅的车轮辘辘滚地声由远及近,片刻后,院门被人敲响。 安抚好玉琅,让他护好不唯村的人离开。谢时宴离开房间,对上了自行打开院门的慕断。 “阁下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进来,敲门岂不是多此一举?” 谢时宴神色清冷:“还是我该为这个多此一举感到荣幸?” 慕断的模样与在苍雪岭看到时差不多,表情更生动了些:“万一你能想开,愿意加入唯与宫呢?” 谢时宴像在听什么天方夜谭:“去供血吗?” 慕断矢口否认:“我不是穆渊,我对你的魔元感兴趣,在你活着的时候更感兴趣。” 谢时宴干脆:“抱歉,我没有兴趣。” 慕断忽然笑了下,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你认为我在和你协商?” 谢时宴径直拔出无归,他方才仔细观察,慕断身后的活尸只有脸色与眼底的情绪不似人类,除此之外,几乎与普通魔修无异。 极有可能就是玉琅口中“最凶的”。 慕断连动作都没有,身边的一只活尸猛地向谢时宴冲了过来。 体内的魔元不知是否感应到什么,像处于极度不安的状态,谢时宴干脆不再压制,任凭魔灵在周身倾泄。 出乎意料的,眼前的活尸停下了步伐。 不等慕断作出反应,谢时宴先抓住机会,无归直插入活尸胸口。 这一击不会让他立刻毙命,谢时宴抽出剑,而活尸竟然退了半步。 它胸前的伤口还在外溢魔灵,退后仿佛本能驱使。 慕断显然也意识到什么,声音颤抖得厉害:“你的魔元,怎么会?怎么可能?” “兴许是父子相见。”谢时宴轻声道,“他不想伤害我吧。” 慕断的呼吸粗了些,却没有反驳他的话。 谢时宴骤然出剑,魔灵尽数包裹剑身,斩下了活尸的头。 身边的活尸感逐渐开始躁动,慕断握住轮椅的手狠狠收紧。 不过谢时宴也没好到哪去,这一击像是耗尽了心神,他身形不稳,险些跌坐在地。 体内两股力量的对冲在加剧,浑身上下的灵脉都在灼烧一般疼痛,谢时宴几乎濒临窒息。 他狼狈抬头,几只活尸姿态狰狞地向他狂奔。 谢时宴闭上眼睛,迎面扑来的魔灵仿佛暴风骤雨,然而,狂暴的魔灵却没有落到他身上。 不问划出一片结界,将攻击尽数挡下。 感受不到谢时宴魔元的气息,只有若有若无的魔灵刺激着,活尸们状若癫狂,发了疯似的对黎止挥舞着手中的法器。 真要应付起来并不难,但慕断就在前方不远处,让黎止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眼前的场景仿佛回到了昭羽仙尊死的那一日。 不问快到近乎化作一道流光,黎止身形甚至来不及捕捉。 金光嗡鸣,飞扬的雪沫将几人环绕起来,黎止几次挡下猛烈的攻势,剑尖狠狠刺入活尸的脖颈。 他一跃回到谢时宴身边,看似面不改色,鬓角却已经隐隐有冷汗渗出。 第159章 微元仙尊那几根钉子到底还是留下了伤,难以承受他高强度的使用灵力。 活尸全部殒命,慕断看起来依旧不慌张:“适才我还提议谢公子加入唯与宫,看来圣尊是不同意了。” 黎止毫不客气:“少白日做梦,你能不能回去还未可知。” 慕断似乎是咧了咧嘴,牙却咬得咯吱作响:“你能杀掉它们,其他人可未必。待你灵力耗尽,就是你们出云宗俯首称臣之时!” 战场已经在整个栖云城铺开,他双手骤然爆发出魔灵,无数活尸渐渐聚拢在他的身侧。 慕断:“你还以为在白桐川?看清楚,我可不是堰巡那个蠢货!” 黎止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他们意气风发,嬉笑怒骂着地走出临松阁、去往昭羽峰、经过出云宗的任何一处。 然而此刻,他们形容皆是狼狈不已,面上尽是筋疲力尽。 忽然,黎止的余光注意到,站在慕断最外侧的活尸举起刀,向着不远处的弟子袭去! 那弟子还在似无所觉地掏着回灵丹,黎止心下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就要去阻拦。 慕断等的就是这一刻! 一切动作仿佛都被放慢,活尸的长爪已经到了近前,黎止侧过的身体来不及转,便被身后的力道狠狠撞开。 大量的鲜血飞溅到衣襟上,活尸用作法器的利爪嵌入了谢时宴体内。 魔元的气息骤然爆开,活尸似乎萌生了些退意。 然而谢时宴牢牢握住他的爪子,近乎开膛一般,剖出了自己的魔元。 不同于可以直接想象到的金丹,那是一团蓝色的火焰。 谢时宴一头栽倒,魔元随着他的动作落到黎止的剑上,从剑柄开始,缠绕住整个不问。 活尸的脑袋滚落,身首分离前发出了一声哀嚎。 黎止把人接到怀里,他的脸颊、胸口、甚至发丝都沾上了鲜血,但他丝毫不在意,去抚谢时宴的脸。他眼眸猩红,灵力开闸泄洪似的朝外倒,试图填补谢时宴腹部的伤口。 谢时宴眼里似乎流出了一丝眷恋,蹭了蹭他的掌心。 随后,他终于坚持不住似的,闭上了眼睛。 黎止怔怔看着前方,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茫然。 鲜血滴落在雪地上,宛如红莲绽放。 四野寂静无声,像是连风都沉了下来。 近乎狂暴的灵力骤然爆发,磅礴如浩瀚烟海,浪起云间,雪山倾颓于前。数道剑气迸射,仿佛要将天搅出个好歹,地面都在剧烈震颤。 没有人看清黎止什么时候动的,剑锋过处活尸退避,不问已经没入了慕断的胸口。 他依旧维持着一只手揽住谢时宴的姿势。黎止抬起头,眼前像是有一片血雾,灵力翻涌如波涛,神器嗡动似嘶鸣。 剑光穿过布满尘烟与碎雪的夜,像是天光乍破。 生命不断流逝,谢时宴的魂识似乎也开始消散。 绣着鸳鸯的储物袋里,有什么东西闪了闪。 第84章 终章 仲春。 昨日刚下过一场雨, 将栖云城内外浇了个透。正午时分,潮湿的水汽散了些,摊贩推着车陆续出来,集市重新变得喧闹起来。 城西边沿一带经过搭建与修补, 已经完全看不出曾经房屋倾榻的模样。绿色的嫩芽从砖石缝隙里冒出了头, 相识经历了一场劫后重生。 待到黄昏时分,跑腿的伙计到集市匆匆买了新鲜的金银花, 又飞快地跑回春玉楼。 明日是出云学院一月一次的休沐, 这个时间点, 二楼几乎全是出来打牙祭的出云宗弟子,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谈笑风生, 浑身上下都写着意气风发。 酒过三巡,话题已经从“恭喜练气中期”转到了“拜师大会如何选”。 有说威严道长门下弟子和善的,有说新继任的怀定仙尊不同寻常的,甚至还有想去凌雪峰的, 一问为什么, 支支吾吾半天,最后不知谁说了句为女弟子, 一桌人又哄笑起来。 几个人七吵八嚷, 争了半天也没得出结论。 “要我说啊,这些都排不上!”其中一个语出惊人, 说完之后,他四周看了看, “若那位愿意来就好了。” 话音落下, 空气安静了一瞬。 新来的弟子左看看右看看, 像是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师兄的意思是?出云宗还有其他仙尊吗?” 有人给他解释:“他说的是宗主。” 那弟子筷子险些没拿稳, 瞪圆了一双眼睛:“宗主??” 旁边的人眨眨眼:“对, 就是你想的那位。” 见他依旧呆若木鸡,有人笑着解释:“宗主前年是参加了的,不过不是以他出云圣尊的名义,而是清寂仙尊。” “嗐,他哪知道,那会还是九尊呢。” “主要这个吧说来话长,而且多离谱的版本都有。”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还夹杂着自己在外门的经历,直到伙计端着解酒用的金银花茶盏上来,才觉出时间流逝。 末了,最先开口的人道:“不过圣尊自从栖云城一战后就闭关了。” 栖云城战火燃起的时候,他们修为不够被留在了宗门里。据说魔族的活尸极为棘手,宗门弟子受伤无数,最后,衡若圣尊还带来了其他几个门派的援助。 传得最为广泛的,是出云圣尊手刃慕断。 “不过没有全部杀光,好像还有些逃走了。现在苍雪岭依然有魔修,他们的魔尊亲自来与宗主见面,像是要议和。” 第160章 “干他奶/奶的!和什么?就该一窝端了!” “依我看,倒也不必这样偏激。魔修原本也是正道修士,说不定,还是你从前的同门呢!能免去这些争端,相安无事最好不过。” “如今的魔尊是曾经堰巡的旧部,同宗主似乎也有些交情,说不定还真能成呢。” 那新来的弟子听了一通,忍不住发问道:“那宗主现在何处啊?” 方才热闹的气氛顿时凝结下来,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叹气道:“不管门内事务了,现在一切交给威严道长打理。” “栖云城几乎毁了一半,兴许他也受伤了吧。” “哎。”其中一人忽然放低了声音,他招了招手,示意几人凑近些,然后道,“我听说,他是为了复活他道侣。” 当即有人接茬:“什么?他道侣死了?” “什么?他有道侣?” 说话的人“嘶”了一声:“小道消息说是,而且还有更劲爆的,说这道侣是个魔修!” “这么一说,我好像也听说过,他还没恢复记忆时,曾经去囚室救过人?” 几名弟子中年纪最长,一直抱着臂没吭声的人忽然开口:“我见过他。” 数道视线刷地转了过来,直直盯着他看。可惜这人是个闷罐子,半晌才憋出一句:“很好看。” “嘁”声此起彼伏的响起,他才道:“我也只是远远看过一眼,人家当时可是昭羽峰的大弟子!” 安静了一会,又有人道:“若他真的能来就好了。” 附和声随即响起:“即使不受弟子入门,能给我们见一见也好啊。” “但愿威严道长能请得动他。” 众人议论的对象,此刻正窝在藤椅里里吃草莓。 黎止干脆利落拒绝道:“不去。” 贺长风尴尬了一瞬,锲而不舍道:“道长说了,您只要走个过场就行,无需真的收徒。” 这句话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黎止不解:“怎么,连你都被策反了?” 贺长风委屈:“师尊这一年多除了灵泽谷,对外几乎不见人,别提弟子多担心了。” 见黎止没说话,他尝试着道:“您是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恨不得求着一睹尊容!您就去展示一下英姿,将来若有一日,谢…” 黎止拄着下巴打断他:“我考虑考虑。” 剩下的话又被堵了回去,贺长风的嘴型来不及收,直接道:“真的?” 好歹也算进步了,像是得了什么惊天喜讯,贺长风出门的时候脚步都是跳着的。 黎止放下草莓,伸了个懒腰。 窗外的树刚开始抽绿芽,前几日的桃花还没谢干净,半分不绿的,算不上好看,但是充满生机。 也不知威严道长准备这么早做什么。 一筐草莓都进了肚子,黎止正晒着太阳,传音石忽然震动起来。 祁尧的声音自另一边响起:“有点眉目了,速来。” 灵泽谷在出云宗以南,季节早了差不多二十日,入目更是满眼的碧色。 黎止到的时候,祁尧正试图将一件很难看的宠物衣套到锦乌身上。 锦乌扑腾来扑腾去:“我不穿,像什么样子?” 祁尧则笑得不怀好意:“你没得选!” 见黎止进来,他们才停下:“这么快?” 这一人一鸟不知何时建立起了友谊,祁尧可能天生受动物欢迎,现在锦乌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灵泽谷。 黎止懒得看他们闹,催他道:“东西呢?” 祁尧啧了声,但也顺从地站起来,撂了一句:“等着。” 他离开的间隙,锦乌率先开口:“唐希有消息了。” 黎止稍微抬了点头。 锦乌:“我有族人在南边见过他,大概是蓬莱岛附近。” “也不知他去那里做什么。” 黎止倒是想起一事:“那里据说有飞升的大能,想要上岛的人有通过考验。不过但凡有缘,来者不拒。” “他漂泊了这些年,兴许是真的很想要个容身之所吧。” 锦乌似懂非懂:“很重要吗?” 黎止挑眉:“那你为何不回流焰雀的栖息之地,而是要留在门派里?” 锦乌“唔”了声,好半天才道:“我已经习惯了呀。” 黎止笑了下,却没回答。他视线划过桌面,趁锦乌不注意,迅速拿起那件难看的衣服,接替祁尧的工作。 最后,锦乌被迫穿上缝制糟糕的宠物衣,认真思考起了自己是否真应该和人类居住在一起。 而黎止跟着祁尧,推开书架,进了灵泽谷的地下冰场。建在灵泽谷的最下方,是他们冰封大型灵兽之处。 并非他在现在见过的滑冰场,而是一个又一个房间内摆着冰棺,虽然听起来吓人,但地下修建十分完备,灵力也极为充沛,这也是黎止选择将谢时宴放在这的原因之一。 走向连接他住所的最深处,祁尧先道:“我提前将凝魂灯拿过来,说不定你正好能见到他醒。” 一年以前,谢时宴自己剥离出魔元,魂识尽数被凝魂灯吸收。 而祁尧赶到及时,至今吗他伤口早已愈合,身体还保存完好。 可惜二者放到一起时全无反应,因为凝魂灯吸收的是散碎的魂识。 黎止把可能的消息打听了个遍,带着灯一消失就是半年,最据说误打误撞进了什么隐世居所,才将魂识完整聚合。 第161章 祁尧又将灯在这里放了三个月,今日中午忽然察觉到底下有灵力波动,猜测可能是他醒了。 没有先人案例可循,黎止一直小心再小心。没人知道谢时宴醒来后会什么样,忘记一切或性情大变都说不准。 邻近冰棺,两人的脚步放缓,甚至呼吸声都轻了许多。 黎止按捺不住,先一步上前,动作却顿住了。 祁尧见他面色怪异,忍不住问:“怎么了?” 黎止没接话,于是他也凑了过来,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副空棺! * 贺长风向威严道长交代完成任务,回去前想到什么,又跑去山下打包了份桂花糖。 黎止食欲减退,对这些乱七八糟的糕点类倒是吃得不少。 鉴于黎止头衔提升,贺长风在宗门内的地位也特殊起来,他顺水推舟,干脆在临松阁找了份事做。 沿路皆是向他问好的弟子,贺长风悠闲散步地拐去了清寂峰,想顺路瞧瞧。 衔月观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待看清他的背影,贺长风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那人长发如瀑,像是许久未曾现于人前,颈边露出的一边皮肤都白到透明。 他转过头来,漆黑的眼眸像是落了一把碎星。 今年回暖得早,春风拂在脸上分外温和,像是埋进了棉花里。 黎止一路几乎亳不停歇,受到贺长风的消息,直到踏入衔月观,才恍若隔世般停下了脚步。 清寂峰没有新人入主,垂星阁又已经有了一架藤椅。于是黎止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将摇椅留在了衔月观。 此刻,空荡了许久的摇椅上像是被试了术法,而他朝思暮想的人就躺在上面。 黎止每一步走得都极为缓慢,生怕破坏了他的梦,亦或是搅碎自己的梦。 可惜谢时宴睡眠一贯轻,半梦半醒间睁开了眼,仿佛是他们曾经度过的某一个平凡的早晨。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脸上的懵懂在见到黎止后变为惊喜: “你回来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 第一次完整地写一个故事,还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不足,感谢一直包容和支持的读者们,爱你们! 第85章 番外一 入了四月, 天气渐暖,从几座峰之间穿过,空气几乎到处都飘着花香。 小苍山门外栽了一盆混着雪灵种的发财树,杜蒙辗转托人才买到, 日日细心照料, 就等着开出花来。 大半年过去,枝叶处终于探出了点馥郁的白。 然而此时此刻, 杜蒙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花上。 “所以你当时说的那个人, 就是圣尊???” 谢时宴嗯了声, 随后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似的,低头喝了口茶做掩饰。 屋内一时间安静无比, 只有炼器炉内材料的噼啪灼烧声。 杜蒙咽了口唾沫,他不敢和谢时宴对视,开始疯狂回忆自己曾经都说过什么。 谢时宴只有醉酒后来见过自己一回,当时自己怎么来着?震惊于对方是个男人, 还要带谢时宴去找人讨说法? 然后呢? 杜蒙绞尽脑汁, 奈何谢时宴嘴严得要命,除了那次后再没透露半点, 自己顶多能判断出对方身份不一般。 ……果真是不一般。 而且圣尊曾经教过他炼器, 甚至前不久,自己刚去垂星阁汇报过一次账目。 不过想起起黎止的身形, 再低头看看谢时宴,不得不承认二人在外表上是真的很配。 有学徒进来添茶点, 谢时宴抿了下薄红的唇。他的侧脸被幽幽灯火映到墙上, 形成了一个毛茸茸的剪影。 杜蒙视线落在影子上, 忽然就和记忆中某一处产生了重叠。 大概是去岁一月左右, 接活时突然遇到个棘手的问题, 是关于偃刀类法器材料耐受度的。他一个人思来想去半天,还是决定去找黎止,于是只用传音石留了句话,随后便直奔清寂峰。 年关正是忙的时候,杜蒙每次进衔月观的时间都不早,黎止也没怪过他。但这次不请自来,他内心还是有些忐忑。 当时来门口应声的是唐希,委婉地说师尊已经歇下了,这么晚本就是叨扰,他自然也不好意思再进。 杜蒙正要打道回府,谁知传音石震动起来。 当时他只顾着感动,没注意到唐希脸上划过的一丝异样。 进到衔月观的时候,黎止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杜蒙一心扑在偃刀上,直到黎止用茶润了润嗓子,才反应过来对方今天声音有些哑。 他以为才睡醒导致,于是道了句:“有劳仙尊这么晚还为我解惑,辛苦了。” 谁知黎止笑了下:“原本就醒着,不碍事。” 他长发散着,身上只着了里衣,面部硬朗的轮廓在昏黄灯火里多了几分不显眼的温柔。 杜蒙坐在梨木桌外侧,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里被屏风遮挡严严实实的里间,就在两人安静的片刻,内间却忽然传来些响动。 先是些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砰的一声。 像是有人懵懵懂懂起身,不小心撞到了家具。 黎止瞬间站了起来,看上去比他还紧张。 杜蒙见状,瞬间了然。 高阶修士屋里有人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只是黎止看起来不像沉于此道之人。 第162章 不过也没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嘛,自己还有道侣呢。 杜蒙自我感觉距离拉进,露出了个“都是男人我懂”的哥俩好笑容。 黎止没有辩解,由着他笑容暧昧的主动告辞。 离开时杜蒙偶然一瞥,屏风上热影一闪而过,有人扑进了黎止怀里,看不清面容,但身量似乎比寻常女子高些。 现在想来,那很有可能就是眼前的人了。 注意到他的视线,谢时宴看了过来。 这回轮到杜蒙干咳一声,饮茶做掩饰了。 “挺好的。”他心情复杂,“有他在,你在宗门里能更容易接受些。” 毕竟他此前魔族的身份人尽皆知。 谢时宴醒后,黎止给他做了全方位无死角的检查,务必确认人完好无损。得出的结论是,修为与体内灵脉的状态约莫在金丹初期,只是不再有魔元了。 黎止带着他去见另外几位仙尊,着实把人都吓了一跳。 杜蒙接触的人多,消息也灵通。上面的人知晓前因后果不觉如何,但谢时宴的身份摆在那,又隐隐能看出两人关系非凡,下面有些听风就是雨的,很容易就会有闲话传出来。 甚至还有痛心疾首感叹圣尊糊涂,恨不得把谢时宴比成亡国妖妃的。 “虽说你现在体内只有金丹,与寻常修士无异。我是不在意这个,但难保其他人不会起什么心思。”杜蒙有些担忧,“这几日怎么样,能应付得来吗?” 谢时宴矜持:“还好。” 杜蒙放心了些:“我就说嘛,宗门的弟子大多还是通情达理的,只是个…” 谢时宴:“他们上不了不知峰,也进不了垂星阁。” 杜蒙:“……” 怎么感觉他们说的有点道理? 谢时宴笑了下:“我自然知道一时片刻不容易接受,原也没指望所有人都毫无芥蒂。” 内门弟子大多认得他,向杜蒙一样同他打过交道、能志同道合的人自然大多也相信宗门的安排。至于看不惯他的,也是早早就瞧他不顺眼,没有这一遭也强不到哪去。 而外门弟子,更多的则是好奇。 至少谢时宴这些日子见到的人,大部分还是能理智判断的。 杜蒙见他是真的状态不错,才由衷道:“往后你就安心留下来吧。” 谢时宴和杜蒙饮茶畅谈,另一边垂星阁里,黎止也没闲着。 单方面不闲着。 “谢师弟到底是哪一年的生辰啊?还有,他都喜欢吃什么,常做些什么,要不要在书房再备一副桌椅?” 贺长风围着他问了半天,黎止被吵得眼晕,干脆闭上眼睛头转到另一面。 见黎止还不理,贺长风锲而不舍的起身,用脑袋挡住阳光。 “原先我只当他是相熟的弟子,现在既然身份不一样了,这些基本的我总得知道吧。” 黎止睁眼睛睁开一条缝,诧异道:“哪不一样?” 贺长风理直气壮道:“他是我师娘啊。” 黎止哽了一下,但出于微妙的雄性心理,也没反驳,他反问道:“你不知道年岁,叫什么‘师弟’?” 贺长风:“他瞧着面嫩,而且入内门的时间晚,当然要叫师弟了!” 在被黎止封印过后,谢时宴的母亲自身难保,将他冰封了一段时间,直至八年后,被昭羽仙尊找到。 从出生的年份来讲,谢时宴是早于贺长风的,但真实的年纪又比他小。 黎止迟疑了一下:“算是比你年纪小吧。” “哦。”贺长风道,“还真的比我小啊。” 黎·小心眼·止:什么意思?显得我很大是吗? 他又哽了一下,催促道:“没事就修炼去,想知道什么等他回来,别在这碍眼。” 省得哪壶不开提哪壶。 贺长风抓抓后脑勺,应了一声,结果走到门口,刚巧遇到谢时宴推门而入。 他一下子兴奋起来,扭头道:“师尊,师娘回来了!” 贺长风原本音调就大,这一嗓子嚎得跟传旨太监似的,要不是在藤椅里懒得动,黎止真想把他拎起来丢出去。 谢时宴脚步一僵,睁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似的。 “……不必这样唤,还和从前一样就好。” 贺长风呲着牙,躲过黎止打来的灵力,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他身边添油加醋:“害羞什么?师尊都准了。” 谢时宴刷地看过来,黎止抬头望天,假装无事发生。 “那,那仅限在垂星阁里。”谢时宴睫毛颤了又颤,想了想又道,“也不行!被外人听见像什么话?” 于是贺长风也看黎止。 没法再装聋作哑,黎止咳了声,打发贺长风:“听你师…弟的。” 贺长风:“好吧谢师弟。所以你和师尊明面上对外是师徒,其实私下里…别瞪我啊。那,你们还是道侣,只不过会以师徒相称,呃,听起来好像更……” 谢时宴:“闭嘴。” 黎止没忍住笑了两声,凌厉的视线当即转向自己,他摸摸鼻尖坐直,用眼神示意贺长风还不赶紧滚。 谢时宴看着远去的背影蹙眉:“贺师兄曾经只是活泼了些,如今怎么这个样子。” 他转移攻击目标:“你教出来的徒弟!” 黎止立刻举双手证明清白:“他那智力肯定是先天形成,不关我的事。” 第163章 谢时宴还是绷着脸,他这几天病气消了大半,染了几分怒色后显得俏生生的。 黎止:“其实,若是按辈分算,他也没说错…” 眼见谢时宴眼神越来越凶,黎止笑着走过去,伸手捏他的脸:“生这么大气?” “唔,那我戳一下,看看会不会漏气。” 他作势要靠近,谢时宴依旧板着脸,却下意识闭了下眼,耳尖也红了一大片。 黎止很浅地啄了下,问:“见过杜蒙了?” 谢时宴点头:“他新收的人里,听说有大半曾经是微元峰的?” 黎止略一思忖,随后道:“微元仙尊虽然是个花架子,但是当初奔他名声来的人里,有些却真的有点本事。我亲自出的考题,留下了一批。” 按理说微元仙尊欲对他不敬,全峰上下都该随之逐出宗门,但很多人联合请求,自称早已看不惯微元仙尊的作风,碍于威势隐忍不发,现在愿意留下任由差遣。 这种补给型劳力不嫌多,黎止顺水推舟,还能赚个好名声。 “有临松阁和小苍山层层把关。”他道,“没什么问题。” 谢时宴喜欢他谈公事,此刻几乎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现在轮到黎止被看得脸热,他拽住谢时宴道:“带你去个地方。” 绕过垂星阁后方,再翻过两座山,就是不知峰最巍峨险峻的一处山脉。 暮春里,苍松翠柏尽数挺立,头顶是蔚蓝的天与绵白色的云,山峰矗立在天地之间,有种诉不尽的壮阔与连绵。 黎止带着谢时宴,落到了悬崖峭壁的边缘。 “这里是?” 黎止一路引着他向前,约莫走出了几百米,远处出现了一棵高大青榈松吗,下方立着一座石碑。 “领你见人。” 谢时宴瞬间了然。 “我听过一些传闻。”两人仿佛散步一样,谢时宴开口。 “说你幼时便识三书五经,八岁能言天下之事,不到十岁引气入体,这般神奇,是因为令尊所居就是天上的仙宫。” 黎止:“还有呢?” 谢时宴回忆着:“令堂是宿在瑶池畔的神女,能使枯树发芽,凛冬开花。” 黎止笑了:“他们都是普通修士。” 和传闻相去甚远,谢时宴怀疑道:“真的?” “都是金丹修为,一个后期一个中期,只不过他们去世得早。打我记事以来,就是师尊在带我。” “我师尊是上一任出云圣尊,年轻的时候号空无,已经飞升了。我爹曾经就是空无的弟子,我也算子承父业。” 黎止道,“我最后一次见师尊,也是在这里。” 循着他的话,谢时宴侧过头,风从对面的山谷里吹来,一阵接着一阵,浪潮似的,吹得他几缕碎发拂动起来。 碑上没有文字,是一座衣冠冢。 墓前放着一束雪白的梨花,搭配几枝鹅黄的迎春花点缀。已经过了花期,但有灵力保存,看上去依然是鲜活的。 黎止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束桃花换上。 不像是专门来拜祭,更像是随意的分享。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道侣,谢时宴。”黎止慢慢蹲下|身,拂去了碑面的尘埃,“虽说晚了点吧,但毕竟人生大事,将就不得。” 谢时宴等着黎止整理好,才深深鞠了一躬,道:“伯父伯母,我是谢时宴。今日来得仓促,还望见谅。” 他的声音温柔和缓,黎止扬起头,刚好能看见一开一合的下颌骨。 他很少从这个角度去看他,一时竟然没能移开眼。 谢时宴像是寻常的恋人见家长,很主动的交代了自己的情况,最后才道:“只要黎止不反悔,我就愿意同他走下去,二位放心就是。” 风吹草动,沙沙响动宛若呢喃。 从这里回到垂星阁路程不远,两人都不着急,干脆就选了步行。 离开崖边以后,黎止变戏法似的,又拿了一束桃花递到谢时宴面前。 换来后者的惊喜:“我也有?” 黎止:“以前垂星阁每一次有新的花开,我都会去换一束。算是记录吧,给他们看看人间的四季。” 他的嗓音轻描淡写,落在谢时宴耳朵里,却带着重若千钧的力度。 于是他道:“以后,我和你一起。” 天色将晚,夕照将影子拉长,橘红的光晕撒了满地。 黎止很自然地牵住谢时宴,问:“晚上想吃什么?” 作者有话说: 番外,袭来! 感谢在2022-12-08 00:00:05~2022-12-13 23:5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是一只小锦鲤、随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风 10瓶;布灵布灵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番外二 出云宗弟子最近都神神秘秘的, 经常结伴下山,又乘着夜色来临之前再回。 这些人虽然看起来与出门时无异,但若是仔细些便能发现,他们每人腰间都挂了四五个中阶以上的储物袋。 就这样折腾了小半月, 不知何日开始, 宗主大婚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一件事大家是否关心,全看是会不会成为今日的话题就足够了。 外门散了学以后, 出云宗弟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议论的几乎全是这事。 第164章 “要我说, 也没什么好猜的,肯定是啊!那谢师兄都回来多久了, 也该结侣了。” “可这宗主结道侣,是要两人一起入宗门典籍的。往后若要分开,还得受雷劫呢。” “去!就你小子乌鸦嘴。”有站得近,用手肘撞了下方才说话之人。 “你没看圣尊走哪把人带到哪, 分明就是喜欢得不得了, 怎么可能分开。” “不过谢师兄模样是真好,哎哎哎, 我想起来一事!”开口的约莫十五六岁, 话还没说,自己先扑哧笑了出来。 讲话最看不得这样, 众人连嘘带催,他才道:“上次我和三弟去玄映峰, 正好看见圣尊和威严道长议事, 谢师兄睡着了, 就枕着圣尊的腿!” “三弟是第一次见谢师兄, 盯着看个没完, 眼就差珠子长人家身上了。结果被圣尊看到了,你猜怎么着?” 众人又是一副埋怨,但各个脸上的兴致却掩藏不住。 这人卖够了关子,才道:“圣尊问,好看吗?三弟点头。然后圣尊就笑了下。”他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阁下既然这么喜欢,不如跟我回垂星阁,我掌灯,你再慢慢看。” 众人顿时哄笑起来。 三弟就是方才分开要受雷劫的,此刻成了调笑的对象,也闹了个大红脸,解释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谢师兄惊为天人,一时看呆了而已。” “可是圣尊也很潇洒啊。”有人出声,“你们不觉得吗?” 众人七嘴八舌,最后话题又拐回了结侣大典上。 “我听内门的师兄说,他们就是去采买的,信不信最迟一月内,肯定有消息!” “真的假的?” “哎,你们看,那是不是贺师兄!”忽然有个眼尖的叫了一嗓子,随后众人一齐转过头,果然见到疑似路过的贺长风。 贺长风性格爽利好说话,没有半点架子,这些弟子也不怕他。 于是外圈有人朝着他喊道:“贺师兄,跟我们透个底呗?” 熟料,原本还好好走着的贺长风见他们发现自己,当场迅速掐了个瞬移诀,眨眼间便消失不见,徒留一群人嚷嚷着。 在众目睽睽下溜之大吉,贺长风几乎是逃也似的回了垂星阁。 夏末里暑热还没散尽,黎止正由着谢时宴喂他吃炖好的冰糖雪梨,贺长风“咚”地从天而降,谢时宴喂了一半被惊到,汁水溅到手上,黎止也呛得直咳。 他哑着嗓子说:“最好有凶兽跟在后面咬你。” 贺长风眨眨眼睛:“要是没有呢?” 黎止没好气:“那我就放一只。” 贺长风委屈地爬起来:“那些弟子要拦着我问结侣大典,我为了不被抓住才跑的。” 可惜黎止亳不领情:“躲几个外门弟子都这副样子,出去别说自己代表不知峰的水平。” 谢时宴自己用帕子简单擦了下手,放下雪梨倒了杯茶递给他。 “贺师兄也不是故意的,这些日子内门弟子出入宗门都不避人,他们有所怀疑也是正常的。” 黎止看他:“我从来没打算遮掩。” “我知道的。”谢时宴道心里一暖,道,“不如把发请函的时间提前些?省得外界揣测。” 黎止略一思忖,道:“若是算着差不多,自然尽早。” 出云宗历任宗门只有一位曾经结过道侣,可供参考的不多,而且当时操持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黎止这事是交给草木阁来办的,两人照着从前的制式,又参考了其他门派,最后才敲定了方案。 黄运已经连续多日忙得脚打后脑勺,见到黎止都恍惚了一下。 不过他效率很高,黎止已经自己算好了日子,直接挑了最近的一个。 出云宗宗主结侣大典的请函再次传遍了整个修真界,前些年被魔修搅和,已经许久年未有过这样的盛景。 托黎止的福,几位仙尊都被拉出来干活,不是为当日需要的阵法提供灵力,就是清点每天抬到宗门的礼品。 三个月后。 出云宗落了初冬的第一场雪,薄雪一夜间覆盖了漫山边野,苍松翠柏上挂满了洁白,像是笼了一层轻盈的纱织。 晨光熹微,朝阳刚在地平线上探出了个的边沿,一声长长的钟鸣便响彻整个出云宗。 无数盏正红的灯笼亮了起来,从栖云城开始,一直绵延到了不知峰顶,整个宗门都落在了灯光里。 黄运带人推开门的时候,谢时宴已经坐在房间里等待了。 他反手一挥,发髻高束、怀中抱着篮子的女修们鱼贯而入,将谢时宴围在中央。 有女修专门端了温水过来,谢时宴净过面后,打头的从身后人的篮子里取了眉黛与胭脂,开始为他妆点。 谢时宴天生底子好,不需要装饰就已经远胜过旁人,女修也只是简单修饰了颜色。 喜服是由两人一同呈来的,样式参考了宗门此前唯一的那一场结侣大典,样式极为繁琐。黎止亲自弄来的鲛纱与金丝羽,共缝了三层。谢时宴主动伸开手配合,光着看着系好的各种丝带就险些被绕晕。 黄运挤眉弄眼,小声道:“怎么样,练了一个月呢。” 谢时宴忍不住失笑。 按照民间的习俗,两人在正式的典礼前是不能见面的。谢时宴没有母家,昭羽峰又早已经换了名字,因此一个月之前,他就搬进了清寂峰。 第165章 即使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前一夜依旧兴奋得睡不着,整个人辗转反侧,直到天蒙蒙亮才合眼了几息。 待一切梳妆妥当后,谢时宴站起身,细长的水华朱缎自两侧垂落,落在下方漾开的绣纹上,衬得腰形极好。 他从前在昭羽峰时,惯常穿黑白两色,且都是最为简单的样式。而今忽然换上这般热烈又跳脱的色彩,陪着他过分精致的面容,现出一种迤逦的美艳来。 女修们皆是目不转睛,连黄运都被愣了好一会,才由衷赞道:“从前只知谢公子容颜举世无双,今日所见,当真是仙姿玉骨,神仙风范。” 谢时宴:“黄管事过奖了,多亏有您跟着操持。” 黄运一拍大腿:“哪啊,是圣尊的眼光好!您身上这件不光样式是他钦定的就连料子,都是他亲自选的鲛纱,一寸千金呐!” 谢时宴淡笑,想起黎止离开宗门去准备的几个月,忍不住又多了几分期待。 衔月观外,立着四匹有一人半高大的白马,前两匹站在外侧像是开路,后两匹则拉着一辆漆了棠梨褐色的,纯花云晶打造的马车。 这几匹马皆身形高大,长鬃在风中飞扬,四蹄踏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为首的那匹从人群中精准定位谢时宴,随后打了个巨大的响鼻,像是发出邀请一般。 由祁尧赞助的坐骑,黎止从马厩里亲自选了四匹,都是已经通晓灵性的高阶灵兽。 喜服是曳地款,后摆很长。谢时宴上了马车后,女修们围上来将衣服理好,黄运这才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起——” 骏马仰天长嘶,马蹄翻腾,随后几乎是腾云而起。 凛冽的风呼啸着掠过耳畔,一路从九峰上穿行而过,马车停在了不知峰顶。 这场结侣大典的另外一个主人就等在此。 马车在一片稍显开阔的地带俯冲下来,由在其余七位仙尊的结界支撑下缓缓降落。 黎止上前等在车厢边,准备扶谢时宴走下来。 说到这个流程时,谢时宴起初觉得不好意思,只说有手有脚,自己下来就是。不过很遗憾,该提议被首席执行官黎某一票否决,强行要求亲自接。 饶是黎止做足了心理准备,见到谢时宴后,神情还是出现了半分的空白。 而谢时宴的眸光同样失神了一瞬。 黎止所着的喜服同他是同一制式,只不过他身上少了鲛纱,云纹从胸前绕至后肩,外侧是剪裁恰好的金丝羽。这样鲜艳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不显突兀,反而衬得面容越发俊朗明晰。 原本慵懒随性的气质收敛起来,添了几分属于宗门之主的威势,让人更加移不开眼。 可惜习惯难改,黎止余光瞥见几位仙尊没有催他,便轻笑着对他伸出手:“哪家的道侣这个样子跑出来,不怕被抓走?”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调侃,谢时宴睨他,道:“抓就抓吧,夫君会来救我的。” 明明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声音却凉凉的,带着几分勾人的味道。 这是谢时宴第一次主动唤“夫君”,黎止嘶了一声,骨头都酥了半面。 谢时宴已经能从容应对各式突发调戏,黎止痛心疾首,丝毫不反思他是跟在一起谁耳濡目染。 不过他也不敢再撩下去,老老实实牵着人走路。 不知峰顶是一座祭坛,存放在着出云宗自开宗以来的典籍名册,下方有整整五百级白玉长阶。 幡帜石榴裙似的随风飘扬,有雪雾从枝头扑扑簌簌落下来,两人的手交叠在一处缓缓上行,像是一同过了一场漫长的冬季。 黎止握着象征宗门之主的云纹玉牌,成功开启了位于祭坛中心的云阁。 云阁中间的墨色石台上,象征出云宗先辈的名字在典籍上方的纸页里渐渐浮现。从来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随着一行又一行的生平简概,仿佛再次出现在眼前。 典籍哗啦作响,终于来到了空白的一页。 黎止却并未急着动笔,他低下头,凝视着谢时宴绯红的面颊。片刻后,忽然伸出手,很轻地剐蹭了一下他的脸。 他低声提醒:“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宗门典籍,一旦以宗主道侣的身份入籍,终身再无更改的可能。若有违背情谊之举,轻则受到反噬,重则招致天雷。 谢时宴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像是要反驳,黎止却伸手示意他先听自己的话。 “按照骨龄来计,我比你年长一百一十二岁。今后是否飞升另说,修者年岁会延长许多,在这样漫长的岁月里,时间就是最大的变数。” 黎止的声音轻了些,他实在见过太多山盟海誓生死相随,最后却成了怨侣。 他当然也享受和谢时宴在一起的时光,但这些事总要有人来考虑周全。 黎止道,“你如今剥去魔元,往后只有修炼这一条路虽,可你天赋不输旁人。今后无论如何选择,都会有大好的前程,你要想好。” 谢时宴盯着他看了又看,少顷,直接夺过他手中的叙笔。 只有宗门之主才能用叙笔在典籍上书写,谢时宴落笔的瞬间,一阵灼痛顿时从指尖窜上来。 转瞬间,那痛感转又如潮水一般褪去,是黎止拿回了笔。 谢时宴定定看着他:“我永远也不后悔。” 黎止弯了弯唇角,无奈中又带着不可自抑的心动。 第166章 典籍自动生成了合页,象征着已经完成了宗门内最高的誓约。 从这一日开始,他们的名字将永远篆刻在宗门的历史当中。 直到尘埃落定,谢时宴才忽地想起什么,看向黎止道:“你这么问,莫不是自己想反悔了?” 不等对象回答,他又抿了下唇,兀自确定似的道:“不过反悔也已经晚了。” 黎止笑了一声没有回答,而是双手捧住他的脸,在面颊上摩挲片刻。 随后,低下头毫不犹豫地吻住了他。 修真界对待结侣的新人不似凡间民俗讲究,谢时宴更不是女修,没有太多避讳,因此宴请的环节是两人同去的。只是后来即便有黎止挡着,他依然不胜酒力,先行告辞回了垂星阁。 这边是按照民间婚居布置的,往日清雅的住处被挂上了大红色灯饰,房间内张贴着喜字装饰,床幔与帷帐均换成了珊瑚赤色的天丝绣缎,下面撒了不少大枣花生桂圆之类。 谢时宴其实有些嫌硌,但他困得厉害,也管不了许多,抓过一只抱枕便歪着头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似有脚步声传来,谢时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在一片烛火幽微中看到了黎止。 黎止喝下的酒比他只多不少,这些人连什么天穹玉露之类的鬼话都扯出来,摆明了要趁着千载难逢的机会灌他。 好在他酒量尚可,此时眼中依然留了几分清明。 黎止手中端着合卺酒,温声问他:“怎么样?若是喝不下就算了。” 谢时宴浅眠醒来,眼前的朦胧还没散,闻言摇头,从他手中取走了一杯。 黎止一晚上品了太多,已经尝不出什么味道了,但看着谢时宴的脸,依旧在口中咂出一点浅淡的酒香。 谢时宴一头栽在他身上,眯着眼睛道:“困。” 黎止低下头啄了他的发顶:“那直接睡觉?” 谢时宴扬起脸,勾着唇瞧他,红色的光晕落在他的侧脸,在眼尾勾出一道靡艳的影子。 他像是故意问:“真的?” 黎止笑了一声,低头含住他的耳垂:“假的。” 寒风冷寂,但他们还有无数个长夜可以相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2-13 23:59:26~2022-12-17 20:1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风 10瓶;听雨吹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番外三 黎止最早意识到过年这件事, 是在某天醒来以后,看到贺长风在门口挂灯笼。 天将破晓,在雪地里映出一片红色的光晕。 见到他,贺长风有些兴奋地喊了句师尊。 黎止只披了件厚绒披风, 眼尾还挂着惺忪的睡意。 “怎么这么早?” “早?今天都除夕了, 玄映峰的师兄一早就下山采买去了。” 贺长风叽叽喳喳的:“他们还是晚的,外门那些, 提前好几日就开始准备了!” 黎止怔了片刻, 才恍然觉出又到了新年。 回到修真界以后, 第一次过年是在不唯村里,第二次的时候他人在南海, 全然不知宗门里是何情。 像现下一般能用来思考过节的平和时期,还真是头一遭。 “想去就去。”黎止瞧他一眼,淡笑道。 贺长风顿时嘴角咧大了些,差点灌进风来。 黎止对过年没什么太大概念, 以前的时候这种日子要操心一整个门派, 堪称他最不喜欢的日子。后来在现代孤身一人,买袋速冻饺子煮了就算结束。 和谢时宴举行过道侣大典以后, 黎止还是不放心他的身体, 于是两人一同去了趟南海,前些日子才回来。 冬日里本来就容易犯懒, 两人回来后不常见人,以至于到了眼跟前才意识到要过年了。 贺长风挂好灯笼, 跳了下来:“这两日宗门里热闹得很, 你跟谢师弟不出去走走?” 黎止朝屋里望了一眼, 随意道:“等他醒了吧。” 贺长风立刻“嘿嘿”笑了两声:“明白。” 黎止这一等, 就等到了将近午时。 谢时宴悠悠睁开眼睛, 看见他后立刻又闭上。 黎止伸手去掐他的脸,谢时宴反而赌气似的,把头拧到了一边。 “别闹。”黎止温声道,“带你出去转转。” 谢时宴保持着歪头的造型,没看他:“走不动。” 黎止看了他一会:“腰疼还是腿疼?看来架半个晚上还是太久了,下次不用这个…” 谢时宴当即转过来捂住他的嘴,他眼尾和脸上都泛着红,像是带了点恼羞成怒的意味。 黎止稍微往后退了一点,继续道:“别逞强,受不住就说,不然我还以为你是舒服得哭…” 谢时宴“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怒火。 谁知还没碰到厚颜无耻的罪魁祸首,谢时宴自己先腰软得惊呼了一声。 黎止及时扶住他,很轻地笑了两声。 “去不去?” 谢时宴咬牙:“去。” 谁知不等黎止再继续折腾他,结界就传来动静。 玄映峰弟子备了整整三箱的贺礼,大到珍稀的灵植灵药,装饰用的玉器字画,小到造型别致的红色手炉,像是知道垂星阁里不缺什么,干脆每样都塞进来一点,很有威严道长的风格。 第167章 他们身后是鱼贯而入的各峰弟子,这些人当是早早约好了,依次将贺礼抬进了院子。 黄运落在了最后,他亲自带着人过来,带了整整两箱的炼器材料与丹药补品,各个品阶不低。 送走他们以后,谢时宴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刚好是满院的奇珍异宝。 他走到最外侧的箱子边上,拿起一株灵植来:“星灵花,昭羽峰当时也就得了二十株,你这里…”他视线扫过,“差不多上百了。” 黎止勾着唇:“怎么样,还是当圣尊夫人划算吧。” 谢时宴睨他,但也没否认。 贺长风还没回来,黎止懒得细分,将那个兔子形状的手炉拿出来,又挑挑拣拣拿了点谢时宴可能要用的,剩下的取出新的储物袋,一股脑将东西全部塞进去。 谢时宴换好衣服出来,两人正要离开时,结界再次波动起来。 来的人是杜蒙。 “圣尊,谢兄。”杜蒙率先道,“你们这是要走?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黎止:“无妨,没什么要紧事。” 杜蒙从腰间解下储物袋:“您之前交代我的,已经做好了。”说着,他伸手一晃,从其中掏出一只四四方方的,按照时辰标记刻度的计时表。 “不过这东西还真挺方便的。” 谢时宴有些好奇的将头伸过来,黎止便将计时表递给他。 现代虽然没有修为法力,但有些简单的科技依然让黎止惦记不已,如果能在修真界复原,于他们亦是好事。 “做得不错。”他评价道。 自己当初刻了个基础模型交给杜蒙,没想到他依阳改出来的成品竟然真能还原个七七八八。 得了夸奖,杜蒙眼眸亮了亮:“那些弟子好像都对它挺感兴趣,圣尊,那我回去再做一些。” 黎止道:“你做主就是,拿不准再来问我。” 杜蒙应下,又道:“这里有五把灵级中品,剩下的都是您之前给我的模子。”说着,他又取了两只手环出来:“这是送给二位的,算是应个景。” 黎止接过,蓝翡玉的质地触手生凉,看出来是花了心思的。 谢时宴的惊喜更加直接:“多谢。” 杜蒙“哎”了一声,冲他眨眨眼睛:“跟我还讲这个?” 三人又寒暄了一阵,他才道:“今儿日子特殊,不打搅了,蒹葭还在小苍山等着呢。” 杜蒙比之当初,少了些少年人锋锐的义气,多了几分八面玲珑的本事,但看得出来,他对这种变化适应良好。 待人已经走远,黎止才感慨似的:“把他放到这个位置果然是对的。” 冬日天黑得早,两人这么耽误一番,出门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贺长风当真没有骗他们,宗门各处一早就挂满了灯笼,有些弟子还在居处挑了彩灯悬挂,伴着远黛一般降临的天幕,远远望去灯火通明。 不时有弟子笑着跑过,少年人们系上厚厚的披风,举着三两支芦苇长杆似的烟花相互嬉闹,你追我逐,在雪地里留下一片炫目的色彩。 而见到黎止时,再闹腾的也会收敛片刻,任由手里乱呲的烟花背到身后去,老老实实问候一句:“见过圣尊、谢师兄。” 这时候,黎止就不得不端起架子来,板着脸嗯一声。 反而是谢时宴眉眼都笼罩在柔和的光里,笑着问吃了些什么,再叮嘱一两句。 在一片响彻的爆竹中,黎止感受到的储物袋里震动起来的传音石。 黎止注入灵力,两人一起期待的将脑袋凑过来,下一瞬,锦乌的声音自其中传出:“不可以揪我的尾羽!!” 黎、谢:“……” 前两年黎止不在宗门里,锦乌便留在了灵泽谷,后来不知是他自己怕回来当灯泡,还是被祁尧哄骗住,干脆就没有再回来。 现在看起来,留在灵泽谷的确更生龙活虎。 黎止:“你终于决定拿他炖汤了?” 锦乌乱扑棱的声音传来,随后又像是被镇压,祁尧道:“还在养着,最近肥了不少,估计味道不错。” 锦乌:“我是灵族!灵族!” 黎止耸肩:“我们修士对待落单的可食用灵族一向不安好心。” 祁尧很配合地笑了半天,才开始说正事:“贺礼我派了四只灵鹤送,差不多明天一早就能到。” 两人又互相扯了扯近况,他又问:“你那什么声音?震得我快聋了。” 黎止:“在放爆竹。” 锦乌:“听起来好热闹,可惜灵泽谷没有。” 灵泽谷里栖居着不少与修士订契的灵兽,爆竹的烟尘和声响都会对它们造成影响,所以灵泽谷即使在年夜也是安静的。 祁尧很快安慰他:“晚上有烟花。” 锦乌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又吵闹成一团,干脆切断了传音石。 黎止弯着唇角,很久都没放下。 修士的恢复力优于常人,即便如此,谢时宴还是感觉深一脚浅一脚,两人转到最后,被黎止半揽进怀里牵住。 相处久了,谢时宴发现黎止格外喜欢把他圈在怀里,像是大型动物看护幼崽,带着一目了然的占有欲。 起初他还不好意思,后来发现即使是当着一众人,黎止也能面不改色泰然自若,甚至于常来议事的人都习惯了,于是后来也就由着他去了。 第168章 两人走回垂星阁,贺长风和一名巡察模样的修士正等在门口。 见到他们回来,不等修士做出反应,贺长风先跟只炮弹似的窜到黎止身边,在他耳畔低声说了些什么, 黎止眉梢微挑:“让他进来。” 贺长风兴奋道:“得嘞!” 黎止带着谢时宴回到了厅屋,不多时,贺长风便自风雪中归来。 而在他旁边,还有一高一矮两道戴着斗笠的身影。 高个的摘下斗笠,露出了一张苍白但俊俏的脸来,正是唐希。 “师尊,谢师兄,好久不见。” 谢时宴已经为他们二人沏好了茶,扬声道:“来坐。” 炽翎也摘下斗笠,依旧绷着脸不说话,尤其是看向黎止时,眼里还会多几分显而易见的警惕。 谢时宴把茶杯递到手上,他才略显局促的道了声谢。 几人围着暖炉,屋里亮着灯,黎止才注意到贺长风眼角有些发红,说话也像是带了点鼻音。 联想到他方才去接人,稍微一思索就知道这小傻子定然是感情上涌过头。 贺长风似乎自己也意识到什么,没有坐唐希给他留的位置,而是主动要去将后厨送来的年夜饭热一热。 他麻利地端上来些模样精致的糖糕与面点,然后一溜烟地没了影。 黎止失笑,看向今晚的来客:“前日里听人说,还以为你要留在南海一带。” 唐希干脆到承认:“此前是有这个打算。” “蓬莱岛不问身份,我和阿翎在那小住了一段日子,很适合修养。”唐希话锋一转,“直到前一阵,岛上来了一只豹妖。” “妖族在慕断覆灭以后,又发生了一场内/乱。长老死得差不多,小辈又不顶事,虽说内部几乎一直斗个不停,但这次算是真的伤了元气。”唐希笑了笑,眼里却没什么温度,“群妖无首,不知道谁想起我来。” 他表情中透出淡淡的讥讽,“新一代目睹长老斗法,又亲眼看着他们覆灭,想来也知道内部的人指望不上。” 眼前的人抹去了曾经刻意变表现出的恭敬,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气场,又被收拢在不越界的范围之内。 论资历与修为,现在的妖族无人能及他。唐希思考了整整一个月,最终决定要回去。 回到那个曾经将他驱逐的地方。 谢时宴问:“不会心存芥蒂吗?” 不等唐希开口,黎止接道:“会,会才要去。” 谢时宴看向唐希,后者无所谓地笑了下:“还有什么比亲手征服这群人更有趣呢?” 黎止唇边噙着笑,凑过来和谢时宴咬耳朵:“若我是他,也会如此。” 谢时宴捧着杯子:“说不过你们。” 说不过也不要紧,因为环廊传来脚步声,是贺长风来了。 他提着一个足有两尺的大食盒,另一只手则捧了坛酒。 “干聊多没劲,左右师弟不急着走,来,今晚谁也别想逃!” 不知是不是时辰到了,窗外有大朵的烟花在夜空炸响,接二连三,整个宗门都被映出斑斓的光影。 贺长风特意挑了种最烈的,一口饮下,辛辣在舌尖展开。 两个徒弟已经闹了起来,黎止装着半醉,非要靠过去枕着谢时宴的肩。 新的一年要来了。 作者有话说: 番外也结束啦,爱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