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璟一保持着闭眼的姿态，“讲。”
晏乔轻叹道：“刚刚那个女的……”
“秘书。”没等她问出口，或许早就猜出她要说什么，陈璟一直接打断回答。
被猜透心思对她来说好像是很丢人的事，忍不住耳根也泛了红，但她想知道的却不仅仅是那个女人的身份，“哦……黑丝挺好看的。”
陈璟一微怔，慢慢睁开眼，被逗乐般嗤笑一声，“穿衣自由，只要不太过分，我从不管控这些。”
晏乔觉得自己是有一点点不高兴的，但她如今和他的关系她好像没有资格不高兴，她只能和常人一样觉得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但只要是跟陈璟一相关情绪她还真不是那么好控制，暗讽的话张口就来，“那还真挺自由的。”
陈璟一笑了，似乎是被她的反应逗乐了，从他们关系决裂开始，他和她在一起时的气氛就大多数在冰点少有看见他冰山再融的时候，他借机追问，“你吃醋了吗？”
晏乔又不受控地毫不犹豫说了心声，“如果我可以吃醋的话。”
陈璟一不打算逗她了，“是合作商的贵宾，过来交接的。”
重点不在那个女人是贵宾，而是他愿意和她解释这个本无需在意的真相。
晏乔心里瞬间好受了许多，看他有些软化的态度，她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希望的。
“那要说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的，还得是你才对。”
“是吧。”陈璟一说，“所以你最好不要浪费这一个小时。”
“是浪费还是值得，看你啊。”晏乔迅速偏头朝他浅浅一笑，她很少有这种小女孩得逞的表情，这完全偏离了她往日的性格。
或者换种说法，她第一次被一个人影响情绪。
用时柘教的来说，就是以旧叙情，可以带他去一些他们曾待过且拥有过一段非常美好的回忆的地方，但这个地方少之又少，晏乔能想起来的就是那时候在三亚的海，可现在哪有什么时间精力去三亚，只能就近找片海来平替。
实话说这就是个听上去很蠢实际行动起来也很蠢的方法，离谱的是晏乔还真就照做了。
但效果并不如意，没有现象中的日落，没有想象中的佳境，在海边也有零零散散的人散步，就更没有了她想象中的独处。
寻了处木桥，两人木头人一样站着吹风，海浪声起起伏伏，微风徐徐，吵闹声中的安详。
“好吧，再平替的海也抵不过三亚的那晚。”晏乔叹气说，她很失望，而且愧疚，这一个小时或许真的浪费。
如果陈璟一用这一个小时去做他的工作，价值远比在这里吹凉风大得多。
她很少有这么挫败的时候，细数起来，她没在陈璟一面前干过多少靠谱的事。
陈璟一没忍住嘲她：“我一直以为晏老师跟普通人不一样，没想到也能这么幼稚。”
“看起来好像的确很蠢。”晏乔不否认，比起她自己很失望，她更在意的是陈璟一也觉得无趣得很。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嗯。”他的提醒让晏乔更加羞愧，她只是浪费了他宝贵的一小时。
“所以你要不要想想，让这一趟不那么遗憾的方法。”
垂下的眼又猛然睁圆，晏乔真的开始飞速运转大脑，张了会儿嘴，还是说了出来：“那个……你能不能，把我加回来？”
双方都为此沉默了稍许。
陈璟一也没想到，她能大脑运转到这个点上来。
晏乔却觉得不算妥当，又补充了两个字：“求你。”
原来这两个字说出来可以不那么低三下气，至少她一点也不那么觉得，大概率这种感觉来源于她恳求的对象是陈璟一。
他没说话，偏头去看海。
这种沉默让晏乔开始慌了，他看起来不像想同意的样子，她开始想，如果真的不被应允，那样会不会显得她太急功近利了点。
“好像……”陈璟一作思考状，“的确是个法子。”
“啊？”晏乔愣愣的，“你这是，同意了？”
他又不说话了。
第50章
谈心
晏乔还在细数剩下的时间，她从来没有那么想珍惜和一个人的时光，但又不知道怎么去珍惜。
但好像在一起吹吹风也挺好的。
手机铃声在寂静里突兀响耳，晏乔很抱歉地拿出手机往后走，边走还边打招呼：“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是个晏乔一时想不起来却又不算陌生的号码，她往后走了一段路，确定不会打扰到那边的陈璟一，才接上电话，“喂。”
“晏乔。”
晏乔整个人僵住，“是你？”
还能接到她的电话，是晏乔怎么都想不到的，如果她当真那么恨透了晏乔，在这件事情翻车后，应该更恨才是。
不懂她突然的联系是什么用意。
“见一面，有时间吗？”林枝的声音略带沙哑，听起来状态就不是很好。
晏乔其实是生理上对的林枝的来电表示反感，她无法劝服自己好好面对一个侵害过自己利益的人。
“算我求你。”
“？”四个随意谈吐出来的字，如山体崩裂般在晏乔脑中炸开。
她无法想象，那个曾如此自信对她嚣张的林枝，会那么毫无所谓地低头。
“以后也没有机会了，最后一面。”她的声音和风一样轻。
晏乔转身去看不远处还站着的陈璟一，他也在看她，那眼神仿佛在问她事情处理好了没有。
内心犹豫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重重松下气来，“好。”
挂了电话，晏乔步履艰难走回到陈璟一身边，目光在他困惑的眼中停滞一会儿，说道：“我们走吧，刚好也快到时间了，我送你回去。”
“有什么事吗？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的样子。”陈璟一忍不住询问，觉得自己好像关心的过于多了，又立马改口，“随口一问，也不用在意。”
晏乔也不想大费周章来解释，多一个人平摊烦恼而已，况且本身就不管他什么事。
但她为此的默不作声，倒让陈璟一臭了一路的脸，晏乔还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很奇怪的是，林枝给的地点是他们母校附近的一家早餐铺，铺子开了十几年，当年关系还算好的时候，他们倒也一起来过几次，但如果要上演一场怀旧的戏码也未免太离谱。
铺子前的桌凳都摆在外边，上头只有一个遮阳棚罩着，晏乔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坐着，木凳子年头有些久了，坐上去就嘎吱嘎吱地响。
这里的烟火气充斥着朴素无华，虽然里市中心也不远，但总能给人一种远离尘世的感觉。
这种早餐铺的客流大多来自于附近的学生，像他们这样穿着大牌，画着精致妆容的就显得格格不入。
“两杯豆浆，还要一个……”铺子前，林枝跟老板讲话讲到一半，回过头看向晏乔，声量放大说，“你还是要煎蛋三明治吗？”
晏乔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应道：“都行。”
林枝转头对老板说了什么，大概点好了单，就回来在晏乔的对面坐下。
“你不惊讶我为什么还记得吗？”
一个讨厌自己的人，却还记得自己早十几年前的喜好，却是挺……吓人的？
但是晏乔没有任何关于惊讶的表情。
“不重要。”淡淡三个字，晏乔抬头去直视她的眼睛，“但我已经不喜欢吃这个了。”
从前没有的感觉，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其实煎蛋三明治的口味和从前一样，但是她的感觉却沾不上从前半点了，人总会在不同的时间段对不同的事感兴趣，曾经爱不释手的，现在再看，也就那样，不值一提。
林枝认同地点点头，“时间久了什么都会变的。”
晏乔很难在自己烦闷的气氛里坐的住，索性又掏出烟盒，自己点了一根，看向林枝，也随手递过去一根。
她以为她不会接，毕竟林枝的人设可比她乖乖女多了。
事实上她接过去的手势都很熟稔，甚至在自己的口袋里套了打火机点上。
“破天荒低了次头把我叫出来，就是请我吃顿早餐？”晏乔在朦胧烟雾里挑起眉。
“想得美，但好像确实没什么事。”风吹得大了些，连带着她散落的发丝和呼出的烟雾一同吹散，一片清明，“只是有些话如果一直憋在心里不说，还真挺难受的。”
晏乔瞥了她一眼，“我不爱听的你最好还是憋进监狱里去。”
晏乔不想这么来打击她，但现实一点来说，总比绕弯子好的多。
不过她的回答让林枝怔住了，外人都能猜出来的结果，偏偏她自己把自己蒙在鼓里，还蒙蔽了将近十年。
沈随不会保她，这在大多数人眼里似乎是注定的。
好比当初她一股脑跟着沈随，所有人都知道那个男人不会爱她，只有她自己装作不知道。
“说起来还真是抱歉，年少的蠢笨，我蠢到了现在。”林枝自嘲地笑了笑，“对于一个快奔三的人来说真的不应该啊，对不起，但其实我并不想把你拉下来。”
“我只是想让他看见我，我可笑的认为我终于超过了你。”
“说来滑稽，当年你决定离开之后，他试着接受过我一段时间，也是那个时候，我一头脑热，选择了设计师这条路。”
“不过后来我才知道，那段时间陷在爱里的只有我，他对我没感觉，我的每一次亲近于他而言都是煎熬，厌恶，不过跟我分手后，他还是把我留在身边，充当他的首席设计师，我以为那是特殊的，我还可以，有那么一点点奢望。”
晏乔僵直了身子，不知道该讲什么，估计她和林枝都没想到，这些话，林枝最后能倾诉的对象居然是她。
林枝摇摇头，嘴角牵扯出勉强的笑，“我大概是自己骗自己了，骗的久了竟也信以为真，他不过希望有个人陪着，而这个人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所以他成了圈内出了名的花花公子，玩过的女人数不胜数，我看着他换过一任又一任，实话说，他心里除了你，也没有走进过谁。”
“所以你一直以来恨的也只有我。”最后一缕烟圈飞上半空，晏乔把烟熄灭，“其实那时候我就很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把情爱看得那么重，对我来说那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如果它会令我陷入两难之间，那么它就是最应该抛弃的。”
“只是因为你没遇到那个人而已。”口腔里还泛滥着烟味，林枝强忍着不适去喝了一口豆浆，混淆在一起似乎更恶心了，反胃的感觉席卷整个大脑，“所以与其说恨，不如说是嫉妒，我嫉妒你什么都不用做，就会有一堆人来爱你，我可望不可及的人，你甚至不愿意多看一眼。”
晏乔静静地凝望着她，就那么盯着，盯了好些时候，“之前你说的那些话我有好好思考过，我是不是错的，但后来我觉得我不应该这么想，人和人始终是无法感同身受的，我没有经历过你内心的挣扎，我没有办法站在你的角度来选择自己要走的人生路，但如果仅仅站在我的角度来看的话，林枝，我一开始，只希望你过的更好，不是依附着谁亦或是活在谁的阴影下的那种好，你不用陷入自我困境，困住你的不是我，不是沈随，是你自己。”
她渐渐合上双眼，任由凉风吹乱她的碎发，半根还未燃尽的烟在无力垂下的指间掉落，她想自己是真的有些累了，不想折腾，也折腾不动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释然般，“我就知道，来找你这一趟不会白费。”
“对不起。”
“但我还是讨厌你。”
可惜，人和人可以平等，人和人的命运却总是天壤之别。
很不想承认，晏乔也会在某一刻同情她，同情她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的人生，哪怕那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但林枝这种条件，又是这样的遭遇，是常人看了都会可惜的程度。